月光变奏曲————小麦猪

送走佩琦，宇文清缓缓推开房门，一舒手便扭亮了壁灯。

黑暗的房间豁然开朗，熟悉的景物齐齐朝他的眼目逼视而来。

房间同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改变，所有的家具统统罩上了白色的布单。宇文清鼻子微微发酸，他迈著极慢的步子一一走到每件家具跟前，用虔诚的手势揭开那些白色的幔帐，如同揭开回忆昏黄的面纱。

钢琴，他的钢琴，他把手覆在上面，感受绒腻成层的尘埃。他的童年，他的喜悲，一层一层叠加而来。

当宇文佩琦端著茶点上楼，一阵久违的琴声飘来，清悦的声音缓缓流淌出的确是挥不去的哀伤。宇文佩琦定定站住，泪水不知不觉再次爬上脸颊。

"哥......"佩琦轻轻唤他"过去的事......不要再想......"

宇文清没有回答，只是任双手游走在黑白键之间，仍是贝多芬的《月光》。曲未变，然而心意已不同。

中国 医院

"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要通知你，英国圣朗医院已经同我们联系过，上官宁先生会在两日後抵达，亲自为付先生治疗。"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月光回答，然而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似乎身体里可以掀起激情的细胞被抽离，他更加的像一个空壳。

机械的做任何事，而喜怒哀乐也变成他机械行事的一部分。太累了。

来到病房，付楠似乎睡著，一副很安心的模样。苍白瘦削的脸庞，往日英气依稀难辨。月光迟钝的在他的床边坐下来。他害怕面对付楠的衰弱，然而又不得不一天一天坐在这里，成为一个生命消退的全程见证人。

"月光，你来了。"付楠睁开眼睛，原来他并没有睡熟。

"嗯。"月光微微笑著去摸他的额角"感觉好些吗？"

付楠点头，病痛没有让他变得暴躁，也许全赖月光留在他的身边，他方可以活的真实本分。当年为了一颗虚荣心丢掉的幸福，发觉已晚。

"过两天，英国专家就到，你尽管安下心来。"

付楠宽慰的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握住月光的。"握著你的手，感觉才真实。我的从前像极了幼童去捧水，满以为抓住的却都从指缝间溜走了。"

"楠，现在还不晚。"月光示意付楠不要多讲，反手握紧了他。

"对，还不晚......"付楠别过脸去看窗外，今天又是一个豔阳高照的日子，只是不晓得这样看天的日子还剩下多少。"月光，从现在开始珍惜你和我的日子，让我无遗憾的离开，还不晚......"

和你爱过 这样就很好 我愿意成全你的幸福 因为和你爱过

两天後，月光在医院见到上官宁。他坐在院长办公室里静静的喝咖啡，当月光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湛蓝的眼睛依旧冷洌。

院长不在办公室，诺大一个空间里的两个人，气氛在他们周围凝固。

"坐啊。"良久，上官宁放下咖啡，抬眼盯著月光"好久不见，不过你恐怕也没料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吧。"

月光没有坐下，他避开上官宁的眼睛，低低说道："谢谢你。"

"谢？我看没这个必要吧，反正我只是卖个面子给阿清。"说完这句话，上官宁发出一声轻笑。

"阿清......他人呢？"

"你还记得他啊，我还以为......哼，不说了，反正你和阿清的事已经过去了。"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月光猛地抬起头，对上上官宁尖锐的目光。

"你不知道吗，阿清已经和家人团聚，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上官宁笑得怨毒。

什麽，阿清，他走了，不再回来了？这是什麽意思，什麽意思？月光心里想著，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

"什麽意思，这还不懂吗，你放弃阿清，他也没必要还赖著不走。"

"对不起，我想告辞了。"

"等等，那麽我这次来的目的......"

月光站住"你想说什麽？"

"我看我们不如来个交换，我尽全力治病，你要告诉阿清你最後的决定，如何？"

月光没有回答亦没有动，两人僵持了不知多久，月光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要好好考虑我的话，我等著答案。"

月光离开院长办公室，没有去看付楠就走出医院，说不上来缘由的，他的心里疯长过的草被连根拔起，留下无法填补的空洞，灌进冬日呼呼的冷风。

他只想快快的回家去，因为那里依稀残留有往日的温度，记载过一些快乐的时光。

月光加快步子，在这些难熬的日日夜夜，他的家，家里熟悉的一切，是他的安慰；

可是阿清，阿清和家有什麽关系呢，为什麽只觉得有一把刀只一下子就劈断了他所有的温暖。他忽略了阿清，可是阿清说过会一直等他，一直在他身边的啊，他怎麽可以失言的。

月光不记得他怎麽走到家，现在他只想睡上一觉，不管付楠，不管阿清，什麽都不管。他甚至希望失去记忆，只要一觉醒来，什麽都忘了，甜的苦的全不在了。

门没锁，月光一愣推开了门。

阿清？为什麽阿清会在？梦吗？紧接著，月光听到什麽破碎了的声音。

"月光，啊，你......你怎麽回来的......我......"宇文清尴尬的笑著，俯身去捡摔在地上的一只水晶苹果。

月光冲过去，一把按住宇文清的手，按住水晶碎片。

"你不知道他们会划伤手吗？"月光定定的看著他。

"那你呢，你不知道吗？"

"因为我想知道......现在是不是梦。"月光张开手，血迅速蔓延"会痛啊......那麽阿清，你是真的回来了。"

"月光！"一伸手宇文清把月光拥在怀里，用尽力气几乎要把他揉碎。"月光，你这个傻瓜......"

"阿清，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月光的声音哽咽。

"月光......"宇文清慢慢松开他"我是要走的。"他脸上展开笑容，却仿佛开到最盛的花朵，下一步就是凋零。

"为什麽，你......"话未说完，上官宁的字句便挤进大脑，他终於还是无能为力。

"为什麽，难道应该我给你理由吗？"宇文清苦笑"你还能给我别的选择吗？"

月光颓然放开抓住宇文清的手，的确，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宇文清看著月光放开他，残存的希望如满地水晶，碎到无从收拾。尽管结尾早已知道，他还是希望，还是有最後的希望......他要亲口听月光的决绝才会死心。

"阿清，对不起......"

行了，足够了，宇文清忽然笑起来。

清晨的一丝微光透过白色窗幔照进空旷的房间，阿清走了。

身边还有他的气味，却失去了他的温度，月光把脸埋进宇文清的枕头，哭出声音。

我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样

夜里的寂寞容易叫人悲伤

我不敢想的太多 因为我一个人

迎面而来的月光拉长身影

漫无目地的走在冷冷的街

我没有你的消息 因为我在想你

爱我别走 如果你说 你不爱我

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 再给我一点温柔

一个背转身 我们的距离终於拉远 我也只有蒙蔽双眼 任时光从我身边过往如梭

"先生，需要帮忙吗？"

宇文清感到有人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回过头，是个陌生的小护士。

"哦，谢谢，不用了。"宇文清淡淡的点一下头，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对陌生人保持微笑和谦和。

"先生是要探病吗，怎麽不进去？"小护士指指他拿在手里的百合，探寻的笑笑。

"是，因为我还要赶飞机......所以......"宇文清踌躇著一个适当的字句。"可不可以，请你把这束花交给病房里的人。"宇文清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和月光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把花递过去，小护士却突然叫住了他："先生，那他们问起来，我要怎麽说呢？"

"哦，就说是个从英国来的朋友......谢谢你。"最後看一眼那间病房，玻璃折射的日光模糊了那两个身影，宇文清黯然微笑，提起了手边的行李。

这一次离别，当是永远了吧。

轻轻叩了叩门，直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护士才抱著花走了进去。她知道这个房间住著曾红极一时的超级偶像John，不过她更喜欢那个始终守在他身边，话很少，总是苍白微笑的男人。

"先生，你的花。"

花？什麽花？月光直直起身，目光落在那一束清水百合上。

"是一位先生要我交给你的。"

手里未削好的苹果落地，月光张了张嘴"他人呢？"费了好大力气出口的字句，声音却是低微。

"走了。"

"走多久了？"

"他好像要去机场的样子......他说他走了以後让我晚点再进去......"月光的反应让小护士不知所措，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

"於你无关的......谢谢你......有事会叫你的。"月光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他俯下身去捡削了一半的苹果。"楠，我去把它洗洗，你等等......"

"好啊，你去吧。"月光声音里的不对付楠早就听出来，而且送花的人是谁他也知道，不过没必要挑明，现在做很多事都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空旷的走廊，消毒水遍布的味道，月光捏著已经变色的苹果走向水池。

到底是走了，来来往往穿梭的人很多，只是没有他想看到的身影。

"阿清，聪明如你，到底不肯留给自己後路，你怎知我一定会出来追你，你让护士晚一点进去，完完全全断了彼此的念头啊......"已经来不及掩饰的落下泪来，月光扔掉苹果，俯身让冰冷的水一遍一遍洗刷他的脸颊......

等再次回到病房里，付楠已经睡下，那束清水百合就那样开在花瓶里，静谧绽放。

月光从新坐下来，守著付楠，这是他的选择，这是他和付楠之间的一笔债，算不清讨不完。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起飞，来不及最後看一眼这个生活两年多的城市，宇文清闭上眼睛。

他没有办法和付楠去争什麽，如果他是健康的，比时间比感情他也终是要败下阵来的。

回忆足够了，痛苦快乐全部足够了，他要花一大笔的时间来忘记，这一切都足够了。

《月光变奏曲》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知道很草率是没错了（汗~）不过大家不要误会，这个故事还没有完，还没有完啊~~

结局我还没想好，反正付楠死定了，这是没有疑问的。只是他死了，月光和阿清是否还有机会和心力重聚，我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大家原谅猪猪的任性吧，因为急著写《天桥》，所以《约》写的仓促了。

因为感冒可以不用上课，反而比较有时间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