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魇————梦涵

27
雨逐渐变大，然而瓢泼的大雨声中，我却敏感的感觉到了一种怪异--不对，气氛太诡异了！空气中掺杂了淡薄的血腥味，这对于已经执掌暗影三年了的我一点都不陌生--难不成有仇家入侵？不对，若是有仇家入侵必然是血流成河，而这血腥味这么淡......不好！恐怕是那吸血怪物来了！可是那吸血灵蛇从来都不曾出过庐山深处，这百年不得一见的异事怎会在我来的第一天就--是了。
瞬间思想了个明白，我搂着牒儿的手臂不由得一紧："是你？你又背着我干了什么？"
就一些生理习惯而言，人兽都是秉性相通的，人吃饱了会犯困想睡、脑袋抽筋、行动迟缓--动物呢？还不是一样！现在这状况还不就是明摆着的，正是这个在我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把灵蛇诱下山来，用这满客栈人的血先塞饱了那不知道什么是撑着的畜生的肚子，好让它行动不便，更好让我不至于受伤的成功擒蛇！
说到底搞不好把那畜生引下山的方法或者是药还是那个该死的齐轩提供的！而那早来的青锋、铭岳更是从犯、同谋！早来了三天恐怕就是为了布置这个陷阱！
计策到不错，可是这客栈里几十条的人命呢？！
--这些草菅人命的家伙！
看着我脸色不善，牒儿咬咬唇，似乎极为不安的挪出我怀里："......对不起！可是恒哥哥，那是因为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恒哥哥重要！"
咬咬牙，虽然对他着莫名其妙连累无辜的做法实在不敢苟同，甚至想狠狠打他一顿屁股，但看那一张凄凄楚楚的脸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唉！"狠狠的瞪了牒儿一眼，然终究狠不下心来，只好跺脚轻叹一声，还是先救人要紧吧！于是转身便走。
"哎！恒哥哥！你不能去！"牒儿突然变得犹如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身形一动，他居然就如副骨之蛆，一飘便挡在我面前，"恒哥哥，你怎么就非要出去？！你应该清楚，现在那一条吃饱了的畜生并非青锋、铭岳的对手，以你现在的武功，去了只会添乱而以！"
"......"缓缓的，我叹了口气，"牒儿，你怎么就说不听呢？！那庐山灵蛇何止一条？你这一客栈的人血又怎能只填满一条灵蛇的肚子？你瞧这杳无人烟的动静还看不通吗？"
牒儿闻我之言，脸色突然大变，转而极为为难的看着我。庐山灵蛇恐怕已经全被他洒的药物引下了山来，而那个数目......绝非一条两条，青锋、铭岳两人说什么也应付不来的。如果我们不出去，恐怕再过不了多久青锋、铭岳就会魂断于此，然而......从面前牒儿晦暗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今天我若是出去，按着命运原本的样子，赵恒的魂魄恐怕就要回到这个身体了，但我若是不出去，等那不知几条的灵蛇吸了青锋、铭岳的鲜血进来屋子，我们也都一定逃不掉--进·退·维·谷！！！
看着牒儿几乎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傲然一笑，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我二十四年爱恨情愁过得如此轰轰烈烈，古今中外能尝试的全都尝试了个遍，比之好多寿终正寝之人不知多了多少离奇经历，死之一字于我又有何惧？我岳淼何德何能，能得此爱侣、知己眷顾至斯？！如今纵有一死也是死得其所了！
只是，我真的不舍......舍不得外面为我徘徊于生死之间的青锋、铭岳、舍不得那远在金陵总是嬉笑怒骂着的齐轩、舍不得眼前一脸绝望爱我至斯的牒儿，也舍不得......那前世今生与我纠葛缠绵的让我又爱又恨的深藏在心底的人儿......
然而，如今退则万劫不复、进则有一线逆天的生机，纵使舍不得，我也总不能不进反退。赌一赌吧！赌我岳淼命不该绝、赌我深情定能胜天！！！
轻轻的抬起牒儿沮丧而又绝望的脸，轻轻的吻去他眼角的泪光，看着他无措而又悲伤的表情，我只是淡淡的一笑："牒儿，你是聪明人，如今你我能做的，就只有相信我了不是吗？听着--我一定会回来！"
"......一定......一定......会回来？"看着我自信的笑容，牒儿茫然的重复着我的话，眼睛里流光闪转，然后终于绽开今天第一个笑容，"对，你一定会回来的，恒哥哥，我相信你！"
我笑了，映在牒儿澄澈的瞳孔中是如此的高傲与自信，偏偏又妩媚至极。
--一声轻叱，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破窗而出，融入这飘着淡淡血腥味的空气中。
--命运的轮盘终于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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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我一跃窜出窗外却立刻呆住--天啊！这到底是怎样的人间炼狱？！淡淡的血腥味包裹着红色的月亮，整个客栈一片寂静，对面的房间里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倒伏在窗台上。晚上还在向青锋发嗲的寡妇老板娘则惨白着毫无血色的脸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死不瞑目。那多话的店小二、大胡子的商人、酸酸的儒生......傍晚的时候，这明明还是一间人声鼎沸的客栈啊！
而如今，空地上只剩下冷冷的月光映着地下的水痕，隔着那道水痕，一边是二十几条吐着信子白质黑章不盈一尺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怪蛇，而另一边这是持剑而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浑身冷汗的青锋、铭岳。
看着那二十几条白质黑章不盈一尺的怪蛇，我闭了闭眼，心下一声长叹--天啊！今日我岳淼真要魂断于此吗？！这个数目的灵蛇决非我们四人能应付得了的啊！罢！罢！罢！今日就拼着我命丧于此也定要保他三人的安全！
心下计较妥当，便下了必死的决心--秦焱，恐怕我没办法活着见到你了！
咬咬牙，翻掌取出四颗丹药分给众人运功化开，蛇不动我不动，动则必乱。只是齐轩当时以防万一的灵丹居然就这么不幸的起了作用，真是可叹啊！
一时片刻之间却犹如千年，冷汗湿透衣衫，滑过还结着疤的伤口，引起一阵疼痛的酥麻--我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对面的蛇群，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倍受煎熬的时候！
然而--当我额头上的第三滴汗滴落的时候，只见那二十几条蛇中间的一条身子微微扭动了一下，然后--群蛇全部一起弓起身子，如离弦之箭齐齐向我们飞来！
--畜生终究是畜生，终于熬不住了！如果我没猜错，人有人王、兽有兽主，没蛇王的命令这成群结队的灵蛇不敢也不可能如此一致而又迅速的行动，那最先行动的那一条必然就是蛇王了！若是逮到它，群蛇必将自动退去，不足为惧！所以我才一直不眨眼的盯着蛇群，如今我只要杀了那条先动的蛇王，一切就都好办了！
--就是那条吐着信子向我急速飞来的！
拔剑、转身、错步、提气一瞬完成，我一声长啸："--来的好！！！"举剑便与此蛇周旋在一处！
剑光闪闪、蛇影煌煌，我虽然已经认定了杀了此蛇没错，但还难免紧张得汗湿衣襟--要注意着别让这蛇沾染到一边一点，还要小心防备着三不五时冲上来"帮忙"的其他灵蛇，而这蛇却狡猾至极，速度又快的惊人。若是没有受伤的我恐怕还能全身而退，如今只剩下五成功力不到的我......恐怕再难活着走出这庐山！而再看青锋、铭岳早已左支右绌，而牒儿虽然还能支撑却也在埃不过半个时辰。看来这时间若是再拖久了，我们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为今之计就只好在短时间内奋力杀掉此蛇，方能为大家赢得一线生机、结束这场混战了。
然而这蛇行动如此迅速，又叫人怎生杀得？只要能降下它的速度......有了！用暗器！！漫天花雨之下这畜生想不慢下来也难！只要它慢上那么一瞬间，我就可以--！
然而我眼睛又马上恢复了晦暗--因为我口袋里唯一可以充当暗器的就只有一把行医止毒的金针。我无法保证自己在杀蛇时能够全身而退，所以这金针本就是为了刺穴止毒，如今若是这一把金针撒了出去......即便是杀了那畜生，我若中毒也绝无生还之理！可情势紧急又如何犹豫得起来？！看清了情势，我咬咬牙、跺跺脚，罢了！我怎样都不能让他们给我陪葬！
提气跃起一声大喝："畜生纳命来！"
一把金针脱手而出有如漫天花雨直刺那灵蛇！只见那畜生行动一滞--好！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零蛇被逼得一慢的瞬间，我眼明手快、翻身跃起长剑合身向张开的蛇口直刺而去--！！！
苍天有眼，我定要一击成功！

29

--利剑如虹！一道剑光直穿蛇身，从头到尾挑了个穿！我移步翻身躲过它喷出的毒汁，抽剑落回空地--好！今日生还有望了！
然而，乐极生悲，就在我以为大局抵定的时候，一阵酥麻传上了我持剑的右臂。不用看我也知道，一定是那畜生的毒汁落在了手上。
--完了。我凄然一笑，以剑支撑住身体，冷冷的不发一语的站着，一任右臂渐无知觉、一任这种麻痹渐渐遍布全身、袭向心脏，只是冷冷的看着只是街上我最后可以看到的奇异--万籁俱寂，只有那被我刺穿的灵蛇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发出恐怖的嘶声。其余的二十几条灵蛇则全部停止了动作、齐齐无声地看着那蛇王扭动。
青锋恐惧的正大了双眼，铭岳颤抖着抓紧了他的手，牒儿则咬着牙、一脸悲壮、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我--仿佛要把我最后的身影刻入心底。
而离死亡如此之近的我却只是淡淡的一笑--永别了！忠心耿耿的青锋、铭岳、深爱着我的牒儿、早已预知了我命运却依然辅助着我的齐轩，还有，那远在金陵、我心心念念深爱着的那个人......我爱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忘了我！
我摇摇欲坠、以剑支地，然而却依然以最后的意志支撑着逐渐模糊的意识、逐渐瘫软的身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它没有死透之前，我若是倒了，那剩下的群蛇必将发狂的攻击，牒儿他们便也回不去了，也就不能带药给那个人了。然而，人最无懈可击的是精神，最容易失去的却是肉体--我不想死，我非常想活着，然而这种意志又能让我多活多久？我，能够支撑到它死去吗？
--我不知道。
我不敢动，只能用最后的力量支撑着逐渐沉重的身躯；它却依旧扭动翻滚、速度丝毫不见减慢，只是嘶声越见其痛苦。然后我的种种知觉逐渐麻木，终于在牒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瞥见一道黑白相杂的蛇影，然后颈侧一痛，感觉到生命迅速的由那伤口流失--是那畜生在吸我的血！
--不！我不可以比你先死！
朦胧的意识中，我抬起勉强能动的左臂，一把抓住正在吸血的蛇--既然我坚持不到最后，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比我先死！
耳畔听到青锋、铭岳的惊呼、口中充斥着蛇血的腥味、颈侧生命流失的速度逐渐减慢、意识渐渐清楚......终于！手中的蛇一阵抽搐，软软的瘫下。我一把刨开蛇腹掏出早就被我绞烂了的血淋淋的蛇胆，就着满手的鲜血吞下，然后丢开手中的蛇尸。
我满手鲜血的站在红色的月光下，我知道这样的我一定很可怖，因为青锋、铭岳的身体已经在微微的颤抖、因为牒儿英俊的脸已经扭曲一片恐惧、因为每当我前进一步，那曾经叫嚣着致命的蛇群便会退避三舍--焱！你要等我！
终于！我翻身跃起，两手连连掐住四条灵蛇的七寸，打晕了统统丢在地上，而其他的群蛇则早在我出手的瞬间钻入草丛、逃脱无踪了。
寂寞的风和着淡淡的血腥味吹拂着我的脸，红色的月亮渐渐落下，就仿佛这一夜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都从来不曾发生过。我点了穴止住颈侧依然流淌的鲜血，疲倦的将被打晕的那四条蛇装入特制的口袋收好--然后，站直身体迎接今天的第一缕阳光。
--一切都结束了，包括我自己！
那深入骨髓的疼痛、那让我难于逃脱的阴影、那逐渐模糊的视线、那逐渐缓慢的心跳、那逐渐冰冷的体温......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刚刚的蛇血、蛇胆恐怕只是延缓了我毒发的时间，今天--岳淼将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
还好--回光反照的瞬间我能够实现我最后的心愿。
我救了青锋、铭岳，也没有让牒儿因我而死去，我终于捉到了梦寐以求的灵蛇，解开秦焱的蛊毒，我甚至还来得及迎接清晨最后一缕曙光，让这美丽的一切照亮我最后的生命--然而，我却终究不能实现我的诺言--对不起，我果真不能......逆天......！！！
--玉山倾颓！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我最后的视线里映出青锋、铭岳与牒儿悲痛欲绝的脸，然而那惨绝人寰的哭喊终于慢慢沉淀成一片茫音随着我魂魄的消融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忠心耿耿的青锋、铭岳、深爱着我的牒儿、早已预知了我命运却依然辅助着我的齐轩，还有，那远在金陵、我心心念念深爱着的那个人......我爱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忘了我！
我曾经这样想过，然而，在这永远逝去的瞬间，我居然期盼你们能够永远记得我！
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的把我忘却，但是，你们又能记得我多久、怀念我多久、为我伤心多久......？
秦焱、秦焱，你又会爱着我多久？
是一年、两年、三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是......一辈子吗......
然而，这全部都没有意义了，因为，岳淼已经消失在了你们存在的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正文完）

尾声：

又是一个阳春三月，庐山镜湖边的桃花开了。
一壶浊酒，一叶扁舟，岸上一栋竹楼，船上一位华发的老人。
--这里五十年前原本是一座客栈，却在一夜之间荒芜。而如今沧海桑田，已经成为了这位老人的家。
华发的老人佝偻着背慢慢的划着船，偶尔的喝上一口酒，咳嗽两声。整个环境如此的寂静，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风，时而传来一两句老人模糊的语声......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
"......淼淼，又一年过去了，这已经是第五十年了，我一直守在这里，所以求求你......出来看看我吧？"
"......太好了......你终于出现了......你终于......来接我......了......"
然后，湖面平整如镜，再也没有划船引起的涟漪，风中也再也没有老人模糊的语声......

--也许......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