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红的双眼不知所措的望着桐,继续哽咽着。
"轰"的一声,仿佛什么被冲破了,又好象什么被点燃了。
凌桐狠狠的咬住了桉的嘴,一边含糊的说"叫-你-哭,再-哭-"
林桉被吓的动也不敢动,慢慢的,慢慢的,白晰的胳膊环住了桐的腰,紧紧的。
青涩的唇,青涩的吻,毫无技巧可言,却充满了无可名状的激情。
牙齿撞到牙齿,嘴唇磕破了,却都无法阻挡两人缠绕的身影。
喘息身,吮吸声,深深的吸气,浅浅的呼气------
青涩的身体轻易就起了变化,却依然只是嘴咬着嘴,舌缠着舌,仿佛只要这吻就可以填补心中的缺口,填满整个世界的空白。
这唇存在,就是为了与之缠绵,一世一生。
疯狂,是的,可是年轻的心来不及在乎。
只是--这充满激情的初吻在去而复返的第三者的目击下,注定无法成为两人日后美好的回忆。
流言迅速而秘密的流传开,很快大家口中经常提起的一句话就是"五班的那个林桉是个变态哎------"。要具体说出什么证据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相互暧昧的挤眉弄眼。十四五岁的孩子也许并不真正了解变态的含义,只是觉得应该是龌鹾得说不出口的勾当。
相比较外人对此事的关注程度,作为当事人的林桉依然毫不在意的上学,放学,仿佛并没有任何改变。
除了桐的躲避。
桉静静靠在昏暗的楼梯间,从小就害怕黑暗狭小空间的桐是从来不乘电梯的,连续三天从下午四点等到晚上九点,桐的疏远是显而易见的,可是林桉的头脑里完全没有放弃的想法。
什么都可以没有,只有桐是例外,这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即使很多年后仍然是桉心头一根扎的深深的刺。
楼梯上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林桉的嘴角漾起了微笑。
仿佛感受到驻立在前的身影,桐停住了脚步,慢慢抬起了头。
两双眼睛彼此凝望着。
一双眼睛带着笑意,带着期盼的满足。
一双眼睛带着茫然,带着防备的敌意。
却都是同样年轻而明亮的。
时间冻结了。
桐漂亮的嘴渐渐泛起熟悉的邪恶笑容。
每次看到桐的这个笑容,不知为何,桉的心就会一阵刺痛。
明明在笑,眼睛却好象在哭泣,每当这时,林桉就想紧紧抱住这个冷笑着的小孩,给他自己所有不多的温暖。
"你知道学校里的人现在都叫你什么吗?"桐挑衅的。
"------"
"是叫你‘变态'!哈哈------"夸张的笑声。
"------"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叫你吗?"
"------"
"我告诉刘军是你说只要我亲你,你就不再跟着我们了。"
"------"
"------"
"为什么?"桉终于开口了,微笑的。
"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你问我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的这个笑容令我恶心,每次看到你笑,我就想吐!"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告诉我,桐,为什么?"桉依然笑得波澜不惊。
桐的脸一下涨的通红,攫紧了拳头从桉的身边冲了过去,嘴巴里狠狠蹦出两个字"恶心!"。
桉靠在墙壁上,一点点,一点点滑了下去,终于坐在了地上,楼梯间的灯突然熄灭了,单薄的肩无声的抽动着,在无奈而沉重的黑暗中。
为什么?桐,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是对的吗?我做错了吗?
我只是想有个人告诉我究竟是对还是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迈着沉重的脚步,推开家门,迎来的是满室的温暖和母亲关怀的笑容。
"小桉,我们搬家好不好?"瞬间世界塌陷。
因为出版社的关系,如果搬到S市的话,母亲会方便许多,尽管是工作的缘故,母亲还是委婉的表达了并不想勉强桉的意思。
也许这样一来,就可以解脱了吧。林桉在心里默默想着。
可是不知为何,却始终无法点头说好。
"那你再想一想,如果到暑假前还是觉得不行的话,那我们就不搬了。"母亲依然微笑着。
是呀,桐的生日到了,暑假也就快到了。
可是总觉得今年的暑假来得特别慢啊。
总算把沉重的垃圾袋拖到了学校后门的废物处理箱,林桉把手往身上蹭了蹭,吁了口气。由于同学的恶作剧,值日生的名字已经一周都改成林桉了,老师对此也毫无察觉,反而好几次让林桉擦黑板,理所当然的,放学后自然也只有他一个人应该留下扫除。
多留一会儿,林桉并不在意,反正现在怎么等,桐也不会出现了。
初夏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林桉闭上眼睛把嘴凑近水喉排解难言的烦闷。
骤然加大的水流喷了林桉一头一脸,桉转过身靠在水池边,静静望着眼前的一伙人。
又是学校高中部的的一帮混混,仗着自己块头大,成天就找低年级的麻烦,弄点不干不净的小钱,以前也曾堵过林桉好几次,后来发现被骂得再凶也诈不出钱来,被揍得再狠也不会吓得求饶,也就没了兴致。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最近鼎鼎大名的林桉同学啊?"带头的是号称"牛魔王"背后却被称作"水牛"夸张的大笑声。
"我原来只觉得你没种,没想到竟然是个恶心的变态啊!"又一阵笑声。
林桉一直垂着头,看着脚下的阴影。
"我说怪吗,前一阵有个初中部臭小子叫什么同的,居然跑过来和我叫板,说什么不准再欺负桉什么的,最后还不是被我揍的七歪八裂的,看来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变态吧?"
"乓"的一声,林桉顺手操起不知被谁遗忘的饭盒狠狠砸在那张呱噪的肥脸上。
"水牛"被砸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来,恼羞成怒的大喊道"把这小子给我抓住!"
顿时,几个人拥上前,七手八脚的把林桉的头紧紧侧按在地上,林桉一声不吭,腿却拼命往后踢,被踢中的人哇哇大叫,"水牛"往林桉的肚子上重重踢了几脚,然后一脚踩在林桉的侧脸上,用鞋底蹭了蹭"敢打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一脚就要向脸上踢过去!
"该住手了吧。"一个人影从后门的墙上一跃而下。
"就算学长教训学弟也该适可而止。"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
"水牛"和几个手下好像看见鬼似的马上松开手,"今天算你这小子走运!"又狠狠给了林桉一脚,"水牛"才嘟囔着落荒而逃。
林桉蜷着身体痛得一时不能动弹,穿着高中部校服的男子蹲下来,却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看着他慢慢直起腰板,看着他掸掸身上的尘土,看着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身离开。
"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看到我就逃吗?"男生闲闲的开口。
丝毫不曾停顿的身影表明了主人的漠不关心。
男生不介意的笑笑,悠悠的说道。
"因为我杀过人。"
"我杀了我的亲生哥哥。"
离去的身影依然没有停留,只是远远的传来僵硬的一句话。
"这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男生突然笑得不可抑制,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圣,这个小孩的眼神真的和你很象,冷漠又寂寞呢。
不知道他的心会不会如你一般火热呢?
我终于找到和你很象的人了,我最最亲爱的圣,你不为我高兴吗?
脾脏有轻微的出血,被医生责令在家静养一个星期,因为坚称是不小心撞的,善解人意的母亲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叮嘱自己以后要小心一些,林桉松了一口气。
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林桉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直放在枕边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艘闪耀着璀灿光芒的水晶军舰。
是自己用攒了差不多一年的零花钱买的。
想到初一夏天桐死盯着橱窗不放的眼神,林桉不由的笑了。
甚至不敢用手去触碰一下,林桉再度小心翼翼的把盒盖盖上,抱着盒子,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这个星期六,就是桐的生日了------
悄悄的把包好的礼盒放在5楼B的门口,桉迅速的回到家中静静的靠在门后,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如自己的心跳,虽然明天桐的庆生会并没有邀请自己,可还是希望自己的礼物第一个被桐打开,好想看到桐的笑容------
安静的走廊终于响起桐独特的脚步声,桐还是很有精神啊,脚步停了下来,桉的心也悬到嗓子,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一切都平静了。
桉小心的打开门,往门口张望了一眼,然后一个人在门口傻笑了好久好久------
黄昏的余晖将身影拖得长长的,桉走出书店的大门,远处血红的夕阳兀自不肯低下高傲的头颅。
桐的庆生会应该已经结束了吧,一直到了家门口,桉依然沉浸在无奈的情绪中。
习惯性的向左望去,宛如奇迹般地,桐久违的面庞突然自门后钻了出来。
"来我家玩吧。"世界上最美妙的天籁诞生了。
走进桐拥挤的房间,到处堆着各式各样的小礼物,桉下意识的寻找着那艘水晶军舰。
仿佛感觉到桉搜寻的视线,桐敏捷的爬上椅子,从堆满杂物的书橱顶漫不经心的拿出了一直被桉小心呵护甚至舍不得触摸的水晶军舰,笑吟吟的望着桉。
"桉的礼物在这儿,我很喜欢呢。"
林桉抬起头,落日的余晖折射在水晶上,散发出如此刺目的光芒,桉不由的感到一阵晕旋,却依然那么清楚的看到了那双修长手指的每一个动作。
手,轻轻的放开了。
坠落了一地的光芒。
可桐依然高高的站着,笑的那么无辜。
"哎呀,真是可惜啊。"毫不留恋的声音诉说着肇事者的歉意。
可是桐的眼睛却有那么真实畅快的笑意闪过。
桐是真正在笑了。
"知道么,桉,没有人让我跪过,从来没有。"那是桐冰冷的话语。
桉突然间终于想起了许多年前初见桐时说的第一句话。
"以后我们一直一起玩,好吗?"
那时的桐也是象此刻一样真实而畅快的笑着点头的啊。
逆光的桐高高的站着,微笑着,俯视着,宛若误入凡尘的天使。
桉突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可这并不是梦,因为冷静而清晰的字眼正从自己的嘴中慢慢的吐出,是桉仅余的希望。
"可是,桐,为什么要和‘水牛'打架呢?"
桐楞了一下,"是同桌安云啦,哭哭啼啼的跟我说被‘水牛'欺负了,我才帮她去报仇啊,谁知道被修理的那么惨,不过这丫头现在对我可崇拜的很,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说完得意的耸了耸肩。
桉的心脏蓦的抽紧了。
桐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桉,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拜托,你不是以为我为了你去和他单挑吧?我又不是脑子进水了!你不要自己变态,就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好不好?!真是笑死人了!"接着就笑的不可抑制歇斯底里起来。
纯白的天使张开了自己美丽的羽翼,却是令人如堕地狱般的黑暗------
感觉有热流要冲出眼眶,桉死命的咬住嘴唇。
不要哭啊,不要哭出来啊,以前不是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情吗,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从小到大,在桐面前流泪是经常的事,因为是桐啊,所以即使有更难堪的事情发生,也觉得没有关系。
头一次,林桉在桐的面前有了不想做的事情。
不想哭。
不想让桐看见自己的眼泪。
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嘴里有铁锈般的气味泛出。
原来,眼泪真的可以忍住。
原来,一直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承诺。
原来,一切都只是个供人娱乐的蹩脚笑话。
桐笑得捂住了肚子蹲在椅子上,眼中有愉悦的泪光闪过。
林桉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开门,关门,在桐的笑声中。
余下几不可闻的几个字回荡在空中。
"再见了--凌桐。"
站在厨房中,母亲的背影忙碌着。
"妈,我们搬家吧。"
看着母亲转过身后脸上诧异的表情转为疼惜,慢慢的走过来将自己拥入怀中,林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笔直的田埂一直延伸到远处蔚蓝的天际,两边黄澄澄的麦子在充满泥土芳香的空气里尽情的舒展着,骑单车的少年吹着响亮的口哨,随风舞动的白衬衣的下摆吹拂着坐在后座上少年的脸孔,头轻轻的靠在青春柔韧的背脊上,隐约露出嘴角惬意的笑容------
这样的情景以后只能在梦中出现了吧。
桉轻轻的将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一如当初将头靠在桐的背上,两道泪痕滑了开来,在玻璃上晕出浅浅的水渍。
桉的流泪不光是因为对人心的变化莫测感到不可理解。
更是因为对于到了这个境地依然想要见到桐的自己感到由衷的无可奈何。
桉感到有点冷似的缩紧了肩膀,从喉咙中发出了含糊的叹息,慢慢的在动摇的车厢中睡着了。
今年的夏天来得实在太晚了呀------
"后来呢?"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的人边撩着湿漉漉的额发,边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
"没有后来了。"斜靠在床上的人拿起柜上的眼镜,削得恰到好处的流海露出完美的额头,即使戴上眼镜也丝毫无损那犀利的美貌,赤裸的白晰胸膛布满激情的痕迹。
"快去洗澡!"冰冷的语调毫无温度。
躺着的人涎着脸靠上前笑道:
"看在今天我被你做得这么狠的份上,就不洗澡了吧?"
话音未落,便被伸出的脚丫踢下床,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揉揉摔疼的屁股,高大的男子哭笑不得的爬起来。
"你懂不懂敬老爱幼啊,我可是比你大好几岁,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弄散了。"说着话又象哈巴狗似的赖上了床。
"作为补偿,就继续说后来发生的事吧。"
镜片后的眼睛闪了一闪,无奈的叹了口气。
"明明说过那么多遍,你难道听不腻吗?"
高大的男子突然凑到跟前,笑嘻嘻的说:
"因为你只有说到桐的时候,才会有温柔的表情啊。如果被你的同事看到以严厉冷漠著称的美人主编竟然会有那么温柔的一面,恐怕大家的眼睛都要脱窗了吧。"
只可惜俊美的脸上波澜不兴。
"小桉桉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高大男子无聊的转过头,准备下床洗澡。
"树,书房桌上有一份喜帖,好象是你哥寄来的。"林桉点了根烟,悠悠的开口。
身影顿时窒住了,半晌,才传来闷闷的声音:
"他不是我哥,我哥已经死了。"
身影迅速的进了浴房,远远的似乎抛来一句话:
"有个活着的心上人,还真是不错呢------"
林桉茫然的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心感到空荡荡的。
再激情的交缠,再热烈的汗水,可胸口这一块还是那么的冷,刺骨的冷。
自己和树就好象两个溺水的人彼此抓着对方作为自己仅有的依靠,却不知在寂寞的深海中,越沉越快------
即使自己什么都不要,
即使自己后来回去找桐,
即使自己退回普通好友的界限,
桐,终究是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了。
在参加过桐热闹而喜庆的婚宴后,林桉比谁都更清楚这个事实。
那么就抓住仅有的那丝温暖吧,即使最终将溺毙在冰冷的孤独中。
可以看见,可以想象,却永远无法得到,幸福对自己来说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了吧。
因为桐不在啊。
林桉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一截烟灰掉落下来,在深蓝色床单上烫出了一块浅灰色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