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和它共存。
揪紧自己的领口,我推雷煌,不说话,只能默默抗拒。我抱着自己脑袋,全身心都在抗拒他与我过度的亲密。我不爱他,我也不能因为孤独和绝望而接受他。不管他对我说的话几分真假,我也不能用身体去欺骗他放过。
他拥抱着我,与血淋淋、汗涔涔的我贴近到牢不可破,但他停止了,那种放肆的攻击。我缓过口气,却能从他的扎实拥抱里感觉到他的想要!我不敢动了。
"念念......"在雷煌的口中,我的名字突然有了情欲的迷离,他舔着我耳朵,在脆弱的耳廓骨上嚼弄,热气蒸腾,"今晚你没上那个女人?"
我一顿,有点被揭穿的不悦。但被完全搂抱在别人怀抱里,根本不能自在说话。"谁说的,我上了!"
他笑得低沉,环抱我,分外自在:"那你就该直接从床上送到我这,而不必被那家伙打得这么难看了。可怜的小念念,看你的额头,他踩你了。"他揉起我青肿的额头,带点宠物主人的爱惜,所用技巧跟他爱抚时一样好。
"你连那个洋妞都收买了?"我是不信:"你怎么知道我要点她?"
"这是黑道,有什么是不可能?"他声音里有残酷的力度,他仍然是那个让我害怕的人,但我发现他现在正在试图缓解我的害怕,而对我有些格外开恩的温存。我已经抹掉自己的眼泪,而能受宠若惊地嗤笑一声了,他听出来,立刻收回他的温存,继续残酷:"就像在一个月前,你也不会料到自己会乖乖躺在我怀里。"
"是你死缠烂打吧,你不派人偷袭我我就不会现在待在这里。"我确实是被他搂抱而动弹不了,也懒得动弹,今晚的一切让我疲惫和疼痛。最适合我的地方是张大床。当知道这个人不是那晚的元凶,我对他的防御力略微下降。"还有那个疯子一样的意大利人。"
"闻炼。"他说出我从没听说过的名字,声音里突然渗出一些骄傲自得的意味,"他果然看上你,我的小念念。"
那个人,看上我?"他看上的不是我。"我回想起那暴戾的眼神,和最后的威胁,"或我让他想起了谁,或就是他上一个喂过糖果的小宠物!"
雷煌沉默了一瞬,他与那个黑手党人的关系显然匪浅,我也早风闻意大利黑手党就是隐匿在雷煌繁华事业后的后盾,只要利益共享,一切可以达成。那个人的气势,无疑是其中的显赫人物。
"糖果......"一贯的冷酷眉目里闪过不着痕迹的警惕,他开始用手指抚摩我的唇,哄诱我:"他喂了你什么颜色?"
"蓝的。"我以为那人不至于没品到下毒,那样的酸涩糖果实在比我以前尝过的任何都败味口。
"仍然是蓝色啊。"他看我疲惫,站起身,高大身体一弯就轻易从我膝盖一抱,我像小姑娘一样被他打横抱起,送进他宽大蓝色的床,干燥得温暖。
我琢磨他的话,对未知的好奇胜过那晚是谁的追悔,我想知道蓝色的糖果意味着什么。但身旁边随自己一起躺下的男人,却再再让我神经紧绷,狼狈失措。尽管他只是与我依偎,带点色情意味地以手指在我脸上、颈肩流连,再没有更深层的举动,但我心里揪成一团,我本是自知今晚被他掳来,就定要付出代价的了。他这边柔情脉脉,我不仅慌而且乱。我完全想不出他要对我干什么了。
我们就这样依偎在一起,躺在这张床上,一下子,抽近了这么远的距离。
"你没听过闻炼的名字,但这个,你该听过。"他亲昵搂抱我,视我如他心爱之物般,浅尝即止;在薄薄唇中,开玩笑一般说出一个名字--
我眨了下眼,该说是久仰还是震惊,这个人的势力只怕是十个父亲也抵挡不了,雷煌扫清这许多黑道势力如无物,绝少不得这人的关系,我本以为这个人是不会插手亚洲的黑道生意的,但眼前明摆着他竟与雷煌交好,这个名字,只要是在意大利,只怕连五岁小娃都会琅琅少口,这个可怕的禁忌的但又隐晦神圣的名词--教父。
那个人,竟然就是黑手党的现任教父!--怪不得无所忌惮。
"他来亚洲是要找一个人,我认识他十年,他找这个人也十年。"雷煌摸上我眼睑,让我快睡,他手心的扎实温度突然可以让我放心,就这样闭上眼,就这样沉睡,可以什么都不再去想,该有多好。"十年前他说过,他要亲手喂给那人一颗红色的糖果,在对方慢慢含着的时候,再出手杀死他。"
雷煌的话里有一丝喟叹,我想他一定是想起对待我的心情,也该是恨不得出手把我一块块割了,再丢进海里喂鱼,那晚他只清楚是我设局派人杀他,却在今晚又对我蓦然好转,这是陷阱还是真的柔情,难以再分清。
"变态的爱好。你们说杀人总是不眨眼。"我蜷在被子里,疲倦让我臣服,我几乎能忽视雷煌,他就在我身边,很可能我一睡着,他又翻脸无情地不让我看见明早的太阳,太有可能!他们这种人总是这样,随心所欲,把人当成动物!
仿佛是这种快要变成仇恨的怨念被对方察觉,这个我终生的敌人和噩梦与我依偎如同水总一对鸳鸯,还敢妄想诱惑我!
--"念念,爱我吧。我下地狱的时候,不会拽你一起。"
--他把手放在我的心口,故意强迫我跳出悸动。
--我的心轻微地裂开一个小口子,有什么酸酸涩涩,腻腻甜甜的东西钻了进去。就在这样一个夜晚,人会突然不设防,因为寂寞,和久长的无助。
以前,妈妈喜欢带我去欧洲的那些小国家,不出名的,但到处都有着温煦的阳光和朴实的微笑。有时候,我也站在高高的城堡上,往下望,一径的广阔无垠,远远那端,就是夕阳坠下的尽头,海涛声澎湃传来,就在脚底,惊人美丽。
我从没想到雷煌会把我带到这样的地方,正如他一贯的作风,雷厉风行,为非作歹,他就这样强掳走了我,上他私人飞机前的那刻,他准我打了电话,我跟妈妈说我要去远的地方散散心,妈妈没有问我要去哪里,她好象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将是个离她山水千重的所在,所以宁可不再问;我向妈妈撒娇:妈妈,我有点累,有点累了,妈妈在那端一定可以听见飞机的起落轰鸣声,她突然才咽了声音,要我玩累了就快些回来。
雷煌走过来,英气勃发,邪魅冷厉叫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他要接过我手机,我如被他温情眼神所惑,松开手指,就这时--
"欧阳,你要去哪?"
这个声音,叫我心口一窒,我要去哪?!那个声音明明急迫焦灼,在气势上却全不慌乱,他隐隐约约就快要形成一种可怕的威胁,但如同那晚,他终是迟了--
我避开了雷煌,扣紧了手机,只力持镇定说:"我很快就回来,你要替我照顾好她们,不然我回来,绝不饶你。"
"欧阳--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接你,我去找你--"
雷煌一边站立,饶有兴趣观看我神色皆乱,当触及到那人,总是关心则乱,这么多年,毫无进步。
"你找不到我,我--"我茫然视周遭变故,天依旧蔚蓝,阳光温煦,雪开始融化,即使严冬也倍觉安宁;我究竟身在何处,那重要吗?就算身陷处飓风眼中,也开始懒于挣扎,我想对电话那端的人说些什么,话到嗓子口,千头万绪却道不清说不明,我独自一人走近飞机,发动机振振几乎可盖住一切话音,我慢慢给自己的青梅竹马说起个笑话:"我刚见你的时候,天也这么冷,我当时想,你要是个女孩,我就娶你,一定娶你;这是我的一见钟情。"
这是我的一见钟情,从来无人知晓。
我手颓然垂下,那个男人走过来,一手揽住我肩,接过手机,只轻轻一扔,它就被掼落地面,远远抛开。
飞机收起起落架的时候,雷煌像是不经意,说起本来早可成行,却没料到在这几月里我家族动用一半人力牢牢看守我,若不是我那晚自行逃出,只怕他耐心不够,为夺我几乎毁掉整个欧阳家。雷煌说得不在意,我却知道这你来我往,对我争夺间的死伤。
我竟全然不知,我这几月一直身处形如监控的保护中。这是谁下的令,这是谁又能让所有人听令?这到底是监视还是保护?但我终是被雷煌捕获,命运脱离我控制,变得想也不敢去想[自由自在]。
这里真的安静,幽雅逍遥,犹如世外桃源。我连它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也不必知道。
是个有海水的地方,只需要穿着衬衫就能在海边游荡,没有高耸入云的城堡,也没有宁静的村庄,只有我和他,还有透过云层照射大地的阳光,保镖不允许出现在我眼前,我可以有绝对的安静。有时候,当迷蒙睡醒,看见月光照在雷煌熟睡的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奇异地软化他尖锐到不可摧折的棱角;他是那样安心地躺在我身边,明知道我是被他强掳的对象,明知道他有多么坏夺去我的家族我的人生,但他就这么肆无忌惮、狂嚣得意地紧紧挨在我身边,半抱半搂间,全是情人间的温存留恋,他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他多恨着他吗?!我只有到厨房里找把刀再趁他睡熟刺进他心脏就好--
他的胳膊搭在我腰上,会在我动弹时轻轻抚拍,好象对待一个爱闹腾的小孩,他是一点不怕我对他干什么的了,我近似绝望地发现他拥抱住我时的强势和温暖,可以让我不再去想,想明天会怎样?想我的家族会怎样?想妈妈想秦展想萃想一切,很像他当时说的,我不适应这个世界,为什么不把一切交给他?
这或许是对我最好的。
我觉得我根本不懂他,而去理解自己仇恨的对象就如同加速自己的灭亡一样,我也在固执地坚守着不去了解。这个只在小时候一面之缘的男人,对我的坚持和执念叫人害怕,我对他的了解这限于他因自己的生母不被家族承认,小时候很苦,直到他慢慢成长竟一手夺回他的所有,再到一一夺去别人的所有。我们两个人,其实根本不了解对方,却还要说什么坚持和执念,真是说来笑话。
这样的雷煌,会开怀笑的,会凑在我唇边索求我一个吻的,会专注喂下我一颗甜蜜的热带樱桃的,会放起唱片不管不顾搂我在夜晚的沙滩慢慢跳舞的,会突然用慎重而亲密的眼神对我展开危险诱惑的--
才发现,他的蓝眼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变成天空一样的颜色。
他放下手头一切事务,专注于给我一个天堂,诚如他许诺,就算我不要也不被许可。
但扪心自问,我是否一点不快乐?当我站在海边上,双手拢在嘴边对辽阔海面大喊大叫,喊到力竭,扑通后仰倒地,沙砾温柔得对我展开怀抱,很快,我知道太阳会慢慢落下,但还是尽情享受海风、沙滩、一切热烈的阳光,直到细细沙砾被一一撒落脸上,轻轻的痒,伴随那人亲吻。
我不由自主,张开嘴,承受他的吻,探出自己舌尖,不由慌乱被他缠绕。他用力搂抱我,不复花花公子的潇洒调情,而愈显炽热难耐,这时候,睁开双眼,几乎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那个十多岁的孩童,微微哭泣,微微恼火,微微倔强,对我,好不屑,我是真心让他停止哭泣--只除了孩童不会这样纯熟热情的拥吻。
雷煌的温柔,让我十分害怕。快要麻痹。
这段时间里,我们保持着纯洁的关系。他不慌不忙,如同高明猎人对完美陷阱的自信[自由自在]。
不知道第多少天,有天早上,雷煌兴冲冲下厨做了块黑布丁,端到才懒懒爬起的我面前催我尝尝,我尝了......好难吃,真的好难吃,我问他:"你肯定在里面掺了迷魂药,不然我不会--"我把话埋在那块布丁里,拿勺子居然吃得有板有眼,雷煌坐在我身边,突然逗我:"爱上我,没那么困难吧?"我含着勺子,摇摇头,表示我脑袋还清醒,我只是有些魂不守舍,他扑过来,压倒我,拔开我的勺子,咬住我嘟嘟囔囔、永要强撑一口气的嘴巴,他的眼清明,话也学我含糊:"念念,我已知晓你弱点,你......"他的眼又如晴空一般,里面有个苍白而失神的我,愤懑盯他又随便把我压倒,他有点好笑,在床上自在转个身,抱我随他,180度后轮我压他在身下,他拨开我额头前的几根乱发,顺着我的眉梢摸到我的下巴,像在完成一个过程,最后他用食指撑着我那脆弱又扬起的小下巴,刻意用魅惑低沉的嗓音诱惑我:"你这吃软不吃硬的小家伙,对你百倍的好能不能赎回我以前那点恶?"
我把下巴搁在他那根手指,戳着,莞尔:"那要看本少爷心情,要看你再做一千个布丁来讨我喜欢--"
雷煌本来该笑话我,但他没有,居然认真说好啊。
傻瓜,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当我们碰见彼此,都会沦为傻瓜。
那天夜里,我们在沙滩上跳舞,我会记得那支舞,深蓝洋面,海风拂面,一切宛若禁止,雷煌的背宽厚而充满力道,手搭上去会碰到他的心跳,与我的不同,得承认他比我有男人味,我只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公子哥,唱片里慢慢放着MEMORY,惟有足尖有生命,在旋转的时候只有看着他就好,他异常冷酷,却又十分温柔。
"念念,看那颗星。"他抬头,总是紧抿的嘴角有点微笑。
我抬头看了,在这里时空都被抽走,我几乎觉得烦恼、仇恨都不再萦绕。有时候,人的一个闪念,像信与不信,就能决定幸与不幸。
我看见那颗南太平洋海面上璨璨闪耀的星,它就停留在我们头顶,不那么显眼,但偏巧就停在我们上空,好象已经停驻那么久那么久,"我给它起名就叫幸运星,看见它的人都能得到幸运了。"我昂着脖子,让遗忘的几个世纪的年少轻狂和自由自在将我围绕,我叫着指那颗大星星,好象我是女王正在给它赐封。
--"也包括我吗?"
我终于看他,看到他,雷煌的笑意不再维系这些日子来的温存平静,他是猛烈的邪恶的直直蜇到我了--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我快忘了。刚喝下的酒精有点熏人,刚听到的海涛慢慢醉人,我的脸上有点红晕,是太快,还是太迟,是海边的日子太快,还是从那早在十四年的相望就已注定今天;只是,只是命运不允许逃避。
我后退两步,他看着我,眼神黯沉。
手有些抖,解开自己衬衫扣子,一一解开,扔在地上,赤裸的身体,孤独的人生,不能说没有希望只是希望太过渺茫,这才是我,欧阳念,还有那将伴随我终生的丑陋印记;雷煌一直看着,从他的表情我知道他看到了那个爪子,它永不放弃地抓住了我。
他微微地颤了下,多么奇怪,我以为他习于生死,不再会为他人身上的一点伤疤动容。
"我--我......"我难以启齿,对他的心情自己也没有头绪,是爱是恨,到底是爱是恨?!
但他张开双手抱住了我,用热情的吻融化我的理智和伤痛,在四片唇瓣终于紧紧贴合的那刻,他的叹息细不可闻,"想这样吓跑我吗?欧阳念,你有颗又傲慢又冷酷的心,我要--"他把手放在我的左胸,完全盖住那疤痕,"我要进去。"
他再次压倒我的时候,我没有挣扎,他犹如对待处女一般温柔亲密解开我衣服的时候,天上那颗大大的星半睡半醒;拜这位情场高手所赐,我们的做爱过程缓慢深刻、十分冗长,快叫我酸楚难看到掉泪,在他没有强迫、只是愈加甜蜜放肆的吻和抚摸下,虽然恐惧再次的迫害,但不知哪根神经坏了,我憋着气忍住疼纵容这个敌友不清的男人自如进入我的身体--人生,总需要赌一次,或大或小,或成或败。
那刻,我撑起身体主动捧着他英俊的头颅,同样细细亲吻他的唇,舔过去,像羽毛一样轻柔--
当我们眼神最终接触的时候,我还是说了:
"逼我爱上你吧。不管天堂、地狱,我愿意和你一起。"
雷的身上有或深或浅的伤口,就算加起来还是没有我恐怖;当手摸上那些突出的痕迹,我已经不知道那晚上留下的是哪一道了--竟相信我到宁愿冲动赴约,秦展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只有杀出血路才能生还,这样的男人会为了我的一封信而干出傻事来--开始是真不相信,只觉得又是好大一个挖好的坑只等自己跳进去,但当你和一个男人有了身体的亲密,他吻过你,他摸过你,他用力爱过你,突然就用不着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