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手————丁榕

作者:丁榕  录入:12-02

心再度紧缩起来......
不要怕......
什么都经历过了,这一点算什么?
为了慕云,我不能示弱......
那种被压迫的感觉又一次地袭上心头,令我厌恨不已。

因为学生会工作的缘故,我一般都比别的同学要晚回家,但在学校附近遇到有人斗殴却是意料之外的事。若在以前,我必定是其中的主角之一,现在却轮到站在一旁观看,感觉多少有些奇怪。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哼哼的正是学校里的那一群学生。
"狗东西!滚回去告诉那个姓骆的,别以为我们怕他,有种的就来打一场!"
眼见那群跋扈叫嚣的不良学生又要往他们身上踹去,我及时出了声。
"住手!"
没料到有人插入,双方都吃了一惊,朝我看过来。
"会、会长!"
看到是我,那些平日对我不屑一顾的家伙一反常态,反而如遇救星地叫起来。
而那群异校学生似乎也吃惊不小。
"卫慕风!"
闻言一愕,只见他们全都不可思议地瞪着我。
他们......认识我?
"这不是那姓卫的小子吗?"
"可听说他半年前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怎么......"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的这档儿,原本倒在地上的人趁机躲到我这边。
"笨蛋!吓着了吧?他是阿风的弟弟啦!"
不晓得是勇敢还是无知,以为躲过一劫的他们又嘴硬起来,还七嘴八舌地跟我说道:
"会长,这群人和阿风也有过节的,你是他弟弟,不要饶了他们!"
我瞥了他们一眼,有些反感。
这些家伙难不成以为我会代替他们打架?
"弟弟?"
对面领头的一个粗犷的男生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对了,我听说那小子有个双胞胎的乖宝宝弟弟,该不会就是你吧?"
那些人互看了一眼,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
"原来是弟弟啊,哼,我们可是受过你那死鬼老哥的不少照顾呢......"
随着他们的步步走近,脑中闪现几幅画面,我猛然记起。
是那帮家伙!以前,曾经不止一次被我打倒过。就连那次,第一次遇到骆祺轩时,也是跟他们干的架。
一群废物!
忆起来后,我的厌恶更是节节上升。
瞧他们那阵仗,莫非是不甘心,还想找一个死人报复?
瞟了瞟身旁明明怕得要死却还硬要装熊胆的家伙,我沉声道:
"你们还不走?"
他们呆愣愣地望向我,似还转不过弯。
"不走,还想挨打不成?"
我不耐烦地道,他们才如彻大悟地仓皇逃跑。
"喂!想逃吗?"
对方的一个学生欲上前追赶,被领头的那名男生拦住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的重头戏现在才开始......"

咚!
背部撞上坚硬的水泥墙,我揉揉手臂,直起身子。看着面前这一群布满流氓气息的家伙,不晓得他们打算把我怎么样。
"大哥,他就是卫慕风那臭小子的弟弟。"
被强拖到暗巷,又来了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这下我认出来了,他是这附近的大学生,因品行不良被勒令退学,成天带着一群不良少年到处鬼混,自称是老大,却很可笑的在一次不自量力的单挑中输给了当时还是高中一年级的我。
一看到他出现,我便意识到一时半会大概脱不了身。抱歉地摸了摸胸口,感觉到衣服里边的那枚坠子,我对以前的荒唐真心感到后悔。如果不是卫慕风惹来那么多麻烦,慕云现在也不会牵扯到这群肮脏的家伙。
只能见机行事了。
"你就是卫慕风的弟弟?"
男人一看到我的脸,面色便狰狞起来。
"那小子倒是狡猾,那么便宜就死了,让我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你没实力吧?
我心里说着,嗤之以鼻。如果是卫慕风,一定二话不说直接开打,但卫慕云不一样......慕云是绝对不会打架的。
镇了镇心神,我道:
"我哥哥已经过世,以前的事就请不要再提了吧,我......代替哥哥向你们道歉。"
"道歉?"
他愣了愣,大声嗤笑起来,后又猛一推我,再度撞上墙壁。
"道歉有个屁用!死人就没罪过了吗?尤其你老哥,我恨不得把他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背部传来隐隐的疼痛,我微微颦眉。
早该知道的,对这群家伙,什么道理都讲不通,就像以前的我。可是,我不能让慕云打架。怎么办好呢......?
"老大,这小子和他老哥不一样,是只软脚虾,就算揍一顿也没啥可解气的。"
瞪着我,半晌,男人露出奸邪的冷笑。
"不,有一个办法,足以叫那小子黄泉下也难以瞑目。"
不良的预感唤起,我警惕地看着他们。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伺机脱身,可被他们包围在中间,连点空隙也找不到。
"老大?"
"你们尝过男人的味道吗?"
"啊?"
"就是上了他!这小子和他老哥长着同一张脸,上了他,就相当于上了卫慕风!这种羞辱,想必那小子死也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心通地急剧向下沉去,血液在那一瞬间凝住,我无法置信地瞪向那笑得张狂的男人。
"可、可是上男人......这有点恶心耶......"
其他人在兴奋间又有些犹豫。
"当做女人不就行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迫近,我终于感到一丝恐惧。
"你们......"
"小老弟,本来我们没打算这么做的,谁叫你自己撞上门来,要怪就怪你那死掉的老哥吧!"
"别碰我!"
打掉那抓在身上的肥厚的手,我直感到一阵恶心。
"你们......做这种事,难道不怕被发现吗?"
"发现?哈哈哈哈......有种你就去告啊,告你被男人强暴?哈哈哈哈!"
"放手!"
"死小子!还敢反抗?不要客气!直接上了他!"
被踹了一脚,我的抗拒激起了男人的怒意,他命令其他人抓住我的手脚。
"你们......不要!唔......"
一张油腻的手掌盖过来,捂住我的嘴,恶心得我差点吐了出来。
眼镜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死心吧!谁叫你是他弟弟?谁叫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既然他死了,就由你来代替!"
"想不到你也会落在我手上吧?卫慕风!今天就把所有的帐一次算清!"
不!不是!我不是卫慕风!
一张张奸笑的面孔在我眼前晃动,狰狞的眼,狰狞的笑,狰狞的嘴,狰狞的手......全都向我扑来!
暮色凄怆,暮霭凄怆。
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着,甚至感觉到那只邪恶的手逐步往下......
住手!不要!
不要碰我的慕云!
全都与慕云无关!不要碰他!
惶恐和无助再一次深深地擒住了我,就好像那一回,在急流之中,我看着他一寸一寸离我远去,不管怎么伸手,怎么呼叫,都牵不到......
衬衫被撕裂的声音如恶鬼的哭泣,冷冽的空气如刀锋划过胸口。
那肮脏的手眼看就要抚上我的胸膛,抚上胸口间的那枚坠子......
慕云!
脑袋有什么嗡地炸开了......

不准碰他!
不准伤害他!慕云是我的!谁都不允许伤害他!
恍惚中,仿佛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我身体内部爆炸。等我稍微清醒,才发现身前的那群恶棍不知何时被我踹倒。好似抓了狂,我的拳脚不断地朝他们挥去。惨叫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反而更刺激了我体内的暴虐因子。
这群人渣!
像是被暴风席卷,我竟停不住手,一想到他们要伤害慕云,愤怒就如潮水般层层翻滚而来。
这些肮脏的手脚,肮脏的嘴脸,肮脏的家伙......全都该死!
狠命地踹着,打着,捶着,踢着,我听不到他们的哀号,脑中只回响着一个声音,悲愤而嘶哑,催促我杀了他们!
后脑勺被钝物袭击的闷声响来,我趔趄了一下,回过头,触到的是一张带疤的面孔。
是这个家伙......
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近,那张丑陋的脸逐渐流露出恐惧。
不能原谅他!想要伤害慕云的人,一个都不能原谅!

不顾其他人的围殴,我抓住男人的头颅拼命捶向地面,疯狂的举动令所有人都惊呆了。
杀了他!我只想杀了他!杀了一切伤害慕云的人!
忽然,一阵剧痛闪过左臂,我一震,男子趁机踢开了我。我才看清他的手中举着一只匕首。红光,白光。
扭曲的脸,扭曲的眼,嘴里不断地吐出什么,我听不见;无数只脚踹在身上,我也感觉不到痛苦。
黏黏的液状物流淌到手边,半个身子像麻掉了似的,我只看见一朵又一朵的小红花,随着他们的踢打,落在地面上。
像天使的呜咽,像妖鬼的亲吻......
瑰丽凄迷......模糊的视线中,仿佛出现了那朵漂淌在河床上的蔷薇花......
一个重击踹在背后,我喉头一涩,细细的液体沿着嘴角滑下。
去死吧!
似乎听到一声咆哮,我侧目望去,只见一道寒光由上劈来。
没有躲,只呆呆地看。寒光仿佛镜面,让我看到一张苍白如雪的脸,嘴角淌着血丝,眼眸有如死寂的荒漠。
这是谁?风?还是云?
或者,谁都不是,只是一个将死未死的人......

在寒光到达前,我闭上了眼。
然而,预想的痛苦并没有来临,只听当啷一声,利器掉落地面,随之而起的是一阵阵痛苦的哀叫。
疑惑地睁开眼,看到的是另一番光景。
不知何来的一抹黑色身影,有如闪电一般,又如凶猛的猎豹,暴烈的打斗,丝毫没有任何留情之处。
那样疯狂地,凄绝地,憎恨地,悲愤地,撕杀着,踢打着......
确切说,只有那个人,仿佛来自地狱的罗刹,弥漫着无比的杀气,遇人就打,不顾一切。
粗暴的怒吼,锥心裂肺的狂号,冲击着我的心脏,令我极力地想要看清究竟是谁,视线却一点一点模糊起来......
是谁......是谁,会有那样红得悲痛欲绝的双眸......?
好像......好像当初的我......
失去了一生一世的宝贝......

阵阵刺耳的哨声远远传来,伴随着巡警的叱喝。
那抹黑影迅速掠至我身前,没有只字片语,将我一抱而起,飞快地闪进附近的一条小巷。
脑袋昏沉沉的,我只隐约听到身后叫骂一片,搂在身上的手臂是那样坚定,紧得不留一丝缝隙,灼热的温度仿佛强有力的保证,将残存的一丝不安也统统抹去了。
被这样的热力环绕着,就好似蜷缩在一张大船之中,任凭外头如何的浪滔汹涌,这片港湾仍温柔地呵护着我。
终于,他停了下来,将我轻轻地放下,小心得好似对待一件珍宝。
马上地,我听到一声抽气和低咒,然后麻痹了的左臂忽被什么包裹住。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立刻紧张地问:
"很痛吗?"
谁......?
我涣散的视线这才对上他。
脸部的轮廓由模糊到清晰,率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双凝满痛楚的眼,令我没来由地震慑了一下。
"你......"
骆祺轩......?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同于往常的冷漠和霸道,现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满心满眼的焦急、紧张、气愤,全都呈现在那紧握的拳头和素来傲慢的面孔上。
"该死!我该杀了他们!"
愤愤地念着,语气里是无比的伤痛,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目光连番地审视着我全身上下。
"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的手......"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要看看这快要麻掉的手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低头一看,我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怒。肩头至臂处,一片的红。层层叠叠,触目惊心。不看还好,一看我仿佛也能感觉到汩汩的鲜血正不断涌淌出来,沿着手臂缓缓下移,浸透了衣杉,包括那包裹在上面的外套。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由分说,长臂一收,他又将我抱起飞奔而去,快得让我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动作迅速却不粗暴,像是生怕弄疼了我。
仿佛愈将人沉溺的热度扑面而来,我才清醒了一会儿的脑子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时间仿佛静止了般,我只感觉到左手臂越来越麻,气力正一点一点地消失,血液也愈来愈多地渗透出来......
终于要废掉了吧?
这只不听话的左手......

哥哥!不要啊......
太危险了!不要......
慕云......
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意识朦胧中,我看到小时侯的慕云,一脸泫然欲泣地拉着我。
哥哥不要去......
不行!他们抢了你的东西,我非要回来不可!
不要!好危险......那些大哥哥好可怕的......
还在幼稚园念小班的时候,有一次,一群大班的顽皮孩子哄闹着抢走了妈妈刚买给慕云的玩具,我气得要替他讨回公道,他却哭着拉住我。
但我什么也不听。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替你拿回来!
不要!哥哥......等等我......哥哥......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打群架。那些比我高大的孩子全都围攻我一个。抓到一个机会,我搬起一块砖头狠狠地砸上孩子王的脑袋......可想而知,后果相当严重,老师来了,救护车来了,双方家长也都赶来了。从那以后,我被挂上了一个坏小孩的称号。
没人愿意和这样一个残暴危险的孩子玩。妈妈也为此付上了一大笔昂贵的医疗费,低声下气地说了不少好话,才使事情好不容易了结,回到家后气得追着我直打。
只有慕云抱着我哭。
不是哥哥的错!是他们打哥哥......他们全都打哥哥一个人......
虽然那时侯我也挂了不少彩,但逞强好胜的我仍不打算听进任何一句教诲,惟有慕云的哭泣让我的铁石心肠稍稍软化。
不要哭!我才不怕呢,打架一点都不痛,真的!
呜......可是......我好痛......哥哥......我觉得好痛......
他捉住我的手捂在胸口上。
这里......这里会痛......
很奇妙的,看到慕云的眼泪,我的胸口也闷痛起来。
不要哭了,否则我也会痛喔......

慕云,全世界最爱我,也是我最爱的那个人,一直一直,在我每次打架负伤悄悄回家之后,默默地在我身边落泪。
而他的眼泪,既抚慰了我的伤口,也扯痛了我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让你心痛,就连现在......

风......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喔......
我爱你,全世界最爱最爱你......你也一定要爱我......
一定一定......
暖暖的声音如游鱼般传来......自千年的海底......
隐隐的脉动好似亘古的爱抚,令人忍不住地流泪......
手,期盼着向前探去,渴望抚摩到那最熟悉的温暖。倏地,一股强大坚定的力量牵住了我,包裹住我空荡荡的手。同时,熏风般的安抚轻轻摩挲着我的额头。
没事的......
不会疼了......
没事了......
云......
嘴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我沉沉睡去。

之所以醒来,是因为左臂传来的一阵锥心的疼痛。
不舒服地眨着眼,我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身旁的谈话零零碎碎地进入耳朵。
"他的手会不会有事?"
"已经缝合好了,不过可能会因发炎而引起低烧......"
这里是......
我缓缓睁开眼,试图翻动身子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一条人影立即闪至身前。
"慕风!"
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被紧紧地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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