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魔王头上闪过的青气,心里一惊,可是脚步还是没有停止,手里尖利的法杖掷出,带着我最强的魔力狠狠的刺进魔王的胸口.
还是慢了一点点,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海门和普拉丁的身影消失在深绿色的毒雾中.
在魔王垂死挣扎中,我的身体像风筝一样被轻飘飘的飞出.重重的落在地上,却没有痛的感觉,泪水刺伤我的伤口.
地狱一样的大殿开始在我眼前晃动.魔王的身体在最后的攻击下轰然倒地.
恍惚中,身体好像变得好轻.像羽毛一样像云端飞去,金色的阳光亮得耀眼.天使的巨大羽翼是半透明的白色,缓缓的挥动着,自然而平和.
在这里,我们不会痛苦了.
我回过头,没有了面具的阻隔,我清楚的看见普拉丁英俊脸上温和的微笑.我伸出手去,手上的皮肤不再竣裂如龟甲,而是光滑而修长,我用我全新的手指抚摸他完美的脸,柔软的唇,亮如星辰的眼睛.
一滴眼泪滑下,亮晶晶的粘在我手上.
我们已经在神界了,你为什么要哭?我用眼睛问他.
因为,我们不是神,我们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
他的脸上流过一丝悲伤,转身离去.
我在胸口巨大的疼痛中醒来,身上的伤口依旧,脸上的伤口依旧.
我还是在停留在凡界.
凯恩颤微微的白发在暮色中发出淡金的光.
"我躺了多久了?"我问,喉咙像刀刮一般尖锐的痛.
"两天了."
"他们呢?"我迫不及待的问.
"德鲁依的尸体已经送回森林的圣域中了,他的白狼也放了生."凯恩的声音里充满悲伤.我也不禁叹息一声.
"普拉丁伤的不轻,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我们会在村子里休整一段时间,等他痊愈."我心里终于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
"海门中了墨菲斯东的巨毒,我们用了你的药物,加上村里巫师的草药,还是没有能把他的毒气全部拔出......"我翻身坐起,抓住凯恩的肩膀.
"他现在在哪里?他倒底如何?"我急切的问.
"他就在你旁边的小木屋里,你放心,他性命没有大碍......只是......只是,他已经全瞎了."
海门的眼睛上缠上了亚麻的绷带。握住他的手,却依然是温暖的。
"我是不会离开的,我要一直和你们在一起。"他奋力的摇着头,好象是要把眼前遮住的黑暗推开。
我无话可说,圣骑士的坚毅有目共睹,是任何魔法都无法动摇的。
可是,他已经瞎了,我怎么能带他继续我们的战斗呢?我把手抽出来,上面还有他汗水的味道。
"好好养伤,我们再想办法。"我只能这么说。
走近普拉丁的住处,看见的却是乌苏娜刚刚从里面出来。她的样子憔悴,却依然光彩照人。
不知怎么,看到她,竟然有点尴尬。
"他还好么?"我决定不进去了。
"恩,现在好多了,刚刚睡下。"她轻轻的说,低下头,隐约看见她脸上的泪痕。
我僵立了一会,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好转身往回走。
"巫师!"她在我身后唤我,我一顿,我早就习惯没有名字了。
"什么事情?"我回过头。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问你。。。"
我看见她的长发随长袍一起飞舞。
"是不是只有圣骑士才能封印魔王?"没有想到是这个问题,我一下楞住。
"是真的,对不对?塔尔 拉什,普拉丁的老师,所有用肉体封印过魔王的人全都是圣骑士。。。。。。"她说着,掉下泪来。
"这次我们的任务,就是制服魔王,再用普拉丁的身体和灵魂石的力量封印恶魔,对不对?"
"我们其实就是要护送他过去,然后在封印后把他活埋在地宫里!"
她咬着手背,哭泣着,手上满是斑斑血迹。我突然像是被扔进了冰窖里,全身的血液都好象凝固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凯恩说过,我们这次可以彻底的把魔王打得灰飞烟灭,你看到墨非斯东了,我们不是把他彻底消灭了?我们都可以回家,回去的......"我语无伦次的说着,可是不敢细想,从出发到现在,普拉丁的郁郁寡欢终于有了解释,他对我们的若即若离不也是为了这个?我用双臂抓住肩头,却仍然颤抖得厉害。
"是,但又不是,三块灵魂石中封印巴尔的那一块有瑕疵,根本封不了那个大魔王,必须要用人的痛苦来共同封印。我们没有选择。。。。。"她哭着,却又害怕吵醒在屋里的普拉丁,用力的按着自己起伏的胸口,用一种压抑的姿势。
"你怎么知道?那一定不是真的。"我摇晃着她小小的身体,想要把这些疯狂的想法通通赶出去。
"是真的。"她抬起眼睛,两眼早已又红又肿。"他在病中迷迷糊糊自己说的,是我们出发前大天使泰瑞尔交给他的任务。"
我颓然的松开她,几乎摔倒,头脑里一片空白。
我盯着她纤细的脚踝上的血痕看,却没有思考的力气。所有的这一切,原来指向的是这么一个残酷的事实。
所谓人类被天使召唤的荣耀显得那么不堪一击,而可笑透顶。
但我们已经走了出来,没有办法回头了。
她虚弱的跪倒:"巫师,我求您,用您的智慧还有您手里古老的羊皮手卷,找到可以用别人来替换普拉丁封印的方法。求您,我愿意用我的身体来代替他。"她的声音变的无比坚定。和她柔弱的身体完全不同。
我闭了一下眼睛,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因为我们爱的是同一个男人。可我却从没有怨恨过她,因为,这仅仅只是我们的命运。
我不再和人交谈,因为恐惧。
怕的是,会有另一个消息传来,然后,彻底夺走我爱的那个人。
老师留下的羊皮手卷发出霉腐的味道,上面的字迹也开始慢慢的随着霉斑跳舞。
我的眼睛变的又酸又痛,胡乱的翻看着,却不清楚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心乱如麻。
把面具懈下来,可脑袋还是感觉沉重。闭上眼睛,却清清楚楚的看见我第一次见他的样子。骑在马上的英俊少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也许,是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更多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故事延续在我的梦境里。
也许,只有在梦境里,我才能真正的拥有他。
身后的门轻轻敲了两下,然后被人推开了。下意识的第一时间戴上面具,然后才回过头去。
是海门。
看着他没有光泽的眼睛,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下的面具。
第一次,那么坦然的面对除了我老师以外的人。全然没有上次被普拉丁撞见时的惊慌失措,我就那么没有遮掩的面对他,因为,我知道,他已经完全瞎了。
他的行动已经自然了好多,很轻易的找到椅子坐下,他的感知恢复的惊人。
他棕色的卷发发出柔和的光,同样颜色的胡须也明显的整理过。尽管他的眼睛已经瞎了,尽管他的身份仍然是一个奴隶。但他还是保持着他的清洁,还有尊严。
我就那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尽管圣骑士那种特有的风度他身上仍然清晰可见,我却没有那种面对普拉丁时的那种强烈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也许是从另一个意义上说,我仍然是他的主人。
"我要跟你们在一起。"这两天,他反反复复一直都是着句话。
"如果你让我走,我永远都会打上一个奴隶,战败者的烙印,一直到我死。如果是那样,你不如现在杀死我。"他说的真切,声音都有点微微颤抖。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我这两天考虑很久的一个想法:"我可以让你跟着我们,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去送死。"
我停顿了一下,看见他的脸上闪过失望的神情。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我可以把我老师的魔法骷髅镶嵌在你的剑上,这样,骷髅的力量可以在战斗中为你吸取生命和魔力。这样能弥补你视力上的不足。不过......"
我斟酌着语句。却不知道怎么把话说清楚。
"魔法骷髅是死亡魔法的器具,和你以前圣骑士所拥有的神圣魔法会有冲突。所以,你如果使用这个骷髅,你以前的魔力会消失......"
他身体一震,默默无语。
"我知道这样做很困难,不过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继续跟我们战斗,也只有这样,你在两种魔法的冲突下才能幸存。"
我把该说的话一口气说完,从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有完整的讲过这么多的话。
"好,我同意。只要我能和你们一起战斗,以前的魔法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坚定的说,从怀里掏出他那枚旧肩章,抛向空中,听见划空而过的声音,准确的挥出剑来,锋利的剑身把那枚肩章劈成两半。
"从战败的那天起,我就已经不再是圣骑士了。"他说完,走出房门。
我拾起他留下的那把剑,再打开包裹,取出老师的头骨。
老师的头骨依然那么光滑洁白,没有半点瑕疵。
"老师,我遵从你的意志做了。用您的头骨最后镶嵌在武器之上,我请您用您的魔力保佑我们,也同样请您在天上看顾我们。我知道这样做很可能让海门走火入魔,可是我没有选择,只求您能用您最后的力量保护他,也保护我们。"
我打开老师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念动咒语。
骷髅的边缘慢慢的熔化开来,和剑的手柄融合在一起,直到看不出一点瑕疵。
死灵巫师最后的力量,和人类战士的锋利武器结合在一起,成为人世间罕有的神兵。
光芒过后,我最后一次吻过老师的头骨。
谢谢您,我一直都知道,您是最优秀的亡灵巫师。
看见碎成两半的肩章,我细心的把它拾起,包在我的包裹中。
海门,你一直都是圣骑士,一直都是。
终于来到圣殿,一路背负的却是死亡的阴影。
漫长的征途还没有看到头,我们却都已经身心交淬了。
大天使泰瑞尔巨大的白色翅膀在圣殿里闪闪发光。他的面孔让人无法直视。
天使来自神界的风采让人肃然起敬。
普拉丁上前一步,摘下他的头盔,端端正正的放在手肘上,单膝跪地,天使白色的羽翼把他的金的头发映的发亮。
我微微的低了低头。法师是不会下跪的,不管是对谁,自古如此。
"人类的英雄们,终于我们可以在着神魔两界的届界处会面了。过了前面的火焰之河,就是魔王迪亚伯罗的邪恶宫殿。现在魔王刚刚复活,还没有什么力量,希望你们可以借助灵魂石的帮助彻底打败他。我以神界的力量为你们祈祷。"
"在去到火焰之河的路上,你们会遇到一个相当强大的敌人。他是我变节的孪生兄弟伊祖尔。他本是掌管圣剑的天使之一,在和魔王的战斗中被俘变节。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黑魔法所控制,而他的灵魂则在善恶两界倍受煎熬。你们必须杀死他的身体,才能使他的灵魂在天界得到重生。记住,他也许还拥有天使的躯体,可是他早已堕落。请你们务必要打碎他身上的邪恶封印,拯救他的灵魂。"
没有想到,我们要杀死的,是一个曾经的天使。
尽管有绝对的理由去杀死他,我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突然间,善与恶的定义变得如此含糊。因为,好象无论善恶,最终指向的都是杀戮。
走出神殿,看着天边的晚霞出神。
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上,我微微一震,回过头,看见普拉丁忧郁的眼睛。
我不敢动,只希望他的手能够在我的肩上多停留一会。温暖的感觉透过长袍注入了我的是身体,那种活着的感觉。
"又要出发了。"他淡淡的说。
"恩,又要出发了。"
"我们必须先去绝望平原杀死伊祖尔。"
"绝望平原。。。"我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地名。堕落的天使,给自己的地方取了这么一个悲伤的名字。但是,绝望,又是什么呢?
"他曾经是最优秀的战神。。。。。"普拉丁的声音变的好低,像是自言自语。
"恩,要杀死他一定很困难。"我只有这么说。
"如果,有一天,我也堕落入了魔界,你会不会杀死我?"他突然这么问,让人心惊。
"我不会。"我看着他闪亮的眼睛。
"为什么?"
"因为,活者,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我一定要你活着,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我要你活着。我在心里说。
只因为,对于我,你比任何事物,甚至是正义,都要来得重要。
绝望平原,寸草不生。
空旷的原野上,犀利的风声呼啸而过。
堕落的天使,就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度过漫长的岁月,远离天国,被人遗忘。
他依然有洁白的羽翼,他依然有和大天使一模一样的容貌,可是,他却是我们的敌人。
远远的看着他,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出手攻击。
"你们终于来了。"他的声音洪亮,但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失落。
"可惜你们还是晚了一步。"他停顿了一下,我看见他的翅膀发出异样的白光。
"我已经自己把生命球震碎了。我的灵魂将坠如烈火中,永远不能超生。"
"你说什么?"普拉丁上前一步,却被巨大的力量震退。
"长久以来,我一直被囚禁在这个结界的入口处。背负着变节的恶名,忍受着魔界力量的折磨。等的就是这一天。你们来了,我把关于魔界的秘密告诉你们,我死而无憾。"
"不要用你们有限的魔力来拯救我,那没有一点用处。我的时间无多,只能大概的告诉你们一些事情。"
"很久以前,魔界曾经发生过一次叛乱,三大魔王的统治被推翻,从而被流放到人间。就是你们知道的暗黑之流放。"
"当时,神界认为这是一举歼灭魔头的一个好机会,于是,派大天使泰瑞尔带着三颗灵魂石来到人间。在人类中挑选最优秀的英雄和法师,让他们用灵魂石来封印三个魔头。"
"但这刚好就是魔王的计谋之一,他们假意被放逐,其实利用人们对与魔法的恐惧吸取力量,然后乘机夺取灵魂石。从而称霸人间,和天界抗衡。"
"但他们低估了一点,那就是人类令人胆寒的牺牲精神。人类的力量本来不足以和魔王抗衡,但他们却甘愿用自己肉体的痛苦作为载体,将灵魂石的效力发挥到最大,终于将魔王封印。"
"但是,人终究不可能永生,一旦死亡,肉体封印的效果就会随之消失。这也是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魔王就会复活,肆虐人间。而魔王也吸取教训,每次复活,他都会变本加厉的吸取人类的灵魂,用来巩固自己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魔王复活之后他的法力都会变得比以前更强。"
"那我们永远都没有办法战胜他们了?"乌苏娜问道。身体微微发抖。
"没有办法,因为魔王本身是不死的。你们以为你们已经完全打败墨非斯东了?他其实根本没有死,死的只是作为他灵魂载体的那个树怪而已。而他本身则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吸取新的灵魂去了。"
伊祖尔一口气说完,他的身体变的越来越淡,而且从边缘开始慢慢的化为轻烟。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普拉丁的声音里满是悲痛。
"因为,要你们知道灵魂石的重要性,灵魂石千万不能落到三大魔王手里。"他的影子越来越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