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草————秀人

最近很衰，，虽然他一直都很衰，不过这两天特别的衰。
阿徊的家乡遭了旱灾，于是村民们纷纷拖儿带女外出逃难。阿徊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于是拿块破包袱皮将自己的那一点儿家当包了来到苏州讨生活。苏州好大啊，到处是人，可是没有人用正眼瞧他一个外地流浪汉。苏州好繁华啊，到处灯红酒绿酒肆画舫，可惜阿徊的包袱里只有七十个铜板，三件破褂子，一双草鞋。
好不容易找了个废弃的草棚暂住下来，阿徊决定去找点事做。
所以现在阿徊来到苏州看起来比较热闹的红仪巷--苏州城著名的花柳巷一间门上悬挂着"曲雅斋"的店。这里好象有不少客人，而且人来人往，看起来生意不错，一定会有要请人的地方。恩，就这么办！阿徊做出决定，整整衣服，抬脚准备进去。
"哗啦！"一盆用途不明的污水从天而降，正正落在阿徊的头上，将他浇了个透湿，一只抬起的脚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就这么愣在当场。
"讨厌，怎么有人在下面啊？"软软的娇音飘下，虽是抱怨，却让听见的人没力气发火。阿徊回过神来，抬头向上面看去，只见一道纤纤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窗口。
这这这......仙女啊......不知不觉，口水就顺着阿徊的大张的嘴角淌下来了。村子里如果有这样国色天香的美女在，就算是闹瘟疫闹蝗虫闹土匪闹地震他阿徊都不会离开的！
　"好恶心哦，被洗脚水淋了一身还笑地这么开心，一定是变态。"仙女嫌恶的簇眉。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把洗脚水就这么往下倒啊？"老鸨大惊小怪地站出来叉个腰扯起嗓门对着楼上喊，"幸好淋到的是个要饭的，要是淋到客人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柳大小姐？"
"谁叫那个要饭的一脸白痴地站在门口挡我们的生意，我这是帮您轰他呢。"仙女理直气壮的反驳。
就是，仙女姐姐说的有理。眼睛还盯着楼上的阿徊痴痴地点头同意......等等，她刚才说什么？洗脚水？！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当着大门口倒啊，财路都被你冲了。"老鸨对自己的当家花魁还是不太好发火的，"算啦，算啦，就当冲冲叫花子带来的晦气。你！"她横眉竖目地指着阿徊，"立刻给我滚！"
被对方凶神恶刹般的狰狞面孔吓了一跳的阿徊不禁后退了几步，方才想起自己的最初打算，"那个......我想问一下......"
"你想问什么都不可以！这里不招待要饭的！"还没说完，就被老鸨粗暴地打断。
"要饭的......谁？"这时，阿徊终于明白刚才仙女和眼前的凶女人一直在说的要饭的居然是自己。"我不是要饭的！"
"你不是谁是，看你这身打扮！破破烂烂，衣杉褴篓，身上也没洗干净，要不是我们家柳叶一盆洗脚水洗洗，我连你的脸都看不出来！"
"哈哈哈哈......"周围看热闹的姐妹和路人闻言哄然大笑。
"你......你......"阿徊出生的乡下民风淳朴，那里是久经沙场的妓院老鸨的对手，当下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废话，快给我滚！"老鸨又是一声怒喝。
　阿徊的犟劲也上来了，"这是你家的？我爱站这你管不着！"
"嘿，你还非挡我的生意是吧？"老鸨火了。
"哎呀，嬷嬷，何必和一个叫花子一般见识，"倚窗看戏的柳叶闲闲地劝道，接着一声娇喝："护卫呢？都白拿钱不干事去了？给我把这个叫花子轰走！"
喝！金碧辉煌的曲雅斋大门内忽然冲出四个彪形大汉，各个手持铁棍，牛头马面一般逼向阿徊。
老鸨转身招呼客人，"来来来，大爷，咱们别管那些闲事了，快进来，迎春都想死您了哦......"
............
将人拖至一处偏僻的小巷暴打之后，妓院的护卫们扬长而去，留下站不起来的倒霉鬼阿徊趴在地上喘息。
一个小叫花子见状鬼鬼祟祟摸了过来，踢了他两脚，见对方的确无反抗之力后，动作迅速，行为无耻，快手快脚地将阿徊一直压在肚子下的包袱抢走。
"我的东西......嘶......"好痛，扯到嘴角的伤口了，阿徊眼睁睁地看者自己最后的家当被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叫花子抢走。
然后，厄运还没有结束，下雨了，而且是倾盆大雨那种。
妈的，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下到家乡去，好浪费......被扁的七荤八素的阿徊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有没有大夫啊......好想吃烧饼......
远处的巷子深处，似乎也不平静。
几名标准的地痞流氓，将一位撑着淡青色油伞的白衣男子团团围住，为首的男人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横过整个右颊，看得阿徊一阵心惊。
刀疤脸蛮横地叫嚣："识相的，就把你身上的银子全部拿出来！否则当心我们不客气！"
白衣男子背对着阿徊的角度，看不见面容，不过听声音非常年轻。"不客气啊......好新鲜，居然说话了。"
"喂！你说什么？"刀疤脸火大的，"现在是打劫你懂不懂！"
"哦，原来是打劫的，"白衣男子依然不紧不慢的说话，心不在焉的口气让人发指，"不好意思，在下双目失明，没看见你们，还以为走路不小心撞到了野狗呢，原来是强盗啊。"
扑哧！有人的血管爆裂了。几人的脸色同时由赤红刷新为铁青。
"找死！"刀疤脸一声怒喝，毫不犹豫的一拳挥向男子的脸。阿徊惊呼一声"小心！"便身感同受地闭上了眼。
沙沙沙沙......没有响起预期中的惨叫，只有诡异的寂静与无休止的雨声。
阿徊悄悄将眼睛掀开一条缝，于是看见奇怪的一幕：几个地痞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
一致地看着他们的老大。刀疤脸的姿势有点古怪，一只手臂直直地伸向前，另一只反扭在背后，两条腿呈半曲状，就是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没有动弹。打出去的那只拳头被另一只手挡住了，还挡得纹丝不动。
挡住刀疤脸的那只手的主人有一张英俊而无表情的脸，高大修长的身躯包裹在玄色长衫下，散发出冷冰冰的杀气。
接下来是一阵让人眩目的打斗，准确地说，是黑衣男子一人轻松地教训那几个地痞。看他精准迅速的动作，恰到好处的力道，简直就像是在游戏一般。大约就半盏茶的工夫，那几个人全部被打飞在地，痛苦地呻吟着。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服了几人后，黑衣男子径直走向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听热闹的白衣男子，不高兴道："为什么要故意惹恼他们？"
白衣人将手中的油伞略撑高了点，遮住黑衣人的肩膀后淡淡微笑："难得遇上真正的拦路打劫，值得好好玩一玩。"
黑衣人瞪起了眼，正准备发作，白衣人伸手轻轻拭去他额际的水滴，又狡猾的说道："何况我已经感觉到你来了，当然不会担心。"
黑衣人哼哼一声，"迟早哪日我来不及赶到，看你怎么应付自己惹下的麻烦。"
"才不会有那么一日呢。"白衣人说得笃定。
"刚才好象还有别人在。"黑衣男子忽然道。
"是么？我好象也听到有人叫我小心来着。"
于是黑衣人转过头，凛冽的眼神扫过狼籍的案发现场，看见了被丢过去的刀疤脸准确砸中的阿徊。
阿徊在被砸昏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妈的，我今天怎么这么衰......阿徊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周围的环境与自身的现状差太多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软的大床上，香寝锦被，光华灿烂，屋子里暗香浮动，摆放着好多不知名的物件（其实是自己孤陋寡闻没听说过的日用品）。自己不是在做梦，就怕是已经死了吧？
阿徊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立刻痛地惨叫一声。痛死了，看来自己还没有死啊？
"你在做什么？"忽然一道温度极低的声音传来，吓得阿徊浑身一抖，回头望去，原来有个黑衣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就那么盯着，一直盯着，盯得他开始发毛......怎么黑无常开始出现了......
"他醒了没有？"另一道清亮的声线插进，顿时缓和了室内诡异的气氛。"常夏，他醒来了没有啊？"
有一瞬间，阿徊以为自己眼花，因为他好象看见某冰块的砖头脸在看向门外时显出了一丝温柔。然后回答得毫不客气："早醒了，还在那里怪叫，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砸坏了。"
呸，温柔个屁。
"哎呀，那可糟了。"清亮声线的主人语气状似担忧地说道，"万一真的撞坏了脑子可怎么好？"
这人......好象蛮有良心。阿徊揣测。保持半卧半起的姿势好累哦......
"你担心？"冰块的口气似乎很不赞成的样子，果然没良心。
"当然啊，万一脑子坏了还要找大夫来医，医不好势必要拖累我们，而且还要对外人解释他为何会受伤......真麻烦，干脆把他杀人灭口如何？"
这这这，他哪里善良啦？自己真是瞎了眼，被那好听的嗓音迷了心窍。阿徊被某人的打算吓得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猛然坐起来大声喊道："我没有被砸坏脑子！大爷们，放过小的吧！"
"哦......"这时方才跨进门的白卉残笑眯眯地对着床的方向说道："你醒了啊？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啊......？没没没没有！"回过神来的阿徊立刻大力摇头，"我是突然醒来的，刚才小的睡得就和头死猪一样，什么都没听见！"开玩笑，万一承认自己听见他的打算，说不定真的被人杀了灭口。
"哈哈哈哈哈......"白卉残忽然狂笑，笑到直弯腰。站立一旁的常夏神色古怪，似乎有些同情，又似乎夹杂着无奈。"死猪......你还真是好玩哪！"
　　"......"阿徊的脑子这次真的有些转不过弯了。"那个......请问你是......"
"啊，对了，请容在下自我介绍。"好不容易停止狂笑，白卉残直起身，恢复温文尔雅的神态，"在下白卉残，目前经营一家小胭脂铺子，这是我的伙计常夏。"
啊，白卉残，好象在城里游荡的时候听别人议论过。阿徊回忆着，"那个，我叫阿徊，是从北方来这里讨生活的。"
"这样啊，对了，今日真是不好意思，我的伙计下手也没注意周围，连累了你，还望见谅。"白卉残微微鞠躬，阿徊那里见过有人对他如此客气过，吓得立刻滚下床来也弯着背站着。
"哪哪哪哪里！您客气了！"他紧张地语无伦次，"是小的自己不长眼，没有躲开大爷的神威。您不要这样啊！"
呃......他说错什么话了么？怎么白老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自己左边，而那个叫常夏的大爷脸色比衣服还黑，一副要将他挫骨扬灰的劲头？
静......
半晌，白卉残忽地笑出来，温和道："阿徊兄弟，恐怕你没有看出来吧？在下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冷汗顺着他的背后冒出来了，阿徊两眼发直看向眼前面容清丽的男子，不敢相信这对黑白分明，眼角含魅的眸子居然是瞎的！自己真是说错话了，还讲什么不长眼......阿徊马上道歉："抱抱抱抱歉！我不知道您是瞎子！不不不我是说，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对我的意思是你一点都看不出来真的......"
天啊！谁来救救他？阿徊觉得常夏已经开始寻找合适的凶器了！
倒是一直嘴角含笑的白卉残面不改色，安抚似地伸手寻到阿徊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阿徊还以为他要掐死自己而退了一步），"不要在意，在下没有生气，阿徊兄弟，你很老实。"
注：但凡白卉残认为老实忠厚的人或动物通常都代表着好玩的意思。
可怜的阿徊没有认知到这一点，还当作是一句夸奖而松了一口气。常夏已经没那么愤怒了，大概觉得阿徊已经不需要由他来修理，白卉残自会好好招待他。
"阿徊兄弟，你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呢？一个外乡人孤家寡人呆在小巷子里是很危险的。"白卉残关心地问。
"这个，一言难尽啊......"像是突然找到了知音，看着那双虽然没有焦距却神采依然的双眸，阿徊再也忍不住，将自己来到苏州城以后遭遇的种种不幸全部如数倒出。
等到他倒光所有的苦水之后，已是华灯初上，夜色阑珊时分。于是白卉残吩咐准备晚餐，三人便坐在厢房内用餐。席间，白卉残对狼吞虎咽的阿徊道："阿徊，在下看出你是个善良的人，否则当时你就不会在我身陷危难是出声提醒。所以在下打算送你一件礼物，以示感谢。"
"什......么，真的么？你要送我东西？"好不容易吞下一大块东坡肉，阿徊愣愣地看着白卉残。
"正是，而且是你最缺少的东西。"白卉残笃定道。
"最缺少的？我现在最缺钱了，你要送我钱啊？"阿徊直直地问，两眼放光。
正在自斟自饮的常夏，似乎呛了一下。
白卉残摇头，"你不缺钱，而是缺运气。"
"运气？"阿徊重复道。
"没错，运气。只要你有了运气，还怕没有银子进来么？"
"有了运气，还怕没有银子进来......"阿徊开始效仿鹦鹉。
"所以我要送你运气。"最后，白卉残宣读礼单。
阿徊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等等，运气这东西还能送的么，你要怎么送给我？"
"这容易，"白卉残微微一笑，"常夏，将幸运草拿进来。"
常夏放下酒杯，不声不响地离桌出去。
幸运草，那是虾米碗仔糕？阿徊觉得头好痛。
片刻，常夏从门外回来，手上多了一只小小的盆栽。他一言不发，将盆栽径直递与阿徊。阿徊虽莫名其妙，但迫于常夏的威严，还是乖乖地接了过来。
手里是一只三寸有余的白玉花盆，盆内种着一捧怪异的青草，每一根细弱的茎上伸出四片叶子，小小的叶片呈心形，排列对称，恰好围成一圈。嫩绿的叶片粉粉地覆盖住花盆，看了让人赏心悦目。
"这就是幸运草，"白卉残托着腮道。"带着它，从此以后你就会一直走运了。"
"真的假的......？"阿徊怀疑地喃喃自语，这么一盆草就会给人带来好运？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仿佛洞悉他的疑惑般，白卉残说道，"只要你走出这扇大门，就会打听到，品香阁的货物，向来货真价实，绝无虚假。况且，外人向来求都求不到我们的幸运草，所以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否则被人偷走我们可不会负责。"
这样啊......阿徊被唬得迷迷糊糊，找不着北。"那......谢谢你哦。"
"不客气，记住，白氏发行，必属佳品。"白卉残笑得温柔而自信。
可惜只有常夏认为那笑容非常之狐狸。
"千万不要给别人知道哦！"随着白卉残在身后的孜孜不倦的叮嘱，阿徊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捧着一盆小草走出了品香阁的大门。
现在阿徊还是没有地方住，没有银子，没有食物，连衣物都被人抢光光。只有手里的一盆绿莹莹的幸运草，以及白卉残的叮嘱--不要让别人知道幸运草的存在。
"你这次又想怎么玩了？"待人走远，常夏才没好气地发问。"哪里来的什么幸运草？"
白卉残手捧一盏香茶，慢慢啜饮，半晌才回答："你不觉得那孩子的运气的确非常之差么？"
"所以？"常夏挑高一边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