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恨的目光,扫过岳辰宇毫无表情的脸。
哥,为什么……是你最爱的人……杀害了你?
“言……言……”
那瘦弱的身影,浅笑的眉眼,小小的樱唇,轻柔的细语……再也无法尘封,全部涌现在斐的眼中……
疯狂的奔跑着,言……你差一点……就要消逝于我的生命了吗?
踏过三叶草苍白绝望的呻吟,斐颤抖着手指……推开了门。
令言小小的背影,蜷缩在床边,口中……轻轻絮念着“左一,你怎么……还不醒啊?我们去吹箫吧,今天的阳光……很好呢……左一,你……痛不痛?你流了……好多血啊……”
“凉……”颤抖着嘶哑着声调,斐轻轻的将令言拥入怀中……
确认,一再的确认,终于……紧紧的拥他入怀……
小小的身子,毫无挣扎。
仿佛找到了温暖的依靠,令言纤白的手指,紧紧攥着斐的衣袖……
许久……淡淡笑了……
哥……你笑着……你那么安祥的笑着,你的罪……终于赎了……
回过身,却撞上岳辰宇早已潮湿的眼……
是悲痛吗?
是后悔吗?
什么……都无关了……
轻轻的走过岳辰宇,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臂。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狂怒的吼叫,响彻了幽蓝的天空。
回过头,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许久,轻轻说道:“将军,哥说他……赎了罪,下辈子……麻烦你……带给他幸福……”
手指,瞬间被抽走力量……
所有的感觉,只残留下痛……
岳辰宇的眼中,若流渐渐远了……
左一,你的幸福……我……给的起吗?
《二十六》
秋,是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到来呢?
火红的枫叶,仿佛燃尽了斐所有的热情。
在他被风轻易吹落时,斐……只能静静的坐在令言身边。
轻轻的,抚过令言额前飞舞的青丝……
细细的梳理好,再用月白发带……松松的纠缠着。
令言,总是安静的坐着。
任由斐无力的吻,抚过他的眼睑、鼻尖、唇角、脸颊……毫无反应……
每每吻到最后,斐总是难以抑止的……泪流满面。
颤抖着身子,手指无力的抓着令言瘦削的肩,压抑的哭泣……
所有的坚强,再也无法伪装,通通剥落……
脆弱着、哀求着……令言任何的反应……
可是令言……似乎永远都会是那么安静了……永远那么安静的坐着。
任由日……升起又落下……
任由三叶草枯萎,枫叶燃烧……又陨落……
任由斐疯狂的呐喊或是……无声的哭泣……
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仿佛织了一个茧,令言将自己束缚,永远不再受伤害……
亦不会……拥有幸福……
…………………………
午后,是怎样幽兰的天空,干净的没有一丝云。
长庆殿内,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下残缺的剪影,斑斑点点。
飞舞纠结的发丝,抚过令言瘦削苍白的容颜,无力呻吟着。
微风轻扬,携着几片枯黄的叶,落在月白的宫服上。
轻轻挥挥衣袖,就带下枯萎的生命,等待着与大地融合。
指尖柔柔敲打着手中的白玉箫,这是左一唯一留下的。
一次次的吹起,一次次的落泪……
再也没有和声,再也没有了……
时间,永远都是残酷的吧……
那么冷静,冲刷了所有的谎言……
左一,终究是离去了……
谁也欺骗不了谁……
不论是沉默不语的令言,浅浅微笑的若流,亦或是……闭门不出的岳辰宇……
终究,都妥协了,在心里默默……认输了。
左一,那个拥有温暖笑容的男生,在三叶草夺目绚烂的季节,无声无息的消逝了……
“令言,你又穿得这么少。若是受了风寒,皇上又该怪罪了……”若流包容的喃怪,轻轻的在令言耳边响起。
抬起头,回给若流一个抱歉的笑容,令言披上了若流递过的单衣。
“吹上一曲吧。”若流的手指,轻轻抚过令言手中的白玉箫。
稍稍犹豫着,令言拿起了白玉箫,放在嘴边轻轻吹奏。
悠扬婉转的曲调,却散发着挥之不去的哀愁,纠痛若流的心。
“……好了,我有些倦了……”站起身,若流留下一个背影。
以为再也不在乎什么了,可是……却无法静漠的对待令言的痛。
因为那里面,纠结着左一的哀愁,宛如悲剧的一生,直到死……也在渴求着幸福。
令言,你究竟懂不懂?
哥……他多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希望你……能将他的那一份一起幸福着……
“令言……”若流停下脚步“飘语轩……就要拆了,我哀求皇上的。”
沉默,夹杂着风,弥漫在空气中。
回过头,迎上令言的眼……满满的不解。
令言,你始终不肯言语。
到底……谁能化解呢?
“就当是我自欺欺人吧……”若流闭上双眼,唇角略有弧度“那里拥有太多悲惨的回忆,我不想……保留。”
站起身,令言……只是理了理肩头滑落的单衣。
什么都好,都无关了……
“皇上……”看着站在殿外的斐,若流只作了个揖,便转身匆匆离去。
再也不想见证……别人悲惨的爱情。
“言……”轻抚过鬓边的青丝,斐温柔的笑着。
只是这笑容,夹杂了太多的卑微、哀求与……疲惫……
令言只是站着,斐的指尖,发热的灼烫,抚过自己冰冷的脸颊。
只要面对斐,令言就没了表情,没了反应,将自己的灵魂,深深缩在壳里。
斐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嫉妒的发疯,所以他卑微的哀求。
可是无论他怎样,令言……永远都没有反应。
“言……”斐深深地注视着令言的眼,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言,我不敢再奢求你的爱情,可是求你……给我一点怜悯的关注吧……
所有激烈的暗流,在触碰到令言空洞的眼神后……通通苍白的退却了……
《二十七》
扬雪三日,窗外满是映白。
絮絮柔雪扬扬落满窗棂,凉了过往的风。
屋内的暖炉熊熊燃烧着,令言将头轻倚于床边的靠枕,微眯着眼,似睡非睡。
时间于他已无任何意义,从身边轻轻蹭过时,像是要提醒自己的存在,让日与月轮换升落。
然令言却只是泯口清茶,不再理会了。
可是斐眼中的忧郁却越来越深,不断纠结着痛,深深锁在眉头。
然而见到令言时却总是笑着,只是笑着,笑的苍白,笑的虚假。
这笑容,隐忍了多少的无奈与犹豫,早已失去了原本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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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要拆了飘语轩。”若流给暖炉添些炭火,眼神淡淡扫过令言。
她晓得令言总是在假寐,来详装对斐的无视。
她也晓得令言不会与她言语,所以她依然自顾自的说着:“我一会儿要去看看,哥的白玉簪,极宝贝的,落在那里了。”
令言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掠过若流浅笑的眼,拿起了床边的银狐裘。
不知是什么时候,宫内的梅树都鼓起了花苞,在寒风中瑟瑟抖着,却又笑的倔强。
令言低着头,匆匆走着,然而那一身的素白,却在满是红砖绿瓦的宫中愈显突兀。
巡逻的侍卫,侍奉的宫女,皆忘了自己的本分,只呆呆的看着令言从面前走过,眼前便留下随风轻舞的发丝。
若流静静的伴着令言,看着他面如冰雪,冷漠异常。
只乞求,他深深压抑的感情,能有些波澜。
在掠过无数侍卫宫女惊艳的眼后,两人终是来到了飘语轩。
当初的冷清尤在,却是平添了更多寂寥。
积雪抹白了所有的悲伤,安静的陪伴着逝去的伤情。
宫殿向上飞翘的棱角划破了阴郁的天空,又纷纷扬扬的舞起了柔雪。
令言下意识的拉紧了领口,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暗流,沿着那一排不知何人留下的脚印,轻轻的推开了门。
屋内却是更加阴冷的空气,随着敞开的门扉汹涌着冲撞出来,弄痛令言的眼,湿了睫毛。
定了定神,眼前却突兀的出现一个男子的背影。
零乱束绑的发丝,皱成一团的青衣,无不散发出男子的颓废。
他就那么站着,丝毫不理会来者是谁。
就那么站着,仿佛是一个世纪之久,并不为令言诧异的目光有分许的颤动。
“……将军。”压抑了许久,却依然是颤抖的言语。
若流瞬间冰凉的指尖,紧紧攥住了令言的衣袖。
岳辰宇终是缓缓转过身来,无尽沧桑的一笑,破败了所有的恩怨。
静静注视着令言,眼底平缓的像一滩溪水,所有汹涌奔腾的仇恨与怨怼都流失殆尽了,遗留下的……只有淡淡的释然。
令言的身子终于微微颤抖一下,曾经的纠葛一一跌入眼中,却怎么也无法与眼前的岳辰宇结合。
漂移的眼神扫过岳辰宇的手,终于停格在上面。
还记得那只白玉簪,晶莹柔和的光芒衬托了左一黑如天幕的一瀑青丝,如此美丽。
曾记得左一的话“这个……是我最爱的人送我的……”笑得如五月灿烂的阳光,炫目甜蜜。
如今,却只得它莹莹着惨淡的白,而那一瀑青丝,却早已化作泥土,香消玉陨。
意识到令言的目光,岳辰宇眼中的释然竟尽数化去,只余留慌乱,急急的将那簪子收入怀里。
令言不觉有些可笑,有些凄凉。
曾经挚爱就在眼前,却不得珍惜。
现如今,却惶恐于一个死物。
……可是,毕竟是在乎的太深了吧,太痴了吧……
左一,你最爱的那个人,他的爱,你晓得了吗?
想着,竟不觉扬起了唇角,像是要抚慰谁的心。
若流诧异的瞪大双眼,看着令言唇角那柔软的弧度,竟是为了岳辰宇绽放。
《二十八》
轻摆头,摇去头上的片碎雪屑,令言走进了屋中。
屋内的摆设一点没变,依然是左一的素朴,依然是左一的无争。
感受到岳辰宇慌乱的目光,令言停下脚步,微侧头,淡淡的笑了。
只是如此平和微笑,却让岳辰宇焦灼不安的心,瞬间平息下来。
迎着令言那清澈纯粹的眼,岳辰宇忽然就跪在了地上。
令言不免诧异,瞪大双眼看着岳辰宇。
岳辰宇伸出手,紧紧抓住令言的袖子,用从未有过的哀求语调说道:“求你……不要……不要拆了这里,留下它吧……”
语毕,却已潸然落泪,泣不成声。
令言看着岳辰宇,一个叱剎战场的将军,如今却跪在自己面前,脆弱而卑微。
左一,你知道……他是为了谁吗?free
像是得到了什么安心的证明,令言的目光更加柔和,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岳辰宇难以抑止的颤抖手指,冰冷的指尖却传递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岳辰宇抬起头,当迎上令言那一双宽容的眼后,终是……崩溃了……
所有的防备与恐惧,统统丢弃,只余留感谢与愧疚。
令言轻轻的拥着岳辰宇,听着岳辰宇难以连续的话语不断在自己耳边脆弱的颤抖着。
压抑的许久许久,终是宣泄出来,再也无法欺骗谁“我爱你……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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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殿
是夜,雪地与冷月交相辉映,张扬着霜冷泛白的光泽。
早已过了二更,斐却依然未归。
令言和衣而卧,却无心睡眠。
闭着双眼,耳中是泉水缓缓流过竹筒,一下一下轻轻敲打湖面的韵音……还有,仿佛是几只不安分的鸟儿,翅膀划过空气的流动……
所有平日里不易发觉的细微,全都在这样的冬夜一一涌现,喧闹令言的心绪。
是习惯了吧,一定是这样……否则,为何如此在意……斐的不归……一定只是习惯,而不是……爱……
那些……不都只是可笑的谎言吗……
嘴角,拼命的想扬起弧度,可是终是徒劳。
只要一想起那一夜,便是凉透心肺的痛……
自己的爱,都否定在了那一夜……
可是这痛,又是什么呢?
门外有细碎的响动,令言不由得起了身,在稍稍的犹豫后,终是打开了门。
斐,跌倒在门外。
雪地,被划破无数伤痕。
压抑住内心的暗涌,令言慢慢的蹲下身,冰冷的指尖……轻轻滑过跌落在眼前的青丝。
依然敏感于令言的任何气息,斐抬起头,眼神混浊。
令言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站起了身,就欲逃开。
斐慌乱的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令言的手腕,象是怕失去什么。
皱紧了眉头,令言不解于斐过大的力道。
这些日子,斐……不曾碰自己一下。
“……言……言……”斐迷蒙的眼神不断扫过令言的颜,却始终无法停格。
象是在呼唤面前冰冷的言,又象是在挽留曾经温柔笑着的言……
目光……是久久的对视,却始终寻不到一点的爱意,斐……慢慢的松开了手……
可是令言并没有离去,他只是静静的站着。
如此近又如此远的距离,让斐心悸。
眼前……不断浮现的,就满是飘语轩那一幕。
令言温柔的眼神,轻拥住岳辰宇的手臂,还有嘴角微扬的弧度,全都不属于自己,白了所有的妄想。
自己就那么逃了,像个胆小鬼一样,一点停留的勇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