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如果以为这样就能标得我们的土地开发案是痴人说梦话,不必由征信部评估,邀请他们参加投标,我可以直接告诉他们谢谢、再联络。”
喝了口香浓可口的咖啡,决辰没理会身边玄无奈的神情,脸上,掩不去忍俊的笑意,“呵!纵使如此,老大你好歹得摆出一副不邀请‘宜兴’是你深思熟虑后,不得不做出的沉痛决定,代理董事长的脸皮还要保持忧天下之忧的神态,好——惨!”
决震放下刀叉,嫉妒的扫了眼弟弟得意的神情,“真该让你去坐坐代理董事长的位置,免得你每天在我面前对我幸灾乐祸。”
“少来!”决辰唾弃着。“虽然我们三人的团结是天下皆知,可公司里那些股东们是标准的‘皇太子派’,人前争先恐后的哈腰示好,期待我和姐姐为他们创造更多的财富,却也总担忧我们其中一个会坐大成祸国殃民、篡夺宝座的妖人。你的弟弟我好可怜,上次股东大会上那个江董只差没当众唱起孤臣孽子的大戏以抒感怀,让我的耳朵被吵得现在还瘙痒难抑!”
“还有你可怜的妹妹我,”决颜咽下口中的果汁,加入嗑牙的行列。“股东们数钱数得几乎笑歪了嘴巴,背后却称我是‘太平公主’再世,深恐养出后患,现在只差没给我戴上‘诛杀亲族,铲除异己’的华丽大帽子,我猜想,是不是他们古装剧看得太深了,根本就是巴不得我们三人自相残杀以满足他们的戏瘾!”
“明白了,我明白了!”决震无奈的举双手投降,宠溺的对着一唱一合的弟妹道:“各自完成你们手上现急的工作,我下个月给你们放大假。”他下午还有一大串的报告会要开,中午要补足睡眠,没空听他们继续唱着窦娥六月飞霜的戏码。
吃完午餐,决震上楼休息去了,决颜看着立式大钟,决定在宝贵的时间里抽出十来分钟继续嗑牙。她坐在沙发上,依偎在弟弟身边,与弟弟相似的脸上,一双明媚的杏眼眨呀眨呀的,标准的三姑六婆架势。
“干吗?眼抽筋?”决辰横了她一眼。
“知道吗?你那位寡情的高中好友准备来台湾了。”
手中的文件擞动了一下,决辰躲开姐姐探照灯似的大眼,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什么寡情不寡情,我还陈世美再世咧。”
“以前高中时你总是不自觉的提起他,还满脸春风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情窦初开呢。谁知道眨个眼就听到他去了香港的消息,偶尔回台湾参加宴会还好像从来没见过我们似的,一脸认为我们攀亲带故的鄙夷样,不是寡情是什么?”亏她以前还常常夸奖他是个沉稳友好的男孩,真是瞎了眼了。
“无所谓,反正我们也不会再联系。”就当没认识过这个阿猫阿狗。
“怎么无所谓?怎么不会再联系?”决颜不怀好意的笑着。“他要来台湾了,而且是以‘盛世’集团太子爷的身份,我们以后多的是碰头的机会。这是我从香港好友那得到的最新消息,这个内线消息还没走漏出去呢。你呀,看来和他是孽缘不断了!”
说完,拍拍弟弟的肩膀,上楼休息去了。
丢下手中的文件,决辰走到落地窗边,好不容易放下的困扰,又再顽固的浮上心头。他有着极为犀利冷静的头脑,有很精确的判断能力,可是,他为什么就是无法冷静面对那个盘踞在心田三年的烦心呢?
“她刚才说的人是谁?”玄好奇的飘至他身边,担忧的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发愁模样。
“……我未来,不,应该说是‘决远’未来的敌人。”他说。
是的,他已经是“盛世”未来的接班人,也就是“决远”的敌人,只要以这个身份去看待他,相信自己心口纷乱无章的困扰就会消失,不会再浮上来。任何公事上的挑战,他都能淡然地面对,相信这次也是!
一切都无法回头,那段惺惺相惜的岁月,就让它在过去静静搁着吧,他们已经是陌路。
即使他永远忘不了他。
2
二月的天气,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白雪融尽、煦阳现暖,百花在微寒中绽放,摇曳生姿的宣告大地回春的讯息,空气中全蕴含着花香与沁凉,叫人不禁想好好徜徉于大地之中,陪百花一同迎春。
“春风复多情,鹑鸟意多哀,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捻着手中的桧扇,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闭着眼抬高头,全然的宁静让他可以凝聚心神去感受大地的奥妙。看着树上白色的橘子花,清灵夺目并透着淳朴宁静,微风拂过,白色半透明的花瓣落英缤纷,阳光穿过枝叶,在他的发顶、肩膀幻化成七彩虹光,将他白皙的容颜照出半透明的色泽。
“真不愧是被人誉为‘天下第一才子’的小王爷,人景交融的绝色,我们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王爷,您教育得好啊!”
少年回头看向来者,只见父亲的身边站着一老一少,均是衣裳锦华、头顶玉冠,一派倜傥之姿,彰显着身份的高贵。
“宰相大人您过奖了,小犬常年居住于领地,初回京城,更是目及贵府的美庭豪院,一时忘形了。”男人谦虚道,胡须微卷的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两位老者移步到屋子里,少年明亮的大眼依然贪婪的看着四周的美景,完全没有发现,一双锐利的眼眸正专注的看着他,与他唇边些许飘扬的发丝。
“你的头发乱了。”
修长的手指轻拂上少年光滑的脸,滑落到粉色的唇,将发丝轻轻挽回到少年的耳际,却再也不愿离开。
少年对上他,水灵灵的大眼里也闪动着好奇的光芒,视线就此纠葛着,没有人愿意移开,也没有人记得他的手依然不适宜的停留在他的脸颊。
最最炙热的触动,是手与脸上的,也是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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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脸是冰的。”
决辰轻轻拍拍正在发愣的玄,企图勾回他魂,却因手上冰冷的触感皱紧了眉。
“不用你提醒我。”玄扫了他一眼,看见他正往身上套着湖绿色的上衣。“你不是才刚睡吗?怎么又起来了?”
“下午学校有课。”提起书包,决辰离开房间走下楼梯。学校的功课他总是游刃有余,但总不好缺课缺得太凶,否则教授的脸会很难看,他的学期评分也会很难看。
“我和你一起去。”
在门口接过司机开来的银色跑车,决辰坐上驾驶位后,开启车子离开了大门。
“你倒是对一切都很好奇。”他笑着看着隔壁拿着他的书本仔细研究的玄。
只可惜,玄上拿着的是一本原著文书籍,上面密密麻麻的豆芽文直看得他头晕眼花,“你们现代人都看这些这么高深的东西吗?我从来没见过。”
“这是英文,是现在世界通用的国际语言,凭你的聪明,要学不是难事。”只是学了和谁讲?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看得到玄,而玄和他之间也不会有要用英文交流的一天。“不过说实话,你说话的方式已经完全是当代人的模式了,想当初刚认识你,我简直对你的咬文嚼字佩服得五体投地。”
“跟你学坏了。”玄无奈的摆摆手。
车子驶入总是壅塞的车潮中,幸好提前出来了,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按时到达学校,决辰收起一贯的浅淡笑意,略为疲倦的闭上眼。他很久没做过梦了,只是最近一再的梦,让向来精力充沛的他,也感到了丝丝的倦意。
中午的那场梦境依旧清晰。豪庭深院,两名看不清脸孔的古代男子彼此凝视着,他们之间的暧昧没有任何让人厌恶的感觉。
梦是虚幻的,美化过度的,也许是梦中的古色天香扰人心智,或许梦中的两名男子并不是真正的那么令他感觉清澈透明,一切全都是修饰过后的美化情景。
只是,那温热的感觉,是这么的清晰啊……清晰到他这个旁观者也能感受得到,并忍不住想抹去刚才经由玄的脸传来的冰冷。
难道是前段时间工作过度压力来源吗?不可能,他们全家都是那种越面对挑战越有干劲的人,其他理由都有可能,唯有这点绝对不会发生,一定是准备放假了,整个人松散下来所致,让私人情绪攻占思绪,通常是太闲得后果,也许当他放假后再度将自己工作和学业安排妥当后,一切的烦躁跑个无影无踪。
“你最近的脸色不太好。”一旁沉默良久的玄开口,低低的声音里是贯有的担心。“跟在你身边三年了,鲜少看见你疲倦的神态。”
“鲜少不代表没有,人无完人。”
“刚认识你时你也有过一段陷入低潮的时间,可是和现在不一样,那时你是忧愁,现在你还多了不少烦躁。”
“你倒是观察得很仔细。”决辰笑笑。
“因为是你。”玄低喃着,看见决辰投来询问的神色,摇摇头。“是不是上次你姐姐说的那个人让你感觉到压力,所以让你有了无解的烦躁?”
“不是!”听到玄的话,决辰没有来由的焦虑起来,不耐的举起手看看表。“时间快到了,我们抄近路走吧。”
车子在一个小路口离开了拥挤的车列,转进了一个刚容得下一辆车行走的巷子里,转了两个弯,再出来时,已是另一条大道。
将车速稍微放慢,决辰用手指着车辆左前方的行人道,开口道:“还记得吗,玄?三年前,我就是在这里看见了你。”
“不,是我看到了你,”玄的眼神在窗外光线的映衬下凝成难以解读的深沉,口气也是沉的。“我漫无目的的在这边飘着,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可是,你就站在了人群中,如同山崩地裂般,你让我周围的世界突然暗淡无光,唯一的光明,就是你。茫茫人海中,我们看到了彼此。”
决辰看着玄,他想开口笑他有浪漫主义情怀的,却不知怎么的,在迎上那一双深幽的眼眸后,竟忘了所有的语言……
揉合着阳光与花香的清新香味在四周逸散,因着眸与眸的撞击,一股悸动直达他的心底深处,如涟漪般的震荡、扩散到无边,不见尽头。
这双眼、这双眼……他仿佛已经等待千年……
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尘封的某个宝箱似乎要迸裂倾出,飞快转动的思绪拼命抓取破碎的片片段段……
是什么?那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色是哪里?又是在什么时候?
在那个世界里,他是谁?而玄,看着的又是谁?
“哔——”
后方传来车辆的喇叭声,猛然的打散了车内迷离的氛围。决辰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车停在了路中央,急忙开启车子转头开进另一个巷子,却不料碰上了另一个看来也是抄近路的车辆。“砰”的一声,两辆高级跑车在小巷子边撞到了一起。
安全气囊及时张开,所以并没有因撞击而受伤,决辰呼出一口气,准备下车询问对方车主的情况,却在看到对方驾驶座上的身影后,星眸一凝,不自觉的全身戒备起来。
“怎么了?”玄问。
决辰没有回答,刚才因玄而狂涌乱绪的眼眸,此刻因另一个人再度崩溃成一片拒绝透露端倪的阗黑,头部也跟着隐隐作疼起来。
黑色跑车内走出一名身着深蓝色休闲服、身材高挺男子,捂着手臂,看来是受伤了。他扫了一眼自己被撞坏的车头,仅是皱了皱眉,投向决辰的利目隐藏了无尽的深沉思量。
“好久不见,决辰先生。”男子低沉出声。
决辰开门下车,走到男子面前,抬起头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俊美脸孔。
“好久不见,盛凡璟先生。”
仿佛搁下战书一般,两人心里都清楚的感觉到,是商场上、也是宿命上的挑战。
没有终点,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们都将纠葛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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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的麻药退了以后有些痛。
像回到过去某段在医院常住的时候。
盛凡璟不耐的给警察叙述当时发生的事情,厌恶的看着医院里进进出出的人流。他讨厌医院的气味、讨厌躺在病床上的无助感,以前出院时暗自发誓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的,没想到刚回台湾几天,就来报到了。
“还有什么需要我提供的吗?”他问身边满脸花痴样的女警察。
“没有了、没有了,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年轻的女警察痴迷的看着眼前的大帅哥,哪里知道今天竟然是自己的幸运日?在台湾,谁不认识决辰啊!“决远”第五代接班人之一,身世显赫、俊美非凡、年轻多金,他和哥哥决震是台湾最最有价值的两名单身汉,虽然他只是二十出头。
而眼前这名盛凡璟,其名气丝毫不逊色于决家两兄弟,只不过他的出名度是在香港。台湾的“决远”、香港的“盛世”,两大集团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商界王朝,两家在国际商务上经常有交手的机会,目前是打平手的局面。而她万万想不到竟然能在台湾见到这个香港的黄金单身汉,更没想到他会与自己工作上的死对头——“决远”的三公子决辰一起出现在同一个场所,一个冷傲卓然,一个俊逸儒雅,都是女子心目中白马王子的最佳写照啊!
“我可以走了是吧。”盛凡璟皱眉将眼光对向那双冒泡泡的花痴眼,那眼光让他十分生厌,他从不给外人盲目幻想的机会,只可惜这些人都试图想跨越不属于她/他们领域的界限。
没等女警察回过神,盛凡璟站起身来,离开急症区,准备往医院门口走去时,看见门口旁,决辰正在给警察做笔录,他那名被人们称为“财神婆”的美丽姐姐站在一旁。他不自觉地朝那边走去。
“他过来了。”决颜看到人群中高大的身影正往这方走来,靠近弟弟身边低语。
迅速建起冷淡有礼的保护色,决辰回头看向已经来到自己眼前的男子。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盛凡璟高大的身躯造成了视觉上的压迫感,他不着痕迹的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紧。”盛凡璟朝决颜点了点头,决颜知道有谱,扬着意味深长的笑走开了,给这两个传闻中将会是死对头的年轻人去创造气氛。
感觉有些头痛,而那压迫的来源全来自身边这个男子,决辰转头看向人来人往的门口,维持着冷淡的表情,试图说服自己,这个男子对自己已经完全不具影响力了,他一点也左右不了自己。
“我不喜欢这个人。”玄冷冷的看着盛凡璟,在决辰耳边低声道。
“没人喜欢他。”
“什么?”盛凡璟没听清楚决辰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
盛凡璟凝视着决辰,这个外界公认温和有礼的决家三公子,在自己面前竟然会不经意流露着尴尬的神色,是他看错了吗?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检查一下?”
“我没事,只是不太喜欢医院的味道。”也不喜欢你靠近来的气息,决辰心里暗想。
“你也不喜欢医院吗?”盛凡璟笑了笑,因为决辰语气中些许抱怨的意味。“我以为只有我是十分厌恶医院的。”
“没人会喜欢上医院吧。”除非那人是神经病。
盛凡璟摇摇头,“不,我的厌恶是另一种,我以前曾出过车祸,住过院一段时间。”发现自己起了这样的话头,他有些惊骇的顿住了,然后发现说下去并不难,这些非常私人的隐私,对着决辰说并不难,所以他接下去说了,也不在乎决辰是否有兴趣听。“昏迷了近一个星期才醒过来,还住了一个多月,做了各种检查才让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