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夏————钱多多

1
毕业了上班了工作了赚钱养家了。
谁都得走这一步，只要你不是家财万贯的太子党、二世祖。
我揉揉发酸的肩膀，对着电脑一整天，眼睛痛得厉害。眼看着后天就要开会，会议材料却还有大半没有修改完毕。刚刚到单位不到一星期，我的前任就挥一挥手调到市XX局，除了一堆做了一半的工作，P都没留下一个。收拾烂摊子的不二人选，当然是非我莫属。
眼看着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七点，我暗自咒骂没良心的前任秘书，开始收拾乱成一团的文件。
本来天性懒散，却误打误撞考进了政府部门工作，每月不到两千块的薪水，着实少得可怜，好在我尚未娶妻生子，也没有吸烟酗酒的习惯，在小城里，除了买书供房，竟还有千把块的节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晓得该喜还是该忧，到底应该说是傻人有傻福，还是走了狗屎运？
总之，从我报到的那一天起，我那逍遥的日子，就已经一去不返了............
对门财务科的林哥打着呵欠，冲我喊：
"哎，小迟！一会咱和楼上人事科的刘哥喝两杯去，你可别先走了！"
"啊？是！"
忙不迭的应声，我加快速度收拾乱成一团的桌子。然后，开始担心自己今晚会不会乱没形象的醉成一摊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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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几个熟识的同事，以及不是那么熟悉的陌生脸孔在酒桌上觥俦交错推杯换盏，我只喝了两三杯，林哥就笑着开口：
"我说小迟啊，你有对象没啊？"
我一愣，摇摇头。林哥见了，立刻凑上前来，神秘兮兮的笑道：
"我老师家的女儿，今年二十二岁，那姑娘才漂亮呢，你岁数也不小了，算是年轻有为............还不琢磨着找个对象？"
"我才刚工作，哪能急着找对象啊。"我尴尬的笑笑，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又几杯酒下肚，窥准时机，就打算以不胜酒力的借口跑去洗手间避避风头。好在一同喝酒的多半是长辈，也没什么为难的。倒是林哥还是意犹未尽的冲着我不住的说那个女孩有多好。于是，我只得落荒而逃。
关上洗手间的门，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几把水，抬起头，镜子里那张脸苍白得没一丝血色。
相亲啊............
我自嘲的笑笑。读书时确实玩得很是放纵，女朋友也交过几个，不过这几段恋爱全部很可惜的无疾而终。所有人毕业后各奔东西，倒也没有什么感伤。
这样的结果，只能归类为：我的爱心不足，不适合爱人吧。
我叹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现在该考虑的是，怎样逃过林哥的相亲推荐，真是一片愁云惨雾啊。
干脆装醉算了............我按着太阳穴推开洗手间的门，下一秒就被冲进来的汉子撞到一边，若不是及时抓住水管子，我的下场很可能是一屁股坐进那莹白如玉的TOTO品牌便池。
很可惜，我的庆幸心情没有超过五秒钟。因为那男人抬起头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嘴巴，呕吐。
............TMMD小兔崽子............
我看着裤子上的秽物欲哭无泪，可是为了在单位的形象以及将来的前途，只得生生压下操起皮抽子往那男人脸上招呼的冲动，以最温和的口吻问道：
"哎，你没事儿吧？"
"............呕............"
那男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再次呕吐。
TMD你丫要吐也不晓得对着马桶啊！！！
看着同样壮烈的衬衫，我的手已经超越理智的接触到了二十公分开外的皮抽子木柄。再然后，那男人止住呕吐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孔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声音虚弱得要命：
"凌............小迟............好久不见了。"
朱、朱颜！！！！
眼前男人的名字扑地从脑子里蹦出来，我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握着皮抽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个冤家！
2
"哎，朱颜，我先走了啊。"
恨恨扯下沾满秽物的衬衫扔进纸篓，我狠瞪回想起高中时代的种种，我不得不承认，只要与这人扯上关系，我必定会是倒霉的那一个。偏偏碍着老同学的面子，就算想打，也打不得，只好咬牙跺脚自认倒霉，借这机会遁回家躲掉相亲攻势算了。结果还没走到洗手间门口，裤腿就被朱颜一把拉住：
"小迟............说走就走啊............"
"............朱颜。"我无奈的叹口气，打开水龙头，一手按住朱颜的脑袋，泼了他一头一脸的冷水："其他的都好说，关键是，俩大男人挤一厕所里愣是不出来，也太难看了吧？"
"四年不见了，你头一件事竟然是浇我一头凉水，小迟你真狠............"
"你吐我一身的帐怎么算？别告诉我这是见面礼。"
看着那酒气熏天尚且嬉皮笑脸的家伙，我恨不得抽死丫的。

"哎？小迟你怎么搞的，弄成这样？"
林哥看着我，一脸的惊讶。
"啊，我遇着一老同学，有点事儿。您先喝着............太不好意思了。回头我再请您喝酒啊............"
我扯扯湿乎乎的T恤，尽量温和的露出招牌微笑。林哥露出惋惜的表情，向我挥挥手表示回头再叙。于是我如闻大赦，一溜烟跑向前厅，一看朱颜那小子正晃着酒瓶冲他那帮兄弟狂笑，嘴里不住的说着我赢了还不快快拿钱出来。
............难怪这家伙醉成那副德行，原来是一帮无聊人士打赌看谁能一口气喝下一瓶七十五度的正园春白酒。
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在朱颜兴奋的收齐一圈百元人民币之后，狠狠在他肩上一拍：
"朱颜，你小子怎么补偿我？"
"小迟！"朱颜回头，动作自然的揽住我的肩，右手的酒瓶子狠狠掼在桌上，笑的是一脸的阳光灿烂："哎，这是凌小迟，我老同学，我哥们！以后他的事就是咱的事，谁要是欺负小迟，老子第一个砍他去！"
我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肩上的那只手更是弄得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偏偏这小子一开口就没完没了，也不知他哪里来的精神头，他这一喝酒就兴奋的性子还是没改啊............看起来，也只有走为上策了，否则，想要在今晚写完那个会议材料，简直有如天方夜谈一样。
这时候朱颜的兴致更高，拿着一哥们满上的酒，笑得东倒西歪：
"小......小迟，把这酒干了，咱一辈子是兄弟，谁欺负你你就找我，我罩着............"
这小子，真喝醉了。
无奈的接过酒一饮而尽，我再次哀叹自己为何一直学不懂如何拒绝别人。好在这一杯白酒不过二两，尚且不在话下，就算一口干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哎，朱颜。"
"什么？"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喝啊。"
"这就走？四年多没见啦，说走就走............？再喝两杯！"
"不行。"
想着电脑里那没有修改完毕的讲稿，我只好拉下脸来，厚着脸皮向着这醉鬼告别。朱颜怔了一下，也不挽留，径直伸出手来道：
"我手机没电，你把手机号留下，你住哪里？"
"都市花园。"从裤兜里掏出笔，在那只手上写下手机号码，我看着那张泛红的脸再次无奈的笑道："我先走，有空再聚，你慢慢喝。"
"唔。"朱颜应了一声，回头又是一杯。
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十点整。时候不早，赶紧回家，若是运气好，大概能在凌晨两点前完工，否则，也只能借着酒劲熬通宵了。
"那我先走了，回头见。"
挥挥手道别，留下身后一群人觥筹交错。
夜风很凉，我缩缩脖子，开始哀悼自己的那件衬衫。
这个时候，还真是寂寞............
忘记是谁说，人生寂寞如同蚊子血。
果然没错。
3
凌晨一点五十八分，工作完毕，准备洗洗睡了。去浴室看了一眼，发现热水器里的水还没有烧开。
虽然我擅长熬夜，却也经不住这种折腾。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好好睡觉，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阵亡在工作岗位上。
挠挠头，不得已的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几分钟，睡觉去。
再然后，枕边手机给我来了个午夜凶铃，生生把我从堆满文件的梦里拽了回来。我只当是顶头上司临时分配任务，也来不及看号码，摁下通话键就问：
"您好............要我做什么？"
"你下来接我！"
电话里那人语调含糊，分明是朱颜的声音。我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开始颤抖，第一次诅咒自己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坏习惯。那边的家伙当然不可能感受到我的郁闷，兀自滔滔不绝的诉说着自己的血泪史：
"我跟你说，我和我家那位闹点小矛盾............不就是酒喝多了点吗............她就和我发起小脾气了............还连捶带打的把我给撵出来............女人啊............"
".................."
"你说这女人怎么能这样啊，咱也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儿，咱也不在外面搞七捻三............这怎么一点先前的温柔劲儿都没了呢............还拿菜刀撵我............"
".................."
"老子是男人............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就算这是母老虎咱也不能跟她动手啊............真TMD郁闷............"
".................."
"小迟............咱酒劲儿一过就想起你了............"
".................."
揉揉额头，我有预感，今儿仿佛是没个睡觉了。果不其然，手还没放下，电话里已经传出朱颜气急败坏的大吼：
"............你TMD装什么哑巴............还不快点叫保安开门！！！！"
4
我想破头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我要在阴风阵阵的后半夜跑下楼和小区保安解释说这个醉鬼是我朋友而且是和老婆吵架后被撵出来的可怜哥们。
朱颜坐在楼下的花坛旁边，一脸得意的笑容道：
"小迟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在底下冻着！"
"............"
我郁闷的将缩缩脖子，几步走到朱颜面前，恶狠狠的低下头：
"四年不见，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一身的呕吐物，第二件礼物是午夜凶铃外加熊猫眼一对，第三件呢？嗯？"
"............也许是惊喜也说不定............"
朱颜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把搭上我的肩膀：
"走啦，回家回家！"
"----那是我家！！"

浴室里水声哗哗，我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扔了一床被子，权当是这厮的临时床铺。
辛辛苦苦烧热的水，如今竟然奉献给了不速之客朱颜。我搔了几下蓬乱的头发，想起高中时，每次和朱颜扯上关系都必定会倒霉的往事，不由得再次哀叹自己的霉运。还哪有心思想这想那，满心里只想着让这扫把星明日早早出门，各走各路好了。

"小迟啊～～毛巾哪？"
朱颜从浴室里探出半颗脑袋，一脸欠扁的笑。
没话说了，这哪像是刚和女朋友打过架被轰出来的样子啊。我抬头瞥一眼挂钟，三点了！他娘的再陪这小子折腾下去我干脆直接挺尸得了。于是我从柜子里翻出条新毛巾往朱颜脑袋上一扔，直接钻进自己的被窝：
"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老子明儿还要上班，不陪你玩了！"
"啧啧............"
朱颜接了毛巾在腰间一围，坏笑着蹭到床旁边：
"小迟，想不到你还晓得害羞啊？"

害羞？
丫的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眼看着睡也睡不了几小时，我干脆破罐子破摔，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钻出来冲着朱颜这家伙飞起一脚：
"靠，要是看你都害羞我TMD就不是爷们！"
"小样的别在我面前装............"
朱颜笑嘻嘻伸出一条胳膊挡下我的攻击，下一刻毛巾便因了那过大的动作飘落在地。
朱颜登时愣住，我的目光在朱颜的胯下转了半圈，随后飘到地上的那条毛巾之上，最后抬起头，直视朱颜。
卧室床边，俩大男人，一个只穿条四角内裤一个赤条条踩着一条毛巾，保持着刚刚肢体接触的动作，僵硬着大眼瞪小眼。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暧昧起来。
= =+
5
厅里的钟当当敲了四下，朱颜深深吸了口气，最后狠狠打了个大喷嚏：
"好冷！！"
咳。我尴尬的看着朱颜，我承认他的那个比我的要雄伟一些，但是也没必要在这儿冻着显摆吧。人生的价值又不是靠这东西来体现的............但是只要是男人............这时候总会不甘心的，绝对！
犹豫了一会，我最后决定去冲一杯三倍浓度的咖啡。
老子不睡了还不成？

"小迟............"
"闭嘴。"
"小迟............！"
"闭嘴！一大男人用那种粘乎乎的声音讲话，你恶心不恶心啊？"
"小迟！"
身后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我还想再讽刺朱颜几句来安慰自己疲惫的心灵，谁知道这浑蛋小子从背后伸手勒住我的脖子，将嘴巴凑到了我的耳边。
"小迟，我............"
他呼出的热气使得我的后背瞬间掠过一丝寒意，登时脑袋嗡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这样做，身体已经本能的作出了反应。
我将后脑壳撞向朱颜的鼻子，然后在他呻吟出来的那一瞬间用手肘给了他的小腹狠狠一击。下一刻，自掘坟墓的大个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痛叫不已。

暧昧气氛烟消云散，我呆呆站在伤者面前。这家伙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好似一只大型犬类。
"小迟！"他气急败坏，又因为腹部的疼痛而不敢动弹："我的家伙都软了！要是因为你这一下子害得我不举我就要你给我负责到底............！"
".................."
若是在漫画里，想必我已经是满头黑线外加背后有一群乌鸦嘎嘎飞过。问题是，现在该哭好还是笑呢？
半晌才想起来上班的时间快要到了，我尴尬的咳了几声，拍拍朱颜的肩膀：
"呃，那个............从背后偷袭是很危险的，要是因此不举，也不要怪我............"

"那我从今天开始搬进来成么............？"
大型犬类的眼睛里满是恳切。我恨恨灌下一口水，想起余额接近个位的私人存折，咬牙套上裤子：
"先把这个月的月供交了！"
6
原本平凡的日子在朱颜的强势介入下发生了令我无法想象的变化，而造成这一后果的则是我一时的............利欲熏心。
本月因为朱颜入住，月供减少一半。这家伙一口气交了半年的钱，并且嬉皮笑脸的说是每月都交钱来，会很麻烦。因此，我难得的在存款之外，有了大约八百块的节余。
八百块啊，我攥着八张粉红色钞票惊喜万分。再加上今天的讲稿写的不错，被主任好一通表扬，心情大好之下，决定出去吃点好康的犒劳自己。至于朱颜如何，就随他去吧。想住就住，不想住那月供咱也死活不往出吐了。
与其考虑从今天开始的同居人，不如考虑今晚是去吃烧烤还是火锅来的实在。

晚饭是在一家叫做三千里的烧烤店吃的，两盘牛肉一盘鱿鱼外加一打地瓜饼。加起来不到四十块钱，好歹也算奢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