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映花红----平江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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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受吗?捂出汗就会好了。”想到刚才那个老中医惊恐莫名的眼神,她也无奈。竟然说脉象奇异不能下药。胡乱开了几个散热镇痛的方子急急转身回去。

“……”沧怡咕哝著难懂的话语,姑娘一惊,凑上身仔细听著。
“月……为什麽骗我……”
月?听似一个姑娘的芳名。翠屏心中一沈。莫不是他已有了意中人?那自己的心又该放归何处?断然拒绝的永德甚至在最後还不放弃对自己的执念,原来自己和他一样恋上了不在乎自己的人。胸口窒闷,轻轻安抚。用些许冷水撒在面上让自己清醒──任他喜欢谁,要救他,才是当务之急。

沈沈伏在床沿小寐,苏少爷也变了,沧怡更是变了,唯有翠屏矢志不移。

农家夫妇毕竟是热情,见一晚相安无事也放了心。隔日便找来马车,送两人上路。

“公子身子单薄,也需姑娘费心照顾。祝你们能白头。”农妇嘴拙,只是递上一筐子鸡蛋让他们路上食用。沧怡浑身虚脱,只是苦苦地笑:“多谢。”


翠屏千恩万谢拜别了夫妇,搀扶著那人虚软的身子上了车。高热虽是退了,身子骨还是摇摇欲坠。望著身侧他疲累的模样,一阵心酸。
沧怡无言静默。只是愣愣望向车外。

景,飞快地从眼前逝去,就像过眼云烟。身上破烂不堪的儒服也换成了粗糙的麻布衣,手摸著有些刺人。却十分合身舒适。只是旧伤不断地作祟,心口的暗涌回旋不去,时不时跃上喉头一股腥涩的血味。他只能将其狠狠咽下平覆。

摸摸额头,又是一串汗珠。沧怡开口道:“翠屏姑娘……你不想问,我为何成了这样?”

姑娘一怔,摇摇头:“你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
沧怡笑得牵强,掠开袖口看那条条血痕还未全数结痂,又有一些伤口透著血丝。无奈垂下双臂,仰著头道:“我是个傻子。被人屡次三番戏弄,还活在梦中。”

“沧怡,你不要说。”姑娘止住他继续回忆,“凄楚痛苦的过去,能忘记的就不要再提及吧……从今日起,你身边只有我翠屏而已。我们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好好安生。”
“翠屏……”似有千言万语随著身体里的热潮攒动著,直到眼中渐渐模糊。

“……”这个男子竟然在自己面前流泪了,在苏府,那个灵秀的沧怡,那个百折不挠的仆佣,现如今在自己一个女儿家面前流著泪。翠屏紧咬著唇,递上那块手帕擦拭,“沧怡,你送我的这方巾子,我一直放在身上,一直期待著有一天,你能回来。”
顾沧怡沈默著,有些木然。
“我的心已经被人刨去了啊……”

姑娘愕然。不知什麽时候,自己的脸上也布满湿痕,她执拗地擦去,笑道:“无妨的!待到了那里,没有一个人能打搅我们。我们会好好生活下去。”

心如死灰地生活下去。

沧怡垂下眼帘,默不作声。任马车摇晃作响拖著自己疲惫的身心远离尘世。未来再没有希冀,自己再没有未来。随意吧……

“说!他在哪里?”

苏府上下惊恐不安。一早,整个府上已是鸡犬不宁。彦亭先是不停派人打探一人消息,又逐一闻讯家中仆佣。待稍许有些头绪,外面又闯入一个陌生男子。
宿杀的冷挂在脸上,黑衣黑马直接破门而入。用剑指著少爷的脖颈。
两人的实力相差悬殊,彦亭几乎接不下十招就败下阵来,眦目愤愤道:“杀了我吧!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黑衣人口中不屑,抬头向高处望去。
花残月出尘飘逸颀秀身姿跃然眼前。长发飞舞,眼眸含笑。那风情又是这些个足不出户的东西能见识过的?只听见一阵唏嘘。

“死要见尸──”樱唇悠悠轻启,吐出冰冷的字句。他若是殒命,就让你与那个盟主一通陪葬!淡笑凝结在脸上,没有变化。却让人感觉他不似神砥,宛如修罗。连攒动的气流都开始紧窒,甚至闻得到嗜血的气息。

苏彦亭不语,狠狠瞪著他。
“少爷!”一人跌跌撞撞闯进府,是那日牢中的男仆,唤作永德。
“唰!”众人面前只有银光一闪,那人却像被无形的气流扯起,抛向空中,又结结实实撞在墙上,倒地。口中吐著血。
花残月收起千丝万缕,只冷嘲:“说!要不然,平江府苏家今日不存!”

“翠屏……翠屏他,带著顾沧怡去百花村了。”那男子只说了一句,便两眼翻了翻,混死过去。

“尊!”黑衣人下马作揖,指著跪倒在地的苏彦亭问道,“此人如何处置?”
“哼!废去他武功,就只当为风解忧清理门户了。”残虐一笑,身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不要!不要如此对我!忧,忧!救我!”苏彦亭骇然,眼神空洞。双手挥舞著,却抵不过那人轻轻点穴。
“苏公子……得罪了。”

一群家仆亦是目瞪口呆,偶有发应过来准备奋起一搏的,却发现双腿酸软行走不便。苏彦亭惨呼著,一世的努力付之东流!

门口却立有另一个人,待一目远去。他缓缓步入苏府门庭。

一干奴仆已经方寸大乱,围身在少主面前手忙脚乱。俊秀的脸孔没有血色,身体僵直倒在地上,突然,瞳孔紧缩,泣声吼道:“为什麽不救我?!忧?”
来者苦笑:“彦亭,好好在此养病,以後……不要再过问江湖罢!”
“为什麽?!我为你可是赴汤蹈火,我亦是为了光复天山做了那麽多!你怎麽可以……如此待我?!”
“过於急功近利,彦亭,人会倦的。”男子蹲下身子,细看此人伤势。
“师兄,那你还喜欢我麽?”突兀地口气柔软。风解忧一怔。
很快摇摇头:“彦亭,我们错了。我对你只是知遇之意,儒慕也好倾心也罢,总当你是知己。为了今天这个地位,不择手段了这麽多,我已经没有资格喜欢任何一个人了。”

苏彦亭哭了。

身体挣扎不动,任由他将自己搬至卧房,嘱咐了身边小厮。泪眼迷朦中终是看著他越走越远,再也不回头。

 

第二十五章(上)

昏昏欲睡中已经行至偏远。一身颠簸的疲累,缓缓挪下了车。

“下雪了!”姑娘的声音扬起,有些出乎意料的激动。下雪了?怪不得身子发冷,还以为又是病症,竟然是冬日的薄礼。怔怔立在陌生的乡村羊肠道上,看著细小的雪绒徐徐落在姑娘的发上,融化,落在地上,消逝。

伸出手掌,凝望著自己的体温将其一点一点蚕食,吞噬。直至变成细弱的水流沿著手臂下落,沾湿了袖口,也沁凉了皮肤。


“瑞雪照丰年……在农村是这样的好彩头!”翠屏牵引我往一处偏僻走去,“乡野地方,也空置了多年。自入府就托人照看,亏得没有卖掉。”

姑娘一路笑得粲然,不时会有个农妇路过微笑著招呼。
“你认识她们?”难得多嘴。心中有些疑窦,她总是卖入苏府多年,怎会外面还有熟人?
“你该是觉得奇怪吧。这里本是我叔父老人家的农舍,他膝下无子晚年独居,过世後将此间房舍过继给我。”她娓娓道来,眼中却有些雾气。
“你托付给了他人?”
“对,以後出了府也好有个养老的归宿。”
“养老……”她竟是想了这麽多。而我,连明日作甚都不知晓。沈著头,无比颓丧的姿态,让身侧的视线莫名灼热。待我回过头望著,她却低下头,面上飞红。

隐约看见破落的茅屋矗立在孤寂的院落。越走越近

她松开挽著我丧手急急奔过去,推开门,仔细打量,这才将我引了进去。没有蛛网暗结,却也布了一层细灰,想是没有人来住的。

左右顾盼,寻见一个铜盆:“沧怡就先坐著,待我打扫一下,再去借些过冬的褥子……你再好好歇息。”
“向谁借?”这个不识的村落还有谁能帮到我们?

“呃?”她显然一怔,笑道,“这是农村,大家十分和善,都愿意相助。”

她掩上斑驳的木门,往其他房舍处行去。看著她的身影,有些鼻酸。为了救我,她失去了谋生的路,以後该靠何度日?

大家都愿意相助麽,好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如果,我也是出生於这样一个和乐安逸的地方,现下也该男耕女织膝下成双了。早出晚归,虽苦贫却无忧。待到垂暮尽享天伦,什麽江湖什麽杀戮,还有什麽正派魔教……与我无关。

我拥有的,只会是幸福。

“噗啦啦……”窗户纸糊的严实依旧被冷风吹得撕裂,不停捶打著破落的窗框。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望过去,一贫如洗的陋室,却十分静谧,让人安心。

鬼使神差地走出屋子,兀自绕了一圈。後面有一口浅井,铜盆搁在一侧,想翠屏一定才打好水,去借过冬的厚缛了。伸出手端著盆缓缓回到前门。

“咳咳!”一口黑血却放肆地溢出口,大惊失色。慌乱地将布鞋踩踏著。枯草渐渐将血色吸收,而天上的落学则徐徐下降掩盖冲淡了不堪的污物。

“沧怡。”背後似乎若有似无在一声低喃。是幻听了。
“沧怡!”端著盆子身体僵直不动。怎麽了?!怎麽了?双腿怎麽不动了?使劲迈动著突然失控的腿脚,无用,丝毫不听使唤一般。

“!当!”
手中的东西落地,巨响,撕扯著听觉。

身体背後袭来一股凉意,被紧紧抱住。银色的狐裘滚边,白色的厚袍,还有一双狠狠勒住自己的手。感觉不到什麽暖意,背後的是个人体?

“放手。”淡淡一笑,不愿回头。
“沧怡,对不起!我……”这个宛如天籁的声线是从哪里来的?十分动听。

“放──手──”
背後倏地没有了压力。浑身轻松。吃痛地蹲下身子,头昏眼花之余差些栽倒。只是咬紧下唇对自己道:不能倒,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沧怡,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只是想同你说,自始至终我的心从未叛离。”
她的水该是白打了,我终究也是做过下人,这些事还是能补救。拎著那个铜黄的家什,转向後处。

“沧怡,我只是为了教众……”
那个影子没有跟来,吃力地放下水桶,缓缓提起,倒出。无力垂下臂。接下来如何?坦然走过去麽?嘴角应是凄苦,舔舔干涩的唇,靠在茅屋背後,只盯著那一盆水发呆。怎会找到这里?为什麽还不放过我?!

随你如何解释阐述,与我已经无关了。在你选择它的时候,我的心也死了。

“这细小村落不能容下大佛,请回吧。”压抑著满腔理不清的烦绪,喉中仿佛呜咽一般挣扎出低低的咕哝。

“沧怡!”尖利的声音一遍遍呼唤我的名字,刺耳!甚是刺耳!我是你的什麽?你又是我的谁?呼来喝去著实恼人!
耳边一阵轻风,心中一悸,他……

湿热的呼吸在口腔传递著,鼻息浓重喷薄在脸上。身体被他死死挤压在墙壁一端,想是嗜咬著猎物一般将我的唇舌肆意蹂躏。
“唔……”呼吸紧窒,胸口被压得生疼,几乎喘息不及。做什麽?一向温和的人也会发疯?几乎将我的薄唇吞噬下腹。

“沧怡,沧怡……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不要离开。”
心门敲敲地被叩开的时候,我沈沦於你。可是,你却将我的心拆落践踏。胸膛下面,已经空了。任你如何敲再不会有回应。有些东西,错过了一次,便是失去了一世。

双手慢慢沿著他的身形往上攀附,到了他胸前,轻轻推著。身体亦是不停往後退。他的美目闪过一丝惊愕,将我的唇舌牢牢攫住。

“呀!”面前的人松开了手,一手捂著唇齿。脸色煞白地望著我。
“尊!”瞬间身边有多了两个人。那两个伟岸的男子,面色深沈愤愤瞪著我这个罪魁。一人甚至怒极,一手握住剑柄欲有对我动武之意。

“一目!”他开口喝止,嘴角流下血迹。

这麽一口,总让你不会再胡乱咬人了吧。浮上笑意,转过头。捡起盆径自绕去茅屋前面。刚刚踏至门前,却对上了惊恐的双眸。

那姑娘微微颤抖:“沧……沧怡。他们是谁!”
“问路。”莫不关己的情态有些不自然。
“那人,那人他……是男子,怎麽……轻薄你?”翠屏的声音有些抖。
我蓦地呆愣,被她看到了!该是觉得很龌龊吧!
嗤笑一声道:“他是疯子!不用理会。”抚上她的肩,与之一同进了屋。

 

“吱呀!”木门应声而合。阻断了焦灼的视线,也隔绝了门里门外。
绞著湿布,小心翼翼擦拭著桌椅。水冰凉刺骨,沾湿了双手也毫不自知,直到十指渐渐红肿麻木起来。

“他……就是你所唤的月麽?”姑娘铺著床,忙碌之余扭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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