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咯!!”,她怎的知晓那个心寒的名字。兀自猜疑著,依旧没有作声。
“听你梦中断断续续念起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出色的女子……”她倏地停下的手,只盯著我的眼睛。原来我的心中还记得他,记得他所做的点滴。不知不觉在梦中呢喃不停。
自嘲地笑著:“他是月,魔教教主花残月。”
见她惊异地瞪大黑眸,不可置信地微开著樱唇,似乎想要问什麽。刚刚涌向嘴边些许疑问,忽然又摇摇头,吞咽了下去。什麽都没有说出口。
但我从她眼中看到了惊愕,还有不解。
屋子顿时静谧无声,只听到偶然风过窗沿,传来破落物事的敲击声。
外面的人是否还在?也是不得而知。
“这样的村落都能寻来,确是有些手段。”嘴边扯著苦笑,这个人终究也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为谁温柔,为谁绽开笑厣,又为谁花尽心思。为了陨日。
“他……你与他……”嘴唇微微抖动,想这个小城女子一定是体味不到什麽魔教,什麽绝世宝剑。只是嗫嚅著,凝想著我究竟和那些乌合之众有什麽不堪的过往。
昂起头,对她点点头:“我与他却有曾经,俨然没有未来了。”
她静默坐在床沿,柔夷捏紧又松弛,如此往复。如果鄙弃我,也是情理之中。两个男子的情事纠葛终是不可启齿。未想她也没有说什麽,只闷闷叹口气道:“沧怡,怎麽会招惹上他?”
这又是三两句话说得清。这样一个成年的男子,屡屡被人欺骗也是说不出口的。对著她也只能摇摇头。若非天意怎会有这些人生的重挫。
她像打顶主意一般,裹上一些厚衣,镇定地说:“我出去片刻,去去就来。”
“这下雪日子,做什麽?”凝视著她,心里发怵。
“只是一刻便来!等我回来准备晚膳。”姑娘笑得不甚自然。心中莫名难过。我的事,何必拖累了她?
随著素手一拨,门又敞开,寒风似找到入口迫不及待地挤入屋内。浑身战栗不止,忙不迭退後三尺。思量犹豫一阵,最後还是送她到门口。探头望著,茫白翩然而至,说不上铺天鹅毛,却也是在地上俯覆了薄薄一层晶莹剔透。
那个人,不在了。
松口气,背过身子掩了门。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就那麽点出息了。再三地被告诫,靠自己,唯有自己,才能活下去。不能涉足江湖。母亲真的有先见之明呵。
自嘲些许,又拧起眉来。这房里只有一床褥子,我和翠屏一男一女,该如何安置?唉,躺在地上,冻死该不至於吧。看看还算结实的身板简直有笑的冲动。连那个纤弱的人都是武功盖世,我这样一个枯槁的身形究竟事如何苟活至今的?
“沧怡……”门外若有似无的低喃如同什麽鬼魅的召唤,让我一个激灵。
“滚!”朝著门嘶吼。
“我们该静下心好好谈谈。”
惺惺作态不是你的长处?我正是被你温柔似水的伎俩给迷惑的。再听你什麽缠绵的私语麽?再被你作弄?
“……”索性默不作声。
“你以为能逃避一辈子?如果不在乎,何必耿耿於怀,避而不见?”
这一句话直让心中被刺到,撕开血淋淋的伤口。
天色亦是不早,翠屏也快回来了吧。有些焦躁难安。不知是否他触痛的心事,还是那鄙陋的自尊,让我无法正当姑娘的面和此人纠缠不清。
“夜深时,你若还在,再见吧。”低声呓语,应该听得到。还似舒出回旋迂回的郁结,浑身拔除气力一般瘫软下来。一天的颠簸疲累仿佛一瞬间宣泄。坐在冰凉的地面发楞。
“叩叩!”
“谁?!”又警觉。
“是我,沧怡。”是她微有气喘的声音,急忙开了门。
“做什麽了?”看她微微冻红的鼻头竟有些惭愧,总是她再操劳忙碌,我竟是成了什麽。
“到村头的铁匠那儿拿来了这些。”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噌亮的匕首,有些刺目。
“要这个做什麽?!”几乎是失声惊呼。
她呼吸慢慢平顺,十分认真的神色瞅著我道:“那个魔头……虽然不知他的企图,我想你应该是斗不过的。这个东西随身配著,可以防身。”
“……”接过那把粗糙的短刃有些心酸。这东西,和那残月也是不能相提并论。何况,她该是误会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了。如果是仇,我还能活至现今麽。单纯的傻姑娘,没有涉足那个污秽的地方,如同几年前的我一般无知却善良。
“又拿过来一些女红之物,以後……以後我们就这麽在村中营生吧。”她羞涩地低头,声音越发低下去。我无奈低笑:“翠屏,你明明知晓,我对你……本没有爱慕之情,你的恩情我却是无法回报。”
“我知道……救出你已是无憾了。不奢望你能和我有夫妻的名分,只要你能和我安逸地蜗居在这个小村落,有个人相伴到老。”说话间隐约见到她的双目中有些氤氲。
“翠屏,这样是折辱了你啊!一个未婚女子,同这样的怪人做伴。”相伴到老?若是可能,我也曾想过。只是,会在抹不去的记忆轮回中淹煎下去,痛苦不断。
“我不在意啊。”
“……”
再一次陷入僵持。执念……纯粹的执念与此,就像某个时候的自己。旁若无人深陷不自知。我同情地抚上她冻红的脸,温暖她的面颊。她似乎一怔,身躯颤抖了一下。这时,我才发觉如此细瘦的肩膀,那日担负著我的全身重量,就这样一步一摇地将我带出了苏彦亭的囚牢。如此细瘦的肩膀……
“沧怡?”她唤回我的失神。蓦地收回放肆的手,她又面红耳赤。
“今夜……你一人先歇息。我,决定与他冗谈。”好似做出了什麽大义的决定,或许一切都会有个终结。
“怎麽?那个人还在纠缠不清?!”有些义愤。
“呵……”淡淡笑道,“不妨事,毕竟会有这麽决断的一天,只是早晚问题。”
“那你与他了解恩怨可有生命危险?!要不要我找上些村人相帮?!”
“不用!”几乎是吼出声,“不能将他的形迹铺张,否则……百花村会有不测。”
她仿佛被吓倒,踉跄退後两步:“沧怡,你如何同这样一个魔头详谈?!十分危险!”
“他与我之间,牵扯不断,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决。”一刀两断的斩断──我心底的呼喊。顾沧怡也好,顾无忧也罢,花残月也好,月葬花也罢,两个戴著面具生存的人,终是不会拥有彼此的真心。
翠屏不语,眼中流露著奇异的波动,我看不明朗。
第二十五章(完)
第二十六章(上)
烛光昏暗,跳跃不止的火苗映着两个人的脸。
“一定要回来。”说着自己都生疑的话。翠屏心中忐忑不安。江湖呵,自己毫无所知的世界。是男子们的豪情万千与热血堆砌的传说。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致命的吸引,让他抛弃安逸悠然的生活。
亦或是,他原本就属于那样的陌生世界。亦或是,他与那个妖冶男子之间还有另一些不为人知。只是翠屏猜不透,更不想去悟透,两个男子除了恩怨还有什么异样的情愫。
“早些休息,今日你也忙碌。”沧怡点头道。回来,如果可能,确实想回来。在这个边陲小村也该能后世安逸。只是,不能只有自己一相情愿。
姑娘抬了头,盯着他淡色的眸,微光下如同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一瞬而止的光华。他回避了自己的视线,转身去了。
随手将那把阴冷的匕首揣入袖口。有些不祥的预兆。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再不会回来,慌张地赶上步子,喊道:“沧怡,不要做傻事啊!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回来!”
身体轻晃了一阵,站立不动,转过身体。面孔不知该作出何种表情,心中郁闷却无法舒解,只得苦涩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翠屏送他至门口,手上紧紧攒着那方帕子,他赠的惟一礼物。
掩上门,几乎能听到低声啜泣。在门的一侧惟有一人轻声诉说:对不起,顾沧怡此生不能给你幸福了。
依稀辨得清自己还在小路徜徉,冷冷的月亮垂在天际,没有任何温暖的光亮。那个人会来,一定,会来。
“在?”对着空无人烟的旷野询问道,此刻心如止水。
“恩。”身边不知何时飘来的身影,与月华一色的薄袄与光融成一体。姣好的面容有些苦涩,有些愁绪。
“咳咳……”一口腥湿粘腻在手,沧怡小皱眉头。寒意袭人,这貌似痨病的症状竟然总不见好。或许,不会再好。自己也懂医术,这样冷寒的脾肾被伤痛一遍遍地折磨,又逢落雪,该落下病根了。
“冷么?”那人急忙脱下薄袄,忧心地为他披上。
“多谢。”意外地没有拒绝,花残月心底臆测,今夜难说会有个好的转机。面上的阴霾散了些去。
“沧怡,你受苦了……”
“陪我去远处走走。”突兀打断他的感慨,顾沧怡没有一丝表情流露。
花残月支愣一瞬,笑道:“也好,若不然就成为两座雪雕了。”
那人没有理他只是朝着远处走。一直朝着陌生偏僻的山脚边走去。所谓山,也只是平丘,江南的山都是低矮绵延,如同醉卧的美人。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直到半山腰上。沧怡呆呆地望着便布杂草的昏黑林子,自嘲笑道:“莲都那里的花也是开春便会破土了吧?”只是不晓,那个时候自己也能否有幸见得花开。
“你,在意我隐瞒你真相?”单刀直入,公子看不清面前的人面孔,走近几步。
“什么才是真相……”他怔怔望着密林丛灌,那里是黑森森一片,没有尽头。
“我的身份。”
“还记得那日在船上,我赞你残月剑华丽无双?”沧怡笑得恬淡。
花残月心冷,他在那时已经知道了。只是一直一直,装作不知。脸上有些不可置信。抬眼看到沧怡向双手呵着热气。突然有所触动。将他双手紧握住,捂在自己胸口。的
“那时我还问你是否贵胄所赠,就在试探你是否骗我。苏家的老奴是我生父的随从,见过残月,见过……亦是对我说过,那是如何绝世的精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是魔教的人。不是右使就是教主的子嗣。”斜眼撇着平视自己的面孔,鼻中尽是嘲嗤。
“原来,你早就怀疑我。”
“我只对自己说,这个人可能真的对你好,可能另有所图。只要用某些东西去赌……是输是赢,也是自己的命数。既入江湖,无时无刻不在赌,为什么我总是输。”挣脱开那人轻柔搓揉的双手,沧怡退却几步。
“你恨我也是应当,那一日,我确为了殒日丢下了你。”贝齿紧紧咬着,唇色竟然有些青紫。
“殒日残月,终于合璧完满,你该无憾了。何苦还要纠缠不清……”喃喃低语。
“你不明白?!你为何还不明白?那东西只是教众所期盼,我只是顺应教义啊。”
“哦。”轻哼出一声,“那便去振兴你的教众,永生永世不要再来打搅我。
花残月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捉摸不透,隐瞒身份的时候他亦是知道自己身份,依旧同自己交好,如今无非是将一层隔阂捅破,怎地就像换了一个人?
“沧怡,为我那一次的决策我深感抱歉,可是,我对你却是真心,天地可鉴!”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信誓旦旦发誓,只是有些好笑而已。
“这样拙劣的台词,你时第二个对我说的……垂暮天山,还是相伴锦州,一切都是空。没有殒日,我只是个小小家奴,一个叫顾沧怡的苏府家奴而已。”
“你究竟想些什么……究竟要我做什么?才能同我回去?你想与那个女子携手终身么?!”双目睁圆,似乎面前的男子剖了他的心。
“是又如何?”
“你!”气得愤愤说不出一言,话已至此,总觉得相隔越来越远,甚是自讨没趣。
“怎么?魔尊大人是否想杀了在下泄愤?”嘴边看得到冷笑。
“既是要杀也要杀了那个女子!”眼中闪现恨意,又盯着沧怡。
“若是伤她,我永生不会原谅你!永生永世!”
“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谅。”
“我要如何?怕是花教主误会什么了。难道不是你在有所企图?可惜,我已经是个废人,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个糜烂的皮囊,什么都没有。”
“我的企图?!”花残月也耐不住性子几乎是低吼,“是呃。我当初却有企图。一个是残月的心法,一个是你!可是,现在只想得到你!”
“剑术不比我销魂?”几乎是纠结着心痛,吐出伤人之言。
“最后一式,绝情!呵呵,怪不得那人自己不练,却让我继承衣钵!他也是放不下孽缘!有谁比他还要自私?!”
他在说上代的花教主罢。沧怡摇头,这私心倒是继承了下来。
“你选殒日的那日,便是背弃了我。”青年了然,他从小就记得每一式殒日,选择殒日便是舍弃“情”这样东西。
“可我,我不知晓啊!”
“那……为何不先选我再去追殒日?”侧头轻问。
“殒日伤你心脉,你已经不能再……”花残月蓦地住口,发现面前的人笑得更凄厉。
“知道伤我心脉,也不阻止我继续默写呢……果然是以为我在写情诗对不对?“沧怡苦苦地扯动嘴角,胃中翻腾,有些想吐的冲动。
“沧,怡……”终是默然,心亏而低头。
“你原想得到我的什么?身还是心?”
“我……我要你此生永远陪着我,看着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