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磐（边界续篇）[上]————秋红叶

信封里的纸张一点点的呈现在眼前，我觉得在那一瞬间，我的血液已经凝固。
都是文件的复印件，清清楚楚的呈现出了容总被骗签约，被人陷害的事实。这一切的策划者，只有一个——唐——擎！
我狂乱的撕开另一个信封，都是些报社的原始文件，文章中作者大肆张扬了他们的想象力，将容氏的灭亡，乐怡的自杀描述的天花乱坠。乐怡对我的痴迷，出事后我的失踪，都成了可供发挥的素材，文章中甚至将我说成始乱终弃的花花公子，玩弄了容乐怡，又抛弃了她，最终才导致她走上了不归路……
这些显然是没有被发表的文章，本来该是报纸杂质竞相热炒的新闻，却只是淡淡几笔代过，显然是有人刻意压下……还能是谁？还能是谁？
头痛欲裂！我抱着头，倒在沙发里，身体不停的发抖。
“惜雨！惜雨！别这样……”姐姐惊惶的将我抱在怀中，忧心的低喊。
“头……好……痛……胃……也痛……”我拼命的抱紧姐姐，如抱着仅有的浮木，身体如坠冰窟，冷的我不停颤抖，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一定是一场梦，一场恶梦！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梦……只是梦……快睡着，快睡着，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拼命的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其实已经睡着了！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可是，眼睛怎么这么酸？明明在睡觉的，怎么眼睛会酸？那狂涌出来的热流是什么？是什么？
“惜雨……惜雨……”姐姐的怀抱温暖而真实，但是我仍然觉得寒冷无比，根本不是梦！不管有多么不愿意相信，但是这一切都是事实，我必须面对的事实！残忍的事实！
眼中涌出的热流怎么也无法停止，我在为谁流泪？为无辜惨死的乐怡？为郎当入狱的容任合？为他的残忍？还是为我悲剧般的爱情？果然是不该越过的边界！一旦逾越，必然会遭受报应，不只是自己，还有其他无辜的人！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惜雨……”姐姐摇晃着我的身体，急切的低喊：“不要这样，不是你的错！不是！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姐姐求你！”
失去焦距的眼睛终于看清了姐姐的表情，那样的痛楚！那样的焦灼！我还有她，至少我还有她！不能再让姐姐难过了！我必须坚强起来，我要保护她！我要保护姐姐的幸福！
姐姐为了我，已经受够了煎熬，我深吸气，再深吸气……至少现在，至少在姐姐面前……
“不用担心……”我轻抚着姐姐被泪水沾湿的脸颊，柔软而温暖，这是我的亲人，一直关心着我的亲人！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歇斯底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我保证，我会平平安安的，我还要参加姐姐的婚礼，我还想亲手抱一抱姐姐和常大哥的宝宝……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你不用为我担心……刚才，只是太吃惊了……对不起……吓倒你了……”
姐姐揽着我，良久无语。
“你不要骗我……我怎会不知道你……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我根本帮不上任何忙……但是，惜雨，我不想看到你这么痛苦……一点也不想……我只希望我们姐弟两人能平平静静的生活……好想回到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最终，她哽咽着说。
“我知道这是傻话……根本不可能回到过去……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静静的伏在姐姐怀中，对面的玻璃窗被夕阳映出灿烂的橙黄，天空异常的明净，没有一丝浮云，夕阳晕染的天际，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绚丽的红，像鲜血一般，红的凄艳。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刚刚的痛彻心扉只是一场惊梦，现在竟然只剩下了疲惫，一种空茫一片的疲惫。
好想好好的睡一觉，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儿。
“天黑了……”我自姐姐怀里坐起身体：“我得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你要去哪？”姐姐担忧的看着我，问。
“只要不是回到那里……哪里都行吧……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那你……”姐姐话说了一半，立刻停了下来。
我知道姐姐想让我留下来，但是，我们都明白，在这里，只会让唐擎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我。我看着窗外渐暗的晴空，不由又叹了一口气，唐擎找不到的地方，似乎没有呢……至少在这个城市。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去我家里吧！”久久无语的裴冷突然说。
我淡淡的摇头，我已经不想再牵连到任何人了，我付不起代价……他总是这么告诉我。只是……只是他最近对我真的不一样了，不明显的不同，却足以让我愚蠢的认为，他对我的不一样可以让他体谅我的心情，可以为我忽略某些事情……但是，好像只是错觉吧！我希望他对我好，于是产生了这种幻觉，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改变……是不是？
“就去我家！”裴冷拉着我，眼中有着不予置疑的坚定。
我看着她，她的眼中有我熟悉的温暖，她的冷静，坚强总会让我没有理由的信任她，依赖她，从她那里，我总能寻得安静。
坚强却细心的女人，充满了女性的柔软和包容同时又具有男子身上都少见的坚强……裴冷！
我记不清自己后来是怎么答应的，当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吃过饭，躺在了柔软芬芳的床上，空气里漂浮着奇异的香气，这种香气，引导我沉入梦乡。
一夜无梦，竟然一夜无梦！我拥被而坐，窗外黎明初现，又是新的一天，但是，我却希望太阳永远不要升起，将我不愿面对的现实永远埋入黑暗。
该怎么办？我和他……该怎么办？我无法若无其事的回到他的身边，当作这一切没有发生！但是……离开他？想到这里，我的心便如凌迟一般痛！永远见不到他！永远触摸不到他！最终，在他的记忆中彻底的消失？我不要这个样子！不要！
头痛如绞，我抱着头，倒在床上，让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不吃饭……”轻柔熟悉的语声将我从空茫中惊醒，我想坐起，但是麻软的四肢竟然不听使唤，竟然已经过完了一天，就在我蜷成一团，脑中空白一片的躺在床上的时候？
我茫然的看着裴冷依然平静的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脸，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梦外？
裴冷神情自然的帮我按摩着麻木的肢体：“饿了吧？想吃什么？”
我慢慢的摇摇头。我一点都不饿，胸口很闷，想吐。
她看了看我，又低下头，按摩着我的腿：“情姐嘱咐我一定要逼你吃些东西，就算是塞也要塞下去……”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捧起我的脸，直视着我说：“是你让情姐不用担心的，是你说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想说话不算数吗？”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连假装都不能。
“是不是？”她追问，语气是我未曾听到过的严厉。
我一惊，急忙摇摇头。
“那样最好，所以……”她恢复了平时的神态：“你要按时吃东西，好好保重自己……这样自我折磨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是让关心你的人难过罢了！”
我沉默的低下头。
裴冷白皙修长的手温柔的按摩着我的肌肉，麻木的腿上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不停刺激着我的神经。
就如同我现在让我的心麻木无知，但是逃避的时间越长，恢复知觉时的痛楚越明显……只是让关心自己的人难过罢了，我一直是知道的。
但是，没有办法，我无法让我混沌的大脑开始思索我现在所面临的一切，似乎潜意识在逃避，封锁自我，我还没有找到能碰触到我的内心的东西，我只能等待。
最终，我看着裴冷关切的眸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分：“……有些饿了，有什么吃得东西吗？”至少，这些是我能做到的，让裴冷安心。
她果然神情轻松了许多：“我马上去做，稍等一下！”
裴冷准备的饭菜很简单。
“抱歉，我只会做这些。”
我摇摇头：“味道很好，真的！”因为有关心的味道。
我机械的向口里拨着饭，胸口一阵阵的恶心，我竭力压下，却无法控制。
在持续的静寂中，我们用完饭。
裴冷并没有急于收拾东西，只是沉默的坐着，眉头微蹙。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若然后抬头，自问神色应该还算平静。
“他已经知道了吗？”
她无言的点了点头。
看来我的好运气果然没有眷顾我，唐擎这次的外出并没有用去多少时间，其实最近一段时间，唐擎已经很少外出，即使出去，也会很快返回，这种情况原本就异常，只是当初的我怎会想到答案竟然会这样残忍？
其实就算有什么察觉，我也会彻底选择忽略吧！陪在他的身边，我是如此的满足，怎么会想别的事情，何况是可能导致我们分开的事情，连想都不愿想啊！
我起身，看了看窗外，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来，夜空漆黑如墨，是一片深不见底的 凝重的黑，今晚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没有，明天或许是个阴天吧！
“顾大哥，你去休息一下。”
许是我的神色透露了什么，裴冷的声音里有几分迟疑，几分担忧。
我回过头，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可是，不知怎么，僵硬的肌肉，根本没有听我的命令，我垂下眼帘，只能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收拾起来。
不想见他，我真的不想见他！在我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情绪时，我只想逃避！一直以来，我最渴切的愿望就是留在他的身边，可以看着他……每天都可以看见……这种渴切，逼迫着我，烧灼着我，一刻不曾停息，即使被伤害，即使自己被怎样的伤害，都不曾改变，这么卑微的祈求着，多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有一刻！现在……已经无法坚持了吗？如果不能再看见他……我的身体，我的心灵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种如行尸走肉般寂寞痛楚的日子，灵魂在烈火种煎熬，永远不能超脱，思念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至今我还没有想通……但……的确存在！不想离开！真的不想离开！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如窒息般痛苦！
我捂着疼痛如绞的胸口，无力的滑坐在地上……好痛……只是想一想而已……
能不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当那只是一场梦？假装那个天真任性的女孩只是离开了这个地方？只是到另一个地方，开始另一段生活？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只是梦！只是我的……想象罢了……只是想象……我闭上双眼，只是想象罢了……一切……都没有发生……
“顾大哥，你怎么了？”
熟悉的惊呼声瞬间拉回我的神智，我睁开眼，眼前一脸焦急的女人，熟悉的面孔，是……
“裴冷？你怎么在这里？”我恍惚的问。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中的讶异渐渐淡去，只剩下浓浓的忧伤，忧伤而温暖的裴冷，在我的眼前渐渐模糊，看不清楚她的五官，裴冷忧伤的脸似乎沉入水中，潮湿而模糊。然后，模糊的裴冷展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陌生而真实，不是虚幻，而是真实。
“你是真的？是不是？你没有在我梦中？”
我低声问，仿佛在怕惊扰到什么。
她无语，只是将我更紧的抱近怀中。
“……原来，不是梦……不是梦啊……”我闭上双目，一脸濡湿，难怪裴冷的脸看上去那么模糊“……沙子进到眼睛里了……我弄不出来……”我嗫嚅，笨拙的解释着我眼中不停流出的液体，真是奇怪，怎么眼睛里会流出这么多的水？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长，或许很短，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水份，我觉得自己如同风干的鱼，无比的干涩。
我推开裴冷，这种亲人般的温暖我想我永远也无法拥有。裴冷放开我，明亮的眼中有着关怀，还有一些奇怪的，让我不安的东西，但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留意。
“谢谢你！”我扶着墙慢慢站起，坐在地上太久，双腿移动时酸软的无法使力，勉力站起，肌肉传来被万千根针戳刺的感觉。疼痛的感觉，真真实的疼痛！现实永远无法逃避，至少我做不到，我自嘲的笑着自己，再期望时间停止，我也只是个凡人，没有创造奇迹的能力。
看着窗外，似乎有模糊的星光闪耀。真是受到诅咒的爱情，我对唐擎执着，或许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误的，只是我总是想着，错误就错误，只要能守着他，我真的不介意一直错下去，但是，这是我的错啊！怎么可以连累别人？怎么可以？
“我要走了，裴冷，在他找来之前……”不能再有人牵连到我们的事情中了！
裴冷坐在地上，看着我，眼神复杂，我看不清楚，良久，她开口：“我一向尊重你的决定，我想，我也了解你的心情……虽然不知道全部的事情……”她转开视线：“但是，我请求你，多爱护自己一些，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一定要让自己少痛一点，什么负罪感，责任感……你都可以不在意，如果你决定留下，请你一定要做到这一点……”
“裴冷……”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看似冷漠，却细心温柔的裴冷，怎么会这样说?
“看来你误会我了……”裴冷转过头，明亮的眼神闪烁着我所不熟悉的冷意，她站起身，缓缓的走到我的面前：“你忘了我的经历了吗？我的履历表难道你没有仔细看过吗？做过妓女，偷过东西，后来因为和我的一个客人起了冲突，误杀了他，而进了监狱……突然觉得之前的生活很无聊，所以开始学习，想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相信……我这样的人会痛改前非，不不，应该说每个人都不会相信……除了你……”她淡淡的笑了，又是我熟悉的裴冷。
……其实大家都没有错，像我们这种人，在黑暗里待久了，就会忘记光明的味道，即使沐浴在最灿烂的太阳下，总是有个地方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是这里……”她靠着窗台，指着自己的胸口，唇边的笑容更明显了：“这是标记，从黑暗里挣扎出来的人，不能摆脱的记号……我一直想找到可以抹去这个标记的方法，让我的心不再空虚，不再寂寞，我想，在这个世界，所谓的光明世界，我也许会找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