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磐（边界续篇）[下]————秋红叶

不知道那样坐了多久，门被轻轻的推开，我听得出那脚步声不是唐擎，所以我没有抬头。只要讨好他就行了，我没有别的力气对每个人都摇首乞怜。
那人轻轻的走近我，然后在我面前蹲下。
“顾少爷……”
我低着头，没有接话，反正有什么安排我听从就是了。
“……顾少爷，吃点东西吧……你都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妈关切的脸，我知道这个慈祥的老人是真的关心我，但是我无法回应她的关心，而她对我的处境也是无能为力。
“是主人让你送来的？”
我问。
显然我的称呼让她有些不明白，她明显的一怔，呆呆的看了我半响才露出意会的表情。
“不是……”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我只当看不见她眼中的疼惜，像我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关心。
如果不是他的命令……
“我不饿。”
她叹了口气，说：“少爷说要随时知道你的情况，包括吃饭……”
我不再多说，支着地板，准备站起，因为起的太急，麻木的双腿让我狼狈的倒在地上……
“顾少爷！”
王妈惊呼着扑到我身边：“您没事吧？”
我摇头，我怎么会有事？我怎么可能有事？我连“有事”的权利也没有啊！在王妈的帮助下，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
桌子上的餐盘里放着丰盛的食物，哪里是我一个人能够吃的完的，王妈想要将我撑死吗？
虽然都是我平常喜欢吃的菜，但是，我只是机械的将它们填进口中，至于菜到底是什么味道，我一点也尝不出来。我吃得十分专心，一口一口，我的脑里，眼睛里只有眼前的饭食。
“顾少爷……”
王妈忧虑的声音让我转头看去。怎么？
“……您……如果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了……”
她讷讷的说。
饱了吗？我不知道。但是眼前几乎足够四个人吃的饭，不知什么竟消失不见了，我一怔，是我吃了吗？
“……我想您应该吃饱了，如果一会儿饿了，我再去做，好吗？”
不待我答话，王妈已经自发的收拾起那些已经空了十之八九的盘子，我看着那些只剩了些油水的空盘，脑中仍然有着不真实的感觉，我真的吃了那么多饭吗？
突然，一股强烈的呕意直扑胸臆，我急忙向洗手间奔去，细细的铁链在我的身后叮当作响，声音不大，但是却让的觉得更难受。
一冲进洗手间，我便扑到马桶上撕心裂肺的呕吐起来，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合着胃液喷涌而出，散发出刺鼻的酸味，我拼命的呕着，想将赌在胸口的石块呕出，但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
终于，除了清亮的胃液，我什么也呕不出来。我无力的摊倒在地板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王妈站在门边，忧心的看着我，眼中朦朦胧胧的，竟有了水汽。
“没……什么，我……刚才吃得……太急了……”
“顾少爷，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折磨？我怎么会折磨自己？我挣扎着坐起身：
“没有，王妈……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只是吃得太急……”
不知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王妈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无措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和少爷……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蹲下，将我搂在怀中，我可以轻易感觉道她身体的轻颤。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明白？你看大的孩子，会有怎样的冷酷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知道王妈即使再同情我，她也不会背判她的主人，而我，有怎么可能忍心让这个真心关心我的老人为难。
“我只是胃有点不舒服，你晚一些再送饭来吧。下一次，我不会吃这么多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他，好吗？”zybg
仍然满怀怜惜的拥着我，她点了点头。我放松的闭上眼睛，知道我没有多给唐擎伤害我的机会。
此后唐擎一直没有出现，但是，我知道，这并不代表什么，或许是商业上的事，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唐擎一贯忙碌，我的心里十分清楚，我与他的游戏，他并没有玩腻。他总会出现，品尝他的胜利果实。
我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至少对于我而言，时间已经彻底的停滞，就停滞在这个装饰高雅精致的大房子里，像养在笼中的鸟，讨好主人，成了我毕生的事业。
如果真的是鸟就好了，只要有吃有喝，即使失去自由，即使被当作玩物依然能逍遥自由……可惜我不是！
人们受了伤害可以选择报复去平息创伤，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至少可以选择伤害自己，用疯狂度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但是，我却连哭泣的自由都没有。
除了王妈会随时向唐擎报备我的一举一动，还有吴伯和隐藏在暗处的保镖，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发呆，躺在床上发呆，这是我唯一享有的自由——思索的自由。
我想起小的时候和姐姐在一起所拥有的清贫却快乐的日子，我想起姐姐爱上唐擎时幸福的表情，我想起姐姐亲眼看见丑恶真相时绝决的样子……头痛愈裂。
虽然我整日躺在床上，睡觉的时间却很少，因为梦中总会让我想起我最不愿想起的人——乐怡。黑暗中，我大睁着眼睛，倾听着自己的呼吸，急促的呼吸沉重而慌乱，让我有种感觉，这不是我的呼吸声，仿佛还有另一个人靠在我的旁边，静静的，冰冷的凝视着我，我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直到身体整个僵木，天色微白时，我才会疲惫的睡去，然后在恶梦中醒来……
我很惊讶自己为什么还没有疯掉？难道我的神经已经淬炼的如此坚强？
我知道姐姐现在一定在焦急的寻找着我，还有方玄，还有裴冷……可是，我只能无力的躺在这里，徒劳的为他们祈祷。blzyzz
关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只有无能为力，这场演出的主导权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唐擎。我没有力量跟他抗衡，一点也没有。我之前的确愚蠢的以为自己或多或少具备一些可以影响到那个人的能力，但是，残酷的事实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了我，那只是一个荒谬之极的妄想。
只是一只被养在笼中的鸟儿而已，主人的些许在意只是他心情的产物，心情改变时，轻柔抚摸的手可以瞬间变为致命的凶器！
我与唐擎心中都清楚，我的所有挣扎只能是徒劳，屈服是我唯一的选择。
所以我只能屈服。
在静止的空间与时间中，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已经与我无关，连灵魂也完全沉睡。
唐擎出现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在那之后多久。当我正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那么撞入我的眼帘。
“主人……回来了？”
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我努力牵动我几乎僵硬的肌肉，想做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但是，久未使用的肌肉怎么也不停使唤，即使没有镜子，我也知道自己面部肌肉不规则的扭曲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正常的表情。
果然，唐擎冰冷的眼眸愈发的冰冷起来。
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于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表情这件事，他只能说抱歉了。伸手支着床沿，我慢慢坐起。在主人面前这样躺着似乎是很过分的行为。可是，刚将脚放在地上，我的手便一软，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一斜，便向地上跌去。
还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一双有力的手臂便将我拦腰抱起，下一刻，我扑进了那个曾经深深眷恋，如今却只觉厌恶的怀抱。身体直觉的僵硬，在我意识到后，急忙尽量放松，以免让谁不满意，再说出什么威胁的话。
但是，即使只是一瞬间的反应，以唐擎的敏锐怎会感觉不出？
他握住我的双肩，将我拉开，以便能清楚的看到我的表情。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冰冷，却掩不住明显的怒意。
“或许是在床上躺得太久，所以……”
我胡乱的应对着，故意误会他问得是我为什么会跌倒。
“我问得不是这个，别给我装傻！”
他的怒意更加强烈，一向冷漠的唐擎，生气起来，如同黑色的火焰，美丽炫目。但是最美丽的东西往往暗藏凶险，我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个事实，但是知道现在，我才知道，这种致命的毒足以让我痛不欲生。
“很抱歉，主人，您能说明白一些吗？”
我不否认自己在故意气他，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无法做到彻底的麻木。
他的瞳孔一阵紧缩，死死的瞪着我，然后，怒气收敛，身上冰冷的气息却更加明显。我看着他眼瞳里那一片见不到底的黑，即使并不想表现出胆怯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浑身僵硬。我知道，如果不想被他撕碎，我最好配合一些。
“……我无法控制我身体的反应，但是我会努力……你知道这很难……因为，在我的心里，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唐擎……我所爱的和我所恨的，怎么可能一样……”
我转过头，淡淡的说，胸口又是一阵窒息般的痛，我在心中苦笑，原来我的心还是不够麻木。
他捏住我的下颌，强迫我再次转向他，曾经让我疯狂迷恋的面孔依然美丽如故，但是我的心情却已经完全转化，看着这张面孔，我只觉无尽的苦涩和……无奈，即使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的待在你的身边，不可能永远这样看着自己最爱恋的人，但是，怎么也想不到，最终的结局竟然会是……对他，不得不恨，不得不怨！
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我最爱的人，这样的举动让我更觉得无法承受，不想恨他的！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恨他！但是，他所作的一切，让我如何能够不恨不怨？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全然麻木！
他就那样看着我，冷然的，没有丝毫表情的看着我，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凝视着他黑曜石般美丽却也冷硬的眼眸，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刺痛，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了，寂寞的，空洞的，仿佛没有人类的感情，这样的他，竟然还会让我心痛！不该有心痛的，他不值得！不值得我这样的怜惜！痛苦的闭上双眼，只要不看，我就可以当作不知道，就可以假装不在意，是吧？
正满心烦乱，灼热的唇已经压在我的唇上。
那么熟悉的气息，那么熟悉的动作……我不觉有一丝恍惚。软滑的舌尖掠过我口中的每一个角落，强硬一如一贯的他。有力的大手向我背后滑去，隔着薄薄的睡衣，摸索着我臀间的入口……如果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就真是傻子了。我在心中苦笑，这不就是他留下我的目的吗？明明早已笃定的事实，我怎么还会在一瞬间，全身僵硬？
“你……”
他立刻感觉到我身体的反应，放开我的唇，冷厉的看着我。
“抱歉，我会尽力改变的……”
我打断他的话，主动覆上他的唇。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威胁的话，责备的话……可是，这些话我已经不想再听，真的已经厌倦了这样的重复，威胁，妥协，威胁，妥协……从无例外。如果我注定无法抗拒他所有的意愿，那么就不要再挣扎，至少这样，我的心痛会少一些。
如果这是他的要求，他的需要，我自然会责无旁贷的顺从。
熟练的挑逗着他的欲望，尽管已经接受自己臣服的事实，灵魂还是无法解脱，身体机械的运动着，灵魂却已经逃逸。
真的只需要身体的感觉就足以应付他索要的一切，依然会在他贯穿时呻吟，依然会在他挺动时迎合，但是，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种身心满足的销魂。我漂浮在空气中，看着床上密密纠缠躯体，只有无尽的苦涩。唐擎说得对，根本不需要灵魂，根本无所谓爱或者恨，对于他的需要，只需身体就可以满足，即使那具身体只是个空洞的躯壳。
他不在乎……我知道，他根本不在乎……
以前的一切，都是我幼稚的幻想，关于爱，关于一生一世……哪里有什么一生一世？至于爱情——那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像唐擎那样的人，只会会不屑一顾，或许那种感情可以是新鲜的调剂品，但是，牺牲自己一切去成全爱情的傻瓜，在这场游戏中，只有我一个。说什么要去温暖唐擎的心，让他不再寂寞……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多事，或许他觉得那样的他才是最好的选择，根本就是——我多事了！
多么讽刺的事实，我受尽苦难，甚至还牵连到我的家人，可是最终得到的，只是这样一个荒诞绝伦的结果。唐擎，你对我何其残忍？你可知道，这样的我比死了还要难过？
但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至于这么凄惨，我没有办法！
所以，不要再看，不要再想，至少让自己少痛苦些，就当你是一只鸟，一只猫，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不要再想了！不想……再痛苦了！
日子混混沌沌的过去，唐擎来来去去多少次，我也记不清楚。其实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关于我的爱情，关于我的怨恨，都囚禁在这个大房子里，也许永远都会被这样囚禁。
我很尽责的工作，在床上，无论唐擎多么的粗鲁，我都会热情的回应，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我似乎喜欢上了那种让我痛楚的交和。当身体在极度的疲惫中和痛苦中沉浮，我的大脑总会一片空白，那时，还会得到我梦寐以求的，无梦的睡眠。所以我想，我是欢迎唐擎来的。在他的面前，我越来越容易做出讨好的笑脸，甚至可以一直笑，一直一直的笑，即使他瞪我，掐我，我也可以面不改色的一直笑下去。
记不得学会这样的笑容后多久，我偶然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笑容，朦胧的笑容，朦胧的眼神，朦胧的表情，一切都是朦胧的，看不清楚，抚摸着自己凹陷的双颊，觉得镜中这个苍白恍惚的人影像一抹无主的幽魂，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顾惜雨，你竟然已经变成了这种丑陋的模样！我指着镜中的自己大骂。镜中的自己也指着镜外的自己大笑，我到底是在笑还是在气？我已经弄不清楚。镜中那个人是不是我，为什么会有那样轻蔑的眼神？为什么会有那样憎恶的眼神？我怎么可以这样看着自己？那么镜中的人到底是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他是谁？如果不是我他怎么可以那样看着我？
头痛愈裂，镜中的那个人讽刺的表情更明显了，我忍不住跳起身，挥拳向镜中的那个自己砸去。立刻，那人的脸上裂出无数银色的纹路，伴随着不甘的嘶喊声，如我所愿的消失在我的眼前。
让你再笑我！
我踩着足下璨亮的碎片，得意的狂笑，这下你还有什么本事再笑我！
“顾少爷，你干什么？”
洗手间的门被拉开，然后是惊惧的尖叫。
我又踩了几脚，才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来。
王妈原本丰润的圆脸扭曲的几乎让我认不出来，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许久，才迸出另一声足可穿透耳膜的尖叫。
我掩住双耳，不解的看着她。她看到鬼了吗？背后有点发寒，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后。是谁？是乐怡吗？是乐怡又来找我了？连王妈也可以看见，乐怡，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