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不可说————黑蛋白

作者:黑蛋白  录入:03-18

「是吗?」笑笑,隐月细声道:「二皇兄,隐月其实只是死心眼罢了。」
他记得小师兄,对他很好的小师兄、爱上小师弟的鹏羽跟忘了后隐月的祁武......不管小师兄变成什麽样子,是不是记得起来过去的承诺,他都不在意了。
「就算给人?」
苍白的唇轻轻发颤,隐月没有立刻回答麒海的问题。
半晌,唇角似有若无的勾起:「二皇兄,小师兄永远都是隐月的小师兄。」

***

那是一个遥远的故事。

雪山顶上,能看见仙女,只要能拿走仙女的羽衣,就能娶得仙女当老婆。
可是,大家都知道,那件事是办不到的,因为雪山终年飞雪,没有路上去,所以仙女们才会在雪山顶上玩玩闹闹。
村里的男孩长成男人,每到月圆都能瞧见雪山顶上隐隐约约的婀娜身影,开心的嘻嘻闹闹,娇嫩的笑语声,有时还会传到山下,让少年们都无法好好入睡。
大家都想到山顶上去拿仙女的羽衣,好娶一个美丽温柔的仙女回家。
但是谁也没办法上去。就算钉木桩,坚硬的冻土压根没办法让木桩钉牢,尽管有人冒险试了,最後却被发现摔死在山脚下。
少年们变成男人,还是只能在山下做著美梦,希望有一天能爬到雪山上,拿得一件仙女的羽衣。只有一个少年,他从不这麽想。
仙女就是仙女,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就算再怎麽美好,都像天上的月亮一样,不该抓也抓不到。
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少女,可怜兮兮的倒在路上,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他。
村里的男人,只看著雪山,从来不看地上的。只有那个少年,他救了少女。
身子恢复了的少女,在少年家住了下来,两个人情同兄妹,一点隔阂也没有,直到有天少女从她的包袱里拿出一件美丽的衣裳,交给少年。
那是一件七彩的薄纱,绣著少年根本没看过的美丽图案,触手像流水般舒适,少年不敢拿。
少女没有问他为什麽,只是默默的收起了衣裳,第二天就不见了。
少年成为男人,娶了村里的姑娘,搬离了雪山,搬离了梦幻,搬离了有仙女笑语的月夜。

这是一个很久远,也很奇怪的故事,但一直有这样一个故事。

***

见到隐月,桐子惨白了脸。
「本王很吓人吗?」尽管看不到,隐月却听见桐子绷紧身子,骨头嘎搭嘎搭的声音。
「祁武想见你。」桐子低下头,不愿意看隐月。
就算是小脸上包著白布,苍白的毫无血色,仍看得出隐月的美丽,甚至更加令人屏息。像是他看过的,即将凋落在风中飞舞的花朵。
「本王不想见他。」对桐子扁扁嘴,隐月细细笑著。
「王爷为什麽想见桐子?」听见隐月的笑,桐子就全身紧绷,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因为只有你能接手鹏羽。」隐月耸耸肩,笑嘻嘻的说。
一愣,桐子张著嘴,一时出不了声音......什、什麽!?
「本王不要鹏羽了。」摊摊手,隐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似乎他推给桐子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匹没用的老马。
「你......」桐子还是呀然无语,他以为隐月会要祁武,回到那遥远的京城,让他独自带著秋虫躲避阿戈密。
「桐子,你不是一直希望本王别打扰你一家子的日子吗?」唇角勾著,让桐子不知所措的躲避著。
尽管隐月的眼已经不在了,他却总觉得隐月仍望著他,一点也不放松。
「不好吗?」
「你......你究竟想做什麽?」连眼睛都挖给了祁武,现在却说不要了?桐子全身颤抖,不由自主的怒叫。
「把鹏羽......把你的祁武还给你。」无辜的耸耸肩,隐月对於桐子突来的愤怒,像是感到很奇怪。
但桐子知道,隐月是装的!压根是存心惹怒他!
「祁武原本就是我的家人!不要说还!」细弱的声音因为愤怒,不稳的提高,麦色的小脸胀得通红,但不看隐月。
「好,那就带走吧!南方或海外,别让祁武为了一双眼睛缠著本王不放。」嗤的一笑,隐月洒脱得让人害怕。
这就是后隐月吗?就算是一双眼,也能这样无所谓的给出去?
「祁武想见你。」
「你愿意让他见本王吗?」像是又扁了下嘴,隐月摊著手大叹口气。
「不!桐子不会让祁武为一双眼,缠著王爷不放。」终於,还是对上了隐月脸上遮著眼眸的白布,桐子颤抖著,一字一句却很清楚。
他知道祁武只要见了隐月,就不会走了,他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桐子,本王真喜欢你的通情达理。」隐月笑嘻嘻的,却让桐子一瞬间狼狈的胀红脸。
「桐子......桐子就告退了。」摇摇晃晃的拱拱手,桐子像是逃难似的转身猛的拉帐帘。
但他没能出帐,外头站著一个男人,一身青色儒服,身长玉立瞧起来约略是长於祁武一些,英挺的眉淡淡的蹙著,温柔的黑眸望著桐子。
「鹏羽......在哪里?」翻动的唇间,声音柔的像暖风,却藏不住浅浅的阴郁。
桐子张口无语,只能摇摇头。
「师......师父!」碰!的一声,隐月像是踢翻了椅子,悦耳的声音是桐子没听过的惊讶。
师父?男子看来很年轻,虽然端丽的眼尾有著淡淡的痕迹,但那比较像是疤痕。
「隐月,师父回来了。」男子从桐子身侧,像阵清风似的一眨眼就闪进了帐内,在隐月绊到翻倒的椅子前,将他揽入怀中。
「师父......」小手微颤,摸索的抚上男子的脸,隐月扬起了唇。

「师父,为什麽说这个故事给隐月听?」小师兄伤风,没法子来陪他,连著两个晚上,隐月都睡不好。
他喜欢听小师兄说故事,然後用暖暖的身子搂著他。
「为甚麽呢?」师父露出好温柔的微笑,眼神却带著担忧。
「师父,很好听。」他体贴的赞美,只是不懂为什麽师父会说这个故事。
「隐月,有一天也许......你会懂。」


祁武想不透为什麽桐子会被隐月派人给带走。
隐月宁可见桐子,也不愿意见他吗?
抓著铜镜,映出的是他一头乱发,两颊微凹,显得气色极糟。只有一双眼,闪闪发亮,在偏落的日光下,流转著说不出是熟悉抑或是陌生的的光采。
不见天日......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
抚上眼,隐月不肯见他,他却无时无刻不瞧著隐月。
「爹,隐月叔叔会不会有事呢?」秋虫片刻不肯离开他身边,小身子缩在他膝上,突然间这麽问了。
「爹不知道......」隐月说要一同赏雪......
「爹,下雪了!」秋虫惊呼一声,小身子爬上了桌子,把手探出窗格外,兴奋的捞呀捞著。
顺著儿子的小胖手看去,偏落的日光中,天色带著淡淡的紫灰,棉絮似的白点,在风中飘摇著。
雪......「秋虫,跟爹一起去找隐月吗?」
不管隐月愿不愿意见他,一同赏雪的约定他不打算失约。隐月瞧不见无妨,他愿意说给隐月听。雪怎麽下、风怎麽吹,在馀晖下闪耀著甚麽样的光采。
「要!秋虫要去!」扑进祁武怀里,秋虫开心的小脸一片红扑扑的。
抱紧儿子,他想去瞧瞧隐月骑来的马是不是还留著,如果留著他就能骑了,若没有......就是走,他也会走到!
后隐月若不见了,会去找吗?
会的!当然会的!如果只是后隐月,不是王爷,他不会放手,绝对不放!
「祁武!你怎麽下床了!」才刚出门,桐子讶异的声音从石阶下传来,接著细瘦的身子也飞奔过来。
「我要去找隐月。」抱著秋虫,祁武稍稍後退一步,没让桐子碰著。
他是气桐子,明明知道隐月要把眼换给他,为什麽不说呢?他从来不想伤害隐月,也不想让隐月代替自己不见天日的!
他从不後悔护著桐子,而让自己瞎了。但为什麽最後受罪的却是隐月?
「别去......别去!后隐月不要你了!他亲口对我说的!」桐子脸色一白,慌乱的抓住祁武带著拒绝的手臂。
心口一揪,隐月这麽说了吗?身子颤抖了下,差点站不稳。
「就算......」喘了几口,祁武望著桐子清秀带泪的脸庞,狠下心:「就算隐月不要我,但我要他,我只要他。」
「祁武!别这麽说!求你别这麽说!」桐子倒抽口气,捂住双耳悲鸣,细瘦的身子跌坐在地。
「桐子,是我对不住你。」尽管气桐子,但瞧他哭喊的可怜模样,祁武还是心软的蹲下摸摸他的脸。
「你还有秋虫陪著。」放下手中的儿子,祁武完全不打算回头。
如果隐月气他、恨他不要他了,那他就带著隐月的双眼,去瞧瞧这个天下。
隐月说过,要当最逍遥的王爷,那他就带著隐月的眼,天下逍遥!
「后隐月要死了!他活不过年!」抱住秋虫的小身子,桐子又哭又喘,细柔的声音尖锐的破碎了。
「你胡说!」瞪大眼,他惊骇的望著地上的桐子,心里猛然一绞,高大的身躯不稳的晃了晃。「你胡说!隐月怎麽会活不过年!他不是在服药吗?」
「祁武,后隐月不要你,可我跟秋虫要啊!」
他眼里瞧不见桐子哀求的脸,也瞧不见秋虫惊骇但忍著不落泪的小脸,只有一片没有边际的漆黑,以及隐月笑著瞅著他的脸。
「桐子......带著秋虫逃吧!别再让阿戈密遇著了。」他努力撑住几乎崩落的身躯,用力眨了几下眼才终於又看清楚一片天光及密密飘下的雪花。
「爹......」秋虫扁著小嘴,但没有哭,只是伸手搂住了桐子的颈子。
「对不住,我是一个不好的爹,只想著自个儿。」低头笑笑,他知道自己心眼死,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变。
但他从来不知道会因为自己的死心眼,错手掉了真正想要的人。
因为隐月一直在他身边,抬眼就会瞧见,伸手就能碰著,就连在睡梦中都能嗅到那甜腻的香气,像是月亮一般,尽管偶尔会消失,但永远都在。
一旦月儿不见了,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之所以能成一个世界,是因为有那轮月,柔柔的默默的照著黑夜。
所以他要去找,找回他的月。
「就算是他死了,你也不回来吗?」桐子像是抱著最後一丝冀求,颤抖著揪住祁武的裤管。
「桐子,没有月儿的夜,就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罢了。」这个道理,他到现在才想透,已经来不及了吗?
「我跟秋虫不足以当你的月吗?」
「桐子......」祁武温柔的移开桐子紧抓不放的手,一字一句清楚的道:「月儿只有一个。」
飘落的雪花,已经在桐子及秋虫的发间染上淡白,他伸手去拨,桐子颤抖了下躲开了。
「你不是祁武......」细弱的声音像是绝望的呻吟,让祁武一愣。
「你不是祁武,不是秋虫的爹......」桐子慢慢抬起脸,脸上被风吹乾的泪痕,添上新的痕迹。「你......你是后隐月的鹏羽,天朝的将军,阿戈密的敌人。」
「桐子!」先不论桐子说的话让祁武多震惊,他发觉桐子的眼神涣散,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我会带著秋虫逃的,你去寻你的月吧!」挥开祁武担忧的大掌,桐子紧抱著秋虫站起身,细瘦的身躯背转过去,在细雪中进了屋里,用门挡下祁武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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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月的马没有被骑走,於是祁武骑著马很快就到了军营。
正迟疑该怎麽进去,一头短发的二王爷瘦长的身影,走出了军营外。
「来。」对他招招手,二王爷很快又转身往里走,祁武连忙牵著马追上去。
「隐月......还好吗?」问的有些胆怯,原是想问隐月是否当真病重,却怎麽也问不出口。
二王爷只是点点头,一眼也没瞧他。
只能默然无语的跟著走,他也问不出口,隐月是否愿意见他。但既然二王爷都出来了,应该是能见著吧!
终於,来到军营深处的大帐,二王爷才停下急促的脚步,望向祁武。
「隐月......」二王爷瞧起来很迟疑,难得一句话没说完就停了。
「他还好吗?」心里一紧,祁武慌张的问,深怕听著甚麽不好的消息。
像是点头,却又像压根没动,二王爷温润的黑眸凝望著祁武,叹口气。
「过不了年。」最终,还是这麽回答了。
浓眉一扯,祁武紧握双拳:「桐子说了,为什麽不救隐月?」
他知道二王爷的医术很好,否则也无法替他换眼。
为什麽却救不了隐月呢?虽然隐月总是在服药,身子冰凉凉的,但是......瞧起来并不太糟糕。
「鹏羽。」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二王爷动手掀起军帐帐帘,示意祁武进去。
「我是谁?」又是这个名字!祁武没动,牢牢的望著二王爷的眼。
适才,桐子说他是鹏羽,隐月也经常对著他喊这个名字,他知道「鹏羽」是隐月最心爱的小师兄,但却不知去向了。
若桐子说的是真的,他不是祁武而是鹏羽,那祁武呢?
「你说是谁便是。」二王爷一贯的寡言,瞧来也没有多说的打算,只是扬扬下颚要祁武快进去。
「我是鹏羽吗?隐月不会说的。」这就是他气隐月的地方,为什麽不说?甚麽都不说,他怎麽会知道?
他不聪明,心眼又死,是个没用的笨家伙。但只要隐月愿意说,他会听的!
「你是。」既然要问,二王爷就乾脆的答了。
虽然是预料中的答案,祁武还是愣了。
半晌,雪花在他发上聚集,他才终於开口:「好,我是。」
又望了二王爷一眼,他进入帐中。
火盆,已经升起,大帐里灯火通明,中央的圆桌旁坐著两道人影,一青一灰。
「隐月!」当他察觉的时候,已经奔向隐月伸手搂住了那更加纤细的身躯,狠狠的巴不得嵌入骨血里。
「鹏......鹏羽!」像是没料到他会出现,隐月呆了下,才惊讶的低喊。
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眸的位置蒙著白布......祁武的心绞得几乎破碎。
「隐月......隐月......」千言万语,想问为什麽这麽傻?为了一个总是推拒自己的男人挖下自己的眼,想问为什麽病重的事情不说,想问为什麽不肯见他......但甚麽也问不出口。
他只能把脸深深埋在隐月的颈窝,贪婪的吸取带著淡淡药草味的甜腻香气。
「本王以为,桐子把你接收去了。」惊讶很快就压下,隐月笑嘻嘻的,动手推他的肩。
「我只要你。」顾不得有他人在,他张口咬了隐月细致的颈侧一口,听到细弱的哀叫。
「可是本王不要你了。」耳根微微染红,但推拒的力道却强了些,蒙著白布的小脸别开。
心里揪得难受,他知道隐月会这麽说,桐子不也说了吗?隐月不要他了!可是......手放不开,怎麽也放不开。
「你滚吧!跟著你心爱的家人,躲到南方去。」带笑的言语蛮不在乎,冰凉的小手摸索著厚实肩头,往上直到微卷的发间,轻扯著。
「不,我来找后隐月的。」任由隐月拉扯,他说甚麽也不放手,反倒往细颈上又咬了一口。
「是为了眼眸吗?为了一双眼,对本王纠缠不休?」每被咬一口,隐月纤细的身躯就轻颤一下,小脸染上淡淡的色彩,口里出来的话却很气人。
「若是呢?一双眼,就这一双眼,我哪儿也不去。」他不擅言语,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何苦呢?祁武,何苦呢?本王只是舍不得自个儿的眼给火烧了。」叹口气,隐月的手垂下,不再试图挣扎。
「活不过年吗?」祁武想到适才二王爷说的话,手紧紧一拥,几乎发不出声来。
「祁武,这又与你何干呢?」毫不在意的低语带著笑声,在祁武的耳中震盪著。
隐月果然是隐月呀!每一开口,都是为了惹他生气吗?
哼了一声,他抬起头用隐月的眼眸,看著后隐月的脸庞:「若你一定会死,我会带著这双眼,替你天下逍遥。」
怀中的身躯一震,虽然没了双眼,小脸准确的对著他,微青的唇半张抖了抖:「你......你说甚麽?」
「我会让你当最逍遥的王爷。」就算只有一双眼,他会带著隐月天下逍遥!
「你......你......」头一回,隐月像是不知所措、全身发抖,泪痕从白布下,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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