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成年了!"
"才刚成年?"他笑了笑,比了比手指,说:"我一百二十一岁。"
我瞠目结舌。
"你不知道,我们魔族的平均寿命是五百岁?"他比出了五个手指头,洋洋得意。
"老妖!"我恨恨地骂了句,怪不得心智比样貌成熟。
"你骂我什么?"
"老妖,臭老头。"知道他对"老"字敏感,我一连骂了好几句。
"骂得好。"他阴冷一笑,"下次在你的药里多加几味,把你这张嘴毒哑了再说。"
我倏地收住了嘴,知道肉在砧板上,半点不由人哪。
"你在这桶水里放了什么?泡得我头都晕了。"
"是经过提纯的酒精,加上几十种名贵的药材。通过酒精慢慢蒸腾,把药性带进你的体内,修补你受损的五脏六腑,也能帮你驱赶体内的冰毒。"
"哦,"我意识开始混沌,"那还要泡多久?"
"还要两个小时吧。"
"两个小时啊?到时候皮都脱了一层了。"
我干脆倚着木桶,打起了盹。
"知道辛苦了?"他的手指滑过我被水雾滋润得红晕的脸颊,"知道辛苦,当初就不该在物质界动用灵力。到底是什么让你连死都不怕?"
一番话赶得我睡意全无,我睁开眼,充满了警惕。
我挪开那只不安分的手,说:"医生的职责只是医好病人而已,至于原因,不在医生管辖范围。"
"肯达是谁?"他望着我的眼睛,好像没有听到刚刚说的。
该死!我心里暗骂,一定是昨晚梦呓了。
这次我的表情却很平静,我直视他的眼睛,嘴角泛着微笑,"你帮我疗伤,我帮你登上皇位,这是我们约好的吧?我们之间就只有这样而已。至于,我在物质界是谁,做过什么,为什么会来到魔界,都与你无关。破坏了这一层,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没了。"
"你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里呢。现在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要挟我?呵,王子殿下,我最恨被人要挟。我不喜欢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我。我这伤能医,自然最好;不能医,就是我的造化。谁也别想借它来动摇我的原则!"
"守原则的人?"他扬眉一笑,"我明白了。你听着,我一定会把你的伤医好,到时候,你的人,你的命,你的心,都会是我的!"
"这不可能,我最讨厌狂妄自大的人了。"我笑,"也不喜欢年纪大我这么多的。"
他也笑:"从来没有一个病人会死在我的手里,也没有一个美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呵,"我重新闭上眼,"忠告我说了,到时候碰壁可不要怪我。不好意思,我想打个盹,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衣服就在你身后,有事就唤门外的侍女。"他留下话,转身走了。
我听见脚步声渐远,叹了口气,之前赶走了孟达沙,现在又来了一个迪维尔,我这张脸,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啊。
39点杀
一连十五天的药浴,泡得我脱了好几层皮,浑身总有一股药酒的味道,不论洗多少次澡,那股味道还在。
欧莉笑我现在能把人"迷醉"了,我气得牙痒痒,这可不是我要的效果,嫌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话说回来,经过了一连串非人的折磨之后,身体感觉好多了。全身的骨头好像重新拼凑一次,四筋八脉又连上了。器官的淤血还在不在我是看不见,不过呼吸没有以前那么凝重,不再害怕深呼吸会牵扯到伤口,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感受重生带来的快乐。
神医就是神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二话不说,拎起剑跑到了清幽的山林里,试试手脚生锈了没。
找了块空地,确认不会伤及附近的生灵,我把灵力注入长剑,剑在灵力的作用下微微震动,散发着烈火般绯红的光芒,似乎也等不及一展身手。
长劈、回旋、扣斩、点刺......
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划向了半空,带着漂亮的弧形在石壁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我旋转着优雅的舞步,剑像是长在了手上,随心所欲地挥洒着骇人的力量。
石壁上的剑痕越来越多,粉尘"沙沙"落下,我毫无察觉,像是脱缰的野马,出海的蛟龙,继续舞动着剑,享受大汗淋漓的痛快!
周围的空气也狂乱起来,在我的带动下四处飘舞,欢快地吟唱,揉碎了一地落叶。
"沙沙沙沙"粉尘散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卡嚓",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接着就是"轰隆",如雷贯耳!
我撑起防护罩,任凭跌落的大石块撞上来,又变成小石块四处飞溅。
等没了动静,我收回了防护罩,大大小小的石块堆得像小山似的,把我围在了中间,足足有五个人高。
我得意地笑笑,准备收剑,用力一握,那剑竟"蓬"地一声,在我手中化成了粉末,散落一地。
我呆望了好久,又长叹口气,还是没有一把剑承受得了这么强大的灵力。
算了,至少证明力量已经恢复了一半,若是以前,只怕这山也会被我毁了吧?
我拍拍手,爬出了那堆石头山,正好迎上了迪维尔。
他看了看我身后的杰作,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帮我擦额上晶莹的汗珠:"伤刚好了一些,不要用力过猛。"
我接过手帕,不想让他代劳:"以后看我练剑,记得躲远点,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你要常在这里练剑,我这山很快被你夷为平地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效果吗?不然你怎么会下这么大力气医我?"
我往回走,一身的汗,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赶快回去洗个澡。
他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拐进了另一条山道:"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你会喜欢的。"
"放手,我自己走!"
四弯八拐,穿过重重树林,拨开条条藤蔓,在几乎看不见路的草丛里穿行,就在我要失去耐性的时候,他拨开了最后一拨藤蔓,暖暖的雾气轻盈地飘了过来。
"温泉?"我咧开了嘴,"这地方也会有温泉?"
"这里接近山脚,有几个泉眼,温度适中,用来泡澡最好。"
呵呵,这小子,倒是挺会猜我的心思。
我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却像块木头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笨蛋,刚刚还夸你聪明呢,本少爷要入浴,还不快滚?"
"怕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裸。"
"说得也是。"我转身脱衣,等等,又转了回来,拎起他的衣领扔了出去,"滚!"
听见"咚"地一声重物落地,我拍拍手,感觉爽极了,前段日子病怏怏的,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体力恢复了,还不把帐算回来?
哈哈,爽!
我继续宽衣解带,光溜溜地走到泉边,伸脚探了探水温,刚好,乐滋滋地滑进了水里,长长地呼了口气--舒服!
**在泉边光滑的石头上,微微阖眼,全身的细胞都在温润的泉水里,脑袋空荡荡地,什么都不想,这是我来魔界以后最痛快的一天。
朦胧的烟雾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是刚刚被我扔出几米远的傻瓜,摸着头壳回来了。
"你还真狠。"他嗔怨道。
"你自找的。"我倚在石头上,懒洋洋的,也不避开他了,水雾那么大,他看不清我,正如我看不清他一样。
一阵风吹过,烟雾四散,眼前的景象好像清晰了些,怎么......怎么他也是赤条条的,一丝不挂?而且还一步步向我走来......
"你干什么!"我怒斥,坐直了身子。
"一起泡温泉啊。这里可是我发现的,你不会想独占吧?"
我高傲地扬起头:"从现在起是我的了。"
他扬眉一笑:"凭什么?"
我低头,抚弄沾着水珠的纤纤十指:"就凭刚才被我捏成碎片的宝剑,你的骨头有剑那么硬吗?"
我抬头,得意地望着那张带有菜色的俊脸,一步一步地往后挪,嘴上忿忿不平:"不跟你计较,隔壁那个坑比这边好多了。"
呵呵,拥有力量的感觉真好,可以不畏强权,偶尔还能欺负弱小。
不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不远处那眼泉水传来了水声,还带着几句低声的埋怨。
然后,安静了好久,只有清风吹过林间带动枝叶的摇曳,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法兰蒂尔,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我微微睁开眼,捧起清冽的泉水洗了把脸,清晰一下思路。
"说吧,想要我怎么帮你?"
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当初答应救我一命,不过是看中了我的利用价值,现在伤好了,自然也到了回报的时候。也好,这样我享用起午餐,也不觉得是受了什么恩惠。
"呵呵,你好聪明,我喜欢。法兰蒂尔,你知道什么是‘点杀'吗?"
"点杀?"
"魔界中两军对垒,大致上和物质界差不多,讲究的是战略战术,天时地利,军队士气。不过,也有不同。就是在敌我两军中,都有几个关键性的人物,他们不参与普通军队作战,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军中将领,并对敌营的指挥官进行定点清除,这就是‘点杀'。"
"哼,也就是杀手之类的?"
"对,但又不完全是。组成这支神秘队伍的,一般是灵力高强的灵咒师,他们还必须有控制战局的能力,甚至是领导才华。上次龙族一战,你也见识到了,只是区区几名灵咒师就扭转了整个局面。这样高素质的人才,魔界里万中无一,自然成了王子们争夺的对象。刚刚看你练剑,不论是灵力,咒语,剑法还是魔法阵都十分全面,担当这个职位应该没有问题。"
我静听不语,脑子飞快地旋转,心里有了七八成把握。
环顾四周,这种幽雅的地方实在不适合谈这么肃杀的问题,我从泉水里站里起来:"泡够了,回去再说吧。"
他也起身穿衣,转身向我走来。
"干吗?"我扼住了他伸向我的手腕。
"你头发湿了,我帮你弄干。"
"不必了,我自己来。"
我怎么可能让你碰我的发?那是肯达的。每天早上,他都会帮我细细地梳理,轻轻地摩挲。只因为在我十岁那年,他赞美过这头绯红的发,我便为他留存至今。
我迅速地拧干了发稍的水珠,把一头柔丝甩在了身后。
两人迎着徐徐的风,没有回去,而是往山下走--去迪维尔的议事厅。
中途侍卫给我们牵来了马,被我拒绝了,马的速度太快,看不清城市的样貌。上次经过时,只是匆匆一瞥,我想亲眼看看迪维尔管理下的这座城市,看看他有没有资格当这个魔王。
两人并肩而行,没有过多的言语,就在山路上的一个转弯,一抹清丽默默地绽放在路边,旁边的野花杂草也没能淹没她孤高的身影和淡淡的芬芳。
百合,百合......
往日的一幕迅速滑过眼帘,扯动心里的痛,我挪开视线,恍然回神,继续赶脚下的路。
到了市镇,一片繁华。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各自忙活;集市里更是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买家卖家各得其所,其乐融融。我惊奇地发现,集市里卖的东西,竟然和物质界所差无几。
我问迪维尔:"你们也吃人类吃的东西?"
"当然,不然你以为每天早上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他压低帽子,把冰蓝色的头发藏在了里面,不想打扰这有秩序的忙碌。
"魔族不是以人类为食物吗?"
"哼,那你们人类早就绝种了。不错,你们是很好的补品,不论是肉体还是灵魂。不过,这只对灵力层次高的灵咒师才有用,对于普通种族,他们食用了人类也没什么用处,那还吃来干吗?我看是你们的神,为了让人类成为他们忠实的奴才,才把我们魔族描述得这么黑暗的吧?"
我望着街上一张张幸福的脸,想到他们可能会被战火烧毁,心里竟有些不忍。
"你们九个王子,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他摇头:"那是不可能的。魔界的规则很简单:弱肉强食。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成为大家的王。父王很公平,他不论年龄,不分背景,把疆土划成了九份分给他的儿子,只有最强的那个才能取代他的位置。日后某一个登基了,依靠的是自己的实力,而不是来自血统的恩惠,其他人也不会有话说,这样就能维持几百年的和平。"
这一点倒是跟物质界大相径庭,那里的国王最怕的就是在王位的交接时发生动荡,而这边却是大张旗鼓地争夺王位,以战争来换取和平。
终于走到了议事厅,一座宏伟的白色建筑物。前面是十二根巨柱,支撑着整座建筑物,没有过多的雕刻,线条简洁硬朗,有一股说不出的庄严。
我们步上百来级台阶,到了门口,卫兵见是王子殿下,连忙行礼,大概是没见过尊贵的王子步行来这里吧,大家的表情都有点惊奇。
这时的迪维尔像换了个人似的,收起了平日张扬的笑脸,直挺的身影中有股不可接近的威严。
我们来到偏厅,这里是他的另一间工作室,和他地下的那一间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周围的窗户敞开着,强烈的光线冲了进来。背面是摆满书籍的书架,书桌上的文件整整齐齐,前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地图,遮住了整个墙面,地图详细得连细小的山丘都标明出来。除了几张必要的椅子,房间里没有其他的杂物,简洁得让人可以马上投入工作。这与他奢侈华丽的居所,完全是两回事。
他把我带到了地图前,我看那地图已经按颜色分成了好几块,应该是不同的地盘分界。
他指着地图对我说:"现在魔界两股最大的势力,一股来自北方的大王子,他是皇后所生,皇后的外家是强大的斯堪亚家族,他们在魔界里拥有最多灵咒师,还配有一支铁军,所向披靡,现在他占据皇城,和魔王住在一起,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魔王。另一股势力来自东方的五王子,他的母亲是第一王妃,格鲁族的公主,六王子是他同胞弟弟,总体实力仅次于大王子。这些年来他们势力发展很快,已经吞并了二王子和四王子的领地,最近又对我虎视眈眈。"
"那你在哪里?"
"这里。"他指着右下角,"东南方,中间是八王子的地盘,再过去是西方的九王子。"
"你才这么小块地方?"和老大老五的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对,吞并老三的领地前更小。"
"那我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投靠老大或者老五了,这样我回家的路或许走得顺畅些。"
"呵呵,"他不怒反笑,"我知道,你不会。"
"哦?你认识我多长日子,怎么知道我不会投靠别人?"
"龙族只是救了你一命,你便对他们舍身相报,不离不弃。你欠我一个人情,自然不会对我撒手不管。"说到这里,他认真地看着我,"法兰蒂尔,我让你当灵咒师,也就是把我的军队和前途都交给了你。"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他自信一笑:"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也要相信你的眼光。"
"要我帮你,先答应我三件事。"
"说。"
"我有三种人不杀,投降者不杀,手无寸铁者不杀,老幼妇孺不杀。违背了这个原则,我不会帮你任何事情。而且,不仅我要这么做,你的军队也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