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这波冲击所掀起的破坏力,才缓缓地散去。周围依然砂石滚滚,烟尘弥漫。
我回到地面,四处顾盼,对手却已不见踪影,消失在尘海中。我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空气中的动静。
杀气从右侧传来,伴随着空气的流动,如迅雷劈向我。我猛一挥剑,挡住了那一击,"当"地一声,剑锋碰撞之处,电光火石,火花四溅。
短兵相接,拼的是凌厉的剑法。这回轮到他攻击,迅敏的剑招,织成了张张剑网,劈头盖脸地向我袭来,我只能左右挡驾,勉强使自己不被击伤,却毫无还击之力。
他步步进攻,我步步后退,眼看已逼近悬崖,后方无路。我急于寻找他的破绽,然而他的剑舞得滴水不漏,完美得找不到一个空隙下手。
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咬牙,抓住了一个间隙,向前一刺,被他挡住。我狡黠一笑,手一反,剑锋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红线,顺带飘落几丝黑色的秀发。
"你输了。"我正想得意地笑,却觉得心头好像被什么硬物顶住了,低头一看,他的剑尖正对着我的心脏,只要稍一挺进,就能让它停止跳动。
"我输了......"我喃喃道,虽不情愿,却是事实。
两年来,我一直不断地挑战他。每一次都全力以赴,不敢怠慢。然而不论使尽什么办法,用尽什么招数,始终不能撼动他的地位。
他收剑,冷冷地说:"杀气不够。你的剑术是用来比招式的吗?"
我收剑,没有答话。他是一位极严厉的老师,和我对决,从不放水,不管我处在哪个层次,他都出尽全力和我比拼。作为他的对手,是一种荣幸;作为他的徒弟,是一场灾难。
记得我第一次和他交手,他的气浪差点把我弹出了这个空间,后来还是莱娜出手把我的魂魄寻了回来。第二次,我勉强站住了,但是那股无形的压力把我逼得狂喷鲜血。后来咒语和灵力双管齐下,勉强可以接招,但是他却招招致命,毫不留情,一点也不顾及我是初学者。
"即使在梦境,你也会被杀死。你死了,我就直接把你带回冥界。"
他总是冷冷地警告我,若不想死,就只能拼尽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在一旁闷闷不乐,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打败他?
忽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后背,一把轻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别不高兴嘛,小法。你这次毫发无伤,还划花了他的脸耶。进步不小哦,来,姐姐亲一个,奖励奖励。"
说完已经嘟着嘴,凑到我面前。
我死命地推开她,嘴里大骂:"滚开--,你这个疯女人!"
"哎呀,别害羞嘛,不会是初吻吧?来--"
我别过脸,大叫:"不要--!"
"你们在瞎闹些什么!"站在一边的哈帝斯终于忍不住发怒。
我和莱娜吓得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大气都不敢喘。
哈帝斯发怒,我们都领教过。那怒气来时毫无预兆,排山倒海,山崩地裂,日月失色,鬼哭狼嚎,总之用上所有的形容词,也难以描述当时的恐怖,除非你亲自经历过。
那脾气是说来就来,说止就止,发脾气的时候恨不得把整个空间给毁了,发完脾气竟然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两个字概括:怪物!
每次莱娜都要收拾残局,她是梦魔,这个空间可是她的老窝啊,虽说是虚拟空间,修补起来也是挺费劲的。每次哈帝斯发完火,她都直叹气,叫我不要再惹他。
我惹他什么了?我惹他什么了?他变态关我什么事?
就拿上次来说吧。我被他打得吐血,小命就快不保,我倒在血泊中,就快咽气的时候,他又出手救了我,怎么说他还是不忍心把我带回冥界的。
我忍不住暗笑,外表虽冷,还是有点人性光辉的嘛......
于是我忍不住赞了他一句:"我觉得,其实你挺温柔的......"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表情竟然有点呆,然后近乎于自言自语:"你说我温柔?其实我一点也不温柔,我脾气很怪,经常无端发火,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就连你到最后也抛弃了我......"
他就这样如梦呓一般,不停地重复这几句话,眼睛的颜色突然变得幽暗莫测,一张俊脸扭曲狰狞,身上积聚了一股力量,然后瞬间爆发......
幸亏莱娜及时把我抱开了,不然我现在大概也成了冥界一条小幽魂了。
我到底说错了什么了?不就是想赞一下你吗?触到你哪根筋啦?
从那以后,我三缄其口,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又让他发疯。
我和莱娜拉扯在一起,不敢动,怔怔地看着他下一步的反应。
他有点尴尬,正色道:"还不赶快过来,进行下一步修炼!再过一会儿天又要亮了,你那个小仆人又来叫你起床啦!"
"是,是......"我慌忙走过去,怕他再次发火,莱娜也赶紧识相地消失了。
"把这段咒语念一遍。记住,不能念错一个字,否则......"
"否则咒语的魔力会反弹给施咒者。"我接过他的话,这话我都听了好几百遍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提醒我,我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啊,这点小事可难不倒我。
我看着飘浮在半空的鸡肠文字,全神贯注,口中念念有词:"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恶魔,你的主人在此,听我召唤!我要你束缚眼前人的心脏,使他不得呼吸,停止跳动,气血逆流,血脉膨胀,痉挛至死!"
念完咒语后,果真聚集了一股黑色的力量,像是一股随时可以吞噬任何生命的野兽,我甚至看到了隐藏在里面的血红色的眼睛。
"对,这就是缚心咒,和敌人近距离搏斗时可以用到它,你也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慢慢地把人折磨至死。"
我放松身体,收回了灵力,那股暗黑的力量也就此散去。这种可怕的咒语,但愿今生都不会用到。
跟随哈帝斯学习魔法越深入,我就越感觉到这些力量的可怕。我害怕有一天,我的心灵会被这股力量吞噬,散失了人性。如果是这样,那我会在保留意识之前,结果了自己。即使是死亡,也是我的意志。
灰蒙蒙的空间里,射进了一道光线,四周渐渐光亮起来。物质界那边,已经天亮了啊。
"早安,主人,该起床了。"
我笑了。
是的,就是为了听见这把声音,为了每天都能见到这个人,所以我活到了现在。
他就是我的阳光,射进我阴霾的心里。
"回去吧。"哈帝斯面无表情。
我看了他一眼,每次只要肯达唤我,他都会放我走,决不强求。
哈帝斯,其实你很温柔,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14假期
转眼间,已是初夏。
庭院里的樱花早已谢了,但是那场绚丽的花雨,却印在了我的心帘。大树长出了茂密的枝叶,像一把把大伞,投下了影子。灿烂的阳光透过叶缝,金子般地洒在地上。百虫齐鸣,甚是热闹。偶尔从远方吹来的清风,带来了玉兰花的清香,也吹走了心头的烦躁。
我坐在钢琴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一首曲子。这首曲子是和肯达刚认识不久时,他教我弹的。记得当初他说我只懂音律,不懂感情。自那时起,我一有时间就会练习,如今就算闭上眼睛,曲子也能像流水般从我的指尖滑过。
轻快的,愉悦的,动情的,热烈的......
其实只要父亲不在我身边,我的日子还是挺快乐的。
忘我地在琴键上倾泄我的情感,猛地震住了,琴声也"咚"地一声,生硬地停了下来。
一双冰凉的手正抚摸着我的颈,又轻轻地游移到我的发上,温柔地摩挲着,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喷发在上面。
"怎么不弹了?"
"父亲,请不要靠我这么近。"
我站了起来,这种父子间的亲密,随着我年岁的增长,越来越感到不舒服。
面对他,我不再恐惧,但是忧虑,担心......
"长高了呢。"他拍拍我的肩膀,"再过两年就能和我并肩了。你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是的。"如果你不来打扰的话。
他走过去坐下,悠然地点起了烟,抽了一口:"你今年十二了?"
"是的。"
"呵呵,不要这么冷淡嘛,我们两父子,很久没说说话了。来,坐这儿。"他拍拍旁边的位子。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看着烟雾喷了出来,又缓缓地散开......
"我送你的那件礼物,今年也十四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我的心一紧,抓住了衣襟,每次他谈论肯达,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十四岁,已经是大人了。我听说他们村子每年都会举行成人礼,考验村里的孩子是否已经长大,是个很重要的仪式啊。我给他批了七天的假,让他回去参加成人礼。"
"哦。"这意味着,我有七天见不到肯达啊?那这七天我怎么过?
"你也一起去吧。"
"什么?"
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听到这句话,我并没有欢喜,第一个反应竟是,你有什么目的?你有什么企图?
父亲,我们的关系到了这个层面,算不算一种悲哀?
"呵呵,怎么这么瞪着我?不相信我么?"
我赶紧低下头:"不。父亲向来言出如山,只是我一时不能理解。"
他突然捧起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神夹杂着痛苦:"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我是你的父亲啊,父亲爱自己的儿子,想要你安全,想要你快乐,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我依然面无表情,我已经分不出什么才是你的真情实感了,父亲。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首相,主人,下午茶准备好了。"
肯达手托托盘,笔直地站在门口。
"我不舒服,你等一下帮我端到楼上去。"
我起身,向父亲告辞,头也不回地走了。
"首相,您用茶吗?"
被称作"首相"的男人,用烟斗指了一下桌面,眼睛却不离那个托着托盘的少年。
少年气定自若,娴熟地把茶壶里的茶倒进茶杯,嘴角还带着微笑。
"我想首相大人应该记得,两年前您把我送给小主人之前,对我说过的一番话。当时您说,要我好好的保护他,照顾他,犹胜我的生命。"
"对。"男人微笑,却是无尽的冰冷。
"既然您把我送给了主人,那他就是我唯一的主子,我只听他一人的差遣。我会听从您的教诲,保护他,照顾他,让他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少年抬头,刚好碰上首相的眼睛,锐利的眼神却没有一丝回避。语气似乎在闲谈,结尾的"任何人",明显地加重了语气。
"好。"男人并不生气,还是保持微笑,却掩饰不住眼里的寒意。
"那您请慢用。"
少年优雅地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欠了欠身,离开了房间。
男人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闭上眼回味:"恩,好茶,有故人的味道。"
15洁花
三天后,我和肯达骑着马,离开首相府。
这是我第二次接触外面的世界。第一次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次私自离家的惨痛后果,使我以后不敢再有逃走的念头。
正值夏季,艳阳当空,草木茂盛,鲜花吐芳,一片欣欣向荣。我本该快乐,然而心里却五味杂陈,残留着上次经历的不愉快。
"发什么呆呢!"肯达忽地拍我的背,吓了我一跳。
"干吗呢!没大没小的!"我怒目瞪他,显示我"主人"的地位,精神却随着他这么一拍,为之一振。
"什么大小?是你说出来之后不分主仆的,怎么说我也比你大两岁,现在我是老大,你得听我的!"他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我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没见过他这么耀武扬威的样子,平时谦卑的态度,难道是装出来的?
"要当我老大?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怒了,双腿夹紧马肚子,喝道:"谁先到你家,谁就是老大!"
我策马扬鞭,留下身后滚滚烟尘。
他在后面追来,紧紧地跟着我。
从东郊到西郊,虽说都属于皇城地界,却有相当远的距离。我们早晨出发,到了傍晚,才隐隐看见了村落。
一路跑来,已是大汗淋漓,又被呼啸而过的风吹干,心中顿感无限畅快,种种烦恼抛诸脑后。
肯达一直紧随着我,不冒头,不落后。
到了村口,我蒙了,他家在哪个方向啊?这才醒觉,这场比赛我毫无胜算。
他这才从后面追上来,拍了一下我四处张望的头,笑道:"这边!"
我有点沮丧,看来这七天,我是要乖乖听他的话了。
我们在一间简陋的小房子前面停下,刚收紧缰绳,就听到一把声音,如出谷的夜莺清脆动听。
"大哥哥!小哥哥!"
一个小天使从屋里蹦了出来,甜甜的笑脸好像蘸了蜜糖,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我跳下马,她像小鸟一样飞进了我怀里,"小哥哥,小哥哥"叫个不停,乐得我心里都开了花。
"罗丝玛丽,你好偏心,自从认了这个小哥哥,就不要我这个大哥哥了。"肯达的话带着酸酸的醋意。
"大哥!"小玛丽跑过去,搂住肯达的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他这才笑了。
这时,肯达的母亲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我们微笑。她的脸色比我上次在医院见到她时好多了,眉清目秀,打着一个发髻,衣着虽然简朴,却干净整齐。身上透露出一股娴雅宁静的气质,总觉得她和普通村姑不同。
她见到我时,眼神依然拘谨,点头叫了我一句"小主人"。
"阿姨,我这次出行不能公开身份,你叫我法兰蒂尔吧。"
"是的,母亲,主人的身份是不能公开的。"肯达也在旁边解释。
她迟疑了一下,又默默地看着我,最终还是叫了"法兰蒂尔"。
"你们跑了一天的路,先去洗个澡吧,然后用晚饭。"
晚餐虽然不丰盛,却很可口,再加上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和肯达顾不得斯文,狼吞虎咽起来。
肯达的母亲就坐在我对面,从晚餐开始,她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我。刚开始我还不好意思,很快就习惯了,甚至喜欢这种注视,因为她的眼睛是那么地温柔慈祥,看着我吃得这么滋味,嘴角一直保持着微笑。如果我的母亲也在世,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温柔呢?
肯达这家伙真幸福,有那么慈爱的母亲,有那么可爱的妹妹!
晚饭过后,我就坐在庭院里,满足地摸摸撑饱的肚皮。
院子不大,前后二十步就走完了,但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十分清爽。
门口还种着一棵玉兰树,时值花开,芬芳满院。
知了在树上奏起了乐曲,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月儿带着一个小缺口,穿梭在云间,再过两天就满月了。
"小哥哥!"
小丫头从后面抱住我的脖子,自从痊愈后,她就生龙活虎的。
"小哥哥,带你去看我的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
他拉着我的手:"跟我来。"
我们来到屋后的小角落,那里长着几株清幽的百合,在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没有华丽的色彩,没有妖艳的外表,她们伫立在小角落里,静默地吐露芬芳。那晶莹得看得见纹路的花瓣,清丽脱俗,卓而不妖;淡雅的香气似有若无,虽不撩人,却让人舒心;外表虽柔弱,却有着高贵的气质,让人只能远观,不可亵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