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背脊传来的寒意,我感觉到那两道锋芒一般的眼光落在了身上,心中不由得一悚。
"七弟,你这侍卫怎么蒙头盖脸的,不以真面目示人?"
"此人小时候经历一场大火,毁了容貌,不想让他吓着大家。"
......竟然这么说我!算了,只要能让那两道目光挪开,说什么都行!
"哦,这样啊?太可惜了,我还以为你藏了好东西呢。"
以为他会就此罢休,谁知反而向前两步,猛地抬高了我的脸,眼光冷冷地扫过了脸上的面具。
一双金色的犹如鬼魅般的眼睛!
不容质疑的霸气,即使只是瞬间的对视,也让人感到窒息的恐惧!
这个人,就是皇长子--格雷希特.洛力斯特。
"都起来吧。"松开了手,转身往上面的位子走去。
抬手一挥,礼仪官马上高喊:"开始庆典!"
随着格雷希特的一声令下,十二声长号朝天齐鸣,近百名身着素装,手捧鲜花的女孩走上了祭坛。按人类的眼光来判断,她们不过十一、二岁。
"这是干什么?"我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迪维尔。
"这是献给雪女们的童女。北方的河流,一般是冬天积雪融化后形成的,每年下多少雪,直接影响到水源。雪女一族,掌管北方的冰雪,但是她们终生贞洁,没有子嗣,只能依靠我们奉献童女给她们当后裔。初雪节其实是我们跟雪女的一场交易。"
"原来是这样。"
女孩们站在祭坛,灵咒师念完咒语,本来就急剧的风刮得更强劲了,渐渐地演变成一股纯白色的旋风向祭坛卷去,女孩面无惧色,仿佛这是她们应尽的义务,在一阵飓风过后,飘然飞上了天际,永别故土,去往另外一个遥远陌生的冰雪国度。
祭坛恢复了原先的空荡荡,人们望向天空,等待着什么......
刮了一整天的风终于停了,许久,天上飘下了第一朵飞雪。
48夜宴
我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六片花瓣,晶莹透亮--这是用近百位少女换来的。
传说中的雪女,是一群没有任何感情的冷血生物,存活于世上最冰冷的雪域,一生不与外界来往,那些刚刚奉献出去的鲜活生命,从此不再有喜怒哀乐,变成一具具行走的尸体。
雪花随着体温消融,变成刺骨的寒......
没有哀伤,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仪式过后,众王子在格雷希特的带领下,到宫外为等候在那里的臣民施恩降福。
忙完后,天色已近黄昏,雪也越来越大,宫外的民众却没有走的意思,人们自由自在地享受第一场雪带来的快乐。
我们也回到了皇宫,大王子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弟弟们。
依照常规,格雷希特在台上正中,在他右侧,还坐着一人,此人今天和他一同进了祁福殿,一头黑色长发,一对金色的瞳孔,神情傲然,卓尔不群。他就是魔界第一望族--斯堪亚一族的族长狄里斯,也是格雷希特的舅舅。大王子的这双金瞳,应该传自他的母亲。可是为什么一样是金色的瞳孔,格雷希特眼睛看起来更加骇人?
其他王子坐在台下,五、六两位王子居右侧,迪维尔和小王子坐在左边,各人面前一方长桌,互不打扰。中间空出了偌大的地方,铺着印有黑色花纹,巨大的鲜红地毯。
一番客套之后,菜淆轮番上来。
酒过三旬,这帮兄弟还是无甚话说,空气中凝结着一股难言的尴尬。
"王子,"狄里斯突然开口,"臣的府里新来了一群舞娘,给众王子助兴如何?"
即使面对自己的舅舅,格雷希特依然不屑,眼珠子转都没转,淡淡地说了声:"随便吧。"
这一番话,却让其他王子停下了手头的餐具,神情凝重起来,连迪维尔也不例外,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怎么了?"我低声问。
"余兴节目,看好了。"迪维尔用餐巾抹了抹唇,看似随意,实则提高了警惕。
不只是王子,连他们身后的侍卫也表情紧张,如临大敌,从他们身上刻意压制的灵力来看,不像是一般的侍卫,而是实力不凡的灵咒师。我心里纳闷,不过是一支舞蹈,有必要把神经绷得那么紧吗?难道格雷希特还敢明目张胆地害他们?
想归想,我还是提高了戒备,静静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只听狄里斯轻轻拍掌,音乐声起。
先是一阵急促而有节奏的手鼓,铿锵有力,置地有声,高低起伏,变化万千。一会儿如雷鸣轰动,一会儿如春风低语,听起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然而,稍加仔细,就能听出这鼓乐中隐隐传来了杀气,阵阵声波含着灵力直捣耳膜,太阳穴暗暗作痛。
悠扬婉转的笛声响起,然后是轻快低沉的胡琴。这一轻一沉,多少遮盖了一些裸露的敌意,然而却更难防御袭来的灵力。
我终于明白了王子和侍卫们的焦虑,狄里斯的暗杀,果然是明目张胆。在乐器声中混合了灵力的攻击,却又丝丝入微不易察觉,这种微量的攻击,不会让人立即毙命,但是会使肌体严重内伤,不出几个月就会命丧黄泉。
优美的乐声还在持续着,我不禁佩服策划者的精心,然而这只是前戏,更精彩的还在后头。
伴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十二名身穿艳丽舞服的舞娘出场了,她们赤裸着脚,踩在了鲜红的地毯上,全身上下挂满了铃铛,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头上戴着彩色的丝巾,舞动着漂亮的群摆。
姣好的面容笑颜如花,灵秀的美目暗送秋波,长长的手臂蜿蜒如蛇,纤细的腰支婀娜多姿。抖动的翘臀,旋转的长腿,繁杂的舞步,无不让人眼花缭乱。
这些倒也无可厚非,直到......直到她们接过仆人们递上的圆月弯刀。
以刀为舞具,着实让人吃惊不小,在场的灵咒师都紧张起来。
果然,换上刀具后,原本娇柔的舞蹈顿时变得刚烈十足。
舞娘们"嘿"地大喊一声,跳起了刀舞,凌厉的刀尖划过空气,阳刚之中又带着少女特有的温柔,老实说,如果不是用来暗杀,这会是一场不错的舞蹈。
我右手背在身后,食指和中指夹在了一起,灵力集中在两指之间,继续观察场上的转变。
舞娘们似乎摸清了周围的情况,一轮过后,舞阵起了变化,几名舞娘分立成一组,看来是要逐个击破。
继续睬着舞步,刀具上悄悄凝聚了灵力,却是细微得不可察觉,一次旋转,刀也跟着转了一圈,刀刃上的灵力向在座的王子划了过来--
我的手凌空一划,像在赶一只蚊子,指间的灵力已是飞散而去,恰恰挡住了那四五道杀机。
不得不赞美这帮才色兼备的舞娘也是运用灵力的高手,力道控制得刚刚好。若是重了,座上的贵宾吐血倒地,身为皇兄的格雷希特难辞其疚;轻了,起不到暗杀的作用,不能向主子交差。
而各自护着主子的灵咒师们,也必须以相同的力度反击。轻了,护不住主人;重了,失手杀了舞娘,便会挑起事端。毕竟暗杀,也得暗里解决。
好端端的一场宴会,竟然演变成高手们的暗中较量。
舞娘们变化舞阵,眼前的杀手笑脸不断更迭,不变的却是手中的刀划出的致命杀气。
而灵咒师们也不甘示弱,几十招过去,没让她们捡到便宜。
然而舞娘们不肯放弃,随着音乐更加明快,她们的舞步更加繁杂,变化更多端,出手也更快。
旁边九王子的灵咒师已力有不殆,挡不住她们的轮番攻击,主子的身上已经挨了两记。
九王子本来就身单体薄,再下去哪有活命的道理,身为大哥竟也下得去手!实在看不过眼,腾出了左手帮他们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少年立即明白,冲着我感激一笑。
一人之力,毕竟难挡四人轮攻,长时间下去,难保会百密一疏,得想个办法,破了这个局。
双手不停挥动,脑子飞快旋转,眼睛盯着舞阵,舞步虽然繁杂,却不会凌乱,显然是有规律可循。鼓乐轻,则扭动肢体;鼓乐重,则变换阵势;鼓乐缓,则听命以待;鼓乐急,则发动攻击。
对,是鼓!是那层薄薄纱帘后的鼓手在控制大局!
只要把它废了,这帮舞娘就会乱了阵脚。
想到破解之道,我微微一笑,等到她们发动下一轮攻击,我抵消了三道,最后一道,抓准了舞娘走步时留出的一点空隙,故意加重了力度回击,余力穿过那道缝隙飞向了纱帘,鼓在"咚"地一声之后,没有了声息。
舞娘们倏地停住了脚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地把目光望向了那道被割了一个口子的纱帘。
"将军,是不是你的鼓手太兴奋,把鼓给击破了呀?"迪维尔适时打了个圆场。
狄里斯的脸黑了下来,挥了挥手:"下去吧。"
舞娘应了一声,纷纷退下,一场刀光剑影就此告一段落。
台上的格雷希特不动声色,从刚才开始,就像看戏似的玩味着台下的较量,即使暗杀失败了,他也不惊不恼,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此时他的眼睛又缓缓地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以他的功力,刚才那点小把戏,他不会看不出来。
他的手托着腮,嘴唇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靛蓝色的发随意地散在额前,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狂傲,大有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气势。
此刻,他却冷冷地盯着我的面具,好像可以透过它看到我的面孔。
我不自在地拉低了帽檐,自从出发以来,我一直戴着迪维尔给我的东西,只在独处时偶尔摘下,应该没人看过我的真面目才对。
没有挪开视线,他只是冷冷地说:"狄里斯,你还有什么余兴节目吗?"
49倾城
死寂的气氛,所有人的动作表情都定格了,大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宾客们的呼吸声,却是小心翼翼,几不可闻。每个人的脸上笼罩着压抑和恐惧,他们知道,一旦格雷希特的玩兴一起,是不见鲜血不罢休的。
连狄里斯的语气也变得僵硬:"王子,臣只准备了一个节目。"
"无趣。"依然是不屑,金色的瞳孔缓缓地向台下转了一圈,好像恶狼环视羊圈中的绵羊,思量着该先吃哪一只。
"弟弟们,"在满意地感觉到台下传来的无言的恐惧感后,他终于开口,语气是不急不徐,却透着令人发抖的压力,"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吗?一起赛马、下棋、爬树或者游泳,都要分个高低,输的那个,就要把他最珍爱的宝物献给胜利者。难得今天大家这么齐,不如重温当日如何?"
能拒绝吗?绵羊落在了狼群里,还敢和狼谈判?
从王子们懊恼的脸色中看出,当年他们在游戏里占不到什么便宜。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就由我来说说规则吧。"用拇指剔了剔中指的指甲,和台下的紧绷相比,他却是一脸悠闲的模样,"每人派出一位灵咒师,可以使用任何方法,直到把对方打倒为止,最后还站着的,即为胜者。赌注是......一座城。"
听到这里,六王子已经忍不住用杀人的眼神迅速地扫过他一眼,一座城,好大的口气!
"平日里大家拼得你死我活的,无非也就为了这个,今天用灵咒师决斗,也省得大家劳师动众了。怎么样?我可没什么耐心。"
即使极不情愿,王子们还是派出了身后的灵咒师。
我心中也是忿忿不平,从没想到自己会像玩偶一样,站在擂台上和人一决生死,完全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但是如果不出手,他势必为难迪维尔。
心一横,决定出剑,速战速决。
战场移到了大殿外的空地,四人已选好兵器,惟独不见大王子的灵咒师。
"出来吧,海力特。"
一声令下,隐藏在暗处的一抹黑影倏地窜了出来,单膝跪在地上,叫了声"主人",来不及看清,那抹黑影已站在了四人的中间。
听到格雷希特叫出那人的名字,其他王子的脸色更难看了,而他却一脸的志在必得,似乎不用开打,也能知道结果。
把我当透明的吗?哼,偏不让你得意!
我心里暗笑,不知那张傲慢的脸等会儿变成猪肝色,会是什么模样?
转瞬间,离得最近的灵咒师已经向我袭来,此人矮小精干,发出的灵力却相当惊人,使的是一副带着长长锁链的铁牙,锁链随着灵力挥洒自如,袭向前来的铁牙泛着狰狞的寒光,像一头张牙舞爪的狮子飞扑而来。
我一边回避,一边寻找破绽。那铁牙虽笨重,运转的速度极快,幻化成千万头野兽扑向我,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半个小时下来,那人的功夫依然耍得行云流水,速度一点也没减慢,可见其功底之深厚!
我却只有左闪右躲的份,本以为以此延缓时间消耗他的体力,没想到这一闪一避之间,体力消耗最大的反而是我,再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几十个回合下来,他虽然没占到什么便宜,也把我弄得气喘吁吁,不论如何躲闪,那铁牙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穷追不舍。再一次出击,张着满口铁牙直扑我的脸面,下意识用剑抵御,不料它却改变了方向,直冲臂端,心下一惊,持剑的手反过来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余力却"嘶"地一声划开了肩上的布料,留下了五道猫爪一般的细痕。
好险!如果不是反应够快,已经被卸下了一只手臂!
披肩已经被撕开一个口子,干脆解下这碍手碍脚的东西,任一束红发共白衣随风飘舞。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几声惊叹,全然不理,全神贯注面对眼前的对手。
那人见招数未得逞,如豆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失望,见我解下披风,眼睛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对方卯足了劲,快速地飞旋起手中的锁链,锁链如出洞长蛇,铁牙变成了许多大口,齐齐向我飞来,雷鸣电闪之间,那些大口飞啸已至面前--
只有一个是真的!
我睁大双眼,感觉到那条锁链发出的凛冽杀气,旋身避开了铁牙。一剑出击,锁链缠在了利刃上,我发动灵力,剑刃发出红色灵光,刺向了缠在上面的锁链,"嘭"地一声,锁链崩裂成零碎的半环,飞溅在地上。趁那家伙目瞪口呆之际,风一般地飞跃向前,剑身一劈,"哐"一声打在了他的脑袋上,那家伙应声倒下,没死,晕了而已。
另外两人就没他这么好运了,两具尸体倒在了海力特的脚下,全部是一招毙命,脖子上刀痕清晰,血液汨汨流出,眼睛还睁着,表情惊骇,还来不及反击已成刀下亡魂。
现在他又把目光对准了我,泛着绿光的鬼瞳,眼里是腾腾杀气,没有犹豫,像一抹行走在梦境中的黑影,转瞬即逝。
快!快得连眼睛也无法分辨的速度!
只能凭灵力的移动判断他下刀的方向,就在咽喉前,迫人的刀锋已割了过来,凭剑一挡,火花四溅,青幽的刀刃落在了喉间一寸的地方,强悍的余力逼得我向后滑了几步,脚跟运力,终于停了下来。
"好刀!"禁不住赞叹,全身的热血因为遇上了对手而点燃。我对剑的痴迷,远胜于那些咒语,现在找到了一把刀共鸣,心里怎能不兴奋!
"不错,挡得住我第一刀。"
话犹在耳边,人影已经不见,第二刀和着灵力直抵胸前,身一侧,避开那致命一击,剑刃随手劈向了对手,明明看见剑刃已经劈中了对方,他却以同样敏捷的身手,影子般地消闪不见。两道强势攻击双双落空,灵力飞向别处,"轰"地一声,在建筑物上留下了两个大窟窿。
影子漂移的速度越来越快,攻击来自四面八方,头顶、眉间、喉咙、胸口、后背,我在挡住攻击的同时,毫不迟疑地加以反击,然而也被他不可思议地避开了。
转眼间已过了几十招,两人战得难分胜负,墙上地上留下的窟窿越来越多,战场也随着两人的飞身不断转移,已经忘记了身处何方,完全沉浸在恣意挥洒的战斗当中,双方你来我往,一击比一击更重,招招致命,没有任何顾忌。然而就在相战正酣时,对方却隐身不见了,犹如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火突然被水浇灭,四周顿时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