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爱,那么恨 下——格蕾思琳

　　我对着他咬牙切齿地咆哮："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爱你呀，我到现在还想你，只有杀了你......杀了你就不用想你了！"
　　我下了狠心，几乎使尽了全力，就在他快要断了呼吸时，冷不防来了一掌横劈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身体一僵，倒了下来。
　　山林，月色，百合，海浪，还有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像散去的光影，烟一般地消逝。
　　感觉伏在了一个男人的胸膛上，剧烈地起伏着，还伴着咳嗽。
　　身下的男人，似乎也带着震撼，他的手不停地轻抚我的背，安慰刚刚受惊的我。
　　在意识消失前，男人对我说："法兰蒂尔，别怕，我在你身边，再没有人能欺负你！"
79深情

黑色的眼幕渐渐地染上一层金黄的色彩，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皱了皱眉，想别过头避开，刚一动，脖子被狠狠地扯了一下，僵硬酸麻，隐隐作痛，像是重重地挨了一拳，我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酸痛的地方，竟然肿成了一块。

奇怪，竟然会落枕？
"疼吗？"肯达坐在床沿，温柔地在我耳边呢喃，带着些许心疼，撩开我勃侧的头发，手里的冰袋慢慢地靠近灼热发疼的地方。^

"嘶......轻点。"

我眯着眼，龇着牙，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看见他紧张的表情，我装模作样起来，渴望得到他更多的怜惜。

"淘气鬼，连睡觉都不安稳！"他嘴里嗔怪着，手中的力度放轻了不少。

"都怪你保护不周。"

我随口调笑，丝丝凉意渗透进红肿的皮肤，神经变得冰凉而麻木，我舒服地闭上眼睛，没有发觉自己的话让肯达脸色异变，也没有看见他眼底的心疼顿时化成了心痛，他只是笑着应和我的话："对，是我保护不周......"

话语中的过分自责让敏感的我听出了蹊跷，我睁眼望着他："肯达？"

他避开我的眼睛，转而检查我的伤口，"好些了吗？"

他低头靠向我的时候，我的眼睛正好对上他的领口，平时随意解开的扣子，今天倒是扣得严严实实。

我低低地笑了声："天气很凉吗？扣得这么高。"

随手就去扯他的扣子，他微微一怔，手迅猛地收了回来，抓住了我的手--

但是来不及了，那颗扣子已经被我解了下来，我赫然看见他脖子上两道极深又细的掐痕，暗红的沉淤留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像两条紧缠不放的毒蛇。

我呆楞在那里，猛地明白昨晚掐住的人为什么那么真实，骤然清楚自己脖子上的伤不是什么落枕，如果不是肯达及时的一掌，我会不会紧掐着他不放，直到他窒息？

我的心一阵冰凉，呆楞在那里，颤抖的手抚过那道淤痕，声音带着事后的恐惧："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一点事都没有。"

他扣回纽扣，嬉笑着把我从床上横抱了起来，好像我是个不会走路的婴孩，一边帮我梳洗，一边跟我说今天要到什么地方玩，秋天哪里的景色最美，晚上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东西，直到我又笑逐言开。

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仿佛那真的是场梦，而我们身上的伤口，不过是戏耍时留下的痕迹。

梳洗完了，来到小餐厅，那里已经准备了早餐，散发着诱人食欲的香气。

我很乖巧地坐下，桌子对面是一道早晨不太刺眼的和光，似乎也被邀请来共享难得的安逸。

浅褐色的水柱从茶壶缓缓地倒进杯中，热腾腾的水汽让人从身体温暖到心里，淡淡的茶香洋溢在空气中，旋转的泡沫带出往日的记忆。

茶杯递到面前，我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和着淡金色的阳光，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久违的味道流入了我的齿颊，暖流涌进了我的身体，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肯达你知道吗？

在我被折磨得完全散失生存勇气的时候，在我以为自己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我想到的，竟然是这杯茶。

我所追求的小小幸福，仅此而已。

现在我还能坐在这里，品味着茶的芬芳，心里竟然有一点点庆幸，幸亏当时没有死去，如果我就那么死了，可能连这杯茶都品味不到，更不知道在这带涩的茶香后面，紧跟着来的竟是阵阵回甘。

活着，就是希望。

或许，前面还有美好的东西，或许，真的能够忘记过去。

感觉心情平和了许多，我冲着肯达笑："你刚刚说我们去哪儿玩？"

流连于林间清雅的秀色，奔驰于原野无边的粗犷，偶尔到镇上淘些新奇的玩意儿，或是到乡间看牧民赛马打猎，总之每天不到日落西山，不会想起家在何方。

感觉就像是所有的快乐都积聚到这几天来发泄，我们只管玩着，笑着，肆无忌惮地呼吸着，小时候我们渴望自由却只能隔着高墙想象它的模样，现在终于被我抓到手心里了，仿佛得到天下最瑰丽的珍宝，只想把它揣在怀里，一直拥有下去。
我对着蓝天高声地呼喊，张开双臂拥抱温暖的光芒，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我祈求上苍让我忘记过去，不要让我再受伤害，让我相信自己还有未来。

我要的不多，只是这一点点而已......

回到家里，已经累得不行，洗完澡之后，浑身尽是睡意。

自从上次误伤了肯达之后，无论他怎么说不介意，我也坚持分房而睡。
"晚安"，在他脸颊留下轻轻一吻，我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只是轻轻的一吻。

再没有以前的心神荡漾，也不会因此意乱情迷，那一吻更像是一种礼仪，像朋友，像亲人，像师长，却怎么也不能跟"情人"联系在一起。

渐渐地，我们都不再刻意，任凭这脉脉的温情，留在两人的心底。

痛苦的日子像冬天的冰块，凝固不动；快乐的日子像春天的流水，哗啦啦地流去。

转眼间，到了肯达回营的日子，一大早他就打理好行装，来向我辞别。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不，"我摇了摇头，"我自小娇生惯养，过不了军营的生活。"

对我来说，那里是个可怕的地方，我不愿意回去。

他点了点头，并不勉强。

"有空我会过来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强忍住从心底涌上来的落寞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让他放心离去。

但是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后悔了，脆弱的我根本忍受不了这满屋子的寂寞，更别说要我一个人独自生活！
我冲过去打开门，发现他就在门外，根本没走。

他拨了拨我的头发："我就知道你会追出来。"

还是那抹善解人意的笑，我的每一个举动，他都预料到了。

"肯达......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我看见了上面的字，是一封辞呈。

"我这次回去，就把它交上去，只要上面一批准，我就回来你身边，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实现小时候的梦想。"

我笑得像个孩子般开心，忽然又皱眉："要是他们不答应怎么办？"

"不答应也得答应，你才是最重要的。"

"肯达......"

我一时间感动得找不到任何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他还是用手指温柔地点住我的唇。

"什么也不要说，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我需要交接工作，可能要七天时间，你从今天开始数，到第七天，我就回来了。"

我很听话地点点头，七天，我能等。

然后在这房子里，我满怀期待又满心焦急地过完一天又一天，心里想着即将实现的儿时愿望，兴奋得孩童一般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终于，迎来了第七天的太阳，我起得特别早，策马跑到肯达回来的路上，希望第一眼就能望到他归来的身影。

直到日上三竿，才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肯达！果然没有食言！

他也看见了我，两人驾马一同回到屋子里。

"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吧？"

"还算顺利，虽然起了一点波澜。我的军队隶属国王统辖，陛下见到我的辞呈时，差点抓狂，说什么也不给批。"

"那......后来......是亲王帮的忙？"我猜想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对，是他帮的忙。他们两兄弟关起门来讨论了很久，最后门一打开，亲王把陛下署名的免职信交给我，还责令我赶快回来，不要让家里的人等太久。"

"......"又是他，那个看起来很调皮的少年，竟然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援助之手，我轻声地自语，"他是个好人，真该谢谢他。"

"好了，现在我们该想想第一站去什么地方了。"

"早就想好了，"我兴奋得大叫，"去吉赛里吧！那里没有战事，只有湖光山色和大片大片的森林！"

"好，就去那里。只要你喜欢，去哪里都行！"

我们按着地图仔细研究路线，不怕道路蜿蜒，挑选的都是沿途有美好风光或新奇有趣的地方，反正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任我们尽情挥霍。

我望着地图，心里美滋滋的，上面装满了我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和期待。

定下路线，开始打包行装，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指南针，衣服，干粮，小刀，点火器......一样都不能少，肯达看我忙进忙出，笑我不是去远足，而是在搬家。

"怕什么？反正有你帮我扛着。你干吗还不行动？快点呀。"

"急什么？我可没你那么多东西。"

在我的再三催促下，肯达终于不厌其烦，乖乖地收拾起来。

他的东西不多，两件衣服就搞定了，该带的我都带上了，桌子上两个大大的包裹。

装完衣服，他从柜子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默默地凝视着，手指在盒子上来回摩挲了好几遍。

我走到他身边，眼睛凑了过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他的眼神从记忆里回到现实，淡笑着打开盒子，满足我向来旺盛的好奇心："没什么，只是一枚勋章。"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军功勋章，金色的表面闪闪发亮，正面刻着军徽，背面是肯达的名字，授勋的日期，还有"达腊"两字。
"达腊？"我不解地抬起头，很想了解这枚勋章背后的故事。

"达腊是靠近西方和威以森帝国交界的边陲小镇。两年前威以森帝国的军队袭击了边境，不到三天的时间，大军便杀到城下。我当时是一名守城的军官，和将领，军民誓死护城，可惜守城将军中了敌方暗箭，不幸殉职。后来只剩下我和那帮弟兄艰守城楼六十四日，终于等来救兵，击退了敌军。国王表彰我们英勇抗敌，授予我们这枚勋章。"

我安静地听着，看得出来，肯达对军营的生活无限留恋，对沙场上度过的日子耿耿于怀。

"我曾经向国王起誓，今生效忠于他，助他完成大业......现在，只能对不住他了。"
"这个国家的国王，那么值得你付出？"

"恩，"肯达点点头，"他是难得一见的英明君主。"

"肯达，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你本该像鹰一样在天空翱翔，现在却要陪在我身边，什么伟业也达成不了。"

"傻瓜，"他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只要你快乐，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我的心忽然被感动填得满满的，全身都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像孩子般侧靠在他温暖的怀里。

"肯达，要是有一天我们玩腻了，就来帮助这个国王吧，我也不想你当食言之人。"

"好呀，只是你桀骜不训，要给你当个什么官呢？"
"当不当官不要紧，只要不让我上战场就行。"

我盖上盒子，递还给他，他却笑了笑："你收下吧。"

"为什么？"

"我总想送你点东西，却不知送什么好，想来想去，这小玩意儿算是我最珍贵的了。"

"呵，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我还要这些做什么？"

"这是你没有参与过的三年，我把它送给你，我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

我的手紧紧地攥着小盒子，只觉得手心沉甸甸的--那不是一份普通的礼物，我握住了一颗爱我的心。

"谢谢，我收下了。"

如果可以哭，大概早已感动得泪流满面，但是现在的我，选择微笑来报以深情。
80命运
因为明天要早起，收拾好一切，我们各自回房休息。
这......却是极不安稳的一夜。
从我躺下的那一刻起，手脚开始发凉，凉意随着血液循环蔓延到整个身体，血管里流的好像是没有温度的液体，深呼吸，竟然呵出一口长长的寒气。
刺骨的冰寒，不是因为天气，而是来自我的骨髓里！
这种如同恶魔附体般深刻的绝望，是无论盖满多少被子，点燃多少火堆，如何蜷缩取暖，也无法摆脱的死死纠缠！
它就像水蛭一般紧附着我的身体，慢慢地把一切冻结成冰。
我咬紧牙关，支撑起床。
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在我的床前。
我痛苦地抬头望窗外，是一轮满月......满月......满月......
脸色，比月华还要苍白。
心里比结冰更可怕的，是体内那股无助又不可压抑的恐惧感。
我回物质界一个月，没有碰过一滴血。
现在这轮高挂的明月，就是一块催死牌，嘲笑我的得意忘形，嘲笑我的天真无知，嘲笑我以为忘记，就可以抹掉发生过的一切！
呵呵，抹得掉吗？
"龙血"停留在体内，是事实；没有阳刚之气补充就会变成怪物，也是事实！
这不是我蒙上眼睛捂着耳朵不看不想就会自动消失的事实！！！
我好傻，竟然妄想有未来......
像我这种存活在物质界不人不魔的怪物会有什么未来？！
我忍着彻骨的寒意，拖着僵硬的身体下床。
我要离开这里，让肯达看到现在的我，我宁可挥刀自尽。
一步，一步，尽量低声，走出房门。
对面，另一扇房门紧闭着，我爱的人，此时应该睡得安稳吧？
只不过隔着一扇门，却永远地隔开了两个人，我想伸手触摸，发现它离我好远好远，只好缩回冻得发僵的手。
扶着墙，提着快要消失的意识继续往前走。
穿过客厅，刚刚收拾好的东西像无数道钢针刺穿了我的心，我狠狠地咬住发抖的手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在我颤抖着抛下那些曾经闪光的一切时，我的梦想，我的快乐，我的期盼，统统失去耀眼光芒，变成了惨白的灰烬。
那些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所有与幸福沾边的东西，都不是我的。
我所能拥有的，只是一颗早已碎成无数瓣的心......

出了屋子，就这么走。
没有路，我也不认得路。
步伐越来越僵硬，终于，双腿失去了知觉，摔倒在地上。
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冷！真的很冷！！我就快结冰了！！！
谁？谁来给我一丝火光？哪怕只是一星点的光芒！
远处，真的有脚步声，近了，我却深吸了口气。
是肯达的声音。
不......为什么要过来？
快走开！快走开！！！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只认得是他，意识已经渐行渐远。
我想开口喊他走，牙齿却咯咯地响。
全身只是抖，只是抖......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一双大手毫不犹豫地环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无论怎么挣扎，也不愿意解脱，然后我就融进着温暖的臂弯里，安静得像个小孩。
"法兰蒂尔......好些了吗......舒服点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