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爱,那么恨 下——格蕾思琳

我无力地点点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身体温热又带点僵硬，但是把我抱得更紧更紧，紧得没有一点缝隙。
"法兰蒂尔......你听我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保护你......我知道你受了很深很深的伤害，却不知道怎么抚平那些伤痕......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听见了他的话，却做不了什么回应，身体虽然停止了发抖，还是像雕塑一样僵硬。
"法兰蒂尔......人生是苦厄的......就算是这样...还是要活下去......就算受过伤害...也要相信还有美好的东西......就算被欺骗...也要保留纯洁的心......我知道这么做很难...但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无力，似乎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抱着我的双臂几近虚脱，却固执地不愿放开。
感觉有一股暖流从手心缓缓地注入身体里，就像阳光融化冰川一样，一点一滴地涌进每个角落，温暖着快要冻结的我，全身的细胞舒醒过来，慢慢地能够控制自己的肢体。
我渐渐地暖和起来，而他......仿佛和我对换了位置，体温迅速地滑了下去......
一股比寒流更可怕的悲伤涌上了我的心，我挣开他紧贴的身体，低下头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手中的"红凝"不知什么时候启动了，深深地插入了肯达的腹部，贪婪地吸噬着来自他体内鲜红温热的液体！
"不......"
我痛苦地喊出声响，试图收回"红凝"，可它和肯达好像连成了一体，根本不受我的掌控！
"不--！"我绝望地嘶吼着，什么事情都做不到，望着肯达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哀求，"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法兰蒂尔......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留在你的身体里......和你一起活下去......帮我实现梦想......帮我照顾玛丽......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要跟着来......不然......我会恨你......"
他安静地说完最后一句，把头轻轻地靠在我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一般宁静。
只是，没有了呼吸......
我紧紧地抱着他，冰凉而僵硬的身体，我一直拼了命保护的人，到头来，死在了我的手里。
这就是命运吗？
不论你选择哪一条路，最后，只能到达一个终点。
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挣扎？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神秘而诡异，流动着死亡的气息，一阵寒风吹过，远处的夜色，隐含着一抹若即若离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我的声音失去任何温度，平静而冰冷，不再有任何波澜，因为它来自一颗已死的心，"来看你的诅咒实现了吗？你赢了，爱我和被我爱过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不会再爱了......不敢再爱了......"
那抹影子依然伫立不动，不言不语，像是没有存在，却又真的存在。
奇怪的是，我听得见他在说什么，听得非常清楚。
"你放心，我不会死，也没有权利死。我会活下去，用他给的命活下去。"我抚摩着怀里熟睡的人，淡淡地笑了，"你要带他去哪里？不要带太远了......几十年后我去找他，不要让我太难找。"
黑暗中的影子，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
"‘红凝'对其他人来说是死亡，对于他，意味着重生。"
呵，人死如灯灭，还提什么重生？
"够了，让我和他静静地待一会儿......"
瞬间，弥漫在四周的压抑，如烟雾般散去。
不久，天就亮了，升起来的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太阳，照耀的却是不同的人。
昨天还和我一起眺望梦想的人，如今，已经走远。

我倚靠在他的墓碑前，细细地抚摩着两行字。
"肯达.艾力特，我深爱的人，我永爱的人。
--法兰蒂尔.格兰特"
旁边，紧挨着你为我立的墓碑。
肯达，你不寂寞，法兰蒂尔就陪在你身边，那个深爱你的少年，他十四岁那年的美好回忆，以及你们经常来的枫树林，都在这里。
再不会有人打扰你们，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待在一旁的玛丽，没有哭出声响，不敢问我原因，抖动着肩膀努力支撑着。
"哭吧，想哭就哭出来，不要像我这样......"
她扑到我怀里，再也控制不了崩溃的情绪，号啕大哭。
"玛丽，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过了好些天，我们才稍稍回复了心情，玛丽始终没有问我肯达的死因，而我也定下心来，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下去。
"玛丽，什么人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玛丽听到我突然的一问，有点惊奇，还是回答了我："皇室贴身侍卫，还有......首相。"
"......首相？"我沉吟着，"知道了，谢谢。"

重新踏入这座宅子里，连自己都没有想到，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回来的地方......
一切按照原来的摆设，连纱帘都不曾更新，在清风的撩动下，轻盈地浮起。
据说在我离开之后，这屋子的主人也一蹶不振，更多地选择待在这宅子里，日日夜夜地怀念着过去。
我打开了书房的门，直觉告诉我，他在那里。
走了进去，还是那幅画像，美丽的女人禁锢在画框里，笑容依然明艳动人，她眼眶里淡淡的忧伤，如今我也能读懂了。
书桌前的男人，惊讶地张着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嘴巴张合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不似当初那个让我尊敬又害怕得要死的人。
"首相大人何必如此惊奇？凭你手下的本事，应该一早知道我还没死。"
"是，只是没想到......你会回来......"
略过他那双期待的眼睛，我心平气和地坐在与他对面的椅子上。
"我这次回来，是想请你帮忙。"
"什么忙......你说......"
"写两封信。一封给国王，宣布你辞去首相的职位；另一封宣告我是你的儿子。"
"没有问题，这些我都能办到，只要你肯回来......"
"回来？"我冷笑，"你搞错了，是你回来，不是我回来。办完这两件事后，我是这里的新主人，而你......瞧见那边的西塔楼了吗？那里将是你的新家，你下半辈子，就在那里度过。我会好好地供养你，不会让你死。"
我打了声响指，两名侍卫走了进来--他们本来是这个男人的手下，现在是属于我的傀儡，失去生命，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傀儡，不会有邪念，不会有背叛，与其相信人类，我更信任傀儡。
"他们两人会护送你去见国王，再带你回来，明白了吗？"
男人浑浊的眼睛望着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很好，现在拿出纸和笔，按我的意思写。"
男人沮丧地照做，现在的他就像当年的我，只能遵从命令，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丝表情。
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韵律十足的心，不再因恐惧而减速，不再因激动而加快，不再为任何事物感动半分。
它仅仅是一颗心脏，带动我生命继续下去的物体，不再有爱恨情仇之类不必要的感情。
太多的伤害，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避免受伤，就在伤害来临之前，把敌人彻底消灭。
只要能不受伤，只要能保护自己，所有的手段，都是必要的。
眼前我想得到的，就是"龙血"的解药，如果雯利的预言正确，应该就在皇宫里。
我需要做的，就是按照计划把它拿到手，然后......再想然后吧。
命运的轮，运转不息，谁也猜想不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

从2006年3月22日开始，到2006年9月16日结束，我的处女作，终于完成了。
得到这么多人的捧场，是我的荣幸，这是写作之初意想不到的事情。
很多大人会痛骂我是后妈，我也觉得是，因为这篇虐文，最开始也没想要这么虐，后来一虐不可收拾，终于把主角弄成这副样子。
可怜的小法，娘实在对不起你......
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这只是前传，讲述小法的过去。
本来我是想先写正传的，小法一出场就是个冷酷到几乎冷血的人，还会有一大堆来路不明的人陆续登场，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应该把他们之前的一些经历先交代清楚，人性本善，一个人不可能一出生就这么冷酷无情。
聪明的大人们或许发现这文里还有许多交代不清的伏笔，诸如小法后来会怎么样？迪维尔没消息了吗？哈帝斯还会出现吗？
大家不要担心，这篇文里出现过的人物，统统会在正传里出场，当初就是怕大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才会有前传产生，只是没想到一写就是半年罢了。
正传不会再像前传这么灰暗无光，让人压抑，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因为这篇文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都是受到命运（或者说是作者）无情的摧残，所以一定要安排皆大欢喜的结局。而且新文的文风，也会写得轻松活泼，虐文一篇就够了，再虐连我也受不住了。
放心吧，有小罗伊在里面搞鬼，大家不会觉得闷的。
有大人怀疑他的能力，我只能说，大家看下去就知道了。
如果大家还相信我，愿意继续看下去，那么让我们进入正传吧！
极光逐影: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25572
最后，再次感谢各位对《那么爱，那么恨》的捧场，我会一直努力，一旦开坑，绝不弃坑，报答大家的不离不弃！
番外--遐思

夜凉如水，静寂无声。
偶有几阵夜风呜咽而过，又停了，似乎连它也要对屋里人恭敬三分，不敢打断他绵延的思绪。
华丽的皇宫，却在每个角落，凝固着一种冰霜，叫寂寞。
对于这种感觉，主人再熟悉不过，它就像影子一样，渐渐融入了他的生命，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斜斜地躺坐在卧椅上，膝盖微微屈起，摊放着右手。手腕处，两排整齐的牙印依然清晰，虽然伤口愈合了，痕迹却沉淀了下来，成了永恒的纪念。
淡金色的眼眸注视了好久，指尖忍不住抚过那道痕印，一丝不经意的笑魇爬上了嘴角。
哼，小东西！
一想起那双不肯服输的眼，那张美丽而倔强的容颜，平时魔魅得让人不敢正视的金眸，此时笑意更浓。
只是，这笑颜里，也带着深深的悔意，和淡淡的无奈。
轻叹口气，美人儿眼中的恨意，竟然像这烙印一般，磨灭不了。
这辈子，看过多少双愤恨的眼，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怨恨又如何？不过是弱者罢了。
弱者就要挨打，要被消灭，这是魔界亘古不变的真理。
而且，强权之下，不论是多么坚韧的人，经过种种非人的折磨之后，终究要被征服。
然而......他却是个例外。
在那双如同精雕的红宝石般绝美的瞳孔中，竟然敢对他喷射出反抗的烈焰，一次次不要命地向他说"不！"。
震撼，愤怒，无奈，不舍......到现在来不及挽回的悔意，统统涌上那颗早已如冰似铁的心。
呵，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个无情的世界了吗？
为什么还会有这些荒唐可笑的感觉？
赶不走，甩不掉，斩不断，忘不了。
为什么要选中他？
明明知道他是个没人爱，也不爱人，更不懂得如何爱的可怜虫。
对，没错，他就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可怜虫。
小家伙怎么就那么冰雪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
那天晚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就像一把把尖刀利刃，无情地剥开了那些早已尘封的伤口，让它们血淋淋地裸露在空气中。
一滴、一滴，淌着血......
眼珠缓缓滑过堂皇的宫殿，和周遭奢华的摆设，似乎在嘲笑他有限的生命只能活在这无限的拘禁里。
呵，有时候，真想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
在这里，除了那些冰冷灰色的回忆，什么都不会有。
自打懂事的那天起，周围便布满了一双双眼睛，有斯堪亚家族贪婪的欲望，有后宫众嫔妃的嫉妒和诅咒，甚至是那两个把他带到这世上的人，也不曾对他流露出，哪怕是一点点的宠爱和疼惜。
他只是一件权力交换的附属品，仅此而已。
寂寞，一直如影随形，穿透了整个童年。
即使后来有了许多弟弟，也总是被告诫：他们是永远的天敌，不许靠近，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没有人陪他玩，只好躲在用书本砌造的围墙内，终日与魔法咒术为伴。
对于这方面，无论是遗传自洛力斯特皇室也好，斯堪亚家族也罢，他都拥有着极高的天赋。
早在少年时期，他所修炼的灵力，便远远超过了所有的弟弟，即使和实力强大的灵咒师对决，也是绰绰有余。
力量随着年龄与日俱增，再大一些后，连魔王和狄里斯也败在他的手下，整个魔界，已无他的对手。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已经是魔界的王。
但是，这种胜利者的优越感只持续了一段时间，便被幕天席地的寂寞冲击得空空荡荡。
拥有力量又如何？
他始终是一个人，面对四面墙，力量没有给他带来快乐，反而是更多畏惧，嫉恨，猜疑的目光。
快乐，一件永远无法到手的奢侈品，他越追逐，它便飞得更高，离他越远。
终于，他失去了所有的耐性，不再渴望那不属于他的东西。
既然他只配拥有黑暗，冷酷，绝情，那就让它们填满自己的心扉吧，让那些光明的，纯净的，美好的，统统见鬼去！
他得不到的快乐，别人也休想拥有！
只要看到那些人幸福的，天真的，稍微得到一些满足就快乐得像白痴一样的笑脸，他就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憎恶。
他要毁掉一切快乐的来源，不论那是一件不动的物品，还是活着的生灵，他都要抢到手，再慢慢，慢慢地捏碎。
看到他们那一张张无力保住自己心爱的物品，或沮丧，或无奈，或愤怒，或悲伤的脸，他就快乐。
从内心深处涌发的恶毒的快感，让他暂时忘记了寂寞的感觉，哪怕用无耻的手段让他们记住自己，也总比让人当成透明的空气要好受些。
只有在这时，他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是平等的。
在这里，高人一等或低人一级，都是异类。
异类，则意味着孤独，寂寞。
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属于异类的，除了他，还有一个人--迪维尔.洛力斯特。
他们两人，一个站在最高，一个屈于最低。
其实，是同类。
同样的孤寂，同样的无助，同样的狠毒。
因为从小就知道生存的不易，那家伙就像一棵野草，只要抓到一点存活的缝隙，就会不惜一切代价。
睿智的头脑，慎密的心思，强硬的手腕，毒辣的心肠，全都遮盖在那张温和谦逊，人畜无害的笑脸下。
呵，这样的人，如果拥有他现在的地位，恐怕早就登基为王了。
可惜命运就是这么残酷，让拥有一切的人想尽所有办法逃脱束缚，让一无所有的人不惜任何代价往上爬。
那么，如果一出生他们就调换位置，是不是大家就能各得其所？
还是，依然使尽各种手段，只想把双方的位置再对调一次？
想要他的身份和地位是吗？容易得很，尽管来拿就是了，反正这里的东西，早就神憎鬼厌，他早就想抛开这一切，飞得越远越好。
呵，如果，他可以......
如果不是那个他称之为"母后"的女人，深怕他的力量太大，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在他身上下了只有至亲的人才能下的"连身咒"，他完全可以逃出这个桎梏。
然而，那天以后，他的生命将永远与斯堪亚家族的命运连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