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开花为谁迟？————恋莲

白色的烟雾再度笼罩天地，碧华颓废无力的倒在地上：从此墨璃长醉不醒，舍弃了人世间一切痛苦挣扎，正如自己的预言，好准啊！准得恐怖，准得令碧华恨之彻骨！
接下来便轮到自己了吧？
碧华不知痛的笑，赵烁啊赵烁，我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吗？！
23．
"碧华，碧华，你在不在？快回答我，你再不说话朕就闯进来了！"
"羽碧华？墨璃怎么样了？你说话呀！"
屋外的人等不到一丝讯信，焦虑开始漫廷。
陶醉急得直摇失魂落魄的羽碧华："喂，他怎么还不回来？"
碧华素手轻挥，解去结界。低垂的眼帘无力的瞥了陶醉一眼："你走吧，我......自有安排。"
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赵烁入眼就见碧华倒在地上，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碧华--"他刚开口，赵越却已经放声尖叫。
"墨璃！墨璃他还没醒来？羽碧华，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过可以救他的--"
"赵越，"碧华冷笑，"我问你......如果早知道终有一日会辗落成泥，樱花还会不会恣意盛放？"
赵越怔了一怔。什么？ 自 由 自 在
赵烁却想到了墨璃的预言，心头慌恐更甚。
"如果早知道最终不过是如烟消散，"碧华握住赵烁的手冷冷的问他，"红颜还会不会拼却一醉？"
赵烁惊痛交集，知道碧华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匆忙揽他入怀，不停的安抚他，"别想这些没来由的伤心事！你不是大夫救不了墨璃，朕不怪你，不怪你！"
"墨璃......"碧华脸色莫测高深的望向赵越，"墨璃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赵越神情顿变，又惊又喜："什么？！"
碧华笑得苦涩，痴心的人哪，永远最受伤！
"他说......他要你下辈子早些遇上他，别再晚了十一年，错过一辈子！"
赵越踉跄倒退几步，失声道："什么意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何必再自欺欺人？墨璃他走了，他不会回来了，他，不爱你！
"但他约定了来生！"碧华安抚赵越，"来世他会等你！"
"来世？我不要来世！"赵越嘶喝，抱着墨璃温暖的身子低声啜泣，"我只要你今生陪着我，我只要你这一世的感情而已，你竟也不肯给我？！"
赵烁抱起碧华，悄然离开，任凭赵越放纵发泄心中的痛苦与悲伤。
"我不会！"碧华在赵烁耳边轻语。
赵烁的身子微僵。"嗯？"
"如果早知道最终不过是如烟消散，红颜还会不会拼却一醉？"碧华凝视着赵烁回答，"我不会！绝计不会！"
赵烁的眼中陡然凝聚起摄人的寒意，"你想怎么样？"
碧华惨然笑道："我也与你约定来世，如何？"
"所谓前生来世这种东西太过玄妙。"赵烁冷笑道，"我怎么可能为了虚无的来世而放弃今生的至爱？"
至爱--
这两个字听得碧华苦笑不止。"我是吗？"
"我的江山都可以双手奉上--只要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眼底为什么会有热泪溢出，是因为感动？ 自 由 自 在
"我不要你的江山！"江山有什么不了起的？看尽了朝换夕变的历史迁移，碧华要的是自由。无拘无束的自由！
"我的心呢？"赵烁微笑，"这颗心，你要不要？"
或许，墨璃的预言是错的，碧华心里忽然有了动摇。或许，他们是可以相伴今生的！
"相信我一次！"赵烁看出碧华心意已动，"留在我身边，我绝不会让墨璃的预言有实现的那一天！"
闭上眼睛，碧华对于人类的狂妄自大唯有苦笑报之。谁知道呢？谁知道墨璃的预言究竟会不会实现？谁知道将来与你同行路上会遭遇多少未知的风雨？
算了。
墨璃的决定早让碧华心灰意冷。
最幸福的，还是陶醉和柳韶涵啊。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多好的句子！
白居易的《长恨歌》写尽了天下有情人心之所向。
不知为何，碧华的身子突然如浸了冰雪般透寒--陶醉、韶涵--这可不是什么吉言！这可是--
24．
赵烁边把玩手中的翡翠镇纸边听着太监的禀报。
他的宝贝弟弟赵越已经在墨璃的房内哭哭闹闹三天了！
还不肯清醒回府。
"这样吧，"赵烁放下镇纸，叹道，"你把南阳王的家人找来，备好软轿，把方先生送到他的府上。"这样做他或许还会好受些。要哭要闹也好回家去，在皇宫里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可是，万一今次一睡不醒的是羽碧华--他自己又会闹成什么样子？怕是比他更疯狂吧？！
这才明白，情之伤人，远非他过往所想的那么风轻云淡。
半个时辰之后，赵越意外的来找他。
"好些了？"赵烁看他红肿的眼睛，心下也为之痛惜。
"皇兄。"赵越抹干泪痕，道："皇兄可想知道墨璃心中所爱之人是谁？"
赵烁怔了一怔，他们两人的事情......难道不是两情相悦？
看看赵烁的模样就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赵越冷冷一笑。反正墨璃是再也醒不来了，不用多少时日便会随风而逝，自己陪着他就是了！只是绝不能便宜害了他的人！
"墨璃心底自始至终都爱着另一个人，臣弟早就知道了！"赵越苦笑，"是我一直不肯放手纠缠着他而已。"原来以为，他是可以得到他的心的，"墨璃对我说了很多事情，包括羽碧华为他卜的卦。"
提到羽碧华，赵烁微微一惊。"卜卦？" 自 由 自 在
"皇兄，等哪一天您留不住羽碧华了，再来找臣弟，臣弟自有办法让他乖乖的、死心踏地的留在您身边！"
"还有，皇兄可记得当初的允诺？"赵越冷道，"柳韶涵已经身在京城，臣弟自会去取那株醉菊，请皇兄不要阻挠！"
赵烁从未见过这个弟弟如此冷漠的样子，墨璃之事给他的打击竟致于此？此时就算好言相劝怕也无用，只得望他发泄郁火之后，回过神来再做规劝。
怎料赵越回家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匆忙进宫密报：
"陛下，不好了！王爷他突然带着大批人马出府，不知去往何处！"
赵烁转念急快，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暗叫一声："糟糕！"喝道："给我跟着他，千万不能让他伤了柳韶涵和陶醉！"开玩笑，那两人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碧华不和自己拼命才怪！
三千士兵将柳韶涵的院落静静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越推门而入，入眼就是一座小小的园子，当中一株异香萦绕的白菊刺眼的立在他面前。"哼！"赵越心头顿时如烧了一把火般！
"拿来！"低声一喝，接过侍从递来的火炬--没有一丝的犹豫--醉菊的枝叶开始冒出青烟。
屋内传来嘶心裂肺的惊叫声。
"小陶--你怎么了？小陶--"
柳韶涵冲进园内，眼见醉菊的枝蔓已被点燃，惊痛之下顾不及是谁放的火，解下自己的外套就往菊花上扑。
赵越向手下人施了个眼色，五名士兵立刻上前制住柳韶涵。
"浑蛋！你们这群浑蛋--放开我--小陶--小陶--"柳韶涵嘶声力竭，涕泪横流，不知痛挣扎的结果，换来对方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赵越冷笑不止："柳韶涵，我也要你和陶醉尝一尝，眼见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
火势上窜，不过几口气的时间，整株醉菊已被火焰笼罩！
"小陶--"
柳韶涵的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你--"韶涵捂住胸口，一口甜血再也忍不住，冲出喉咙。
25．
皇宫大内从未有过的安静。
赵越被皇帝幽禁在南阳王府，一时间风声鹤戾。
赏碧宫里，羽碧华照顾着呕血晕倒的柳韶涵。
这件事，他怪不得赵烁。碧华无奈，是自己不好。墨璃早提醒过他要小心赵越，却仍是后知后觉的晚了一步！
当赵烁的人赶到时，醉菊只剩一干枯枝......陶醉......对不起......
"小陶，小陶--"昏迷中的人终于从梦里醒来。韶涵猛地从床上弹起。四处摸索，到处张望。"小陶，小陶呢？"看见羽碧华，"碧华，小陶他--"语音蓦地中断，泪水涌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象孩子般哭得无助。
强抑住心酸的泪，碧华道："放心，陶醉他没死！"自 由 自 在
"没死--"泪眼朦胧，韶涵惊喜莫名。"真的，他人呢？叫他出来见我呀！"
勉强笑了笑，碧华转身捧来一只小小的花盆，花盆里一株深绿的菊枝顶着几片略带枯黄的叶子，可怜兮兮，凄凄惨惨。
韶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个--"
"我只找到这一枝还活着的菊枝。"碧华苦笑，"重新嫁接，用你的方法，灌烈酒喂他，总算是活过来了......"
韶涵痴痴的看着菊枝，沉默半晌。
"我要等多久？"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陶醉再度出现？
碧华怔了怔。
"不知道。"声音低不可闻。"可能只需十年五载，也可能，要花上四五十年，或者，他--再也......"
"我等！"韶涵抢过花盆，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我等！你曾说过，说我们‘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所以小陶他肯定会回来，我等！我一定等！"
死死的咬紧自己的唇。碧华转过身擦拭终于还是没能控制而落下的泪。
"别哭啊，碧华！"韶涵反而安慰他，"我们只当他去远行，"喃喃了一声，"远行嘛，总是要回来的！"
三日后，柳韶涵硬是要出宫回乡。碧华原是想送他的，但怕他见了自己会更伤心，也只好目送他一程。
碧华无奈悲苦的叹了口气，人世间的牵挂，只剩下韶涵和昏睡中的墨璃了。不知道这一回，要等待多少时间？
"碧华。"赵烁拉起他的衣袖，"你走神了！"
碧华眉间划过道冰冷的弧度。
"赵越呢？"
赵烁为难的道："放过他。他也是一时冲动--"
"可那是--"碧华恨在有口难言。陶醉的事他会相信？若是他信了，自己的身份只会更让他起疑。只好愤恨的推开赵烁依过来的身子。
"我知道......"赵烁神色平静的道，"醉菊便是陶醉么！"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再笨也能猜出个五六成！
揽碧华入怀，挑着他鬓边的发丝，伏在他耳边轻语。
"我也知道，你--"
碧华微微一颤。身子往外缩了缩。他--知道了吗？！
"你--是只会飞的小鸟，向往着天空，却属于这皇宫！"
向往着天空，却属于这皇宫！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
碧华反而松了口气。 自 由 自 在
"知道也好！"碧华冷笑，"不用转移话题，赵越呢？"
赵烁握住他的手："墨璃昨天晚上走了。"
走了？
走了？！
碧华猛地使劲挣开赵烁，眼泪已经流了满脸。"走了？！"那么快就走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早就知道死亡是他必然的路，但怎么竟会这般快？快得让人促不及防恨不得当场呕出几口血来缓解胸口的闷恨！
一命还一命！
他还如何去向赵越报复？
碧华泪水长流，赵烁看在眼底，心痛不已。只好一个劲的哄他："人走了何尝不好？没了那些俗事恨事烦他，没了那点纠缠不清的小结缠他，没了尔虞我诈的阴险，他们可比我们这些还在尘世里挣扎的人幸运千倍！"
陶醉若是没有韶涵，墨璃若是没有赵越，或许，还如你所说。碧华抹了眼泪，强笑道："但愿......如此！"
回头看到一面铜镜印上自己的影子，不由得微微一怔。
额间的胭脂泪--
26．
多少人曾在诗词里写过：人生如一梦，光阴似流水之类的句子？
却从没有一句如柳韶涵寄来的新诗这般哀怨无奈，这般凄楚幽沉。
"人生如梦还似幻，来如流水逝如烟。
一场寂寞凭谁诉？空对月下菊影前。"
碧华捧着诗笑得与诗意一般凄凉无二。
"若是他的小陶还在，不知会如何改它？"碧华回想着当初的情景，真不由得要心生感叹：人生如梦还似幻，来如流水逝如烟哪！匆匆一别，竟然已过三载。韶涵啊韶涵，现今，你和醉菊是他留恋人世的唯一的缘由了！幸好，由韶涵的信中可知，醉菊枝叶已然繁茂，虽未开花，却已着属不易！
碧华看着诗稿，眉心缓缓蹙起。韶涵的诗稿上留有斑点褐色。他挑起中指轻轻沾了些洗笔池内的水，化在诗稿上，晕黄的稿纸顿时如水面荡起的波纹，层层叠叠。
舌尖微触指尖。
果然，那点腥味还不曾淡去。
是血哪！
碧华的心不由得抽紧了。柳韶涵他--病了！而且，竟已到咳血的地步！
匆忙找到赵烁，缠着他宣韶涵进京，请御医为他医治。
赵烁哪有二话，何况心底怀着份内疚，应之不及。立刻命人接柳韶涵晋见。
当碧华再度见到韶涵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男人骨瘦如柴，发枯肌黄，憔悴得已然脱了形！毫无当年俊雅自负半分神姿。
羽碧华伸直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恨道："你看看你的样子！要是陶醉回来见到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把你一脚踢飞我就不叫羽碧华！怎么搞的！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很得意很不了起是不是？很能体现你对陶醉的深情是不是，早死早脱身是不是？你，你--"语音哽咽，碧华抹了抹眼睛，"都是些没心没肺的家伙！"
韶涵轻笑，"莫哭。我......咳咳，我确是恨不得早死早脱身呢！咳......"
"韶涵--"碧华惊恐的凝住神情。"你--"
"你来看看小陶！"韶涵打断他的话，"我方才看见你的赏碧宫外有一块土壤很适合种菊呢，而且光线也好，所以我把小陶移在那边了。就在那株冬青树下！"
碧华只好随他一同去看醉菊。 自 由 自 在
"啊哟！"碧华欢喜的笑道，"小陶长得不错嘛！看，看，这枝枝头上可能会生小花苞哦！"
"咳咳......咳！嗯。"韶涵怜爱万分的抚摸着醉菊的枝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
看着他病体沉疴却满怀希望的模样，碧华的心底，充溢着苦涩液体，随着血液东摇西晃，流遍全身。
"御医怎么说？"碧华见赵铄神色不善，胆战心惊。
赵烁唯有摇头。
"......"
"能撑多久？"茫茫然的碧华，茫茫然的声音。
"最多三个月。他--拖得太久了！"
"三个月？"碧华喃语，"菊花还没开呢！"
菊花还没开，柳韶涵却已倒在了醉菊边上，深绿的叶蔓上斑斑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