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一]

"有一群黑衣的苍蝇，今天是第二次。"
拉塞尔最后在他额头迅速刻下一吻，潇洒地离去。
"可恶！"
手忙脚乱地用力擦着额头嘴唇，克里斯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往清新的头脑。比起被男人强行夺去初吻的羞愤，自己居然在别人面前如此的失态更是让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居然被他看到了这一幕！居然是他！
「希奥，再擦下去要破了耶~~而且你现在的动作好怪你发现没啊？」
额头嘴唇被同时用力擦拭着，那样子不怪才怪！璃璎好笑地看着脸颊发烫但眼睛好像要喷火的克里斯，不禁对那个男人有了些好感。还从来没有人能把他惹到这个地步呢！那个人类有潜力！值得我来挖掘传授一下经验！
"璃璎，为什么不把他踢出去！"努力想要平复的声音此刻激动依旧。
「没有你的指示我不能随便出手啊~~再说我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已经尽力了哟~~」
要说被发现，那个人应该已经发现了吧？只是不能确认真身而已。
「还有啊，你可以稍微控制一下了，看看窗外啦！啧啧，还真是糟糕的样子。」
经过璃璎这么一提醒，克里斯才意识到自己的所做所为，心里怀着内疚的同时终于回到了平时的自己。
窗外的风雨也随着他平静下来，只是天空依旧阴沉无比...
"璃璎，那些人追来了。"坐在床边，克里斯面无表情地说着。
幻光流转，汇聚成一片耀眼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亮。隐隐约约从中窥见模糊的兽影，张开羽翼的矫健身姿！光芒散去，一个看似只有十岁的少年飘浮在房间当中，银色的长发在背后任意飘散着，小巧可爱的脸上挂着小孩子纯洁无暇的笑容，然而眼里却是将世界苍生都踩在脚下的狂傲不羁！
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双腿交叉地斜坐在半空，璃璎悠闲的样子与房间里低沉的气压格格不入。
"要不要我直接杀到法鲁亚解决掉那个老头子？"
被白了一眼，璃璎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开玩笑的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啦，这段时间内我会在一边好好尽责保护你妹妹的。"
"拜托你了。"
"你真的要这么做啊？"
黑色的眸子越发深沉，一股凌然的气势于不知不觉中笼罩在周身，声音是出奇的清冷平静，然而也只有长时间在他身边的璃璎才知道，这可怕的冷静意味着什么。
"我不会让他们再碰她一根头发。"
哎呀哎呀~~好像气得不轻咧！
"那你就慢慢等回复吧，相信那个老头子会很乐意有人愿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调皮地嘻笑着，璃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根据我的资料那个老头子卑鄙到连快手帕都不能交给他保管耶！而且他身边又有只老狐狸在的说~~呵呵，如果两人组合倒真是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早就说过了，那个人只有野心没有谋略。"
"外加手下一批吃工粮的米虫~~"璃璎笑得差点没从空中掉下来，"希奥特鲁，你将要面对的还真是一群不得了的家伙啊！"
早已经对璃璎的古怪举动习以为常，克里斯淡淡道："我相信知道奥菲莉亚在我这里后，有些人会非常会乐意来找我。"
"啊~牺牲外人...对吧？那可真是阿尔瓦雷斯王家的优秀传统呢！"
"那只你嘴里的老狐狸也会很乐的，是他挑起的事端在一边煽风点火，现在事情这个样子他比某人还着急呢。从先王时期就是个十足的阴谋家，现在换了主人还真是如鱼得水。"
"要是别人知道你这么评论法鲁亚的宰相大人，估计下巴都会掉下来哦，希奥！"
"不是你先说的吗？"
"我？有人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那难道又有人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
克里斯有些头晕，比起昨晚被璃璎半胁迫着扯了些有的没的，现在让他更头晕的是要去见那个人，同在一个教室里，想不见面都难，再加上他从新学期的第一天起就对自己有莫名的兴趣，要避开他更是难得可以！
自己最不想被人看见的一面被他撞得正着，自己隐藏在暗中的一切也正一点一点地被他挖掘，克里斯苦笑：神啊，这难道是你刻意安排的吗？居然把他塞到我的身边赶也赶不掉...
小心地走在到处是积水的林间小路，看着满地是被摧残的枝叶的凄惨景象，克里斯心猛然一紧。
是因为自己吗...这样的凄凉败景...
"一直看着地上的话会撞到头哦。"
轻佻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原本预料会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忽然冒出自己最不想听的声音，克里斯停下脚步，却没有抬头。
自己从来没有遭遇过现在这种尴尬的场面！为什么不能像过去那样视若无物！为什么不能像平常那样毫不介意！为什么不敢抬头啊！双腿又为什么要停下来！
心里混乱地纠结着，克里斯还未意识到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拉塞尔已经低下头，笑得欠扁地看着自己！身体忽然弹跳起来，躲得远远的和他保持距离！
我到底在做什么...悲哀地想着，身体却依旧本能地逃避。
拉塞尔已经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似乎还有擦着眼角泪水的行为，克里斯脸刷的红了，牙根紧咬。
"抱歉...很抱歉...呵呵...你这样子...真的...真的很可爱...忍不住..."
可爱！？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再理会他，克里斯快速和他擦身而过，避免踩进水塘地快步跑远了。
渐渐收敛起夸张的笑容，拉塞尔嘴角却依旧洋溢着欢愉的微笑。刚才那人强忍着不爆发的表情真是很有趣，当然，那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的举动也很有意思。不过...最漂亮的，应该是他那离开的身影吧，那个人大概自己也没有发现，那无意识的脚步轻盈优美，好像在跳舞一样，能够做到这一点，他的内力显然也不弱啊...
玩味的笑容渐深，拉塞尔发现自己对这个才认识十几天的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不要过来！"克里斯跑得倒是不气喘，被身后那人气得发抖才是真的！
身后那人依旧一脸的委屈样，看在别人眼里或许别种样子也说不定，但在他眼里绝对和恶魔没两样！
"和我说了三句话，‘不要过来'就重复了两遍，我真的那么惹人厌吗？"
恬不知耻！克里斯心中暗骂，嘴上却没有声音。
要不是他救过奥菲莉亚，这种人才懒得理他，不过...自己究竟在逃什么啊...不过是被他吻过而已，有必要身体这么个逃避法吗？
稳定下了自己的心绪，克里斯直视着那一脸贼笑的男人："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纠缠？有吗？大家是同学而已，联络感情很正常啊。还是说..."拉塞尔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清晰地将之收入眼底的克里斯心底一惊，"你在害怕什么？"
优雅高贵的微笑，带着邪恶的气息，只需要站在一边，但那如惊涛骇浪般的气势已经怔住了所有人，克里斯脸色忽然苍白。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而已！
心底呐喊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金色的身影向自己的距离不断缩小。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又在逃避什么？"从身边掠过的气息消逝在风中，克里斯呆立着，听着那脚步声远去。
为什么...你会看出来...
我没有逃避...我没有害怕...我什么都没有啊！
不断地将这句话重复输入脑海，克里斯隐藏在镜框后的眼睛逐渐平复，然而胸口却仍然剧烈起伏着，额上的头发被细密的汗水润湿紧贴在一起，黑亮闪动着水泽。
我要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不可以再失控...
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表面虽然恢复了，然而他的心却不安地、烦躁地剧烈跳动着。他突然间都全部明白了，那个人说对了...将自己内心深处最避讳的东西如此干脆利落地抖了出来，自己深深埋藏在内心的东西，不想要触及的地方就这样被他揭发，仿佛在阳光下一览无余！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他不会明白的！克里斯紧紧抓住手臂，强行撑住自己的身体--
他不会明白的！像那种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阴郁的天空终于又开始下起密集的小雨，没有昨日那般狂暴宣泄，轻柔的雨丝飘在身上，就好像是谁的泪水一样...
第 12 章
「希奥，我回来了~~」
璃璎欢快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夹杂着些疲惫，但却明显昭示着他的心情现在相当不错。克里斯一边手中不停地记录着笔记，一边温和地说着"欢迎回来"。
「呼！我现在在想啊，法鲁亚的特产是不是杀手啊？有没有搞错啊，一批一批接着一批又是一批！那个老头子最近脑子是不是坏掉啦，一夜之间派这么多人！」
"辛苦你了。"从昨夜起，璃璎便离开了自己身边在学院的四处警戒着，果然收获颇多。只不过相比较玩得愉快的璃璎，有人大概会偏头痛复发吧...
"你...没有那个...吧..."虽然有些多余，但仍然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哪个？是把他们垛成碎片还是让他们神魂俱灭进不了冥府大门？」璃璎笑得没节制，「放心啦，虽然你是没吩咐过，但好歹在你身边待了三年诶！我会不知道你想什么吗？只不过让他们有了撞鬼的错觉而已，有了后遗症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哦！」
"抱歉..."有些心虚地低头，如果连自己靠自己最近的人都相信不了，那么他又该相信谁呢？
璃璎也毫不在意接下话桩：「好啊！这次的债你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说啦！不过如果真的让他们魂魄消散倒也省事耶~~相信涅卡萨尔殿下也会很感谢我帮他减少了工作量...」
无奈地微耸肩膀，璃璎这家伙就是这样，明明年纪一大把，却这么爱玩。
但是如果不这样，又怎么打发那悠长的生命呢...不断地看着世界万物在眼前变迁，看着生命的不停消逝却无能为力，融不进那变幻的苦闷无奈，唯有将一切置身事外才能活得自若...从某种程度而言，两族还真是有不少相似之处。
"看来他是决意已定，势必要将奥菲莉亚带回去了。"所以才会有昨天那不择手段的一幕！
「不过你昨天的一纸书信他们已经安全收到了，那老头子应该会立刻派人来和你交涉吧？那么就是说明天不会有这么多白痴上门啦？不要啦！那样子我岂不是很无聊！？难得找到点好玩的东西！」
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算不算安慰人，但至少是事实："放心吧，你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能玩得很快乐。如果这就让他收手放掉手里的大鱼，他就不叫达雷斯恩·帕克特·阿尔瓦雷斯了，而他身边的宰相大人也就不是你口中的老狐狸了。"
璃璎吹了声口哨，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又有人潜进来了！呵呵，有的玩了！我来喽！」
默默地看了一眼窗外，克里斯唯有无奈地叹息。

"法鲁亚的人？"天空终于放晴，感觉似乎久违的阳光照得人有些朦胧的睡意，拉塞尔躺在无人的房顶的阴影处将头枕在双臂上，原本准备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的念头在听到"影"传来的消息后显得更加强烈。
疲倦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惺松的睡眼半睁着，金色的头发散在地上和阳光交相辉映，即使是在阴暗处，那强烈夺目的颜色依旧耀眼。"嗯嗯...他们不忙着边境战争的事情跑到这里来打发时间啊...真是羡慕他们的空闲..."声音渐低，大有要睡着的架势。
毫无感情的低沉嗓音继续："另外有发现，瓦伦学院从昨夜起就有大批同样的人物潜入，但均被未知的力量击退。"
"嗯嗯...没别的事了吗？那就下去吧。"懒洋洋地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调，周围立刻寂静无声。
到底还是出手了呀...嘴角上扬，是邪佞危险的笑容。
自己今天之所以这么悠闲地有时间睡大觉而不继续陪在那位小姐的身边，正是因为笃定那个人得知了这件事后就会立刻有所动作，果然不出所料呢！未知力量吗...多半和那冰冷的压迫感有牵连吧，那感觉是使令，又不完全是...这么说来可能的假设只有几种呢...
法鲁亚派来的人...呵！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最近都不会太无聊呢！
完全闭上的眼睛看不见眼前的景色，然而脑海中却清晰地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那一抹黑色的影子竟显得有些不真实。
克里斯·杰斯帕，或许...应该称呼你为希奥特鲁？你还有多少秘密...就让我一点一点挖出来吧！
没有惊慌失措，克里斯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怎么惊讶都忘记了。自从那件事以来的三天，拉塞尔几乎一有空闲就死缠着他不放。他去图书馆，他也肩并肩地跟在一旁搞得他们关系很亲密似的！他去餐厅用餐，他居然会一边说着"好巧啊"一边不顾他惨白的脸色坐在他的对面！就连跑到林子放松一下心情，那家伙也会借着奥菲莉亚出现在左右，使得原本两个人的宁静时间完全打破！这，这和背后灵有区别吗！
当作没看见，当作没感觉...克里斯这么不断地告诫着自己，然而不知不觉中自己平日里一贯的清冷就仿佛坚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缝，并且逐渐地向四周扩散。
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欣赏拉塞尔那种豁达和乐观的精神，总是保持在俊美外表上的微笑感染着四周的人群，然而真正让人惊讶羡慕的，是那和奥菲莉亚相似的，如同孩子一般的纯洁笑容，洋溢着阳光的味道，引人无法自制地沉沦。
他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看着一边被拉塞尔的广博见闻所深深吸引的奥菲莉亚，克里斯胸中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自己拥有的才学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然而戒律的束缚使得他们绝对不可以将之完全展露，绝对不可以影响到世界的自然发展，因此他们是无法介入其中的...那么自己学习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既无法传授给他人，也无法用它来发展世界...仅仅...只能够让它们和自己一同消亡么...
不再为他的无礼举动而心虚紊乱，况且这三天来他除了不间断地逗弄自己以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只是忽然觉得三个人就这样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错...
透出季节讯息的风柔和地穿梭于林间，夹杂着让人无法察觉的哀伤飘向远方，然而一对墨绿的眸子却穿透了风的阻碍，毫无阻隔地望进那失神的眼中。
真是不会隐藏呢...不，应该说是即使表面隐藏地再完美，那双眼睛却将所有东西全都展露无疑。拉塞尔一边继续着话题，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投向那坐在不远处似乎在认真看书实际上已经完全走神的克里斯。
你的眼睛藏不了任何东西。如此定论的同时，那无意中发现的哀愁已经深深触动了他内心的某处。
"我发现你的生活很有规律欸。"流气又玩味的声音在离耳多不远处响起，克里斯向远离的方向挪了几步，不理会那早已习惯的音调。
手中抱着的书本被迅速抽离，克里斯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就这么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身后那正翻阅着那本书的拉塞尔。
"看完了？昨天才借吧？"虽然表情声音有些夸张，但那眼神却完全背叛了主人。
"与你无关。"
拉塞尔表面苦笑，内心却乐得不得了。虽然和自己的对话依旧简短且带着些刺，但他现在居然愿意开金口和他说话，难道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惊觉到那穿着白衣的黑发少年停下了稳健的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两个人正朝着学院的导师工作区移动，并非一路上边交谈边走路那般轻松愉快，而是几乎完全就是那位导师引领着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快速前进着，紧迫的气氛笼罩在周围，似乎是有很紧急的事情。男子似乎察觉到正在观察他的视线，转头看向自己的方向，随后又扭头继续着向目标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