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二]

"罪...爱上什么人是一种罪孽吗..."
克里斯不敢抬头："可是...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啊..."
作为统御着整个世界决定着一切命运的存在...怎么可以...
"即使是神，殿下也是有心的...既然如此，会因为谁而倾注自己所有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说不出滋味的辩驳声不断地靠近自己，那熟悉的气息再一次贴近强硬地抬起了一直低垂的脑袋，"因此...丝蒂珐妮亚小姐...你的母亲所作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罢了。你的母亲...她是一位相当令人钦佩的女子..."
黑色的眼睛痛苦而又自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平静的眼中顿时闪现出怀念的悠远光芒。
"母亲？"
轻盈的微笑，艾特拉德眼中的忧郁一扫而空："是的...因为她毅然地选择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这一点...让人羡慕极了..."
松开的手指紧紧拽着衣角--如果不是这生来就必须要承担的职责...他也很想像她一样...
"大家...都不责备她吗？那样的...行为..."
看着艾特拉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沉痛，克里斯也跟着一起有些痛心。
"为什么？"恢复了适才的恬淡，艾特拉德有些好笑地看着那神色紧张的少年，修长的手指为他分开了遮挡在眼前的黑亮发丝，"在乌鲁尔特氏族中能够获得幸福的生活是一件令人奢望的事情呢...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为那些幸运地寻找到幸福的人们祝福才是啊..."那温柔的眼眸忽然间有些戏谑，手指不安分地扯了扯克里斯柔软的脸颊，看着那促不及防的吃痛的模样，艾特拉德轻笑出声，"这样是不对的哦...把自己的家里人想象得那样小气的样子，那样也是对你自己的侮辱哦...而且...你的母亲也对我说过...她希望你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让其他人都羡慕死呢..."
揉着被扯痛的脸，艾特拉德的一句话让他瞬间忘了疼痛："你...和我母亲很熟吗？"
"因为某个人...所以我们的关系很好呢..."温柔的微笑在月色的照拂下胜过了世间所有的美景，艾特拉德回想着遥远过去的种种，那是自己珍藏的回忆："她教导了我很多...直至今日我仍然十分尊敬她，她真的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女性...不论是作为你的母亲还是我的前辈..."有些寂寞地望着惊讶的少年，"你的母亲很爱你...只是时间不够，无法让你深刻的感受到罢了...但是我能够了解到这一点...希奥特鲁...在你出生前她就已经很疼你了..."
"我知道..."有些内疚...因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关于母亲的事...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额头轻轻地摩挲着，喉间发出的声音顿时有些颤抖，"我知道的...因为她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将我的大部分力量都封印住了...也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比其他人都更少地受到世界的影响...力量的流失比起其他人而言都更缓慢..."
混沌的力量一旦耗尽，就是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的时刻...
"你...今年十七岁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嗯...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
"是吗...十八岁啊..."有些自嘲地面对着撩人的月色，表情虽然笼着淡淡的笑意，但眼中却是深沉的痛楚，"对人类而言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但对我们而言，生命已经快要走过三分之二了呢...呵呵...真是有点羡慕你呢...完全不知道自己距离终点还有多遥远..."、
克里斯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体的温度在寒风中不断地下降着！
忘记了...自己早已经忘记了...乌鲁尔特因为体质的关系，自出生就知晓自己的时间还剩下多少...因为可以轻易地感知自己的力量还剩余多少...那些与自己同一个姓氏的人们一生都要生活在这样残酷的现实中...而自己...自从被母亲的力量封印后...就再也探知不到这一点了...
一直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他忘记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抱歉...如果让你不愉快的话...请忘记吧...你不必有那种负担...因为每个人的际遇是不一样的...所以不必内疚..."有些怜惜地看着瑟缩着的少年，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抚摩着他的头，那令人安心的温度安抚着冰冷的身体，克里斯抬头，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好象我的两个孩子一样..."艾特拉德温柔的笑意让克里斯一怔，"那两个小家伙也一样，每次这么安慰着就很安心的样子..."
"孩子？你有孩子啊？"克里斯略微惊讶道，不过也不奇怪...嗓音有些低哑："孩子的姓氏...和你一样吧..."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平静地作答，艾特拉德没有一点犹豫，"而且...我没你想象得那样年轻...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
二十六...克里斯不禁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襟，表情有些痛苦地一副急切地想要表达着什么的样子。
二十六岁...对于人类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这个数字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
艾特拉德了然地轻轻将手搭在那颤抖不已的肩膀上，温柔的目光无论何时都能有效地安抚慌乱的人心。
"下一位灵魂的继任者，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话语平稳而果断，那沉稳的表情没有任何表示，但是克里斯的眼眶却有些湿润，身体变得更加冰冷，冷得他不住地打着寒颤！双手更紧地抓着那一层布料几乎到了要扯碎的地步！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内心这么呐喊着，然而声音却没有一丝外溢！
月神殿下的灵魂被一分为二，轮回依附在她那血统最纯正的子孙身上...而继承这一灵魂的人们除了拥有御印与月蓝色的发色外...在十五岁之前自身的力量一直与灵魂一同处与沉睡的状态...因为这个世界不能允许两股强大的力量同时介入干涉...因此继任者的力量一旦在十五岁之时觉醒，就意味着另一半灵魂将重归沉眠的状态等待下一个宿体...也就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继任者出生的时间早已告示了另一人消失的时刻...
克里斯很想扑进眼前的怀里大哭一场！但是眼泪到了眼边却怎么也流不下来！不要...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才见到自己的同族一面却要接受这样的事实！
温暖的气息将他裹紧，克里斯知道自己现在被他拥在怀里，却已经连抬手回应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要这种表情啊...这种事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艾特拉德的声音似乎带着苦笑在安慰着自己，真是的...居然还有闲情安慰别人...
"希奥特鲁有后悔过自己做的事情吗？"
被忽然这么问着，克里斯疑惑地摇着头。
轻轻的笑声落在耳畔，没有任何阴霾："所以啊...我也不后悔呢...也不觉得遗憾...因为能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这个不一样吧..."皱着眉无力的争辩着。
"一样的...‘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决不后悔'...她是这么说的呢...虽然一开始是命运安排的，但是后面的道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我丝毫没有后悔过..."坚定而又决断的声音，克里斯刹那间忘却了呼吸。
她--？
"我母亲这么说的吗？"
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含笑摇了摇头，克里斯忽然觉得那目光望见的不是现在，也不是过去："有一天，当你亲口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或许你会了解..."
克里斯怔怔地感受着那温暖的怀抱就此退开，一瞬间竟有些不舍那温度消散在自己的身体上。
"希奥特路呢？"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和艾特拉德在一起，自己就仿佛被包容在一种安心的氛围中...一切焦躁都会轻而易举地被平定下来，"你...找到幸福了吗？"
克里斯的眼帘不安地垂下，如蝉翼的睫毛覆盖了明亮的眼："那种东西..."
心中的平衡仿佛被打乱，然而自己的决意却坚定地表露！
"那种东西，我不需要。"
迟到了...抱歉久等，因为这一章无论如何都想好好写，但是偏偏这几天无论如何都没有时间.......惨啊~~~
第 40 章
"那种东西我不需要。"
深沉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张倔强而又带着说不出脆弱的脸庞，如兰吐吸的音色一如既往地优雅无比："‘不需要'么..."
"是的..."克里斯表情倔强地昂着头，"我...果然还是无法认同母亲的做法...如果是为了我自己而使那个爱着我的人一生都沉浸在痛苦之中...那样的东西...我不要！"
紧闭着眼大声地喊出最后几个字，艾特拉德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那阂起的眼中流露出快要哭出来却决然无比的神情。宛然地叹息：这孩子...永远将别人放在第一位呢...
"如果...有一天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完全不介意你的身份，也不介意你只能存在短暂的时间...却会在你离开后永远将你保留在心中，然后连你那份一起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呢？"
"不可能会有这种人吧！？"克里斯皱着眉--哪儿去找这种怪胎啊！
"如果有呢？"艾特拉德轻盈地笑着，溢满眼眸的是无尽的温柔。
"不可能有！"就像一个不断否定痛苦真实的孩子，克里斯从没像现在这么坚持过。
"如果...有呢？"
克里斯单薄的身子稍稍打了个寒颤，最终认输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如果有...那么我会将那可能性亲·手·斩·断！！"
依旧没有起伏的神色，艾特拉德只是安静地矗立在风中望着那坚决得仿佛完全无法更改意志的少年，嘴角忽然一抹诡异的笑容，轻抬起头目光触碰着深蓝色的天空，那一头及腰的长发顺着凌厉的寒风飞舞跳动着："满月之后...你认为会是什么？"
令人完全摸不着边际的对话。克里斯顿时愣了一下，表情疑惑："月圆之后是月缺..."
轻轻地颔首，艾特拉德忽然偏过头，那双明眸在月色照拂下熠熠生辉："所以说...这个世界是没有绝对的...要记住这一点哦...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灵魂仿佛被重重的冲击了一次，薄唇颤抖着开合："这是...你所看见的吗..."
艾特拉德的能力是预知未来...而他的能力是操纵别人的记忆...乌鲁尔特氏族伴随着出生附带的能力，无论是哪一种对他人而言都是绝对禁断的恐怖存在...
"我不知道..."将被风拂乱的发丝收拢到耳后，些微的忧愁笼罩着那散发着优雅气质的男子，"未来是不断改变的...因为人的心是在不断变幻的...我们无法猜悟透人心，因此即使是我也只能看到‘未来的可能性'罢了...我之所以现在于此与你在一起，是因为我想要见你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所以不要忘记，这个世界并没有‘绝对'。"
"但是...我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别人痛苦..."克里斯抬高头，脸上忽然浮现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然而那悲哀神情后的欣然与快慰的笑容却如同一枚锐利的针，直扎在胸口！
"所以...我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可以了，与其奢求不可碰触的虚幻，我，能够守护别人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沉稳的气息忽然动容了！身形颤动，艾特拉德惊异激动地望着坦然带着欣慰笑意的少年，眼中升腾起奇异的光芒。
"守护别人...是吗...这就是答案吗..."忧郁的眼刹那间变得清明，以不可听闻的声音喃喃着，艾特拉德仿佛终于寻求到追寻之物般地释然，苦涩的笑容却带着决然与坚定，"果然...还是会作出那样的决定啊..."
克里斯有些莫明地看着对面奇异的自言自语，话到嘴边还是吞噎了下去。
踟躇与显而易见的忧虑。"原本不想告诉你，但看来已经不可能避免了...有人已经解开了碎片的封印。"寂静良久，平静如水的声音再次流泻而出，然而隐藏在其下的锋芒刹那间让克里斯措手不及。
"碎片？"不会是--
毫无疑问地颔首应答："是的...如你所想，是「卡瑠比欧」的碎片。"
克里斯惊异地张大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知道碎片的存在，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解开碎片的封印！
"是「伽鲁威尔」的人类吗？"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克里斯几乎激动地提高了音量，神情惶恐："人类要神器的碎片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卡瑠比欧」是--"
"是‘那个意识'创造出的世界的载体，也是肃清恶浊文明的最终兵器--人类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卡瑠比欧」是最高力量的凝结体'，仅此而已。"
即使是谈论着如此严肃的话题，那对沉静的眼中依然满溢着忧郁的情感。
克里斯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那个意识"...指的是...
"如果说米鲁亚尔殿下被形容为苍月的女神，那么太阳又是谁呢..."仿佛看透了一切，艾特拉德低语细回，轻声地陈述着，"这个世界有着它自己的准则，有光就有影，两者从古至今一直对立而统一。神的职责不过是协调着两者间微妙的平衡，让秩序延续。冥王米鲁亚尔殿下司沧平界，教主涅卡萨尔殿下则管理着冥府...不论是冥王还是教主，这两位双生的神祗都只是担任‘管理'的职责罢了...即使是这个世界几千年前那个叫做萨雷亚斯的人类授意记录编写而成《萨雷亚斯神誌》这件事...那也只不过是殿下根据自己的职责而进行的必要事项--有必要让人类间接接触少许不属于他们的知识。"带着清冷光芒的目光扫了过来，"那么，在幕后创造制定这一切的人又是谁呢..."
当然是...漆黑的眼染上稍许敬畏，静静地接上："创世神...世界万物的母亲..."
昂起的头颅，似乎正在聆听着来自悬崖深处传来的湍急水声，"是啊...「卡瑠比欧」是那个意识创造出用以支撑世界的器物，而那些被刻意散落在各个世界的碎片..."稍微顿了一下，艾特拉德的表情是明显的惋惜与无奈，"是为了毁灭陈腐的文明。"
克里斯的心也不禁沉了下去。
这个世界已经被肃清重建过许多次了...多得根本无法胜计...克里斯也高扬起头，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努力汲取着新鲜的空气。
是的...一切都掌握在"那个意识"的手中，当世界腐败到一定程度之时，"那个意识"便会从悠远的沉睡中苏醒，解开碎片的封印将大地的一切瞬间毁灭！然后世界便经历漫长的时光，建立起新的秩序...如此反复着，这个世界一直如此反复着...
无可奈何...因为没有人能够违背"那个意识"的意志...因为那是...一切的本源啊...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呢..."为什么有人会想要触碰如此危险的东西呢？而且..."人类根本无法启动碎片的力量，那又为什么要执意如此呢？"追求强大的力量当真如此具有致命的诱惑力吗！
艾特拉德的表情忽然凝重，沉郁的目光直望到他的心中："据说...碎片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呢...人类的确无法与碎片的力量产生共鸣...然而...我们可以--混沌的力量可以。但是我们又是绝对不会去接触碎片的，不仅是因为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敬畏，更主要的是因为碎片并不是我们能掌控的，稍有疏忽连自己也会被吸进虚无空间中从而导致力量的失控。"
艾特拉德的眼神十分诡异，然而更让克里斯在意的是他在说这番话时的语气...仿佛...就像是如诉往事般肯定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