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二]

银白色的身影以高傲的姿态与两人对视着，一闪一闪着诡异鲜红色光芒的眼睛仿佛在估量着入侵者的实力！银白色...那并不是塞琉西斯，因为，那如同狼一样矫健的身躯，是由金属覆盖而成！而那奇怪得让人费解的东西，绝对是自己前所未闻的存在！
克里斯的身体一僵，同样地不可思议。
"DFMY-10-1002W..."嘴里喃喃着拉塞尔听不懂的奇怪语言，克里斯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金属兽的颈间--那里有着铭牌一般的东西。
"地副...啥？"自己就算接受能力再好也听不懂克里斯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DFMY-10-1002W，DFMY-10-1002型号的升级版保安兽，自配智能分析系统以及配备高速推进系统，由掺入金刚石的特殊金属材料覆盖表面，隐藏式10mm口径光束枪，造价不匪，只有少数富豪才使用得起的高智能机械。"
"哦..."耐心地将莫明费解的话听到结束，拉塞尔手指拨过一簇金发，"你直接说这家伙是不属于这世界的产物不就好了..."
虽然很惊讶他的接受能力，但现在克里斯可没时间表扬他！"没错，它不是该存在于这世界的东西，它的诞生地是一个科技已经高度发达，却完全不存在精神力的地方...在那里自然被完全忽略，就连一根真正的草都找不到的地方...那里是欲望和权利充斥的地方，人的本性早就丧失殆尽了。"
"那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眼神有些淡然，克里斯有些局促不安，"为了所谓的‘平衡'...越过「维滋亚」与之对应的世界，是一个落后原始得几乎没有智慧生物存在的世界，两者必须平衡，也因此有了那样的结局..."
"说到底，还是被‘神'玩在股掌间的可怜的东西。"听着那冰冷不善的语气，克里斯再度涌起深沉的罪恶感。
将一头显出金红光泽的头发向后拨，拉塞尔上前挡在克里斯的面前："只要干掉它就可以拿到后面的东西了吧？"
丝毫没有情感蕴藉的声线，冰冷得几乎足以冻结周遭火热的空气，克里斯张大嘴，惊恐的神情却没有人能看到。
"不可以--！"
"不可以--！"
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凝重的气氛，拉塞尔皱眉回头，对上惊恐慌乱的眼神。
"为什么？"
激动的神情忽然一怔，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有支吾地重复着单音节，此时的克里斯神色混乱得让人心焦。
"因为...因为...那是..."深深呼吸了一口，终于找回了语言的能力，而那银白色的机械兽出于对他的顾忌，始终在远处警戒着没有动手--如果是普通的人，即使有能力越过满是毒息的炽热岩浆地带，也早就被一击毙命了！毕竟被光束枪扫过可不是好玩的事情！那是让人瞬间汽化的可怕的东西！
"机械...说到底也是有弱点的..."克里斯摆出有恃无恐的姿态耐着性子解说，"只要一刀破坏掉CPU就解决问题了。"
照例是对异世界语言有障碍的拉塞尔为难地歪了歪脑袋："呃...简单说就是心脏？"得到的回应是肯定的。
"但是--"将目光移到红光闪烁的电子眼上，"按照那个世界科技发展的速度来说，那东西少说也有十年多的历史了，然而它却在这里，你想过为什么吗？"
"那当然..."带着些邪气的眼眸滑过笑意，"是因为‘神'将它丢到这里看守后面的东西，对吧？"
"和你说话很轻松..."克里斯淡淡道，眼神幽暗而染上了畏惧，"普通的机械当然可以这么处理，但是它不一样...那上面...有混沌的气息..."
"嗯...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亲戚呢..."拉塞尔望着那全身包裹着坚硬铠甲的器物斜唇冷笑，"不过那又如何？"
局促不安地抓着衣摆，克里斯此刻为难得无以言语，唯一的选择便只有低下头颅。
"你该不会想说，因为它是‘神'放在这里的，并且还赋予了特殊的力量你就不敢干掉他吧？"冰冷的视线如针扎般落在瑟缩的身上，"不...这点还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你是不敢造次吧？不敢逾越自己的本分！"
仿佛寄生扎根在灵魂深处的生物，那一语中的的话语在一瞬间将坚硬的外壳击碎让一切暴露在阳光下毫无遁形！
飞速抬起的头，没有拉塞尔想象中的愤怒与不甘，那无奈与自嘲的神色有种令人怜惜的美，让他一时间竟忘却了呼吸！
"人类...真羡慕你们呢..."那快要哭出来的无助与虚弱如实表达着克里斯的真实，"你们不同于我们，没有戒律的束缚，没有必须服从的契约，自由自在...你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可以勇敢安心地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可是很抱歉...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我不能做..."
在这地下，没有随时注意自己情绪的必要存在，压抑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克里斯第一次向别人如此示弱，他不甘心，却有如此真实地羡慕着身边那总是毫无忌惮的人类！厌恶这样的自己！他一直以来都厌恶着有着这样身份有着这样心情的自己！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出生！又为什么要让他独自留在这里！谁来告诉他！
失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惊讶于克里斯的异样，却更明确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那么你就永远待在这里吗？真是个不错的主意。那么你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好了，反正..."明明是极度讽刺的邪佞的笑容，可是却连拉塞尔自己都不是滋味，"你们本来就什么都留不下，和不存在根本没区别。"
克里斯的眼前顿时一片空白！
"你...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知道...我们是...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却发现眼前的始作俑者反而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我...为什么会知道？刚才那句话就仿佛是脱口而出，因为自己在很久以前就曾经在哪里听说过...在哪里...到底在哪里知道这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瞳孔骤然一缩，记忆如潮水般涌入，那句话...的确是很久以前...那一天，是自己那不愿回首的黑暗往事中唯一的"光"出现的时候...

当----！！
清脆利落的金属碰撞声，随后是孩童凄惨的叫声，最后是重物落地的摩挲声。
"呵呵，你还太嫩了，小金。"一片洁白无暇的世界中，惟有纯白的纱衣裹在身上的风华绝代的青年男子在冰雪与厉风的世界中悠然地伫立着，如同精灵一般透明而洁净。
顺着青年男子漠然而冷冽的视线，一个满头金灿灿如同太阳般光辉头发的男孩子倒在地上，与那男子整洁脱俗的打扮相异，那孩子全身只有一套单薄破旧的衣衫，寒风刮过，冻得人瑟瑟发抖，原本红润的嘴唇青紫而不住颤抖着，当那孩子撑起自己倒在冰冷僵硬的雪地中的身体时，那对抬起的墨绿色眸子几乎蕴满了世界上所有的仇恨，用尽全身力量瞪向整以闲暇的男子。
"放我回去！"稚嫩的童声几乎嘶哑地吼道，然而那美如妖冶女子的男人却只是轻蔑地抿嘴一笑，"还不放弃啊...真是有毅力的孩子，稍微磨练一下会更出色呢...不过呢...和这一个月来的答案一样，是‘不可能'哦，小金。"
身下的雪渐渐染上鲜红的颜色，孩子不屈服地硬是摇晃着站了起来，身上涌出的鲜血一滴滴沁入洁白晶莹的冰雪。
手中握着锋利而冰冷的利器，"我说过我有名字！不要那么叫我！"伴随着愤恨的话语，孩子提着剑毫无技巧可言地砍了过去--
"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孩子..."男子只是立着，丝毫不介意逼近的危险，反而唉然地一手托着脸颊无限地感慨着，"小白。"
主人的一声轻唤，一道和冰雪同色的影子"倏"地自他身后闪现！
"哇----"
温热的鲜血自单薄幼小的肩膀飞溅而出，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散落在空旷的雪原。
"呜呜呜...呜..."孩子死命地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那咬住自己的头颅！嵌入肩膀的利齿渐渐用力！孩子的表情愈渐扭曲直至眼神空洞地无力垂下抵抗的手臂...
"好啦，小白，再咬下去小金要死了哦。"温柔的声线适时地响起，低下的白色头颅毫无留恋地抬起转身向它的主人，纯白的雪狼王如温顺的大型宠物眯起眼反复蹭着男子的白纱。
轻盈的脚步无声地落在被鲜红染红的雪边，俯下身子笑脸盈盈地看着失神的眼眸。
"除非我放你走，否则你别想离开，"甜美的嗓音如涂抹上了浓厚的蜜汁，"对了，我一直很好奇哦，你不问吗？为什么本应该在庆祝六岁生日的你会一觉睡醒到了这个地方？"
无神的瞳孔一颤，却没有回答。
"呵呵...好可怜的孩子啊..."男子低低地笑着，眼中却没有任何温度，"你不知道吗？把你丢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的人，可是你‘一直'都最尊敬崇拜的人哦~~"
孩子立刻激动地反击："父皇不会做这种事！他不会..."
"不会抛弃你？"那荡漾的笑容越发美丽，惹得孩子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呵呵...你还真是相信他呢，不过很可惜，事实就是如此哦，要好·好记住哦，小金。"
"不！父皇他不会！"他不会不要自己的！他不会的！自己一直都很听话很顺从的！他不会的！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厉声的喝问吓得孩子立即吞下所有到嘴边的辩驳，男子的眼神轻蔑得仿佛在看一堆垃圾，"一个野种而已！你不过是你家老头子一时兴起的产物罢了！能有名分已经便宜了你！"
孩子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恐惧的感觉顿时侵入五脏六腑，感觉到温热细长的手指缓慢地插入了自己的头发反复地摩挲，然而他却一点都不敢动弹，"当然啦，这个不是主要的原因哦..."男子的眼神柔和得像水，"金色的头发呢...你知道吗？金色...这可是沧平界太阳的颜色哦...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相当高贵的象征呢..."
白皙的手指慢慢收紧用力，痛得孩子不住地皱眉抵抗！仿佛从冰河传来的声音再度响起："知道吗？那个他得不到的女人也拥有这种高贵的颜色呢，你以为，他会喜欢你这扎眼的头颅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么？嗯？"
痛苦的呻吟被强行压制在喉间，孩子的眼中不甘愿地汇聚起薄雾般的水气，却如何都强迫自己要忍住。绝对，绝对不要在那个人的眼前没出息地哭出来！
"啊！"一声惨嘶，妖媚的男子淡然地瞥了一眼缠绕在指间浓密的金色发丝，低下头亲了亲瑟缩不已的冰冷僵硬的脸颊，"从今天起要记住哦，谁都不要相信，任何人都不要相信...那可是...会丢掉性命的哟..."
说着如此使人崩溃绝望的话，男子的脸上却依旧是温和的表情，"你应该感谢神哦，在你们的国家，没有用的废物都只有一个下场...而你能够活到今天...是因为你有相当不错的资质...这一点，让你拣了条贱命呢...呵呵..."
"我不相信..."没有滑落的泪水逐渐消失在空洞茫然的眼中，孩子的眼中倒映着碧蓝的天空，反复喃喃着。
如果自己的存在都已经被抹消了...那么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
男子优雅地起身，连多余的目光都懒得给："那么你就自己活下去，强到足以让我认同，然后自己去确认吧...是首先能活下去哦..."
孩子眼中的天空忽然五彩而绚烂，不断变幻的绮丽光芒笼罩着整个天空，美丽得凄婉而哀伤...
"什么啦，那个女人死了啊..."将肩上滑落的头发甩向脑后，青年男子冷笑着抬头望着美丽的天空，那是将近七百多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壮美景象。
"可怜的人们啊...活着的时候背负着沉重的宿命，死后也只能化作天空的光芒给人类以视觉享受罢了...除此以外什么都留不下，和不存在根本没区别嘛..."依旧是嘲讽而冰冷的语气，然而男子的眼中却瞬间漫溢了深沉的悲哀。
好美的天空...孩子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不...有关系...如果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存在，那么自己以往所付出的到底算什么！他不甘心！绝对不要就这样被人决定所有的一切！
都消失吧...你们都去死吧！
"小白，如果小金在晚饭前还没有自己走回来，那么你就和小灰一起分了他吧。"轻描淡写地吩咐道，纯白的雪狼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以愉悦的目光注视着它缓缓离去的主人，嘴角还余留的鲜血是如此的醒目。
"高兴吧？小白，很就没吃新鲜的肉了对不对？还有啊，小孩子的血很好喝吧？"轻轻拍了拍那靠近的脑袋，男子的表情也是相当愉快。
"你们...都去死吧..."绚丽的天空下，一头耀眼金发的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自己破败的身体，眼中除了撕裂万物的仇恨外再无其他东西！"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绝对...要杀了你们..."
不论是谁...我全部要让他们消失！消失吧！你们全部都消失吧！！
因失血而摇晃的脚步没有阻止坚定前行的信念，那支撑着自己的意念强迫着自己一步一步接近那远处的白色身影，哪怕留下的鲜血足以让整片雪域沸腾！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强烈气息，男子的背脊忽然一僵，怔怔地立在原地！白色的魔兽立即跃在他的面前低吼警戒着，却明显带着更深重的敬畏！
金发的孩子他抬起自己墨绿得近乎黑色的眼眸，一瞬间也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绮丽地让所有人动容的幻彩天空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那一刻，只有两种颜色映入了孩子的眼眸--
仿佛流淌鲜血般的奇异的服装在冷历的风中飞舞着，同样颜色的鲜红头带映衬着深紫色的短发，狂乱地随风飞扬...
那是...女孩子吧...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比自己略微要年长一些的女孩子...可是那孩子的头发就仿佛是一刀斩断似的，凌乱而参差不齐，紫色的头发...还有同样颜色的眼睛...深沉的紫色，魔魅的颜色...令人惶恐不安的颜色...
然而令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眼睛...明明是深邃得无法见底的颜色，然而她的眼睛却明亮而清澈，清澈得就好似没有微风拂过的湖水...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波澜，也没有任何情感...好像一面镜子，将世界万物真实地映照出...
"你难道是..."压低的嗓音，男子一向平静的目光透露出丝丝惧意和惊异，全身戒备地应对着那娇小的女孩子。
"你..."对视良久，那稚嫩而冷冽的声音静静地流泻而出，"就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人？"
那就是他与她的相遇。

"喂！你在想什么？"克里斯莫名其妙地看着失神良久的拉塞尔，颇有些受不了！明明应该震撼的人是自己，然而那一脸大受打击的人却反而是他！这什么世道！
"啊？哦，没什么啦..."回过神来的拉塞尔一手遮住脸庞，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情感流露，克里斯看着他那苦涩却又欣慰的矛盾神情，也是一愣--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抱歉...忽然回忆起了初恋情人呢..."下一秒，那欠揍的脸又笑得阳光般灿烂。
初...恋...？克里斯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好！现在这么紧急的时刻，他居然有空怀念初恋？
"喜欢上你的女人真是没水平！"一激动之下，这句话想收也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