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何事?”
“京中藏着的邪魔吞食了笙乐女神半具身躯,那笙乐女神又非同一般。如果耽搁了禀报,晖桉也难辞其咎。”喜言拱手放回茶杯,说,“老板娘说,此事告之九天境,只怕两位也要卷入其中。若是已经寻到了丢失之物,就尽快离去吧。此外能寻回千钰哥哥,两位功不可没,老板娘愿倾力相助,以偿恩情。”
“东西仍在京中,如不能拿回,我们两人便不能离开。”苍霁说,“那邪魔畏而奔逃,这么快便又回来了?”
“晖桉鹰眸所见。”喜言做大人忧愁状,“只是他入京后藏得隐蔽,晖桉也再寻不得,如今竟不知道他到底藏在何处。”
“鹰眸只破人邪,晖桉寻不到魔是意料之中。”净霖说道。
阿乙在椅后听了半晌,突然冒头,说:“晖桉那眼睛算什么?我与阿姐的才好,他就是藏在土里,我也能瞧得出来。”
苍霁把他的脑袋摁回去,只说:“与你什么干系。”
阿乙顶着脑袋,气道:“你们净待在这里好没意思!不如带上我去降魔,五彩鸟寻人最了不得!只是想借小爷的眼寻找邪魔,总要付些报酬。”
苍霁思量还真要靠阿乙去找邪魔,便稍松了手,问:“你欲求什么报酬?”
阿乙正色,说:“帮你们好说,看在阿姐的面儿上,只望日后如受追究,不要干系到我阿姐,尽管推到我这里来就是了。”
净霖看他,说:“操心。”
“我就这么一个姐姐,自然要操心了!”阿乙不耐道,“答不答应!”
““你先找到邪魔再说。””苍霁说道。
阿乙却不上当,对苍霁说:“我知你狡诈!今日若不能得你们两人的准话,小爷便不去了,你们尽管找别人去!”
“我答应你。”净霖说,“如受追究,必不牵连五彩鸟一族。”
阿乙抱着手示意苍霁,苍霁反而慢条斯理地倒了茶,只说:“我听净霖的便是了。”
阿乙觉得这话不大清楚,细想之下又并无不妥,便颔首说:“我入京时便觉得此地有异,似神非神,似魔非魔,古怪得很,原是他吃了笙乐,难怪这般难以寻找。不过我既然应了,就自有办法,你们二人随我走就是了。但我们离开了,那笔妖跟病秧子怎么办?”
净霖合上茶盖,说:“山人自有妙计。”
翌日,便见那连日告病休养的“楚纶”重回翰林,精神奕奕,气色甚佳。楚纶入内递呈名帖,顺利入了院,与人寒暄并无异常,反倒比以往更好打交道。他提着袍跨入室内,待坐在座上,听着左右高谈阔论,袖间却鼓动几下。
苍霁占据着袖中的大半江山,阿乙敢怒不敢言,五彩鸟垂头丧气地缩成一团,挤在角落里黯然伤神。
“愁什么?好好找人,大哥有赏。”苍霁搭着鸟背,说,“连净霖的袖都分了你一半。”
阿乙哼一声,觉得这声“大哥”简直难以启齿。可他在苍霁手中吃惯了苦头,只能咬牙喊道:“……多谢大哥,我一点也不愁。”
苍霁说:“叫得不情不愿。”
阿乙立刻歪头做小鸡天真状,磨着牙欢快地说:“大哥!”
“进来之后感觉如何。”苍霁问道。
阿乙说:“邪气冲天,这邪魔果真藏在王宫之中,只怕还要往里边去。”
净霖正听人论道,忽见洞门一闪,入了四五个太监,伴着刘承德进来。他认出这几个太监皆是那夜扛轿的小妖怪,当下借着楚纶的皮囊,对刘承德遥遥拜了拜。刘承德几步上阶,与人相客套一番,才坐在净霖身侧。太监守立阶下,看得出是专程来保护刘承德的。
对棋子也这般上心,可见陶致能用的人不多。
“听闻贤弟前几日染病在榻,愚兄分外惦记,特托人送去些上好的药材,不知贤弟用了没有?按理愚兄本该亲自探望,只是这几日京中琐事繁多,着实脱不开身。”刘承德说着,细细打量着净霖,点了点头,说,“瞧着倒比前些日子更精神了。”
净霖被袖中两人闹得几乎听不清话,便借此机会一抖袖,对刘承德说:“承蒙大哥挂念,已经大好了。”
苍霁心道这人扮起别人时,可丝毫不介怀,连“大哥”都喊得情真意切!
刘承德叹了几叹,说:“不瞒贤弟,自曦景辞世以后,我便已心灰意冷。如今见得贤弟能好起来,方才觉得不负当日所托。”
阿乙嘀咕:“这人慈眉善目,还挺讲情义。”
阿乙虽知道乐言篡命一事,却对左清昼知之甚少,故而不认得刘承德是何人,只当他还惦记着枉死的左清昼。
苍霁却已烦腻,教唆净霖:“事成之后不可轻饶此人,见他贼眉鼠眼讨厌得很,索性给我吃了算了。”
刘承德哪知到面前的“楚纶”正在听些什么,越发入戏:“曦景去前已知难以脱身,特令人秘密到我府上,将那些个‘信’交于我手中。贤弟,日后只剩你我两人,如有进展且须一道做打算,万不可再擅自行动。”
净霖亦叹一气,并不接话。
刘承德见状,只以为他心中仍有愧疚,便小声说:“那改命一事皆是浑说,贤弟万不可当真。曦景沦入此境地,不怪你,要怪就怪这浑水太深,着实要我们几人皆豁出命去才成。”
苍霁见他卖力,不由想到了虚境中见过一面的左清昼。任凭左清昼百般谋算,也料不到他左右皆是心怀鬼胎之人。他兴许有一日能觉察疑处,命却没能给他这个机会。
净霖见刘承德的手已扶上自己的袖,便不漏痕迹地挪开。他巴不得立刻掏出帕来擦干净,又见刘承德并无退意,于是说:“大哥说的是。只是我这一病许多日,不知眼下进展如何?”
刘承德拭去那几滴泪,说:“此地绝非商议之地,今日归后,来我府上详谈不迟。”
阿乙在刘承德那一扶中嗅出了猫腻,他说:“随他去!净霖,他指缝夹香灰,必是见过那邪魔的!”
净霖便颔首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刘承德的府宅位于风华街上,并非朱门高墙的那一类,而是简朴典雅,分外清幽。府内仆从甚少,竹枝并梅,甚至显得有些清寒。若非深知此人本性,必易被他这等伪装骗过。
净霖入内不过片刻,便见已换了常服的刘承德相迎而出。他差人摆了一桌酒菜,引着净霖入座,斟酒道:“曦景走时,我心如刀割,只恨过去那般多的日子不曾与他把酒言欢!现下真是追悔莫及。慎之,今夜便无须忍耐,愚兄知你心中苦。”
净霖象征地碰了碰筷,并未入口,只接了酒,说:“我病这几日耳目堵塞,不知曦景去后,左家按的什么罪名?”
刘承德仰头饮尽,长叹一声:“诏狱里办的人,哪有什么罪名!你不知,曦景一入诏狱,我便奔走打点,可那些人只收金银,连个气也不肯通。曦景入狱半月,我竟什么也没能打听出来。”他说到此处,竟然泪流满面。
净霖端详着刘承德,仿佛见着什么稀罕之物。他不便表露太多,只能装作惆怅无言。
刘承德抬袖拭泪,说:“在这京中行事,便如履薄冰,丝毫都容不得马虎。你如今也入了翰林,往后你我二人相互照应,许多事情,日子一长,你便明白苦处。虽有心锄恶,却万不能心急。”
净霖垂手,说:“大哥总说不可心急,可我见如今情势紧迫,已成了大患。东西各地失家失子的人俯拾皆是,地方府衙也拦不住鸣冤之声,你我已有证据在手,还要忍而不发。依大哥高见,何时才行?莫非要曦景白丧一条命,当作无事发生。”
刘承德如若不懂,只问:“什么证据?”
净霖看着他,说:“曦景的‘信’皆在大哥手中,大哥却不知道证据?”
刘承德心中大骇,唯恐自己漏了什么,转念又想左清昼在行刑时并未提及,又怕已被楚纶知道什么,便愁眉不展,说:“我若有什么证据,何须叫你等!莫非是曦景告诉你了什么?”
净霖突地一笑,借着楚纶的脸也显出几分妖异。他将那酒尽浇到在地上,说:“自是曦景告诉我的,我见他身陷囹圄,口口声声唤着大哥,便以为他与大哥说了什么。”
刘承德悚然而起,“哐当”一声后退,面色难看:“曦景在诏狱之中,你是如何见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