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穆煜睡眠浅,倒是先醒了过来。他感觉有条沉甸甸的手臂压着腰,后背也是一片火热的怀抱。他仰躺在床上,忽觉昨晚貌似过得挺玄幻的。
酒精壮人胆,这话也没错。十分的在理。
苏穆煜动了一下,连鸣也跟着醒了。他轻笑两声,十分满足地抱着阿煜蹭了蹭。
“难不难受?”
“……倒是不难受,”苏穆煜说,他穿好睡衣撑着坐起来,“我就怀疑你没说实话。”
“我哪里骗你了?!”
连鸣面对大清早的甩锅,表示并不愿意接。
“倒是你,阿煜,我好像记得昨晚进房间时,你拿着手机站在我书桌前干什么。”
苏穆煜欲盖弥彰地笑笑:“你喝多了,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那你是故意乱性咯?反正没有酒后。”
“哎,不对,我是真喝的有点多。”连鸣揉揉额头,“阿煜,你到底爱不爱我啊。”
苏穆煜站起来准备去浴室,临走前还拿走了手机。他把偷拍的“历史资料”备份后,从手机上删去。路过书桌,顺手关上了翻看过的书本。
他一路哼着歌,在少年连鸣曾居住过的屋子里,如国王一般逡巡着自己的领地。
苏穆煜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开心。
真的,就一点点。
连鸣伸展四肢躺在床上,浴室内穿来苏穆煜洗澡的声音。他从床头摸过烟盒,点上一支烟。
连鸣回想起昨晚的种种,说实话,一开始他确实喝醉了。但后来真的很清醒,以至于他的阿煜所有的动人神情,都深刻心底。
他穿好睡衣走到书桌前,上面整齐的书本有些凌乱。连鸣轻笑一声,似穿过岁月去赞扬十几年前那个年少的自己:“好小子,你能让他开心就好。”
苏穆煜在浴室喊了一声:“连鸣,拿件衣服给我!”
连鸣不要脸道:“把我拿给你行不行啊!”
“滚蛋你!”
十几年前的连鸣深不知未来会有个人让他神魂颠倒,那时候苏穆煜也不知自己会陷入名为爱情的地牢。
在很多事来临前,人们都不曾预料。直到它发生,才明白剥掉伪装的厚茧,自己也会如此柔软。
要不要爱,当然要。
你知道我的脾气,你说爱我,我就倾其所有。
雪色绵延荒原。
这人间,又一个喧嚣之年。
第74章 玫瑰头颅
很久之后,苏穆煜常在想,是不是生命中没有这一次欧洲之行,他们的人生,或许能有点不一样。
——
年后,苏连二人并没在连宅呆多久。连鸣需要忙碌的事情还有很多,苏穆煜也得回芙蓉城去。
三月春来,杨柳抽芽,星星点点的绿意开始冒头。等再过一阵子,柳絮又会如纷飞的雪,迷乱春天灿烂的眼。
芙蓉城的暖意来得比其他地方更早一点,但依然有些乍暖还寒的味道。
苏穆煜在公义阁内呆了满满三天,足不出户,整理上一年古玩的收纳与出售情况。方室内一片静谧,黄花梨桌上的香炉内燃着一线烟。甜丝丝的味道夹着一股清冽,无端使得苏老板心情大好。
拆迁队在脚边打盹儿,这破狗与主人很有共同点。春困夏乏、秋倦冬眠。一年四季,每天都适合睡觉。
苏穆煜执着毛笔,鼻梁上架着眼镜,眉头轻皱。朱砂红在泛黄的原木纸上不住勾画,越看越疑惑。
他放下账目和图册,用毛笔末端在史册上敲击两下。
“老头,醒醒,问你个事。”
良久,如时间破开一道口,史册内缓缓传来沙哑年迈的声音:“……没大没小。”
“主要是咱俩这辈分不好算,不然我能这么叫?”
苏穆煜仰躺在贵妃椅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其实……我觉得这个感觉也有一段时间了。刚才整理账目的时候,我猛然觉得……怎么今年纪录在‘棠溪宝剑’之前的东西,我都不太记得了……?”
史册内的声音一顿:“知道出问题了?”
“什么意思?”苏穆煜说,“你知道……我会这样……?”
“之前就提醒过你,不要把无关人员卷入时空之中,更别提带进大梦。你以为那些魂魄都是好相与的?棠溪宝剑那一次,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苏穆煜添了舔唇,他内心紧张时总会下意识这样做。不好的预感似乎终于顶开了粉饰太平的土层,不详在心底缭绕。
“但,带连鸣跨时空,跟我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苍老的声音叹息道:“阿煜,你以为你的异能可以通天地,来去自由?当年我告诉你,扳指选定了你,纯粹是因为你的大脑与身体能够承受住时空撕裂带来的伤害。那你以为,连鸣可以?”
“你且好好想一想,每次时空撕裂,他为什么都毫发无损。他应该承受的彻骨之痛,到底是谁为他挡下了。”
“一次两次还不足为惧,次数增多时间增长,以你的肉体凡胎,不遭反噬才有问题。你自个儿拎清楚。”
苏穆煜听得七七八八,愈来愈心惊。如果说每一次跨时空,加之在连鸣身上的伤害都转接到自己身上,就意味着大脑不断受侵蚀,所以造成记忆断层?
但这么重要的事,如果老头以前告诉过他,他又怎么会忘记?
是什么引导他不顾一切带着连鸣跨时空的?
如果某一次跨时空出现意外,连鸣又会如何?
一时间思绪如麻,苏穆煜快讲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弄懂“记忆为什么时好时坏”,还是想搞明白——连鸣从一开始赖定自己,频繁跟着跨时空,意欲为何。
苏穆煜盯着手上的账目发呆,手机响了好几声也没反应。直到拆迁队犬吠几声,他才猛然惊醒。
苏老板揉了揉眉心,摸过手机一看,是连鸣发来的消息。
—今晚想吃烧牛肉,我下班回家顺道买回去?
半响,苏穆煜才回复。
—牛肉家里还有,买点菜吧。
—嗯,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拆迁队的狗粮需不需要买一点。
苏穆煜踹一脚破狗:“你爹问你要不要高级狗粮。”
拆迁队满脸嫌弃地看着飞来横腿的苏穆煜,不知道气从何来。
“行了,就你这吃里扒外的德行,不配吃什么好狗粮。”
苏穆煜噼里啪啦回道
—你看着买吧,感觉最近它的毛色没以前光亮了。再给他买点零食,磨牙。等等,玩具也该重新买了。哎,别忙,你在哪儿?下班了过来接我吧。一起去买。
—阿煜,我怎么觉得你对破狗比对我上心多了。算了,它什么也别想要,叫它老实呆着吧啊。我这边堵车,你先回去,我顺道就把菜买回来了。
连鸣很少主动表现自己,特别是在买菜一事上。连少十指没怎么沾过阳春水,买菜除了当冤大头也没别的可取之处。碰上苏穆煜,才会洗个碗什么的。
今天这么主动,得是有什么事。
苏穆煜不知他要搞什么幺蛾子,最后还是答应了。等处理完手上的账目,苏老板跟史册内的声音道别后,带着拆迁队回家去。
连鸣这边塞车严重,乌泱泱的金属虫屁股上都亮着红灯,满目红绵延到地平线,又与胭脂紫般的天空交相辉映。
连鸣的线内电话响了两声,他瞥一眼,好心情烟消云散。片刻后,连鸣舔着牙花子在最后两秒按下接听。
“什么事。”
“你要来欧洲?”电话那头传来冰凉的声音。
“嗯,三月中旬。有事儿快点讲,跨洋电话死贵。”
“你不想跟我说话也不用找这么烂的借口,连少还心疼这么几个钱?”
“展世一,我发现你废话变多了。”
连鸣啧一声。
展世一:“有吗?”
“有。”
“嗯,那苏穆煜的事……”
“操。”连鸣提起就来气,猛地在方向盘上拍一巴掌,“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上半年不再给阿煜安排任务。良心喂狗?”
“不好意思,我没那东西,”展世一并不怎么在意所谓信誉,“这次也不算任务,累不着人。而且选来选去只有他合适。”
“组织成员遍布世界,能人奇人天才鬼才那么多,变态也不少。你告诉我说只有阿煜合适?咱们别聊了。你当我智障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