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泽兰像个称职的向导,开始介绍起前方的目的地。
“一到晚上就变得特别冷,有时候还会下大雪冰雹。爬虫在这个时候就回去休息了,出来的都是白天藏在地底休息的异兽,小一点的喜欢吃藏在夹缝中的毒花毒草,一般大的爱成群结队出来喜欢吃小一点的,更大一点的就单打独斗出来吃一般大的,毒花毒草呢,喜欢吃他们的尸体。”
“感觉这里还挺乱的。”
“是啊,哪里不是这样呢?人类如此,动物也如此,一层吃一层,争夺毁灭,轮回循环,为欲望,为生存。”
“嗯,我总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生活。”
“阿雪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墨泽兰魅惑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故意在引诱小动物上钩的艳丽花草,你上钩了,就吃掉你。
可惜薛半夏这个人天生就不吃这一套勾搭小姑娘的手段,他不是听不懂,而是他从来只听你话里真正的意思,话外面的包装再美他都能无视。就好比在盲人面前跳舞,在音盲面前弹琴,白瞎了。
“跟墨老板这种成熟稳重的老男人比起来,薛某可真是显得毫无底蕴呢。”
墨泽兰:...
看来此人被抢走酒的气还没生完,真是...
有点可爱。
墨泽兰勒马,黑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骤然向上举起,却迟迟不敢落下。荧夜草的微芒也照不亮前方的巨大的裂隙,森黑深渊沉寂于此,犹如上古凶兽张开的巨嘴,深不见底,阴森可怖。
墨泽兰下马,引导黑马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站在悬崖边上,张开双手。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冥谷深渊。”
这当然不是墨泽兰的声音,虽然他也很想用一种得意的语气说这句话。
薛半夏几乎是在“远”字刚响起的时候就捏碎了装着荧夜草的琉璃球,从马背上迅速跳下,那点银白光芒悄然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在两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半空中突然响起的不阴不阳的声音怎么看都不会是什么好客主人的做派。
薛半夏无声而迅速往来时路退后了好几丈远,墨泽兰的白色身影也跟着退回,背对背与薛半夏靠在一起。这是摸不清对方底细,而己方情况又太糟糕的情况下最可靠的依靠点。
夜凉如水,身后的温度给人以安定,薛半夏听着自己飞快的心跳声,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不曾如今天这般失态。
“薛医师,真是深藏不露。”墨老板侧头在薛半夏耳边道。
“你也不赖。”薛半夏回道。
“嘻嘻,客人为何要躲起来?”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像个声音嘶哑的女人。
“他怕我们呀。”之前的声音答道。
“客人别怕!”像女人的声音继续道。
他?
薛半夏和墨泽兰心照不宣地碰了碰对方的胳膊,看来对方没有确认他们是两个人,那就只能是根据马匹的数量来判断的,薛半夏应该是没有被暴露的那一个。
薛半夏悄无声息地继续退了很远,墨泽兰则担起了交流的重任。
薛半夏在黑暗中看着那个非要穿白衣暴露自己的傻货,琢磨着回去要怎么耻笑一下。
“在下迷路了,不知道对面是?”墨泽兰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这次没有那种魅惑的尾音,干净得听不出音色,无法辨认是苍老还是年少,甚至声音消失之后会疑惑刚才的声音是男是女,从哪里发出。
果然,这伪装柔弱大叔,强行骑马赶路的男人还藏着一手!听这声音,这内力还是个高手,差点小瞧了他。
似乎是被迷惑了的对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客人如不嫌弃,可休息一晚再上路。”
墨泽兰突然放松了身体,往前踱步。数丈之远的薛半夏依然以一个蛰伏的动作伏在原地未动,他当然不会以为墨泽兰被打动了,更不会以为对方有那么好心留一个来历不明的过客留宿。
上路?当然是去黄泉的路。
果不其然,薛半夏看到墨泽兰猥琐搓着小山羊胡子道:“那怎么好意思呢?在下还有娇妻未娶,可不敢行差踏错,万一贵宝地有美娇娘在下把持不住就不好了。至于上路,在下不知怎么走,要不劳烦两位先上路,帮忙看看风景?”
“混账!”那不阴不阳的声音怒道。
“狗屁!”那沙哑女人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
回声在深渊里来回碰撞,震得人耳朵疼。
薛半夏暗笑,看墨泽兰把别人气得骂娘的感觉真不错。
然而他的笑立刻就僵在了嘴角,墨泽兰刚才放松的身体也突然绷了起来。
一声令人心悸的兽吼震慑在整个深渊上方!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接连不断,四双灯笼般的亮眼逐步靠近。
“什么玩意儿?”
“是驭兽一族!跑!”墨泽兰几乎是瞬间挪到薛半夏旁边,扯着薛半夏的衣袖就往声音源头相反的方向磕磕绊绊跑去。
“是你说的那种一般大的异兽?才四只怕什么?”薛半夏想要甩开墨泽兰的手,发觉他抓得那么紧,除了掰断他的手指或者割断自己的袖子之外竟然没办法扯开。
“是大的,最大的那种。一只就够阿雪你吃一个月的那种!”墨泽兰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调侃一下薛半夏瘦弱的身板。
薛半夏放弃无谓的挣扎,反手扯住墨泽兰的衣袖,拉进两人距离,使劲按住墨泽兰的头,然后又像是伺机报复一样踹在他膝盖窝上,墨泽兰一个趔趄,刚好避过块突起石块和地上的坑。
“阿雪你是故意的吧?”墨泽兰死盯着薛半夏,虽说在茫茫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坚信这样可以让薛半夏感受到自己的不愉快。
薛半夏勾起嘴角,不吭声。
看见你这个样子,莫名很开心呢,你不愉快,我更开心呢。
几次之后,墨泽兰也有些习惯让薛半夏带着跑了。
也是薛半夏能在黑夜中视物,不然两人在没有任何光线的时候根本不可能顺利下到深渊。
两人仗着自己在暗处,脚程也不是很慢,暂时甩掉了追兵。
正当想要休息一下,薛半夏感觉到旁边的墨泽兰突然又是一僵。
“怎么?看不见有点怕?要不要哥哥拉着你?”薛半夏笑得很明媚,可惜墨泽兰看不见。
“嘘!别玩了!快!告诉我哪里有裂缝,最好是刚好我俩能够容身的宽度?”墨泽兰捂住薛半夏的嘴,几乎是气声凑过去道。
“左边大约三丈。”薛半夏扯下脸上的那只手。
墨泽兰没有任何迟疑拽着薛半夏往左边奔去,一个下坠,两人直接掉下裂隙。
四下太过于安静,“嗤嗤”的裂帛之声倒显得清晰十足。
裂隙太深,下落的时候薛半夏居然还能抽空抬头看了眼上方,一条头比牛还大的红色大蚺正瞪着大眼窥视着裂隙,顿时有些后怕。
“为什么我没看见?你却知道?”薛半夏领头走在狭窄的裂隙中,衣衫破了很多。
“眼睛所见到的并非是这里的全部。它的颜色跟岩石的颜色几乎是一样的,而且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即使你看见它也只会以为是岩石。而在我眼中这里的一切都是黑色,我的一切行动都靠感觉,感觉到有巨大的活物存在,会产生一种极大的危机感。阿雪哥哥,你还不够缜密。”墨泽兰背着手一本正经道。
“受教了。”薛半夏点头。
墨泽兰有些诧异,他已经做好了被薛半夏一脚踢飞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回复,自己反而更忐忑。
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惜墨泽兰并没有解释的时间。
“啊!!!!!!”
“救命!!!!!”
声嘶力竭的求救声从裂隙的另一头传来。
一时间深渊里兽吼声此起彼伏,那条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离开,朝着声音的方向爬去。
最开始薛半夏以为那是驭兽族的阴谋,可是仔细听会发现那是一种生命到被外力逼迫到尽头,自身拼命挣扎而无能为力,却一点都不肯放弃的求救声。
不是阴谋。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停下了脚步回望墨泽兰。
“反正都迷路了,要不回头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