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医师怎么是你这种人可以诽谤的!”
这汉子正好是前日下午逮住散步的薛医师的勇士,经过薛医师春风化雨的一番治疗,已然成为了薛医师的铁杆崇拜者,谁说薛医师不好就是说他不好,一个不注意是可以拼命的。
可惜这铁杆如今弯到薛医师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整个药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薛半夏站起,轻轻拍了拍大汉的肩膀,顺便接过那几乎折成两段的秤杆,在云珀的目瞪口呆中轻轻扳直了。
“安心,我们只是在闲聊,就跟探讨病情一样。”
随后他将秤杆放回柏舒面前,接过七娘手里的药,朝着大汉勾勾手指。
“单良,来,我给你说说这药怎么吃。”
不知道薛医师是施了什么咒,大汉就这样安静下来,乖乖被薛半夏领着出门,顺便还牵着薛半夏的衣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如果临走时他没戳自己的肌肉,并狠狠瞪云珀一眼就更像了。
云珀呆滞地看着微笑送客的薛医师,全身抖了抖,感觉自己今夜见证了一个乌云城的传奇。
和蔼可亲的薛毒医真的是力大如牛,够毒!
完全不敢想象这手劲去给病人扎针,该多么痛?真的只是去半条命么?!
“云捕快受惊了,”薛半夏拱手以示歉意,“这小哥最近情绪不稳定,每天都要找我聊会儿才敢回家。”
“薛...薛医师,我不是那个意思。”云珀有些窘迫道。
“嗯?”薛半夏再次坐下。
“我是说,薛医师想必也知道万绮楼女妖的事情吧。”
“略有耳闻。”
理清思维后,云珀先瞄了了一眼薛素衣,对方依然是皱着眉。再瞄了一眼薛半夏,见薛半夏微微勾起嘴角,眼神肯定,慌忙移开眼睛继续。
“薛医师,这个案子一出现,我就不认为是什么女妖杀人。世上哪有什么妖怪之说,我想那根本就是掩人耳目的伪装。如果基于我的假说,凶手是人非妖,那么凶案发生后,他就不可能直接消失,而乌云城立刻封城只许进不许出,并实行了宵禁,最后城里就只会存在两种人。”
“哦?哪两种?”
“凶手和普通人。普通人深夜都应该因为宵禁老早回家,而在外面游荡的除了捕快就只有凶手了。薛医师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有点道理。”薛半夏支着下巴颔首。
“而我昨日为了查此案到了鸢飞塔,却在鸢飞塔发现了可疑的游荡者,你猜是谁?”
“我。”薛半夏指着自己,“所以薛某嫌疑很大?”
云珀点头。
“我们先不管那凶手是人或是妖怪,薛某想先请教一下,最初的那件案子是什么样的情况呢?”薛半夏沉吟片刻问。
“两个醉酒失意人从附近酒楼回家,路过黑灯瞎火的万绮楼,醉醺醺地讨论着万绮楼这次的开门时间。死者无意看了一眼楼上,发现原本关门的万绮楼二楼窗户边竟然坐了个穿着异国服装的女人,满月的月光披在她身上,就像一层薄纱,如梦似幻。按他俩的说法,那是个光是看下侧影就能流半斤口水的美人,还别说美人在周身绕着微微蓝光,美艳不可方物。”
“这说法未免有些夸张,乌云城有这种极品美人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
“是啊,应该是他为自己强闯万绮楼找的借口,或者是灯光昏暗看错了吧。”
“一个身穿异国服装的美人,坐在城中高楼上,如果万绮楼没有歇业,那么那里将是乌云城里无比显眼的地方,她在那儿做什么呢?”
“据说她面带焦虑,对于楼下的一切恍若不觉,偶尔左顾右盼,看起来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等人啊?那后来呢?”
“第一个死者以为万绮楼像某次半夜突然开始营业一样,又开门了,忙不迭地地就去踹门。他也没想过为何门是锁着的,如果真是开店了为何又没点灯,只是仗着自己的力气大撞开了门,蹭蹭就上了楼。”
“一盏茶时间之后,整件事情的第一目击者发出来一声惨叫,说他看见同伴上楼之后正准备抱住那美人,不料那美人突然扭转了脸颊,他在楼下看得清清楚楚,那赫然是半张兽脸!金色长毛覆面,似虎似鹿,那碧绿色的竖瞳,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妖怪。”
“上一刻他还依然天真地以为这是万绮楼弄出来的障眼法,对着那女人自以为潇洒地笑了笑。”
“其实谁知道是潇洒还是傻冒呢。”
“而下一刻,就看见同伴从楼上七窍流血摔在自己面前,连女人的衣衫都没碰到,他可吓得个半死。”
第8章 沉香药铺
“是摔下之前就七窍流血了?还是摔下之后?”薛半夏眯起眼睛,凑近云珀,黑檀木桌上的灯盏照进了他的眼睛,摇曳明亮的光使得他原本就不深的瞳色变得近乎琉璃般透亮。
“目…目击者说是之前。”云珀僵住,也不知道是被薛半夏震慑住还是被这个线索震慑住
“看来醉汉坠楼之前就已经死了。”薛半夏又重新靠上椅背,摊手道,“即使这样,云捕头依然认为是那个妖怪...凶手杀的?”
“这,我不能确定。”云珀皱眉,“所以我想知道薛医师和那凶手有没有关系。那么,恕我冒犯,薛医师,你是凶手么?”
“姓云的,你说什么?”薛素衣上前一步,当下薛半夏身前。
柜台前的柏舒也不善地看着云珀。
“素衣别闹,去后院帮七娘做饭。柏叔,该打烊了,记得留个门。”
仅仅一句话,柏舒的敌意突然就淡了下来,但依然看向云珀,脸上明晃晃挂着“你小子别乱来,不然有你好看”的招牌。
“雪哥——”
薛素衣却没动,反而有些不满地看着薛半夏。
云珀垂下眼,雪哥?他不是叫做薛半夏么?莫非是薛哥?总觉得怪怪的。
薛半夏余光扫到云珀的表情,佯怒道:“都说了外人面前别叫我小名。”
旋即又轻咳一声:“我饿了。”
薛素衣瞪了一眼云珀,立刻转身向后院走去。
云珀放顿时松了表情,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人家就是兄弟关系好,不过薛医师的小名真是独特,薛雪哥?
有点想笑怎么办?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云捕快。我不是凶手,也不是女妖。凶案发生那晚,我恰好与朱雀楼墨老板喝了个通宵,墨老板与朱雀楼小伙计们都可以作证。”被云捕快偷偷称作薛雪哥的人并未觉得冒犯,很无所谓地摊手。
“可这段时间城中家家关门闭户,天黑后不出门,这么晚去鸢飞塔的人应该都和案子有关系。那么,薛医师你是凶手要等的人么?还是和我一样去查案的人?”
“云捕头认为我是哪一种呢?”云捕快心中的薛雪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黑檀桌上,发出轻柔的声响。
“我…不知道。”云珀赶紧收起暗搓搓的笑容。
“云捕快之前提到,夜晚在外游荡的,有三种可能,凶手,凶手要等的人,查案的人。那就没考虑过第四种第五种甚至第六种可能?比如我是纯属好奇夜访女妖或者冲着那满地的石头去的,或者干脆是帮凶?”
说谎,并不需要绞尽脑汁编一个完美的故事,因为再完美的谎言都会有漏洞。最好的谎言要虚虚实实,半真半假。这样会因为真实的部分理直气壮,又因为虚假部分站在不败之地。
薛半夏维持着轻轻敲桌的姿势丝毫没变,像个老师一般循循善诱,这个捕快想得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又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云珀有些惊讶薛半夏那么坦白地谈起镇魂石,那一地镇魂石,明明就证明了他的有内力,加上他的行为诡谲,说不定真的是帮凶呢?他就这么承认了?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虚晃一招?
“薛医师不像是纯属好奇类型的人,不然前段时间就应该去了,不必等到昨晚。至于石头,我相信昨晚薛医师轻功一起,也能认出这并非定海石,甚至极有可能是九曜镇魂石。我不是很相信它能起死回生,薛医师乃是医术大家,想必也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吧。”云珀真诚地看着薛半夏,“所以,你能否告诉我去那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