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岂言眉梢一扬:“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针对她的父母?”
“关于这个,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苏闲开腔,“邹氏夫妇很确定自己并没有仇人。至少没有到要弄死对方女儿的那种仇人。”
姜岂言勾起嘴角:“人心难测,有的人,你只是踩了他一脚,说不定在他那里就是深仇大恨了。”
“是啊。”苏闲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就算无仇无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甚至不求利益,无缘无故杀人的,也不是没有。”
见对面的女老师已经面无血色,他及时地收了这话题,冲对方笑笑:“我只是例行问话,排除一下仇杀的可能,您别紧张。”
林老师勉强颌首:“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于是苏闲把姜岂言之前问过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三天前的运动会,只有邹慧笙一个人提前离开吗?”
林老师眨眨眼,面上有些许犹豫之色:“倒是还有个女同学跟我报告过,说是身体不舒服,想先回家,我看她脸色确实不好,就同意了。”
苏闲十分意外:“还有个女孩?她跟邹慧笙关系好吗?”
“两个人挺要好的,女孩子嘛,总是经常腻在一起的。”
“也经常一起回家吗?”
“是吧,我看她俩经常是结伴上下学的。”女教师眨了眨眼,目光似被搅乱的水波一般抖动起来,“您为什么这么问……您难道怀疑那个学生?”
她霎时间如坐针毡,苏闲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只是客气地嘱咐道:“劳烦您,把那位同学叫过来一下。”
林老师战战兢兢地走了,姜岂言望向苏闲,后者这才冷笑一声:“邹慧笙的父母先前寻女的时候,问遍了邹慧笙所有要好的同学,但所有人都说自己那天留在学校参加了运动会,邹慧笙是一个人走的。可现在,林老师说,有个女孩也提前离开了,而且她与死者关系很好,但在死者父母问起的时候,她却隐瞒了这件事……你觉得是为什么?”
姜岂言的笑容里满是讥诮:“八成是心里有鬼。”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二人对视一眼,苏闲淡淡地开口:“请进。”
一个少女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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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孩相貌平平,个头偏矮,身上穿着一身蓝袄,系了条洗的发白的围巾,属于不怎么引人注意的那种类型,她一进门就撞上了两道充满审视意味的视线,而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捕捉的范围内。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女孩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轻颤的牙关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手足无措地杵在那两人面前,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先坐下吧。”苏闲见小姑娘被吓的不成样子,声音便柔和了几分,“嗯……你想来一个吗?”
他说着拿起了手边一个水晶盘里摆着的橘子,冬季里的新鲜水果,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也不知道是公家的待遇还是自备的零食,总之苏闲拿来借花献佛了。
女孩子瞄了一眼黄橙橙的蜜柑,飞快地摇了摇头,与此同时,也听话地坐了下来。
苏闲顺手把那个橘子塞给身边的姜岂言:“帮忙剥个皮,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他昔日的同窗,今天的半个同僚兼冤家,锋利地剜了他一眼,但手指却似不受控制一般,狠狠地把蜜柑掰成两半。
橘皮的清香迅速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也缓和了些许紧绷的气氛,苏闲的余光掠过女孩略微放松的面容,从姜岂言的手里接过橘瓣,放在她眼前:“别紧张,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她虚虚地握着那半个橘子,僵硬的指节泄露了她的局促,她几不可闻地出了声:“孙雅莉。”
“孙雅莉,”他重复了一遍,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仍是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苏闲单手撑在下颌处,目光慵懒地落在别处,发问的口吻满是心不在焉,“你跟邹慧笙很熟吧?”
孙雅莉又习惯性地点了下头,不过在数秒钟的沉默过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她,于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我们是同班同学。”
“就这样?”姜岂言的态度就没有苏闲那么和气了,他紧盯着小姑娘,眼神如刀锋般铮亮锐利,“你的老师可是亲口说了,你和邹慧笙很要好,时常一起上下学。”
她面色发白,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是……慧笙是我的……好朋友。”
苏闲这才假模假式地谴责了一下姜岂言:“你这么凶巴巴的干什么?这可不是你们队里抓来的流氓地痞,不要吓坏了小姑娘。”
他说着甚是友好地冲她一笑,姜岂言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明显地流露出了不满。
苏闲视而不见,反而从他手里把剩下半个蜜柑掠夺了过来,他毫不讲究地扯下一瓣橘肉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招呼道:“别干坐着,你也尝尝……哎呀,要不还是算了,有点酸。”
他说着把剩下的橘子全塞给了身边的人:“归你了。”
孙雅莉已经小心翼翼地把橘瓣放进嘴里了,乍然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得怔住了。
苏闲连果肉带籽一起咽了下去,开始为自己找台阶下:“吃了就吃了,补充点维生素也好。”
姜岂言冷笑着翻了个白眼。
苏闲没理会他无声的嘲笑,他微笑着凝视着吃相矜持的女孩:“三天前,你们学校是不是举办了一场运动会?”
孙雅莉的咀嚼倏地停顿了一下:“……是。”
姜岂言不耐烦起来:“你这是在玩提线木偶吗?问一句她答一个字,这得问到猴年马月去。”
苏闲张了张嘴,正待说些什么,纠察队长却抢过他的话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孙雅莉:“我问你,那个什么运动会,你是不是也没参加?”
女孩手中的橘瓣瞬间掉在了地上。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了。”姜岂言神色倨傲,轻一下重一下地叩着桌沿,那毫无规律的敲击声更是极大地扰乱了女孩的心神,苏闲无奈地望向孙雅莉,苦笑起来:“说吧。”
他的语气较之另一位要柔和的多,孙雅莉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出声:“是的。”
“为什么要提前离开?”
苏闲依旧和颜悦色,可孙雅莉却愈发地忸怩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吭哧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别说姜岂言了这下连苏闲的笑脸都有些挂不住了,在他的默许下,姜队长冷面冷口地一拍桌子:“说!”
小姑娘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她带着哭腔开口:“我、我那天来、来例假了……肚子疼,所以就请假回家了……”
姜岂言面上有些许尴尬之色,而苏闲却是好整以暇地追问道:“这样啊……那,你那天是不是和邹慧笙一起回去的?”
“不是。”出人意料的,这一回孙雅莉回答地飞快,她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我比她晚了一步,我跟她……不是一起走的。”
姜岂言闻言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用手肘碰了碰身边人的胳膊:“哎,你别说,这姑娘还挺狡猾的,知道什么该承认,什么不该承认……咱们这一出黑脸红脸也算白唱了。怎么着,还打算继续跟她耗下去?”
孙雅莉垂着头没吭声。
苏闲倒也不现怒意,只是面色淡淡的:“想来,那个时候其他师生都聚集在操场上,没有人注意到你和邹慧笙究竟是不是一起走的,所以就算我找别人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女孩的十指惶惶不安地绞在一起。
“不然她哪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否认呢?”姜岂言在一旁火上浇油,小姑娘微微变色,苏闲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部,神情有些苦恼:“其实我们很赶时间来着,只是我不想在一个女孩面前做出一些……有失风度的事情,所以才……寄希望于你能主动配合。不过现在看来,我的希望好像落空了。”
他说到结尾的时候,脸上的最后一丝微笑遁于无形,只余下全然的面无表情,同他先前平易近人的模样截然相反,这落在孙雅莉的眼里,就变成了一种难以捉摸的威慑信号。
“让我想想,你一开始就试图撇清同邹慧笙的关系,后来又竭力隐瞒你们的行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闲手指微屈,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我猜,大概是你看到了些……甚至是做了些什么?一些……不可告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