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垂杨道:“爹,你别听他的,我这幅身体,早晚都是个死。”
龚长云笑道:“你是死是活,端看我的心情。柳师兄,你想清楚,服下□□,你儿子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你不服药,你儿子就死定了。”
柳半成浑身颤抖,眼神犹豫。龚长云向身旁那士兵使了个眼色,将□□交给他,那士兵接过,走上前,看着柳半成。
柳半成终于下定决心道:“拿来吧。”
龚长云说:“那可不行。阿乙,你喂他。”
那士兵便捏住柳半成的嘴,柳半成神色一动,龚长云喝道:“你若是打着劫持这士兵威胁我的主意,就大可不必了。我为了报仇等了这么多年,岂会因无关之人的性命半途而废。”
柳半成只得徒然垂下手,由那士兵将□□塞进他嘴里。
那士兵走回来,柳半成咳了两声,看着龚长云:“我该还你的都还你了,求你给我儿子一条生路。”
龚长云举起那碧绿的药丸,柳垂杨与柳半成便又将目光黏在这药丸上。
龚长云却是哂笑一声,手上发力,将那碧绿药丸一点点捻成了粉末。
两人纷纷呆住了!
柳垂杨仿佛被雷劈了似的,过了好半晌,疯了一般大叫一声,叫声模糊,不知他是在叫些什么。柳半成高声痛骂,不堪入耳。
龚长云快意地笑了起来。
柳半成被逼到这般田地,也已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他冲了上来,要与龚长云拼命,龚长云一挥手,他身后的妖族卫兵已围了上去,与柳半成混战。
柳半成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妖族卫兵人多势众,这一番搏斗下来,柳半成已落了下风,可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柳垂杨跪在地上,不言不语,半晌忽然抓着头,在地上树上到处乱撞,竟是疯了。
龚长云站在外围,冷冷地看着这父子俩。他与柳垂杨并没有什么仇恨,但是谁让柳垂杨是柳半成的软肋呢,他要报仇,就要把刀插在对手最柔软的心窝上,好让他痛不欲生。
柳半成被打得如一条丧家之犬,伤痕累累,倒在地上,看着自己发疯发狂的儿子,眼中滚出泪来。然而还未等到那泪水落在地上,一把匕首便插入了他的心窝,彻底了结了他的性命。
玉金瞳与谢永兴也已战至酣处,他在天机峰底,得到一番奇遇,又有谢劲指点,武功已大有进益,只是较起谢永兴的半部神掌,还差了一点。
谢永兴一掌再度拍来,玉金瞳从怀中掏出一扇,展开扇面,挡住这一击。谢永兴见到这把扇子,却是一怔,趁着他愣神的功夫,玉金瞳一招海底捞月,从扇底递出,拍在谢永兴胸口。
谢永兴倒退两步,打点精神,再度攻了上来。玉金瞳舞着那把象牙纹折扇,便如用匕首,一寸短一寸险,寸寸角度刁钻。谢永兴勉强应对,眼光却总不由自主落在这扇子上。他认得这把扇子是师父的,只是不知怎么的,落到金瞳手里了。
难道是师父送给他的?
不对!谢永兴忽然想起来,那天在天机峰顶,师父手里也拿着这把扇子,被他打入峰底时,这把扇子就在他的手中,现在怎么会在金瞳手中?
难道师父压根就没死?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希望,问道:“金瞳,这把扇子是你从何处得来?”
玉金瞳冷笑一声:“这是我爹的扇子,还能从何处得来?”
谢永兴心头一跳,喜上眉梢,问道:“你……你是不是在天机峰底见到了师父?他是不是没死?!”
玉金瞳一扇挡开谢永兴手臂,另一手在扇底与谢永兴拆解,两人连拆数十招,玉金瞳一挥扇子,拍在谢永兴脸上,两人各自退开。
玉金瞳看着手中扇子,问道:“谢永兴,你害了我爹,是不是很怕他没死,回来取你性命。”
谢永兴沉默片刻,说道:“如果师父能回来,我愿意以死谢罪。”
玉金瞳抬起眼睛,金色的瞳仁流淌着蜜色,他微微一笑,勾起嘴角:“你先死,说不定我爹就会回来了。”
谢永兴上前一步,欲询问他话中之意,却忽然觉得肺腑一痛,鼻腔一热,他伸出手,在鼻端摸到热乎乎的粘稠血液。
谢永兴不解地看着金瞳,张开嘴,却是呕出了一口血。
金瞳哈哈笑起来,收起扇子。那扇面上闪着点点珠光,原来是淬了剧毒。
金瞳笑到一半,也呕出血来。谢永兴中毒深过他,已体力不支倒在地上,金瞳笑呵呵地看着他的尸体,席地而坐。
他大仇得报,便想追随玉渊先生而去,可是看看手中扇子,又思量起那日薛不霁说过的话,玉渊先生或许没死。他心中便如同残存着一点火种,生着一点小小的希望,伸手从怀中取出解药,倒入口中。
第92章 完结章
龚长云寻到游惊梦的小院外头,就见到光明城城主正与韩冬至缠斗在一处,奉冥君带着人,想办法撬开那固若金汤的囚笼。
他走过去,问道:“里面怎样了?储君殿下呢?”
奉冥君满头大汗,摇头道:“不清楚,之前还有打斗声,现在里面连声音也没了。”
龚长云长眉深锁,正十分苦恼。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伴着清冷的香,在这混乱血腥的夜里宛如清流。他不由得回过头,就见院子前曲曲折折的小径上,一年轻男子缓步走来,步履从容,与四周打斗的弟子们格格不入。
龚长云吃了一惊,呆立不动,奉冥君叫了他两声,没听见回应,便也回过头去,瞧见这信步走来的男子,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男子大步走来,瞧见韩冬至与光明城城主战在一处,隐隐落入下风,哼了一声,两步上前,拆开两人,徒手扇了光明城城主几个耳光,当时只听见啪啪啪几声脆响,在一片兵戈相击的声音中尤为特别。
光明城城主简直呆住,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自己竟然轻易受制,实在匪夷所思,他再抬头,瞧见这打他耳光的人,更是仿佛呆了一般,想不通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哥!”韩冬至叫了一声。
这人正是梅厌雪。
梅厌雪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又徒手在光明城城主身上一捏,霎时这城主便如同被抽了筋,浑身力道尽失,瘫软在地上。
“你不怀好意,挑唆封决给我添乱在前,心狠手辣,伤我五弟在后。这几个巴掌,算是我的一点见面礼。”
梅厌雪丢开他,又走到那高耸的院墙前,伸手在几块墙砖上拍了几下,登时奉冥君带人琢磨了半晚的高墙便土崩瓦解,砖瓦拆散重组,露出院墙原本的面貌来。
小院之中,只见一只白色小老虎被困在网中,将力气都挣扎殆尽,疲惫地躺在地上,另外还有两人,相对坐着,中间隔着两丈距离。这两人都受了些伤,正各自条理气息。
见到他来,游惊梦丝毫不意外,笑道:“当初就不该把我这院子的机关告诉你。可惜啊,我今夜功亏一篑,要杀江家遗孤是不能了。”
梅厌雪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淡淡道:“以你的本事,要杀人,我也拦不住。”
游惊梦站起来,与梅厌雪四目相对:“谁说的,这世上能拦住我的,就只有你。你要拦我吗?”
梅厌雪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就是那明光济世的幕后教主吗?”
游惊梦早想到他是为什么从北方赶来,却没想到他已经知道这么多了,不禁神色一黯,点了点头,他杀了无辜之人,虽然总告诉自己,为了救世牺牲一些人命必不可少,但是站在梅厌雪面前,他终于有些愧疚了。
梅厌雪上前两步,看着游惊梦。他比游惊梦稍矮一些,眸子微微抬着,眼中浸润着水色:“是不是很委屈?”
听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游惊梦有些惊讶,抬起眼睛。
“一个人背负这么多,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的心里,一定也不好过吧。”梅厌雪牵起他的手:“做了这么多,一定有你的理由,有你的目的,可是却没有人能理解,你心里很委屈吧。”
江海西惊诧地抬起眼睛,暗暗握紧手中的明光剑,薛不霁也呆了,从地上抬起头,看着两人。
游惊梦已做好了被他斥责的准备,这时却听见他软语询问,百般滋味袭上心头,忍不住将他抱住,额头抵在他肩膀上。
至始至终,最懂他的也只有梅厌雪。
“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梅厌雪反手抱住他:“我的师侄就在这里,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你都该给他一个交代。”
游惊梦叹了口气,在这个人面前,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不下去了。他站直身体,手掌一挥,收回了罩着白老虎的网。白老虎嗷一声,站起来冲到江海西面前大叫道:“师弟嗷!你没事吧嗷!”
除了龚长云与奉冥君,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那小白老虎回过神来,更是羞愧,变回薛不霁的模样,满脸通红,将江海西扶起来。
游惊梦走出院子,命人停手。韩冬至便也叫人停了,两拨人马不再打斗。
游惊梦将几人带到天机峰北面一个深谷,点上火把,对梅厌雪说:“你既然知道明光济世的事,那这个世界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江海西站在他们身后,冷冷道:“是为了抵抗恶鬼,由许许多多的人共同努力,封印出来的小世界。”
游惊梦微微一笑:“啊,你们知道恶鬼,那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他捻出一点火苗,投进深渊,那火苗飘飘荡荡,落入深涧之中,陡然一闪,照亮了涧底深处的情景。
几只枯瘦的爪子攀了上来,在一定高度时,仿佛碰到了什么壁障,被烫的一张张鬼脸扭曲狰狞,重新掉了下去。
几人看的待了,薛不霁从没有想过世上竟然有这般丑陋可怕的生物,喃喃道:“那些是什么?”
“那就是恶鬼。没看到他们红色的眼睛吗?”
“怎么可能?!恶鬼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游惊梦摇了摇头:“没有。他们还存在,恐怕过了千年万年,都不会消失。一旦你们打开这个世界的结界,就会放出这些恶鬼,到时候,外面的大世界又将是一片水深火热。”
“可是,若是不打开,灵气日益稀薄,迟早有一天,这个世界会消失。”龚长云摇摇扇子:“那将是,天劫。”
游惊梦看着他:“青袖郎君足智多谋,你知不知道,我们天机门守护的天机,究竟是什么呢?”
龚长云焉能答得上来。游惊梦却并非要等他的答案,继续说:“那就是,守好这个世界的门,不允许任何一只恶鬼逃到外面的世界。这个世界毁灭,那不是正好吗?到时候,人全部灭亡了,恶鬼也会消失。”
“你……”薛不霁叫道:“可是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天劫来临,世界毁灭?”
“那你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门被打开,恶鬼被放到门外,继续为祸苍生?”
“那也不是你杀了我师弟全家的理由!”
游惊梦笑了:“我做事,不需要什么理由,我只要守护好自己的使命就行。你师弟全家死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张氏的血脉流传,也就再也没有人能拿到钥匙,打开那把锁。”
薛不霁瞠目结舌,却又说不过他。他甚至觉得,游惊梦除了害了无辜之人,其他也没错。
“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血仇。这件事没什么对错,只看谁的武力够高。”江海西冷冷看着游惊梦:“看来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他这话斩钉截铁,韩冬至与梅厌雪不由得悚然,韩冬至将两人拦住:“且慢,咱们或许能想一个两全的法子……”
“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除非我爹娘能活过来。”
梅厌雪看着江海西手里的明光剑,叹了口气:“这事是游惊梦错了,我替他把命赔给你,好不好?”
他这话出口,薛不霁总算有机会问了:“大伯,你怎么会来南边?你身上的焰兽之毒……”
梅厌雪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游惊梦听见焰兽之毒四个字,抬起头来,抓着梅厌雪的手问道:“他说什么毒?”
梅厌雪正要搪塞他,薛不霁已经把焰兽之毒说了。游惊梦吃了一惊,抓着他的手往山下推:“你回去!现在就给我回去!回北方去!”
梅厌雪无奈地笑了:“我的武脉已呈冰化之势,来不及了。”
他转过头,看着江海西:“我把这条命赔给你,你愿意放下仇恨吗?”
江海西默不作声,一个人孤单地站着,要他放下仇恨,谈何容易。
游惊梦更是浑身发抖,气得眼睛通红,声音哽咽:“谁要你替我赔命?!谁要你来?!”
场面一时间胶着,就在这时,龚长云笑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几位听我说一句,这瓶中乃是接接续续草所炼的丹药,或许可以救北境主人一命。”
几人都站着没动。
龚长云苦笑道:“我献上此药,绝无挟恩图报之意。我张云这么多年苟且偷生,投靠异族,为了报仇,害死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更害了风上青前辈,我死有余辜,到了地下,也无颜面对被我害死的人。”
韩冬至叫了一声:“云弟!果然是你!”
张云对他笑了笑,取出匕首,厉喝一声,割在脸上,直割了十七八道伤痕,一张脸登时鲜血淋漓,叫几人看了,悚然心惊,话都说不出来。
张云接着一抬手,将匕首送入心口,韩冬至冲上前想要拦住,却已经迟了。
张云忍着剧痛,将匕首再送入一寸,喘了口气,看着韩冬至,眼中满是歉意:“韩哥,对不起,杀害风上青前辈并非我的本意……为了报仇,我做了许许多多违心的事……我实在无法面对你……所以才一直未向你表明身份……”
韩冬至紧紧抓着张云的肩膀,哽咽道:“你要报仇,来找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