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喜欢大叔?”
“你以前不喜欢大叔嘛?找好几个都是精英老男人型的,换口味了?”
喻遥揉着耳朵哼了声:“换了。”
“要什么样的,我给你找找。”
喻遥沉默了一下:“游戏玩得好的。”
“……啊?”
“要年轻。”他咳嗽了两声,“最好刚大学毕业一年左右,有点中二和龟毛,要身高腿长,长得特帅,性格大气,生气时候也要可爱。”
小昭思考了几秒钟:“这叫我上哪儿找?”
喻遥挥了下手,转身去了包厢。灯光青黄,两三个人在电子屏前点歌,其他的三五成群坐在沙发上聊天,笑声混着歌声沸腾。他一进去几个人的动静都停下了,目光闪闪地打量着她。喻遥好像明白了,真想调头冲出去暴打谢昭,这特么眼神,到底把他介绍给了多少人?找了个人较少的角落坐下,倒啤酒刚喝了两口,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靠了过来,手里拿了本书,笑眯眯的。
喻遥连忙放下杯子冲他笑了下,书递过来,是类似画册的东西。男孩跟他抬了抬下巴,安静地打量他:“你真好看。”
真莫名其妙且头疼,随手把册子翻开,略略扫过第一页,目光顿时黏在了上面。
谢昭是当年约他去拍女装的小姐妹,专业的时尚摄影师。
第一页,高清地印着他穿过的粉红超短裙系列之一。照片上,长款假发扑散在床上,红唇轻咬,略显性感迷乱,衣领松松地挎在左臂,勾出白皙瘦削的肩头和锁骨;左手微抬,右臂被人强势钳制住似的高举过头;修长双腿撩人地岔开,仿佛诱人深入,背景是蔷薇色的梦幻大床,画面扑朔迷离。画质非常好,皮肤肌理清晰生动,好像触手可及。
喻遥脑子一轰,眼泪差点落下来。当时拍就觉得太骚,他都没好意思保存,没想到谢昭这臭不要脸的居然印小册子,还特么随便给人看。首页是他的女装照“镇书”,往后翻才是目录,一共罗列了几位coser的作品,第一位就是他。慌慌张张翻过去看了看,都是那时候拍的,还有几张他曾在QQ空间发过。
特么的交友不慎啊!喻遥含泪找谢昭,拽着他的胳膊去了外面,悲伤地:“你到底想干嘛,为啥把我照片印在那上面还给别人看,我还做不做人。”
谢昭挺惊讶的:“你当时不是说了随便我处置嘛,这个是私底下传阅,不公开的。”
喻遥揉眼睛:“不公开你妈了个X,我日你妈。”
谢昭抱着他轻声哄了:“没事没事,就这屋里的人看过,还就两三本,到时候我全部收回来,主要是你那个拍的好看,艺术,格调,feeling,懂吗?连我这个小0都想操.你——要理解我的职业啊宝贝儿。”
喻遥仰天长叹:“我特么倒了八辈子霉!”太丢人了啊!
羞耻万分地回了包间,找了个角落吹冷风,喝寂寞的酒,浇幽怨的愁,谢昭给他递的蛋糕都没吃,熬到九点多钟,一肚子酒和脾气持续发酵,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谢昭在高台上翘着兰花指唱歌,看见他这阵仗甩了话筒扭过来:“遥遥,你干嘛去呢?”
“回家!”
“哎,醉成这样能回去吗?要不要找个哥哥送你?”
喻遥拔腿就跑。
出了包厢走了没几步,小昭又追了出来,身后跟着个观望中的男人,他将一个纸袋递在他手里:“要不还是找人送送吧,这路上可不安全了呢,前段时间有个小男生被人家轮了,社会舆论很大呢……”
喻遥扯过纸袋:“这是什么?”
“就那个女装图册,你拿一套回去做个纪念吧,很好看的,以后交男朋友了,还可以玩玩这个play,好刺激的呢。”
“……”纸袋“砰”地拍进他平坦的胸口,“不要。”
“真不要啊?我看那一屋老爷们想要的还挺多,你要不开玩笑我就——”
喻遥扯过纸袋,抽泣着出了酒吧。
夜凉如水,外面是繁华的街道,明亮的灯火一径蔓延到天际,喻遥脑袋昏昏沉沉的,打车回了小区。
回去直接把图册扔在了桌上,找了浴巾准备洗澡。贺晋平还没回来,估计跟许盈吃饭去了。
喻遥昏昏沉沉去了浴室,脑子软绵绵的,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开关,按了下,浴室还是黑漆漆的,又按了下,灯坏了。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家里有备用灯泡,他也会安,但现在很困很困,只想睡觉,干脆摸黑进去,脱了衣服打开热水器往身上淋。热水暖洋洋的,浑身上下都舒服地打开了,他按了沐浴液在浴球里,非常专心地摸黑洗澡澡。
好一会儿,听到外面有点动静,估计贺晋平是回来了,也没管,继续专心地搓泡泡吹泡泡,洗澡真是很舒适的事情了。声音越来越近,喻遥转身拿起了花洒,就在刚打开那一瞬间,浴室门突然被推开,橙黄的光线彷如佛光照耀大地,映在喻遥吓得毫无血色的脸上。
贺晋平站在门边,低低地“哦”了一声,大步进来了:“怎么不关门?”
喻遥想起自己刚才醉糊涂了,好像是忘了关门,此刻疯狂撕扯浴巾往赤.裸的身上遮:“我忘了!你干什么?!”
“我上厕所,怎么也不开灯?我以为没人。”声音随意。
卫生间是厕所和浴室合一的,这三居室是两卫,另一个在贺晋平租的主卧里。他应该是刚回来,直接来了客厅这个卫生间。
喻遥瑟瑟发抖,浴巾遮了腿遮不住肩,背脊都难受地弓了起来:“灯坏了,你你你粗去~”
贺晋平“啪嗒啪嗒”按着开关,好像在检查是不是真的坏了,随后看向他,轻描淡写:“没事,你在里面我在外面,不碍着你。”说着开始解皮带。
啊我X你妈!喻遥吓的几乎当场去世,神经崩溃:“不行不行不行!你回你自己屋! 我在洗澡啊,你尊重下我的隐私啊!出去!”
“怎么了?”贺晋平在北方读书,大澡堂子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皱着眉不怎么愉快地凝视喻遥。
门开了一半,喻遥赤.裸的身体是明暗光线的交织,肌肤白皙到发光,裸露的瘦削肩头微微发颤,俊美小白脸泛着红潮,嘴唇却是苍白的。贺晋平评价道:“你好瘦。”
“你出去……”声音软弱了一下。
“不。”贺晋平今天好像也挺倔。
喻遥茫然地重复了一下,“不出去……”咬紧下唇,眼泪突然溢出,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往下掉,他猛地将头揉进浴巾里,蹲下去缩成小团委屈地抽搭起来。
……
男人匆匆关门而去。
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新闻频道,主持人在播报国际要闻。茶几上七零八落地摆着水果和小零食,还有一叠散乱的A4纸。遥控器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颠三倒四地翻着。灯光明亮,贺晋平的目光平静而专注,注视着电视屏幕,侧脸有着非常俊朗的轮廓。
喻遥哆哆嗦嗦且无声无息地走到沙发边,手指搭在靠背上,慢吞吞地挪过去坐下了,垫子宛如烙铁,让他坐立难安。
跟着看了几分钟新闻,等到插播广告的时候,喻遥伸手从茶几上拿了包泡椒鸡爪,捏在掌心里,把它渡得温温热。稍微清了下嗓子,声音有点突兀:“今天朋友生日,我高兴,多喝了几杯,神智有些不太清楚。”声调微高,十分僵硬。
贺晋平没说话。
喻遥指尖一直在发抖,快速搓磨着鸡爪:“刚才,吓到你了吧,其实——”停顿了片刻,“你长得特别像我去世多年的爷爷,真的,我看见你就伤心,我——”不争气的东西!
贺晋平看向他,抿了下唇角:“喻哥,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喻遥点头:“是……啊?”
他站起身朝冰箱走过去,拿了几听啤酒过来,“哐当”放在茶几上:“喝点?”说这话时他稍微皱了下眉,好像也被不快的事情缠身。
喻遥连忙拿了瓶:“喝喝喝,不醉不睡觉,你心情也不好吗?”撕开鸡爪包装袋,咬了口,爽辣,好吃。
贺晋平坐回沙发上,啪嗒开了啤酒罐,凑在嘴边喝了几口,放下的时候也伸手在果盘里找小零食,拿了几次鸡爪又踟躇地放下了。
他吃不了,太辣。
喻遥往卫生纸里吐骨头,听见了他的声音:“我跟许盈吵架了。”
“哦。”抖抖擞擞继续啃鸡爪,“多正常,打是亲骂是爱,吵吵感情才坚固嘛~不要慌张。”
贺晋平嗤笑:“为什么?这句话有什么根据?自虐?最烦吵架,谁跟我吵一次这辈子都记得。”
喻遥噎了下,手背擦了擦汗:“你们为什么吵架,来龙去脉呢?许盈这人挺好的呀,我跟她相处这么多年没吵过几次。”
“吵架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他又喝了两口啤酒,“喻哥我问你个事,人在网络上跟在现实中性格差异会很大吗?”
“我不太清楚……”喻遥警觉了,放下鸡爪,把啤酒罐攥在掌心里,冷气顺着肌肤往骨头里面渗,“我觉得,应该会有差异的,毕竟环境不同,网络上能展示的也比较狭窄和片面,是吧?”
“许盈跟雪儿,性格不太一样。”
一个婊里婊气一个独立自强能一样吗?喻遥真觉得头疼,贺晋平简直不识好:“所以有见光死这种说法,你是不是觉得网络上雪儿的很完美,现实中这个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只是现实里没有爱的感觉。”贺晋平抓了抓头,耳边头发翘了一缕,“实话实说,她有点像我妈,这我真受不了。”
喻遥第一反应是笑,笑了一会儿觉得很忧伤:“你怎么能说一个妙龄女子像你妈呢?虽然许盈年龄是要比你大一些,但是也不至于老气横秋,她很可爱的,等你以后慢慢了解了就会发现,性格爽朗大方,不拘一格,潇洒恣意——”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不是,温婉大方,娇俏可人,甜美软萌什么的,真的。”
“她跟我妈很像,精明利落,我烦我妈,所以对这种性格的人都有点反感。”他慢慢仰身躺在沙发上,声音平缓如死水,“这种人总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利益为先,像我妈,她一直很忙,忙着升官发财,不爱搭理我。很烦的,我不想再经历这种事,喻哥你明白吗?”
原来是这样,也难怪,他真有点心疼贺晋平,但现在要为许盈说话:“小贺啊,你误会了,许盈是独生女,要养爸爸妈妈,还要养自己,生活压力很大的,肯定要精明强势一点,跟你妈妈还是有区别,不会因为别的东西不照顾你的感受——”
耐心询问,吵架过程是这样的。两个人吃了晚饭后去看电影,许盈想看流量小生爱情片,贺晋平想看国外引进的科幻片,起了小小的分歧,贺晋平提议要不然分开各看各的看完各回各家,许盈妥协了,跟他一起去看了科幻片。看完出来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第一个因为烧脑没看懂,第二个因为旁边有对情侣,男的特显摆,智商多高似的在那儿跟女票解构剧情分析逻辑鉴赏艺术价值,许盈不堪其扰,跟贺晋平抱怨了一下,结果他说这男的讲的在理。看完出来许盈就念叨了几句“又不好看,没看懂,非得看,不是浪费钱”。贺晋平不知道怎么接话,就保持沉默,走了一截后许盈开始哭了,他全然不知所措,硬着头皮哄,但并不太擅长,便形成了你哭我递纸的尴尬状态。后面实在急了,叫了几声许盈乖,想想又念雪儿乖,然后许盈就炸了。
把贺晋平给训了一顿,你老想着雪儿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我在你面前都不知道好好说话……
贺晋平超小声bb,你们还不是同一个人。
许盈又哭着训他,具体的内容他回忆不起来了,当老师的那一套嘛。语言似乎并不粗鲁激烈,但对他似乎很失望。
贺晋平因为家庭经历,对“别人对自己感到失望”这种情绪的容忍度很低,理论了几句之后,不欢而散了。
喻遥听完贺晋平这一大段话,零食堵在嘴里,味同嚼蜡。一边往垃圾桶里吐一边组织语言,如何委婉地指出直男平在这件事情中的全盘错误。
这个对错法则也只适用于恋爱男女。第一,他应该去看爱情片;第二,他不应该提议分开看还各自回家;第三,应该率先制止那个抖机灵的男生,或者听许盈抱怨时表示附和;第四,要安抚许盈不爽的情绪;第五,不要提雪儿;第六,不要跟生气的女孩子讲道理。
但讲道理贺晋平也没做错什么。
喻遥只能把啤酒端起来,跟他轻轻碰了个杯:“喝,你还是让着点她嘛,什么事多听她的就对了。”
“最讨厌听别人话,从小听到大了。”贺晋平轻声说了句,将啤酒一饮而尽,重重磕在了桌子上,疲惫而烦恼地闭上了双眼。
感情毫无是非对错。喻遥看他消沉的模样,心里骤然升起刺痛的感觉。他能看见贺晋平所有的好,这个人简直完美到了极点。但是小时候又受了些什么苦呢,搞的一副很缺爱的样子。鼻子突然酸了起来,有种强烈而错误的想法:要是贺晋平喜欢我就好了,我能疼他一辈子,我什么都听他的,做错了我慢慢教,这个人会上道的。
难怪他喜欢性格软一些的萌妹。喻遥单是想一下贺晋平小时候被大人逼着做这做那全无自由的样子,就要心疼死了,把双眼藏进了手心里,慢慢地蹭了蹭。
低哑的声音逐渐靠近,停在他肩头上:“你在干哈?”
抬起双目通红的脸,喻遥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怎么~这么~可怜啊?”这特么招人疼的小可怜。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