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的词,是“生意”。
医者心,从小就被一遍遍提起的要求铭记的最重要的事,长大后,却发现教育他的人全都忘记了。
裴之昇茫然的望向半山腰,那样明亮的庞大老宅。
那光似乎是暖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裴家曾经也是这样的。
但再也不会了。
他沉默的起身,一双昔日温润的眸子沉寂如死水,一步步走向那片光明。
那个裹在黑风衣里有些消瘦的身影,缓缓吞没在夜色,白乔枝才从雕像后走出。
他摸一把不知何时涌出在眼角的泪水,轻轻问小黄鸡:“裴之昇做错了吗?”
小黄鸡难得没有皮,乖巧的安慰他:“没有呀。他做的,是对社会有益的大好事。”
“可,”白乔枝鼻子酸酸的,“可对他不是。他的家人要恨死他了,他再也不会拥有慈父和兄弟了。”
“诶,您想的太久远啦,他们要是判刑合理,兴许一辈子都出不了监狱啦。”
“那也代表着,裴之昇一辈子,都要活在孤独和自责中了,”白乔枝轻轻说,“我原先看电影里的英雄做大义灭亲的事,只觉得大快人心,恨不得世上都是这种人。但现在想来,全社会都在感激他,称赞他的时候,有谁可怜他呢。”
小黄鸡一时失语,绒绒的小翅膀跳来跳去给他擦泪。
许久,白乔枝笑笑:“你说我是不是网上说的那种傻逼白莲花,裴之昇做的是大好事,我有什么可指点江山的。”
“您的观点没错的,”小黄鸡认真的说,“您没有不支持他呀,但他确实很可怜呀。”
白乔枝破涕为笑:“你的嘴可真是够巧的。”
他又回到游亭中坐下,那个石凳子上仿佛还残留了裴之昇的温度,没有那么冷了。
微博上还没有关于裴家出事的事儿,一切都陷在即将过年的快乐与喜庆里。但这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夜,有巨大的地雷在平地后等着呢。
又沉默的刷了十分钟微博,白乔枝才给冻得有些麻木的手哈口气,慢慢朝老宅走去。
唉,等会遇到裴之昇我可得好好表现,他想,不能让他看出来。安慰他的话,等裴之昇自己愿意说出来的时候再说吧。
然而一推老宅门儿,屋里空荡荡的,几个爷爷都不在,只有管家老刘在那指挥着佣人们检查客厅装饰摆放,别除夕出乱子。
见白乔枝回来,老刘惊喜的不得了:“孙少爷怎么现在回来了,哎哟,您也不说一声,我好让司机接啊!”
白乔枝甜甜的笑笑:“我吃撑了散散步,不碍事。爷爷们呢?”
“他们去戚家做客了,这不刚走一小时,得等晚一会才回来。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
“哎哎不碍事,”白乔枝制止他,“让爷爷们聊一会儿吧,我上屋打游戏去。”
老刘点点头,又心疼他满面疲惫,赶紧叫了厨房准备夜宵。
白乔枝在楼梯上还想裴之昇在哪儿呢,等会见面别尴尬啊,一上三楼,就见走廊里一左一右,两人割据一方。
……什么情况?
“戚先生,收拾出来的这间客房是给我的,您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
戚戎假笑:“我那间漏水,让佣人帮我收拾一间新的,还以为就是这间呢。那佣人偷懒到我头上来了,实在胆大包天。倒是裴先生,快过年了不回家休息,来白家做什么?”
白乔枝一听火气上来了,嗬你个狗东西,白天好不容易老实一会儿,晚上就忍不住找事了?
他蹬蹬蹬冲上来,把面色沉郁到有些惨白的裴之昇拉在身后:“你神经病啊!整个三楼十好几间,非得抢人家的!能不能有个主人模样!”
戚戎选择性忽略前半句,一听后半句还有点高兴,开始傻乐:白乔枝竟然把他归为主人,是不是代表着他俩最亲?
白乔枝又扭头安慰裴之昇:“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简直狗嘴吐不出象牙,一天到晚和我抬杠,超烦。”
他本是安慰的话语,听在裴之昇心里,又是另一般解释:他这么亲昵的和戚戎喜怒笑骂,对23" 变成雄性后先让兄弟亲一口?虫族22" > 上一页25 页, 自己却礼貌而懂事,看来他们二人关系真的很好。
白乔枝和事佬技能操作一番,却见戚戎更得意,裴之昇面色更惨白了。
???
我的劝架小专家称号是要黄了吗?
虽然不知哪句话说错了,白乔枝急忙补救:“你都多大人了,漏水怎么啦又不在你头顶上漏,矫情的你!你搬过来睡我屋的地板算了,别给之昇找事,难得人家来做客一趟。”
他小算盘噼里啪啦响,2戚戎这狗东西睡地板沙发啥的凑活过就行,裴之昇都辣么惨了让他睡个好觉吧,先把狗东西安稳下来再说。
再者,戚戎大少爷让他睡地板肯定不愿意,一定拒绝他回房间住。
完美!
然而事情的走向又一次超脱了白乔枝的想象。
语毕,戚戎拿出跑一百米竞赛速度,抬脚往房间冲搬床垫去了,看那势头生怕白乔枝反悔不然他睡地板似的,看的白乔枝目瞪口呆。
——他的地板长金子了?戚戎疯啦还一副迫不及待模样?
白乔枝简直无语,干巴巴的冲裴之昇笑笑:“让你见笑了,他从小就这样,好好和他说话没用的,也不知道在外面那精英模样怎么装出来的。”
戚戎在外形象一样很好,Leadership,自信而富有魄力,锋芒耀而不锐,一向的戚家风范。
裴之昇和戚戎不熟,却和他第一次见面就如此针锋相对,他大体能感觉出了什么。
他微微勾起嘴角,面色好了一些,常年坐办公室的皮肤白的让人不由得对他柔和了态度。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我来睡地板也可,我毕竟是客人,哪有让主家这么迁就的。”
“你和我客气什么,”白乔枝权当他封建老思想又犯了,“先稳住他,我等会让佣人再从四楼收拾一间新的就是了。”
三楼是孙子辈房间,明儿大年三十就要回来住人了,具体谁会回来还不知道。白乔枝是孙子辈最小的,所以按照顺序排,整个三楼确定没有主人的,只有白乔枝旁边的一间稍小的,即上午收拾出给裴之昇的那间。
所以白乔枝为了稳当,抬脚就要下楼和贺叔说,却被裴之昇拉住了手腕。
“乔枝,我想……和你稍微亲近一些。”
“啊?”
白乔枝一愣,对上裴之昇貌似是害羞,稍微有些躲闪的眼神,一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是家中出事,一个人半夜难过,想找朋友倾诉吗?
唉,裴医生看上去这么稳重的,也是多愁善感的人呢!
自以为抓住了重点,白乔枝点头:“那好吧,那咱俩一个屋,不要戚戎了。”
累死累活扛着床垫急匆匆过来的戚戎:“???”
等一下,我就不在了三分钟,你们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协定?
眼见着白乔枝在裴之昇面前露出从未见过的“乖巧”,“娇羞”,“可爱”表情,戚戎气的脚下一滑,摔走廊上,发出了惊天巨响!
Duang的一声!床垫掉下来砸他身上还发出了不忍直视的回声!
白乔枝扭头一看,吓坏了,手忙脚乱的跑过去:“你干嘛呢?玩杂技呢!”
戚戎一张黑脸疼的狰狞:“快,快扶我到床上,我感觉我他么骨折了……”
白乔枝也来不及嘲笑他了,裴之昇迅速过来撑起床垫,白乔枝有些意外他的力气比看上去大,二人一左一右架起戚戎,结果白乔枝那边有点矮,差点造成二次伤亡。
戚戎有气无力的挥开白乔枝的搀扶,恶狠狠地把全数重量压在裴之昇身上:“你就别过来添乱了,那点小劲儿,我怕把你压折了。”
楼下听到楼上巨大动静的老刘管家上来了:“孙少爷,您没事……吧。”
老刘对着抱作一团的戚戎和裴之昇目瞪口呆。
原来你们内部消化了,我们孙少爷一个都没捞着的吗?!
戚戎对着老刘失望的眼神欲哭无能:刘叔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第41章 突然虐待伤患?
戚戎木然的躺在白乔枝柔软的圆形水床上, 这床不知道踏马什么材料做的,软的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没了。
白乔枝低眉顺眼的端着药汤, 柔声细气的哄他:“张口, 啊——”
当然,以上是错觉。
现实是,白乔枝坐在远远的小沙发上, 已经嘲讽了他够三分钟:“这么大人了摔成这样,笑话你我都不好意思的。”
而新晋仇敌裴之昇,正一脸严肃的给他检查伤势。
他本来还要开口嫌弃他说不用你好心来着,然而裴之昇不知怎么了,一抬手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他垂着过于浓密如小扇子的睫毛,嘴紧抿着,给他褪下睡裤仔细看摔倒的地方,又按了几处问他疼不疼, 戚戎不情不愿的应了。
“没大碍,”裴之昇最后柔和的笑笑, “木地板摔人是挺疼的,家里有没有药酒?上了我帮你按摩一下就好了。”
当然, 裴之昇柔和的笑容是冲着白乔枝方向的。
戚戎角度只能看到裴之昇嘴角勾起的不屑的弧度!
气得他差点跳起来!
一牵扯伤处肌肉又疼成傻逼,他呲牙咧嘴:“要什么药酒,我小伤从没管过,放两天就好了。”
白乔枝嗤笑:“刚才不知道谁喊‘我骨折了我骨裂了疼死我了’!”
裴之昇不赞同的皱眉:“还是要借助药物, 不然你这几日走路都会很困难。”
戚戎一愣:“走路?”
“嗯, ”裴之昇单片眼镜闪过奇异的光泽, “比如……姿势。”
戚戎一开始还不明白裴之昇幸灾乐祸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然而,一下地他就懂了。
他摔到了大腿连接屁股那一块!
所以走路像痔疮手术失败的可怜患者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艹的三天没下床似的!
过路佣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但仔细一想,整个屋里现在雄性就白乔枝一只。
这样的暧昧怀疑其实也不错的!
白乔枝在后面瞪他:“你踏马摔成这样了还下床跑什么?”
戚戎没好气的回头:“拿我的被子去!”
白乔枝无语:“我靠,你腿都这样了还准备睡我的地板?我地板上有金子啊?”
戚戎理都没理,拖着残躯,简直轻伤不下火线的革命斗士,一拐一柺的朝他房间走。
裴之昇叹口气,朝白乔枝无奈的笑笑:“我去帮他。”
“你不用理他,他就是摔得轻!”
“你来干嘛?”
裴之昇理都没理戚戎的横眉竖眼,直接绕过他,走进戚戎的房间。
戚戎住的是戚玉的房间,戚玉从小和白乔枝玩得好,经常在白家老宅玩晚了住下,便专门给他收拾了一个屋,在白乔枝房间位置的另一半走廊对称,距离离得很远。
装潢是戚玉喜欢的暖咖色调,然而裴之昇打量了三圈,也没找到哪里漏水。
他挑起眉毛:“戚先生观察力实在了得,之昇敢问哪里漏水?”
戚戎轻咳一声:“卫生间。”
裴之昇走进去一看,嗬,确实漏水,水龙头不知怎么拧的,隔5秒钟漏一滴水,是漏的够厉害。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揶揄目光,戚戎老脸一红:“我睡觉轻怎么了!有一点声音我睡不着的!”
裴之昇不置可否,快步走向床铺,把空了床垫的被子、枕头仔细叠好,抱起来,就朝外走。
戚戎一愣:“等等哎,你拿我东西干嘛去!”
裴之昇回他一个冷笑:“给‘狗东西’打地铺去。”
他气质温文尔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似有一汪柔和的水荡漾,然而他语气实在嘲讽,和形象全然不符,看的戚戎目瞪口呆,实在接受不了这位看似温和内敛的医生段数竟然这么高。
那边白乔枝也跑过来了,疯狂怒瞪戚戎,骂他“不省心,烦人”,又撒娇似的撅着小嘴朝裴之昇抱怨“你理他干嘛,他就是疼的轻”,又把戚戎气的差点脚下又一滑。
快除夕了,佣人们上午加班加点给木地板一个缝一个缝的擦洗,打蜡,才导致地板光滑到发光。
戚戎气愤的扶着墙,以1m/s的龟速挪动,前面那两个气死人的一个也没等他,扛着他的被子和枕头进了白乔枝房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恶!
明明地盘争夺战是他赢了的,为什么感受不到任何撷取胜利果实的欣喜!
老刘送来了药酒,又不放心的问要不要请家庭医生来看,戚戎心想我这丑绝不能丢人丢出那么远,婉言拒绝了,并与老刘装作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了三分钟,弄得白乔枝一个劲儿在他背后甩白眼。
老刘一走,戚戎恶狠狠地扑向白眼甩的起劲的小奶虫:“看我笑话很高兴是不是!”
小奶虫跳着躲开,敏捷虽然没点满,但是比病患高就够用了!
他摆个鬼脸:“对呀就是很高兴呀你来打我呀啊!”
戚戎抬腚要去打人,被一鸿钧巨力给按住手腕,死死固定在了床上,抬头一看,裴之昇笑眯眯的,柔声问:“我来帮你涂药酒吧。”
于是,白府眼珠子房间中,传出了接连不断的惨叫,十分不忍直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原地杀猪。
戚戎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好只是摔伤淤青呢,这踏马当年随特种兵练格斗技都没这么疼过!
还有!这个看上去好揉搓好拿捏和大白兔似的医生!
怎么!手劲!这么!大!
白乔枝还在那一个劲嫌弃:“你怎么这么娇气,你怎么这么不耐疼,你怎么这么能叫唤……”
“你自己摔一个让他按摩试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