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易安歌回头去看,只能看到投射在门口的惨白月光,房内根本没有光源。
这有点怪。高中时候易安歌物理学得不好,在这种情形之下也没法立即算出来反射光线的位置,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转回头,景嵘还在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易安歌咽了口唾沫,问,“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刚落,易安歌明显感觉到景嵘的目光沉了一下。
半晌,景嵘沉声道,“这应该我问你。”
易安歌一想也是。人家是公职人员,自己只个业余的,怎么也轮不着自己问话。
可他不死心,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房子的?”
这问题其实已经超纲了,但令易安歌没想到的是,景嵘居然很轻易地回答了他,“从你那里。”
“什么?”
易安歌立即警觉起来。他回忆了一下之前自己与景嵘的全部对话,确认自己没有透露任何跟委托人有关的信息。
但景嵘就是这么说的,表情严肃得令易安歌不得不信。
景嵘似乎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很有趣,接着说,“我还知道你选了医院后门偷溜、坐着出租车过来,还弄坏了这里的门禁。”
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冷漠而又随意地说道,“我知道你的一切。”
一双墨瞳在黑暗中亮着微光。
现在易安歌知道景嵘为什么会在这儿了。与此同时他的后颈也开始冒冷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怪不得自己撒谎要去医院的时候他没拦着。这家伙,早就把一切都看穿了。
怪物就是怪物!
鬼使神差般的,易安歌喃喃着说,“你这个怪物。”
“明白就好。”景嵘重新将目光转向头顶,淡淡地道。
知道这件事对当下情景并无影响,反而是让易安歌心里更加别扭了。再这样下去,景嵘不抓他进局子已经是万幸,他得找机会做点什么。
可转念一想,这家伙似乎会读心术,自己那点小心思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正在纠结的时候,景嵘又看了过来,好像想说点什么。一看到那双亮着光的眸子,易安歌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生怕他又看出什么来。
过了两秒周围没动静,易安歌忽然反应过来,在现在的情况下自己闭上眼睛是有多蠢。
视线被阻隔后,听觉瞬间变得敏感起来。令他全身发毛的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易安歌忽然有种预感,当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景嵘应该已经不在了。
随即他又觉得不太可能。景嵘看起来身手不错,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消失掉。
这样想着,易安歌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连个光点都没有。
人不见了。
易安歌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大叫出来。
说不见就不见,闹鬼啊?!
可惜还未等他叫出声来,从右侧的黑暗中传来一景嵘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那声音颇有些不耐烦,易安歌立即看过去,发现景嵘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楼梯旁,正准备往上走。
惊心动魄的惊叫溜到嘴边化为了一声“我靠”,易安歌自知理亏,收起了所有的胡思乱想,乖乖跟了上去。
楼梯是盘旋式的,景嵘停在中央,从这里观察那只蚕茧的上端。
易安歌也探头往上看,这时候才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蚕茧并不是被丝线挂在房顶的,而是插在一根很结实的木柱上,看起来像什么东西直接在上面结了网。
景嵘用手电照了照,说,“那是吊灯的底座。”
“那个茧里面是什么?”易安歌问。
景嵘看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不害怕?”
按理说在看过那样可怖的半截尸体后,正常人应该已经吓傻了,但易安歌还有闲心跑这儿来,着实令他感到诧异。
易安歌撇撇嘴,“我心大。”
景嵘上下打量他一圈,说,“确实有点傻。”
这已经近乎朋友间的调笑了,易安歌诧异地看着景嵘,却发现他将目光全部投向了蚕茧,只能壮着胆子问,“那该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除去怪物这个身份,景嵘应该有更厉害的身份。易安歌隐约觉得,这可能不是自己这种凡人能够探究的事。
果然,景嵘顿了顿,说,“你不知道为好。”
“那你很厉害?”景嵘问,“你会读心术吗?”
“是,”景嵘说,“也不是。”
他打断景嵘喋喋不休的询问,道,“想不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他指的是那只蚕茧。易安歌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想,景嵘便把手电还给易安歌,说,“帮我照着。”
然后他伸手扶上了楼梯的栏杆,双目紧盯着那巨型蚕茧。
慢慢的,那蚕茧像是被什么拖动似的,开始往下滑落。
因为整个吊在灯柱上,丝线缠的应该很紧,但在景嵘的能力下,那玩意就好像从竹棍上滑落的融化的雪糕,很快便稳稳地落到地上。
易安歌在一旁看着直想笑。
景嵘这一番动作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超能战士。毕竟对于他来说,怪物啊能力啊都还不太现实,眼前的景象就跟看动画片似的,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易安歌看着景嵘英俊的侧脸,想着他要去演真人动画一定非常合适,都不用后期特效。
转念间,景嵘已经用地上的吊灯碎片将蚕茧划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开始还看不清,等景嵘将那口子开大,易安歌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那巨型蚕茧中,是无法计数的成堆的尸首。各种残肢纠缠在一起,扭成一团。
第4章 人面蜘蛛
纵使心再大,易安歌也无法接受眼前这样的景象,不禁别过头去,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但也许是心理原因,他开始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腐烂的恶臭,一股脑钻进他的鼻腔。
景嵘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没有继续探查那团东西,而是在看了良久之后,从房顶扯下一些丝线,将刮开的口子重新盖上。
“跟紧我。”景嵘沉声道,“注意脚下。”
易安歌慌忙点头,也不知黑暗中景嵘是否看清了他的动作。景嵘示意他将手电关掉,在“啪”的一声之后,二人的视线重新被黑暗笼罩。
忽然,易安歌心头涌起了一股异样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蚕食着他的心脏,飞速地,那种惶恐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
他想提醒景嵘一下,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应该怎么说出口。他看向不远处的窗,客厅边的窗户关得紧紧的,有月光从外面透进来,但照得十分不清晰。风呼啸着拍打着玻璃,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这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舒服,易安歌缩了缩肩膀,往景嵘身后靠了靠。
这是本能之下的动作,却没想到景嵘猛地转身,一把将他压在墙上。景嵘力气极大,这一下易安歌没反应过来,刚要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黑暗之中那一双眼瞳重新泛起幽光,易安歌看着景嵘的眼睛,仿佛要被那双寓意着深渊的眸子吸进去似的,一下子移不开视线。
景嵘靠得很近,男人身上那种特有的气势扑面而来,反而令周围的血腥气散了些。景嵘眨眨眼,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压在自己嘴上的手用力紧了紧。
与此同时,他听见一阵轻微的咔哒声,从身后靠着的墙面传来。
不知从哪里传来轻微的颤动,易安歌紧张得心脏都要爆炸了,一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全神贯注于身后的动静。
声音扩散得很快,他无法分辨对方的位置,只觉得那声音好像在急速移动着,一会儿到左边,一会儿到右边。通过骨骼感受的声音太不真切,易安歌动了动,想让景嵘将自己放开。
景嵘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敢乱动,不由得有些头痛,只能低下头凑在易安歌耳边说,“别闹,忍一会儿!”
易安歌用力地摇头,一下将景嵘推开。
一个动作之下,那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而后更加快速地移动起来。易安歌凝神静气,侧耳听了两秒,一把拽过景嵘对他说,“那东西在顶层的阁楼里!”
要说易安歌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天赋,那就是这双耳朵。他有一双极其灵敏的耳朵,昨夜在地下河道里有雾气听不真切,但在这空旷的别墅内,却是一下就找到了目标。
景嵘看了看他,不知有没有相信。易安歌也管不得他信不信了,立即又去听。那东西还在最上面移动,但听起来也很焦躁,应该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出来了。
怎么办,逃不逃?
这别墅位置太偏僻了,从这里全力跑到大路上都需要十分钟,更别说到了以后不一定会遇见车。如果那多足的东西追上来,他们两条腿够呛能跑得过它。
易安歌忽然抓住景嵘,咬着牙低声问,“你会飞吗?”
景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却没想到易安歌的表情十分认真,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可能性,不禁觉得有些可笑,答,“不会。”
他拍开易安歌抓着自己的手,卷起袖子,握了握拳,“但我可以打败它。”
“有把握吗?”易安歌忍不住问。他也许不应该怀疑景嵘的能力,但人命关天的当口,他可不能失去这样一个靠谱的保护者。
景嵘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景嵘手上的力道很大,这一下几乎将易安歌捏痛了,但他强忍着没出声,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听觉上去。
“给我指路。”景嵘说。他低下头,强迫易安歌抬起脑袋,望进他的眼底,“在心中想那东西的位置。”
易安歌咬着下唇,差点没将自己咬出血来。
景嵘看着他,食指轻柔地拂过他的唇瓣,很快便放开。
“有危险就大叫。”
这话听着很耳熟,易安歌有点无奈,但依旧照做。
黑暗中他感觉到景嵘离开了自己,开始向上走去。很快,一股阴冷的感觉袭来,易安歌知道,景嵘应该已经到了楼上,正在寻找阁楼的位置。
说来也奇怪,刚开始他还听不清景嵘的脚步声,但随着景嵘离开得越远,自己耳中反而能听见一种声音,很轻,很有节奏感,像是脚步声,也像是心跳。
易安歌从未听过如此沉稳的心跳声,这代表着心跳的主人拥有着超于常人的镇定和冷静,认识到这一点的易安歌几乎在瞬间安下心来。景嵘没问题的,他没来由地这样想,那东西应该不是景嵘的对手。
属于未知生物的咔哒声时断时续,易安歌知道它也在辨别他们的位置。这是一种沉默的对峙,看谁能先找到对方的位置。
左……不对,右……
易安歌有点紧张,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将心里的想法传达给景嵘,思维不禁有些混乱。
猛地,他听见有什么沉闷的声音从景嵘的方向传来。像是人在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胸膛。
冷静。易安歌在心中警告自己。景嵘对他有足够的耐心,他也不想就这样失败。如果失败了,弄不好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听着那杂乱的咔哒声,易安歌心生一计。他摸了摸楼梯的栏杆,是铁制的,旋转着一直延伸到楼上不知何处去。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敲了一下栏杆。
这是瞬间生出来的主意,等他觉得后悔已经晚了。那咔哒声骤然而止,又在下一秒狂乱起来。易安歌一下就辨别出了它的位置。
他甚至还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那个位置,但听得头顶“嘭”的一声,接着是剧烈的木板碎裂的声音,以及极其凄厉的尖叫。易安歌知道,这是景嵘把阁楼顶板给拆了。
房子整个颤抖起来。这感觉好像地震,易安歌站不住,连忙靠在墙上稳住身形,但这一下声音又变得模糊起来,他失去了对手的位置。不过不要紧,景嵘已经看到它了。
那东西的声音听得他浑身不舒服,易安歌咬着牙再去辨认,忽然听到头顶景嵘大喊,“跑!”
易安歌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他跳下楼梯,刚一落地就全力向门口冲去。
易安歌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眼看着三两步就要窜到门边,忽然,从头顶响起一连串的咔哒声,而后一个东西直接从上方垂下,插在了他和门之间。
那速度太快了,易安歌根本来不及刹车,只能将身子往旁边一倒,整个人摔在地上,才避免了用头直接与之相撞。而后他立即去看那东西是什么,同时上方景嵘再次喊道,“别看!”
已经晚了。就着门外惨白的月光,易安歌看到了一张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那是一张五官极其扭曲的脸,巨大的口几乎占了整个头部的二分之一,露出的獠牙都闪着寒光。眼睛被挤到脸侧,短小的额上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孔。再看时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小孔,而是一堆黑不溜秋的复眼。
这家伙,是只蜘蛛!
易安歌已经无力惊讶了。刚才那下摔得不轻,又瞬间看见这么一张狰狞的脸,他现在只想骂街。
那张脸倒挂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在研究什么有趣的猎物。
楼上持续传来响声,景嵘应该是被困住了。大蜘蛛不急于致他们于死地,反而开始缓慢地向后退,退回蛛网密布的庭顶,没了声音。
现在易安歌知道自己的委托人是怎么死的了。蜘蛛都是等猎物在蛛网上挣扎到没力气后才开始进食,他的委托人是被活活被超乎想象的恐惧给折磨死的。
如果今晚易安歌是一个人,那他肯定也中招了。但一想到楼上还有一个,不知怎么的,他反而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