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碰面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没有约在程雄的套房里,而是一起去了人均上千的酒店旋转餐厅。
同席的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一个长发的美貌女子,程云天仔细一看,来人居然是现在在洪双发的《粉饰》剧组里担任女二号的港岛影后——张碧琳。
“哎呀,张小姐……”
程云海瞪圆了眼睛,强掩惊讶,向虽然化了很精致的妆容,但仍然难掩憔悴疲倦的张碧琳打了招呼,同时眼睛不由得飘向自家侄子,眼神中清清楚楚写着“为什么这女人会在这里”这句话。
“咳,二叔啊……”
程雄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都落座之后再慢慢谈。
“碧琳她不是外人,我们原本就商量好,打算再过两个月就结婚的,爸爸还在的时候,也知道这件事的……”
说着,他伸手温柔地抚了抚未婚妻的长发,又继续对自家叔叔说道:“您也知道,最近咱们家的事情已经闹成这样……”
这一顿饭三人吃了许久,明明主菜是上千块一块的牛排,但谁都没尝出一点儿滋味。
程雄和程云海两人商量了半天,那些一团乱麻似的麻烦依然商量不出个一二三来。
“问题不是我不想去动主宅那块地板啊!”
程雄说到激动处,手里的刀叉在盘子里磕碰出巨大的声响。
“先不说当年爷爷和老爸他们都交代过,那里面的东西就算翻修房子也绝对不能挖出来,挖出来咱家的运势就要全破了,就算我不信他们这老一套的做派,但现在家里正是风口浪尖被人盯得紧的时候,万一哪里走漏了风声,惊动了警察,那就是毁尸藏尸的刑事案了啊!——最近的‘那只’,还没够二十年呢!”
“可是那姓阮的师傅他说……”
程雄还想再劝,却被侄子挥手打断了。
“前天我请佘心大师去老宅的时候,他也没说宅子有什么问题,你说的那个姓阮的师傅才二十岁不到吧?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看出什么来?说不定只是随口一说来唬人的……”
说着他摇了摇头,又咬牙切齿地说:“反正我们最近也不回去住了,那老宅就先让给那疯女人折腾去吧,最好真像姓阮的小子说的那样,她赶紧得病死了更好!等风头过了,咱再请个高人来给房子改改风水祛祛晦气,您觉得呢?”
程云海毕竟早就不管集团的事情好多年了,而且性格也不是什么强势的主儿,见侄子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得点头同意。
就在这时,坐在程雄身边的张碧琳,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但尖锐的惊叫声,同时手边的红酒杯被她撞翻,鲜红色的液体泼洒开来,一半倒在了她浅米色的裙子上,另外一半泼到了程雄的白衬衣身上。
“哎呀,碧琳你这是干嘛!”
程雄一下子跳起来,高声叫了起来。
“我、我刚才……”
张碧琳一张艳丽的脸上尤带着慌张的神色,声音颤抖,一边回答还一边频频扭头看向落地窗的方向,“我刚才……看到窗外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嗯……好像是个灯笼,‘嗖’一下就、就飞过去了……”
“一个灯笼你慌什么!”
程雄接过匆匆赶来的服务生递过来的手帕,怒气冲冲地擦拭着染了半身的酒渍,朝张影后抬了抬下巴,“我去洗手间收拾一下,你也赶紧把裙子弄一弄,不然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说完他捏紧手帕,扭头就怒气冲冲地往洗手间去了。
被未婚夫数落了个好生没脸,张碧琳忍不住红了眼眶,但她多年的演艺圈底子在,依然礼貌地朝未来二叔笑着告了失陪,这才站起身,也去卫生间打理自己湿了的裙摆。
程云海坐在位置上,一边默默地低头吃着蜜瓜火腿,一边琢磨着刚才张碧琳的话。
她说自己看到窗户外飘过一个灯笼,但这是酒店的三十二层,张碧琳位置对着的那面落地窗,外头又是视野相对空旷的一个广场,港城又不是可以随便放孔明灯之类的玩意儿的地方,有什么灯笼能飞到这种高度来?
……怕是什么射灯霓虹还是反光之类的,她看错了吧……
程雄在心中下了一个自己觉得最能接受的结论。
十分钟之后,张碧琳清理好裙子,又略略补了妆,回到了他们的座位上。
“咦?”程云海疑惑地问道:“怎么,你们没一起回来吗?”
张碧琳摇摇头,“我没看见他,就先过来了。”
两人尴尬地对面而坐,相对无言,又默默等了十分钟,程雄依然不见人影。
“他到底怎么回事?”
程云海心中吐槽自家这个侄子,不愧是浸过洋墨水的,墨迹起来比女人还麻烦,抬手招来了一个男服务生,让他到洗手间里去找找人。
很快的,服务生就回来了,抱歉地跟他们说,并没有在这一层的洗手间见到程先生。
“我自己去看看!”
程云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迈开大步就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张碧琳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刚才一错眼在窗外看到的那个飘飘荡荡的灯笼,掩盖在粉底腮红下的一张小脸顿时煞白一片,连忙也站起身,跟在了程云海身后。
正如服务生所说的,男洗手间一眼就能看到底,洗漱台前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一个人影。
“阿雄,你在不在?”
程云海不死心地叫了一声,理所当然的,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
“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看看他人到底跑哪里去了。”
程云海扭头朝身后的张碧琳说道。
手机很快拨出,同时一阵铃声在洗手间里响了起来。
程云海、张碧琳和那忐忑不安的服务生同时将目光转向右侧最末一间隔间——虽然从门锁就能看出,那一个隔间是从里头反锁着的,但程雄的手机却的的确确在里头响着。
“把门撞开!!”
程云海转头朝着服务生一声大喝。
服务生已经快要哭了,但在客人的严厉要求之下,也不敢推脱,连忙找来个保安,三个男人合力将那反锁的门给撞开了。
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惨叫,站在最外围的张碧琳更是两腿一软,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这一家六星级酒店连洗手间也装修得十分豪华,隔间里头并不逼仄,地方足可容一个成年男人随意转身活动而不碰到任何东西。
他们看到,程雄此时正坐在隔间最里头那盖了顶盖的马桶上,但身体扭曲得如果一只被掰坏了的洋娃娃——他腰肢扭转,下巴朝着后背,右侧的脚踝紧紧贴在左耳旁边,两只手胳膊翻转,十指皆断,左手肘横在脸前,右手垂在马桶底部——任谁看到这种完全超过了人体柔韧度极限的姿势,都丝毫不会怀疑,这人肯定已经没救了。
第 69 章、八、鬼来信12
看到洗手间隔间里程雄的尸体, 一时间众人都吓傻了, 保安呆愣了几秒之后,扭头往外头跑去, 边跑还边掏出对讲机,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向着总台报告他在洗手间里看到的骇人景象。
“张小、小姐……”
服务生的神经还算相当强壮了, 也十分有职业操守,哪怕已经吓得脚软, 牙关都在咯吱打颤了, 依然勉强支撑着理智,先伸手去搀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几乎晕厥过去的张碧琳张影后, 同时去推前头摇摇欲坠的程云海。
“警察、警察很快就会来的……咱们先、先出去……”
程云海毕竟比那小年轻多吃了二、三十年的油盐, 被对方这么一提醒, 好歹缓过了些神来,两人一左一右合力搀起软倒在地的张碧琳,一步一踉跄地就要往外头走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某种强烈的视线, 正狠狠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那感觉强烈到几乎要凝成实质, 令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就回头朝那方向一看。
他赫然看到,从洗手间窗口里,“探”进来一个脑袋——虽然一张小脸被血染得通红,但毕竟是自家侄孙的脸,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就是程家大少那才满六岁的独子丢失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的头!
程云海想起刚才张碧琳曾经说在窗外看到一个灯笼——如此想来,整张脸连头发都沾满血污,只剩一对大张的眼睛像烧了两把幽幽的绿焰,乍看上去,不就十分像一盏诡异的红灯笼吗!
问题是,这是三十二楼啊!
且不说这颗头是怎么离开程家大宅,来到这十多公里之外的闹市区的,光是它脖子断面之下空空如也,就这么晃晃悠悠地从窗外飞进来,挤着窗户缝似乎想进屋,两眼还直盯着他的模样,光是四目交接的瞬间,就足以把人吓掉半条命了。
程云海也顾不得许多,松开扶住张碧琳的手,跌跌撞撞地朝着超洗手间外头跑去,逃命的时候,还不忘掏出手机,哆哆嗦嗦翻出找洪双发要的阮暮灯的号码,拨通之后,开口就是放声大喊“救命!”
“程先生,你别慌。”
大略了解了一下程云海刚才经历了什么之后,阮暮灯对着电话那头的大叔说道。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吗?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我立刻就赶来。”
剧组今天晚上的戏是在闹市区的民居里拍的室内场,租用的这两间九层握手楼离程雄住的六星级宾馆不算太远,现在夜色也深了,港城市区常见的堵车也可以排除,车开得快一点的话,十分钟左右就能赶到。
阮暮灯挂断电话,坐在小餐桌对面的洪双发,已经近距离的从他的听筒里听到了亲弟弟的伴随着惨叫的求救,尤其是听说程雄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的时候,当下也坐不住了,刷一下站起来,“我也一起去!”
弎子十分机灵,立刻站起身说先去把车开出来,然后两手用力压住阮暮灯的肩头,在他耳边悄声叮嘱道:“先别急着去,我给你拿些材料和装备,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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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厢,挂断电话之后,程云海撇下走不动道儿的张碧琳和还尽职尽责地搀扶着张影后的服务生,因为惊吓过度的缘故,他的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只机械式地强迫自己不断回想阮暮灯给他的指示,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
他现在所能想到的,短时间能去到的人气最旺盛的地方,就是他们刚刚吃晚饭的餐厅。
不过因为是人均上千元的餐厅,而且说实在的,食物味道并没有它的价位突出,所以总共十二张桌子的西餐厅里,到了这个点儿,除了三个服务生之外,就只坐了两桌客人——除了程云海他们这桌之外,就只有和他们呈对角线尽头的另外一桌白肤褐发的两个外国情侣,听口音似乎是美国人。
程云海铁青着脸色踉跄闯进餐厅的时候,几个服务生和剩下的那桌客人都纷纷被他反常的举止惊动了。
服务生们已经从对讲机里听说洗手间出了人命,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程雄那骇人的死相,但心里都是又惊又怕,不过仍然机灵地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程云海,想要把人带到一边的椅子坐下。
就在这时,餐厅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宛如小婴儿哭声般的,尖锐而且短促的抽噎声。
——下一秒,餐厅正中央一盏圆盘重瓣莲花状的大吊灯,上头五六十个灯泡,居然纷纷发出刺耳的玻璃爆裂声,然后瞬间全部炸裂开来。
原本照明充足的大厅,在主光源全灭之后,立刻就暗了下来。
虽然还有壁灯和小射灯之类的照明,餐厅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突如其来的黑暗,还有几十个灯泡炸开时四散飞溅的碎玻璃,已经足够骇人。
而且由于这高档西餐厅并不算很大,室内的每个人算起来都距离大吊灯不远,所以灯泡全碎之后,人人都无法幸免,全都被玻璃溅了一身,裸露在外的头脸颈脖甚至小臂大腿都划出了许多斑驳血痕。
惊吓、疼痛和出血的三重刺激,终于汇聚成巨大的恐惧,一时间所有人都乱套了,尖叫呼喊推搡着往门外挤,不同的语言夹杂着呼救和咒骂响成一片。
这时候被撇下的张碧琳,才在年轻服务生的搀扶下,扶着墙绕过走廊转角,一眼就看到从餐厅里冲出几个人,脸上手上这些明显的部位都或多或少带了些刺眼的血迹,一边尖叫一边四散逃逸。
“发、发生了什么事……”
张碧琳嘴唇颤抖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服务生真的快要哭了,心中唯一所想的是,警察还没到就算了,怎么连个保安都不见人影,这是存心坑爹呢!
“扶我去看看……”
张影后贝齿紧咬,樱唇上的口红早就被她咬得花了妆,身上的浅米色套裙也一片狼藉,若是现在的模样让媒体拍到,辛辛苦苦经营的知性美人形象怕是要晚节不保了。但是此时她已经不顾这些,刚才从餐厅里冲出来的四男一女,都是年轻人,其中并没有程云海,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程云海一定会往此时人最多的地方跑,九成也会像他们一样,第一选择就是躲进餐厅里。
服务生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将人扶到餐厅大门前。
餐厅里十分昏暗,那些碎成粉末的玻璃屑甚至飞溅到大门外一米多的距离,到处是细细碎碎的血迹。
然而两人的目光都同时集中在了餐厅屋顶正中央那没有一个完整灯泡的吊灯上。
昏暗的光照中,离地接近三米的莲花型灯架下方,摇摇晃晃地吊着一件“东西”——虽然勉强还能看得出人形,但却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体”了,因为那人就像一根扭成麻花的绳子似的,整个人朝着顺时针方向扭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胸腹腔中的器官在此等暴力的扭转中早就完全变形,说不清是什么的液体,浸透了那人形绳子身上的衣物,正顺着离地不到一米的脚尖,滴滴答答落下来,已经在地板上淌了一大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