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了那么一段,队形渐渐就拉开了距离,白家姐姐快走几步,追上领头的萧潇,压低声音对他轻声说道:
“萧潇啊,早上起床的时候,我不小心摔碎了一个杯子……”
白凤雏肤色很白,即便走在阴暗黑沉的山林里,她露在衣服外的脸蛋和双手依然如同玉雕石刻一般,白得显眼非常。
“杯子摔成了六瓣,三块尖端朝南,两片朝西一片朝北,还有一片特别细小的碎片,居然直直插入地砖缝隙之中……”
她用一对深邃似寒潭的锐利眸子盯住萧潇,话说的声音越来越低。
萧潇知道,这是擅长占卜问卦之人,时常会在不经意间地卜出的“梅花易数”。
“梅花易数”的由来,是相传北宋时的心易大师邵康节先生,有一年腊月里进入梅花园赏花时,看到两只小雀在花枝上嬉斗争吵,其中一只忽而坠地,他即刻掐算曰:明日当有一邻女来攀折梅花,园丁不知而逐之,邻女惊恐自梅树跌下,伤及大腿。事后他这一卦果然应验,梅花易数“逢由起卦,因事而占”的名声也就此流传开来。
只是这门术数太过精深,且有暗通阴阳、窥视天道之嫌,时至今日,擅长梅花易数的人,早就已经是凤毛麟角,全世界也找不出凑够五个指头人数的大师来了。
即便是如同白凤雏这种数代与仙家共存,传承深厚的出身,也不敢说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真正领悟到梅花术数“见事成卦,得窥天机”的精髓。
但摔破杯子在梅花易数里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瓷片布局三阳三阴为猛虎落坑之相,还有刺入砖缝中的碎瓷片,那通常意味着有那翻脸无情的小人作祟,又或者意料之外的大变故导致的失败和血光之灾。
这卦面,白凤雏知道就凭萧潇那人精似的聪敏,不用细说也肯定能听懂,且她更怕一语成谶,把坏事说出来,一个搞不好,反而就言灵了。
于是她也就不特意去解这意外而来的一卦,只深长地叹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走在队伍中的自家胎弟白意鸣,还有跟一只大型犬似的,喜滋滋围着弟弟转悠的周涵,伸手用力拍了拍萧潇的胳膊,非常认真地叮嘱道:“总之,我们都当心一点,千万不要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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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萧潇带路的缘故,他们这一行人轻松地穿过了萧潇师傅当年布在“水”字墓周边的阵法,顺利到达了白凤雏“点”出来的穴眼所在。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几人又仔仔细细研究过开墓的方法,确定细节无误之后,就开始一铲子一铲子地开挖。
毕竟他们要对付的可是四个伴墓中最凶险的,位于死门的“水”字降墓,赶路时又听说了白凤雏那无意间得到的极不吉利的“猛虎落坑”卦,萧潇亲自动手,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起,一铲子一铲子地往下挖。
“打到封土了!”
相对松软的外层土壤被很快清理走,一条并不十分利索的“盗洞”被挖出来,没花上多长时间,工兵铲就戳到了质地像是古法水泥凝固后的坚硬的封土层。
“别大意,继续挖!”
萧潇果断吩咐道。
同一时间,古老爷子的两位高徒无嗔和无痴和尚,还有阮暮灯和林博士那边的进度则还要更快一点,此时已经挖出了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倾斜四十五度角的通道,直达“山”字墓中。
不得不说,白凤雏学艺这些年,在相风水堪阴阳方面,确实得了些家族真传,没有坠了白家大仙和白太奶奶在道上的名声。
她这一“点”点得极准,几乎就是正正地“点”在了主墓穴之上,若是垂直下铲,怕是应该能直接在墓主棺椁上方打个天窗了,现在虽然为了安全挖了个斜面通道,但也直达主墓室中,非常省时省力。
“两位大师,我们现在就下去吗?”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年纪不过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也是术法世家出来的子弟,但经的事儿还少,此时看什么都很新鲜,见“盗洞”已经挖通,脸上的兴奋之情简直藏都藏不住。
“不行,这‘山’字墓和东南方的‘水’字墓是两位一体、互为表里的,若是真要动它们,必须两边一起破去。”
无痴摇摇头,冲那满脸兴奋的小年轻笑了笑,淡然解释道:“不要着急,等萧小友的联系到了,我们按照约好的时辰,午时再进墓里。”
“山字”墓和“水”字墓的入墓时间,是白凤雏早就占好的,午时一刻。
两边隔着茂密的山林通过电话,确认过彼此进展都很顺利,主墓室都已经挖通了之后,终于到了真正动手的时刻。
毕竟白意鸣本身几乎不会一点儿术法,体质又是特别容易招惹邪气阴晦之物的中阴身还魂,而周涵这人更是两眼一抹黑,当个壮劳力挖个洞,都会让人嫌弃他养尊处优连铲子都使不利索的少爷,连着那几个一起来的几个小伙儿,除了火力壮一点儿可以提提阳气,本身也没有多大本事,所以萧潇和白凤雏干脆谁也不带,两人换上轻便衣服,带上各自趁手的家伙,便一前一后翻进盗洞里,进了那传说中最为凶险的“水”字降墓里。
30" 娱乐圈之型男天师29" > 上一页 32 页,
墓穴已经挖开了一段时间,入墓之前,他们用竹鞭的小笼子装了两只麻雀,扔进墓室中试里头空气,过了二十分钟提溜出来,麻雀依然活蹦乱跳,证明墓室中空气无毒且可以呼吸之后,萧潇和白凤雏便没有戴防毒面具,只戴了个厚口罩,就直接下来了。
毕竟是尘封多年的古墓,墓穴中的空气相当浑浊,而且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血腥气儿,让人有种身处在屠宰场中的错觉。
“当心一点儿,这儿阴气很重。”
萧潇朝跳落到墓中的同伴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暂时不要乱动,随后抬起电筒,在墓穴四周照了一圈。
这主墓室似乎从来没有遭遇过盗墓贼的光顾,墓室不大,倒还保持得十分干净整齐。
一具巨大的棺椁,正正摆放在墓室正中,周围陪葬品虽多,种类却非常单一,只有近百具人形陶俑,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簇拥着黑漆漆的棺木,每一具约莫只有小臂长,黑暗中看不清它们是男是女,也分不出长相年纪,但只看那灰扑扑没有半点油彩的泥胎原色,就能猜出做工应该十分粗糙。
“根据残页记载,这墓中应该是‘红浆漫溢,触则即死’才对。”
白凤雏也将手电灯照向墓穴中央那具巨大的棺椁,还有旁边那许许多多陪葬陶俑,眉头深深蹙起,“可是,我没看到,哪里有‘红浆’啊……”
第 89 章、九、前尘13
“等等, 我先试试。”
萧潇说着, 从背包内侧口袋里摸出一个约莫巴掌长的稻草编成的小人,又将一张黄符折成个三角包形状, 用根红线穿了, 挂在了稻草人脖子上, 然后咬破指尖,快速地在小人额头上画了个“生”字, 随后将它放在了墓室地板上。
稻草小人落地之后, 竟然就原地转了一个圈,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找准了方向, 就迈开两条细瘦的小腿儿, 一步一颤地, 朝着那堆满了人俑的大棺椁走去。
那小人的移动速度十分缓慢,而且动作笨拙,像是随时都要摔倒一般。
萧潇和白凤雏两把手电的光圈中心,都集中在了小人上, 随着它一寸寸挪动。
两米、一米、半米、三十公分……约莫两分钟之后, 稻草小人终于接触到了第一个人形陶俑。
墓穴里是真正的, 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萧潇和白家姐姐皆双双屏住呼吸,两眼眨也不眨盯着那稻草小人。
下一秒,他们听到了,仿佛蜡烛火苗熄灭瞬间,非常细微且转瞬即逝的,“刺啦”一声轻响——伴随着这极轻细的声音, 那稻草编成的巴掌大的粗糙小人,竟然在两位修为深厚的术者的严密注视之下,眨眼间便化成了一撮灰烬!
“嘶!”
白凤雏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化灰的刹那实在太快,她承认自己根本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随之飘散在人俑边上的那一小撮白灰可是做不得假,切切实实出现在她眼前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家姐姐用眼角余光瞄了瞄一旁的萧潇,仿佛怕是惊扰了什么似的,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问道。
“那些人形陶俑,怕是对人的生气有反应……”
萧潇还没说完,忽然竖起一指抵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仔细听。”
白凤雏看他这一比划,立刻浑身一凛,收敛心神,尖起耳朵细细分辨起来。
“咯吱……”
“卡啦啦……”
断断续续的轻微声音不停响起,每一下都极轻细,仿佛是有人早餐时磕开一个水煮蛋的外壳,又或者是有什么小昆虫踩到了林间一片干枯的落叶。
若不是白凤雏从小修炼五感敏锐所以耳力过人,又兼且在萧潇的提醒后,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的缘故,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能会忽略掉这些细微的声音。
然而,她很快就察觉了,这些微小但古怪的声音的来源。
萧潇手里电筒的光一直照着稻草小人碰到的那只人形陶俑。
虽然墓室里头很黑,即便是战术手电的照明效果确实不错,但在单一光源与彻底黑暗的强烈对比之下,横七竖八的人形陶俑互相交叠遮挡,难免会有许多难以看清的阴影部分。
但此时,随着“嘎吱、卡擦”的声响不断,一条细长的裂缝,从那陶土人俑从背光的背侧面开始,一直延伸到了它的额头正中央——同时一股颜色浓重的似霾似雾的烟气,顺着那细缝,一丝一缕逸散出来,也不像真正的烟雾那般飘到空中,而是只浮起那么约莫十来二十厘米,便沉降下来,贴着墓室的地板,朝着四周涟漪似地扩散出去。
陶泥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随之变成了复数。
以第一只人形陶俑为中心,但凡被那水波状涌动的雾气触到的地方,其他的人俑也依次裂开,更多的烟雾涌出来,越积越厚,越漫越深,很快已经将整个棺椁淹了大半,又填满了半个墓室。
“凤雏,你退出去,快!!”
萧潇猛地大叫起来,声调是白凤雏自幼儿时便认识他以来,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严厉和急切。
但凡能被选为白家老祖宗继承人的女性,无一不是打出生起,就眼带天聪之人。
此时,在白凤雏的一对慧眼中,那已经快要盖住棺椁的水波状汹涌雾气,其实是澎湃到几乎要凝结成胶质状的阴怨之气,简直如同传说中那鹅毛不浮,眨眼可吞千亿魂魄的奈河之水一般,仿似能听到百鬼嚎哭之声。
白凤雏被墓中过分强烈到超过了活人所能抵御的阴气压得胸口发疼,每一下呼吸,吸入肺里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儿,只觉得好像有千斤重的巨石牢牢压在胸口,从萧潇大喊让她出去到现在,不过短短数秒的愣怔,就已经让她两眼发黑,脚下发飘,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了。
她不敢再耽搁,连忙摸出一颗红丹压在舌下,转身朝前踉跄几步,两手攀住从进来的通道里垂下的绳梯,离开这个阴气泛滥的可怕墓室。
“其水皆血,腥秽不可近,入之没顶,尽受汤火之毒、酷裂之痛……*”
萧潇闻着墓室中浓郁到快要让人嗅觉失灵的血气,转头看着白凤雏爬上绳梯,消失在了入口中,口中喃喃自语道:“原来当初那位蒋仙师,在这‘死门’安排了一个缩小版的奈河地狱……倒是,和‘水’字非常贴切了……”
他唇角挑起一抹奇异的笑,七分无奈中又像带了三分嘲讽。
“都到这一步了,只能拼了……”
说着,萧潇扔下手电,从怀里摸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匕首,那刀身很窄,只有不足一指宽,呈现出金蛇游走般弯曲灵动的弧度,但刃口极为锋利,即便在如何黑暗的环境里,依然闪着冷飕飕一抹锐光。
他右手指尖一转,反握蛇形匕首,刀刃在左手手腕上深深一划——顿时一道汹涌血流便沿着划出的伤口飙了出来,滴滴答答撒在了萧潇脚边。
“虽然这里太窄了,不过也只能委屈红鸾凑合凑合了……”
血流很快在他身前形成一洼浅浅的血泊,和墓室中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同时一抹红光自他额心泛起,又迅速膨胀开来……
……
…………
白凤雏沿着绳梯爬上通道,一只手刚刚探出去,便被外头等候着的众人七手八脚拽了上来。
“姐,里头怎么了?”
白意鸣拉住她的手,连忙问道。
“呸、呸……”
白凤雏皱起眉,将慌忙中吃进嘴里的泥都吐了出去,抬头看向自家胞弟,哑着嗓子回答:“里面……”
她的话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所有人都在这一刻见到,一股粗大的血色“水柱”,从那狭小的通道出口喷涌出来,朝着围在洞口的还愣怔着的众人,兜头照脸地洒下来。
“当心!!!”
所有人中,只有白凤雏反应最快,立刻反身扑倒弟弟,将白意鸣尽可能地罩在身下。
这些“血水”她刚刚已经亲眼鉴定过,那可是不知道用了何种残忍方法,又费了多少阴魂怨魄炼出的强烈阴气,健康强壮的大小伙儿都未必能熬过两三分钟,她家弟弟可是对这些东西最为敏感的中阴身还魂,若是被浇了个正着,怕是三魂七魄当场离体,被拉入这股血潮之中,魂飞魄散都不奇怪。
果然,此时离通道最近的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站在白意鸣旁边的周涵,或多或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红雨淋到了,顿时全都发出惨叫,一个个滚倒在地,七窍被阴气入侵,眼耳口鼻皆冒出血水来,滴滴答答糊了一脸,□□哀嚎不休,模样又凄惨又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