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现场都是熟人的缘故,平日里高冷惯了的林医生,吐槽起来十分毒舌。
“还是说,你打算到神农架或者长白山里,另找一只隐世修炼的大妖,把祂的内丹挖出来?别说这样怕是你要先遭天谴,等你猴年马月终于找到了,凤雏怕是也早就被折磨得只剩个还能呼吸的骨架子了吧!”
萧潇被林医生这一段吐槽顶得没法子,只能苦笑了一下。
其实他原本的计划,是用自己当这个引发天谴的容器的。
虽然萧潇的修为远远不到惊动天地秩序的程度,但毕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还是懂一些如何在短时间里,使得力量暴增的外道方法的。
而且,那些列在门规里头,严令上清道弟子们绝对不能触碰的强力禁术,他也知道几个。
到时候,他把两者结合起来,由他自己当那个天打雷劈之人,和萧宁同归于尽,也算是了结了这纠缠了几百年的师门夙怨了。
可是,这个计划,他现在真的不想提了。
说他自私也好,怯懦也罢,当一个人有了无论如何也无法舍弃的羁绊的时候,就会变得怕死。
萧潇还想继续好好的活着。
陪在自家徒弟身边,再活上个八九十年的。
“不用其他大妖的内丹。”
萧潇扒住阮暮灯的肩头咬耳朵,让对方继续帮他传话。
说完,萧潇张开手,一小团绯艳火光从他的掌心腾起,在半空中化成巴掌大一只赤红鸟儿,扑棱棱绕着办公室飞了一圈。
“可以用红鸾之魂。”
第 125 章、十三、天谴08
萧潇这只收在灵识里的红鸾, 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之一, 平常轻易不亮出来,见过的人自然也不多。
而恰巧在场的几人, 都是知道祂的存在的。
林医生看着那扑扇着翅膀的绯红鸟儿, 摇了摇头。
“你那鸾鸟虽然是很厉害, 但毕竟只是神魂状态的灵役而已,就算是全盛时期也引不来天雷, 就更别说在对付降墓的时候被你透支过头, 现在就剩只鸽子那么点儿大了。”
“是啊,祂现在这模样确实不行。”
萧潇扒在阮暮灯耳旁, 让对方帮他传完话, 又转头朝向古先生和两位大和尚, 神色间难得带上了一丝羞赧。
“所以,我想厚着脸皮向几位讨回当初从我丹田中剥离出来的舍利骨的功德之力,移到红鸾身上。”
萧潇所指的,是他师傅当初用来镇压蒋真人墓的那枚舍利骨。后来在他初次和萧宁斗法时被他吞下, 舍利骨中过分澎湃的功德之力, 几乎要将他的丹田涨裂, 才让他不得不移魂到白狐的躯壳中。
后来阮暮灯进入墓穴中替他取回了肉身,林医生又帮他将丹田里肉体凡胎不堪承受的功德之力取出,移进一尊象牙佛塔之中,转交给了佛门保管,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物归原主了。
只是现在萧潇不想拿自己去当人肉避雷针,又要想方设法引来天雷。思来想去, 他也只有没脸没皮的向古先生他们讨回那一份高僧大德的愿力,和红鸾融合在一起,人为制造出一股足以引动天地感应的强悍力量来了。
红鸾本来就是集天地灵气而化生的神鸟,其祖曾在佛前效力,受梵音点化,与佛性相容,即便只剩神魂,也确实比任何凡夫俗子或鬼魅精怪更合适当舍利骨中功德之力的容器。
“阿弥陀佛……”
听到萧潇要如此暴殄天物,把珍贵的佛门圣物当成块即插即用的充电板来糟蹋,无嗔心疼得心头滴血,忍不住合掌宣了声佛号。
“萧施主,你这么干了以后,无论事情成与不成,你的这只红鸾,还有舍利骨里的功德之力,可就铁定算是双双报废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而且两者融合之后,红鸾之魂强大到你不可能仅凭自己的肉身就将祂藏住,到时你要如何驱使祂?”
萧潇不说话了。
确实,在红鸾的力量膨胀到远超他灵识承受范围之后,要怎么样才能在不引起任何异象的前提下,顺利将祂带到萧宁面前,萧潇还没想出办法来。
会议室一时间陷入了一片静寂之中。
“等等,萧潇的方法,确实可能行得通。”
古先生叹了一口气,一双白翳覆盖的眼睛缓缓闭上。
“我这儿有能暂时藏匿红鸾的方法,你们……就尽管放手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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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合计合计,为免夜长梦多,决定把行动时间定在了明晚子夜时分。
剩下的这一天,众人全都抓紧时间,各自去忙自己要做的准备去了。
因为他们生怕白凤雏已经被萧宁弄成了替身人偶,如果引动天雷对付萧宁,白凤雏这个替身也会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所以众人决定让萧潇负责拖住萧宁的注意力,无嗔和无痴则趁机潜入到别墅里,先将白家姐姐囫囵捞出来。
这计划制定得格外粗糙,连萧潇本人都没把握能拖延萧宁多久,更别提两位大师要怎么在别墅里成功找到白凤雏了。
所幸虽然陈道长不参与他们的计划,但这位麻衣相师里的扛把子,没有坠了他们陈家“神相”的名头。
他将别墅的建筑图纸用描图纸描了,然后叠在等比例的精细方位图上,仔仔细细研究了两小时后,大笔一挥,在图上“点”了个穴眼。
陈道长十分肯定的保证,这处是整个别墅里阴气最重,最合适养尸固魂的“阵眼”,如果萧宁同样精通堪舆之术,那么他也一定会选在这儿安置自己的活替身。
萧潇和阮暮灯回到了自己在A市的顶层复式公寓中。
“唔,我明明记得,应该就收在这里了……”
一回到屋子,萧潇就一头扎进小书房里,扒拉开架子外层的藏书,埋首其中,不知在找些什么东西。
阮暮灯听萧潇的嗓子还哑着,就到厨房炖了盅冰糖雪梨,等他端着汤盅回转的时候,萧潇也终于从许多藏品中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阮暮灯见萧潇捧出一只长条状的精铁匣子,小心翼翼地搁在桌子上,不由好奇地问道。
“一件宝贝儿。”
萧潇朝阮暮灯笑笑,端起爱徒孝敬的雪梨甜汤,几口喝了个干净。
“这是我很久之前在山神祭上赢回来的,蛟龙角所铸的刀。”
他说着,打开精铁匣子,露出了里头一把半臂长的短刀来。
那把刀的状态很好,即便是放在匣子里已经有些年头,但刀把莹润、小镡锃亮,墨炭似的乌黑的刀身均匀地泛着一层的金属光泽,只是刀刃未开,看上去更像艺术品,而非一件可以取人性命的凶器。
阮暮灯记得自己见过这把刀。
当时他在梦中和萧潇逛着夜市,从一对跑江湖的兄弟手中赢下了它,也是他第一次体验到了“神打”加持的神奇经历。虽然那只是游仙枕带给他的一梦黄粱,但原来就跟陶翁与山泉一样,这把蛟角刀,也是真真切切存在于世的。
“它的刀身,传说是用巴蛇一族化蛟时,经历雷劫,额上的独角掉落后制成的。因为刀身上本来就自带着雷火之力,如果想要将天雷引到萧宁身上,没有比这把蛟角刀更方便的东西了。反正萧宁寄体的‘白意鸣’在近身战时绝对打不过我,只要想办法将刀送进他身体里,计划就成功了大半了。”
说着,他双手握住刀柄,举在面前,做了个斜劈的姿势,又换成右手持刀,在半空中随意比划了几下。
“不过这刀挺重的,我用着不太顺手……”
萧潇本就不是经常会动用武力的性格,而且练得熟练的还是短小而轻巧的兵器,出师以后用得最多的,就是他那把一寸长一寸险的金蛇匕首。这把蛟角刀虽然并不长,但刀身宽阔厚实,仿若金铁所铸一般,双手持刀时尚且还好,换成单手挥舞起来,就觉得实在不太习惯了。
“给我试试。”
阮暮灯左手托住萧潇拿刀的手的肘部,右手贴在他手背上方,使了个巧劲一转手腕,轻轻松松就卸下了萧潇手里的刀。
蛟角刀到了阮暮灯手里,顷刻化成了一抹黑中带紫的流光。阮暮灯持着它舞了套刀法,刀芒流转间如臂使指,在狭小凌乱的书房中腾挪翻转,人与刀仿若化为一体,流畅自然而又无比炫目。
一套刀法下来,阮暮灯站定,双手托着刀子,低头盯着那漆黑的刀身看了片刻,抬眼看向萧潇,“你看,我用得比你顺手,这把刀,让我来使吧。”
他屈起手指,在漆黑如墨的刀身上弹了一下,听着上头传来的仿若金铁相击的清脆噌鸣,回头朝萧潇笑了笑,“我来替你对付萧宁,好吗?”
阮暮灯想起在梦里时,萧潇曾经要将蛟角刀交给他,并且说过“就该是你才配用”,当时他并没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现在再看,万事确实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到头来,他果真主动要求当这把刀的主人了。
听到阮暮灯说的话,萧潇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挣扎。
其实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要自己独自面对萧宁,让自家徒弟跟着无嗔和无痴两个和尚,到别墅里找白凤雏的。他这样安排,当然是为了将阮暮灯支开,免得他和萧宁对上而遇到什么危险。
“那把刀,可是没开刃的,我之前找了好些个刀剑师傅试过了,都没法给蛟龙角开刃。”
萧潇眼珠一转,立刻想出了一个合理的拒绝来,“你拿着这么一把连豆腐都切不开的钝刀,就算功夫再好,也没法捅进血肉之躯里吧?”
“那你呢,没有开刃的刀,你用得了吗?”
阮暮灯不答反问道。
“我当然用得了啊!”
萧潇仰起头,背后似乎“刷”一下竖起了一根看不见的大尾巴,正得意洋洋的左摇右晃着。
“小看你家师傅了吧?我虽然硬功夫比不过你,但修为可是比你强出好几轮的啊,你就没听过什么叫‘化气为刃,足可吹毛断发’吗?”
阮暮灯心想,我当然听说过,而且还被你带着做到过。
“我先前在港城拍电影的时候,你不是教过我神打之术吗?”
他把蛟角到放回到精铁制的匣子里,仔细盖好匣盖。
“我确实没办法用钝刀子伤人,但在请神附体的状态下,要做到以气化刃,倒也应该不难吧?”
萧潇一时间被自家徒弟噎得没话说了,他实在有些想不通,怎么阮暮灯就这么能融会贯通,竟然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可以借助神打之术。
他没有立刻点头也没有立刻摇头,脑子里却还在飞快地琢磨着怎么让阮暮灯打消替他使这蛟角刀的念头。
然而阮暮灯却伸出手来,将萧潇圈进了怀里,“我说过,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他的嘴唇贴住萧潇的耳廓,“这句话的意思,你明白吧?”
萧潇下颌抵在恋人的肩膀上,咬着嘴唇默然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回抱住阮暮灯的背脊,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哑哑的。
“……那行,你明天晚上跟着我……但是,你得保证一定要听我的安排行事,知道吗?”
第 126 章、十三、天谴09
夜里十点过后,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雨势一开始很小, 只是飘飘悠悠仿若细粉飞洒,落在皮肤上只觉得微微的凉, 都摸不出湿意来。但很快这场雨就越下越急, 十分钟以后, 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地面、溪流、花草和枝叶上,轻重高低不一沙沙声, 交汇成属于山林雨夜的独有旋律。
A市郊区荒山的独栋别墅里。
萧宁坐在桌案前, 正捏着一把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一只瓷瓮里挑出头活螳螂来, 然后打开旁边的箱笼, 将螳螂投入笼中。
笼子里装的是一条长约半米的细长花蛇, 见了饵料,立刻扑过去,张开口就要吞。
然而这螳螂也不是好欺负的善茬儿。
它金头黑身,体魄魁伟, 颚口血红, 牙齿坚利, 一双乌青色的锯齿状巨镰边缘锐利,生性极为凶狠好斗,又被萧宁用蛊药混合活人血肉喂养了三月,已经咬死、吞食了各色毒虫不下百只。此时它见了天敌,也不害怕,张开巨颚, 倒三角的头部滴溜溜转了个圈,挥舞着油黑锃亮的一对大镰,就朝着花蛇扑了过去。
萧宁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笼中一虫一蛇足足缠斗了十分钟,最后以花蛇绞死螳螂,将它囫囵吞下告终。
“不错,这次的蛇养得很好,这锦花蛊算是成了。”
萧宁满意的点头,仿佛在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从书架方向传来一下轻细但却十分清晰的“噼啪”声,萧宁回头,却是架子上摆的一块令牌,忽然倒了下来。
“有人往我们这儿来了。”
萧宁扯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还破了我布在外头的防御阵法。”
“来的人是谁?”
原本坐在房间角落的银蓝色长卷发的女人站起身,表情严肃,跟在她身边的黑色巨犬也无声地弓起背咧开嘴,作出戒备的姿态来。
“还能有谁?能这么利索就破了我的阵的,九成九就只有我家萧潇了啊。不错,竟然才花了三天就找到这里了,这次倒是来得快到出乎我的意料了。”
萧宁脱掉他制蛊时穿的黑纱罩衣,也站了起来,同时将右手伸进箱笼里,让里头刚刚吃饱的花蛇顺着他的手腕游进袖管里,盘在手肘上。
“我亲自去会会他,你在这儿守着。”
他朝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说道。
银蓝发色的年轻女人态度恭顺地应了声“知道了”,同时目送萧宁揣着他刚刚养出来的锦花蛊,走出了房间。
盯着他的背影,女人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阴桀厉色。
这凭借虫蛊从元朝古墓里还魂的银蓝色长发女人,她现在用的这具肉身,身份证上写着的名字叫“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