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一个人住,养了只大黑狗作伴。早几年,姥爷开玩笑说,他老了,活不了几年了,等大黑狗也老了,他们就一起上路,也好有个伴。
大黑狗性别公,去年老大不小的还在外边拈花惹草,某天叼了只小黑狗回家,可怜巴巴地放在姥爷脚底下,然后就趴在地上不动了,一副悉听尊便的姿态。
姥爷都给它气笑了。
后来姥爷的话就变了,说等小黑狗老了,他俩就作伴上路。他还说,希望小黑狗别随它爹,不然再叼个崽子回来,他一代又一代地给它们养,非得活成个老不死不可。
姥爷的电话通了,中气十足的嗓音几乎能穿透听筒,“小杉子,想你姥爷了?” 伴随着姥爷的声音,祁杉还听见两声狗吠。姥爷说:“大黑跟你问好呢。”
大黑快被姥爷养成精了。
“对啊,想死您了!”祁杉笑哈哈地说,“大黑怎么样?有没有又叼个小黑回家?”
“它敢!”姥爷拿着腔调,“要不是指望着它帮我辟邪,我早把它送去阉了。还能叫它有机会在外边到处撒种?” 说着,似乎还伸手拍了一下大黑的狗头,拍得那狗哼哼唧唧地装可怜。
大黑是只纯黑色的狼狗,浑身上下没有一撮其他颜色的毛。姥爷年轻时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动用阴阳眼出去做神棍生意,因此招了不少东西的惦记。后来女儿们都出息了,用不着他再去和另一个世界打交道,他就把能看见阴界的左眼遮住,从此金盆洗手。
但免不了还是有东西惦记他。不过它们惦记归惦记,姥爷却不想再做这门生意了,特意养了只大黑狗辟邪,明摆着关门大吉。
祁杉想起自己家养的鬼,说不准万一被大黑看见了会不会咬他。“姥爷,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说。”
“您知道南塘镇的鬼吧,他现在在我家,我正养着呢。”祁杉简明扼要地说道。
姥爷那边静默了一会儿,随后拔高了嗓子“哎哟”一声,祁杉听着都感觉姥爷八成是直接跳起来了。“那老鬼在你家呢?你妈那二丫头,怎么都不告诉我?”
祁杉一连“嗯”了好几声,听见祁妈的小名,又不厚道地笑了笑,“是今天刚刚决定要养他的,我这不是在通知您吗?”
“行了,我知道了。”姥爷说,“明天我就上你家去。”
一听他说要过来,祁杉愣了愣,“姥爷,我只是通知您一声,您没必要特意过来一趟……”还没说完,就被窦姥爷不耐烦地打断了。
姥爷铿锵有力地对他说:“傻孙子!那可是一千四百多年的老鬼,是个稀罕物!你姥爷我活了七十多年了,见过的最老的也才二三百年,好不容易碰上个这么老的,哪能不见见?”
“您不是金盆洗手了吗?”
“傻孙子!”窦姥爷又是这么一声,“干一行爱一行!知道我为什么同意把你妈嫁给你爸吗?就是冲他对挖坟掘墓的那份热爱!”
窦姥爷对傻孙子剖析了一通爱岗敬业的精神,敲定了明天的行程,欣然挂了电话。
祁杉对着猝不及防被挂掉的电话愣了愣,无奈地继续拨下一个。
还没翻到联系人,那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这种难得的心有灵犀让祁杉一阵欣慰,“骞子,咱哥俩真是心意相通啊,我正想打给你呢。”
“通你妹啊!”贾骞压低了声音,“你妈的课你都敢翘,不要命了你!”
原来是在课上。祁杉听见“你妈的课”四个字,不由得虎躯一震,后一想自己睡了这么多天,老妈应该是给自己请了假的,顿时安心了,“放心,我有假条。”
“你有个屁!”贾骞骂道,“这几天你的假条都是我帮你托人交给老师的,就到昨天。昨儿你妈说你醒了,不用请假了,就没去院里给你签假条。”
“啊?” 祁杉有点蒙。
“啊个蛋!”贾骞语速极快,“我还以为你今天回学校上课了,结果到了这两节选修才发现你没回来。就剩两分钟了,你妈正等着上课铃响就点名呢,赶紧跑吧你。”
贾骞说完就挂了。
祁杉赶紧给他妈打电话,快上课了,祁妈不便接。又转而发短信,刚打开短信界面,却发现祁妈在一个多小时前给他发了一条:“儿子,今天没假条,记得下午有课。”
那会儿他大概正在听他爸语重心长的嘱咐,没注意到。
对一个大学生来说,偶尔翘次课没什么,毕竟没翘过课的大学不算完整的大学,但不小心翘了亲妈的课那就有什么了。
祁杉随便收了收耽美文库,抱着青玉就起跑。青玉被他风风火火的架势看愣了,一路被颠簸着到了学校,在教室门口打了个嗝。
一个嗝就把本来想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的祁杉暴露了。
祁杉跑着过来,紧赶慢赶的成果就是他只迟到了四分钟。他的名字靠后,祁妈还没点到他。但现在明摆着的迟到被抓就不好说了。
他腆着脸对祁妈笑了笑,“嘿嘿,老师好。”教室里顿时一阵低低的偷笑声。
祁妈还以一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低头就要在祁杉名后记个迟到符号。
青玉第一次看见祁妈站在讲台上,新鲜得很,小嘴一张,在祁杉怀里指着祁妈叫道:“妈……妈妈!”奶声奶气的,听的人心都要化了。
祁妈的笔尖一顿,落到纸上,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勾。算了,看在青玉的份上。
随后,祁妈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青玉会叫妈妈了!
祁杉也是震惊得不行,震惊过后,就高兴的合不拢嘴了。贾骞看他带着一脸傻笑向自己走来,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青玉仍在看祁妈,他还没弄明白祁妈为什么站在上面。祁杉坐下后,青玉扯了扯他胸前的衣服,等祁杉低头看他了,他又指着祁妈,“妈妈……”
“对,是妈妈。”祁杉傻笑着道,“妈妈是老师,青玉要乖,不然妈妈会生气。”
青玉别的听不懂,“乖”这个字却是懂的,只要祁杉说了这个字,他就会照做。
一大一小直把没见过世面的贾骞新鲜坏了,实在没忍住在青玉脸颊上戳了戳,“前两天你睡着了我去看过你,这小孩就趴在你身上哭,小姨说这是青玉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哥们儿,你这是要冲破世俗的藩篱,奔向自由奔向爱呀!”
“拿开你的爪子!”祁杉拍开贾骞妄想要捏青玉脸的手,“没你想的那么长远,先养大了再说。”
“行行行,听你的。”贾骞收回手去,“反正只要是你的决定,你哥我双手双脚赞成。”
“谢了。”祁杉由衷地说道。
贾骞听后一乐,腆着一脸不正经的表情,“光说谢没用,我觉着严扬不错,你就看着办吧。”
严扬,就是上次一起去南塘镇的众多妹子中的一个。祁杉对她的印象就是八卦,爱吃,心眼实,长相文静乖巧。这样的小姑娘如果给他做嫂子的话,祁杉想了想,还不错。
“包在我身上,牵线搭桥的事好说。”祁杉打着包票。“不过你怎么注意起她了?”
“喜欢就喜欢了,谁知道为什么?要是非要说出个所以然,大概是那天爬山的时候吧,她走在我前面,忽然回头跟我说话,就那么一笑,我这心里一噗通,心说就这姑娘了。”贾骞说着说着老脸一红,扯起祁杉的手,“兄弟,前两年哥跟你吹的和其他班小姑娘谈恋爱都是假的,这可是哥初恋,你要靠点谱啊!”
“……” 祁杉正要开口,讲台上的祁妈忽然清了清嗓子,看向这哥俩的方向,“请大家以‘母爱’为主题,设计一幅插花作品,咱们今天没买鲜切花,就画出来,寓意和名字都要注明,下课前五分钟交。”
瞬间,什么初恋,什么牵线搭桥都不是事儿了。明目张胆在祁妈课上聊天的哥俩一下子变成了鹌鹑,这题目明显是冲他们俩来的!
果然,祁妈布置完作业,就走下讲台,在路过祁杉身边时停下。她伸手抱过青玉,看好戏一样倚着桌子,“画吧。”
祁杉、贾骞:“……”现在退课还来得及吗?
第21章 撞鬼
在老妈灼热的视线注视下,祁杉画了一把太阳花。他特意搜了几张太阳花的图片,一笔笔照着描,后来怕单调,又穿插着画了几束满天星点缀。最后发现自己画的花器太小,撑不住太阳花庞大的身躯,干脆拿橡皮把花器擦了,改成了捧花。
祁杉活了十九年带几个月的零头,这可以说是他画过的最用心的一次美术作业了。
他在祁妈的眼皮子底下,忍着满腔羞!耻,大言不惭地把祁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终于停了笔。
祁妈瞥了一眼作品名:暖阳。又看了看祁杉写的那满是溢美之词的作品寓意,心知她儿子这已经是搜肠刮肚到极限了,遂大度地放了他。
青玉重回了祁杉的怀抱,在祁杉身上蹭了两下撒娇。祁妈顺手把祁杉的作业拿起来带走,离开前低声对祁杉道:“晚上吃排骨。”
刹那间,祁杉的眼睛一亮,果然有付出就是有回报的。跟排骨一比,在老妈眼皮子底下完成那么羞!耻!度爆棚的作业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下课前五分钟,同学们纷纷交了作业,收拾耽美文库准备离开。贾骞抓耳挠腮的大半个小时,愣是画了堆不知道是什么花的东西上去。亏得他也知道自己画的烂,特意用箭头做了标记,把画的花材种类给祁妈注明了。
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作业,贾骞长叹了一口气,然而一想到严扬的事有点希望了,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这两节课是下午的后两节,之后没有课,祁杉打算跟祁妈一起回家。贾骞家虽然在本市,但离学校还是有点距离,周一到周五基本都住校。一听说有排骨吃,不由分说要跟着去蹭饭。
刚下了教学楼,祁杉的手机响了一声,有条短信过来。
“妈,我社团临时要开会。”祁杉看了一眼后说道。
祁妈点头,“好吧,把青玉给我,你去吧。”
贾骞刚要跟着祁妈走,还没迈出步去,就被祁杉一把抓住后脖领子提溜走了。
“唉,不是!你开会拉上我干嘛?我这还想早点回家吃排骨呢!”贾骞大叫道,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衣领从祁杉手里解救出来。
“你傻啊!吃什么吃!”祁杉恨铁不成钢地说,“也不想想我们社团都有谁,给你创造机会呢!”
贾骞眉毛一动,懂了,嘿嘿地笑着拍拍祁杉肩头,“好兄弟!走着!见你嫂子去!”
八字没一撇的,就成嫂子了。祁杉心里吐槽着,赶紧追上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出老远的贾骞。
过来开会的社团成员们跟贾骞都已经是半熟,对他跟过来旁听没什么想法,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唯有林凡端着一脸严肃,多看了贾骞几眼,貌似有点不满,全被贾骞直愣愣地给看回去了。
开会的目的是推选一位新的社长。
祁栩退学退得仓促,很多事都还没交接好,社团里很多人甚至都还不知道她已经退学的事。今天刚接到通知的时候,不少人都吃了一惊。
祁杉和贾骞落座后,活动室里还是闹哄哄的。关于祁栩退学的事,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猜测起来,热闹得很。直到林凡敲了敲桌子。
祁杉不喜欢林凡这个人,因为这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好高骛远,又心思不纯,看碟下菜,不见兔子不撒鹰。但也不得不说,这个人能力确实是有的,人际关系也处理得很好。除了祁杉阴差阳错地知道了他的草鸡属性,社团里其他人对他印象都不错,平时办活动也对他很是依仗。
上学期社长竞选时,祁栩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林凡。最后,他以很少的票数差距居于第二,做了副社长。照这么看,这次推选新社长,多半就是这货了。
怪不得气势放得这么开,感情已经把自己当社长了。
林凡一敲桌子,活动室很快安静下来。
“相信大家已经接到通知了,祁栩同学几天前办了退学手续,社长职位因此空缺。今天老师联系我,希望我们推选一位新的社长。”林凡微笑道,“由于时间比较仓促,我们恐怕不能把全部程序走完,演讲是进行不了了。这样吧,我们就一切从简,有意竞选社长职位的同学,可以做一个简单的拉票发言,最后由全部同学进行投票。下面我们正式开始。”
他话一说完,一时间都没人说话。上学期末的竞选大家还记得,除了祁栩和林凡,其他人的票数跟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法比。现在再来拉票,不是搞笑呢吗?
场面静了大半分钟,没人开口。林凡对此微笑以对,“没关系,有意愿的都可以发言,大家公平竞争嘛。”
话音一落,终于有人发话了,“副社长,要不直接投吧,上学期竞争的几个人大家应该还记得,就当重新投一次票好了。”
祁杉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严扬。这么一看,正好看见她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嘀咕了句,具体说的什么祁杉看不出来,不过“吃饭”两个字他倒是看懂了。
他用胳膊肘杵了杵贾骞,等贾骞看过来,他用口型说:“嫂子饿了。”
贾骞同样用口型回他:“请她吃饭?”
祁杉:“见机行事。”
两人眼神交汇,贾骞冲祁杉点点头。
严扬的建议得到了多数人的附和,甚至有的更直接,提出让副社长转正。林凡谦虚地推辞了,开始主持投票。
结果可想而知,祁杉懒得搅和,直接交了张白纸。
唱票计票之后,林凡以绝对的优势荣登社长职位。掌声自动响起,林凡开始他的获胜感言。
祁杉看见他嫂子快要饿趴下了。
又是五分钟,林凡洋洋洒洒的感言终于说完了,吐字清晰,句句调理,不慌不乱的相当镇定,挺像事先练过的。果然成功都属于有准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