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首呢?”
“内有卧室,尸首在里面,不过……只有大人,没有孩子。”
宋东阳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孩子失踪了。”
白浩点点头。
“三户人家都是如此?”宋东阳边问,边向内院走去。
“嗯,而且都是男孩。”
内院破破烂烂,杂草丛生。房上一角,挂着一个大红灯笼,很是夺目。
白浩推开房门,四处看看,与外屋的满墙壁浊血比起来,内房虽也是腥气逼人,可已整洁了许多。
再往里走,两具尸体,身着亵衣,端端正正躺在床上,面上、身上都是剑伤,血流了一床,已经开始发黑。
白浩默默攥起了拳头:“你说……这些孩子还有可能活吗?”
宋东阳上前,细细查看:“不好说,既然留着孩子,必然是有用途,活不活着,要看凶手什么用处。你看,这二人面容安详,想必是在梦中被杀,可是又身中数剑,毫无挣扎,若不是早已中了迷药,那这贼人武艺必是一绝。”
白浩看一眼四周,接着宋东阳的话继续道:“这屋内除了床上,全无血迹,但隔着一个院落的外厅,从门到窗再到墙壁,却都是血,我怕……”
宋东阳叹一口气:“你怕外面那些血迹是孩子的?”
白浩不言。
“前两起命案也是如此?”宋东阳问,“何时发生?”
“五月初四第一起,初九第二起。再隔两日,今日是五月十三,第三起。”白浩蹙眉,细细回忆。
“命案相隔时间越来越近,这人怕是等不及了。”宋东阳道,“你方才说第一起命案是武林大会之后。”
“对,而且第一起命案三大一小,夫妻二人再添一老妇,是一户偏僻乡间的务农人家,外屋也并无那么多血迹,开始报官,官府只是以为糟了劫匪,被杀的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所以只当寻常案件处理。没想到隔了几日,就又出了第二起。官府这才着了急,就报给白家想一同查探,初九那日,你我遇伏,所以……”
白浩正说着,宋东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匆匆上前,小心跨过血迹,抓住女人下巴左右查看。
“发现了什么?”
宋东阳松手:“这恶人是个女子?”
“女子?”白浩疑惑,“你从何而得。”
宋东阳指着女子脸庞道:“你看他两鬓头发抿于耳后,谁会在睡梦中打理自己?一个普通男人更不会如此细心,应该是凶手在杀人后,帮她简单梳理过妆发。”
白浩更加疑惑:“普通男子不会如此细心,可是你却……”
“我是普通人吗?时间紧迫,得速速捉到这个贼人。否则……”
“走吧。”白浩道。
“去哪里?”宋东阳问。
“找叶兄,江湖中事自然要麻烦一下江湖中人,这人来势汹汹,他一定知道。”
二人出门,白家弟子已经立于两旁,带头者便是白书望二弟子白子明。
白浩道:“劳烦师兄妥善处理后事。”
“好。”
月黑风高,二人策马,片刻便到了白家别院。
“等一下。”白浩突然叫住宋东阳。
宋东阳下马:“有事?”
白浩思量,想了想还是张了嘴:“今日命案的行凶手段和宋家遇害时分略有相似,若是捉到凶手,你不妨细细询问一下。”
宋东阳驻足,问一句:“你不怀疑我了吗?”
白浩认真回答:“怀疑却不相信。”
到了门前,白浩刚要抬手,就被宋东阳拦下。
夜间门热,宋东阳寻着窗户,跳了进去,白浩紧随而至。
叶瞬是被宋东阳大耳瓜子抽醒的,因为“十倍奉还”一直是宋东阳做人的准则。
叶瞬大喝一句;“何人暗算我!”
话音未落,人已飞起,他立在床上,左手捂着脸,右手直直劈出一掌。
宋东阳一向是做了坏事最是灵敏,闪身躲过,藏在白浩身后。
叶瞬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二人直直的看着他,一人尴尬,一人忍笑。
白浩满脸苦涩,看宋东阳只顾眯眼,忍无可忍才吐出一句:“叶兄,原来你喜欢裸睡。”
叶瞬:“……”
叶瞬在“捂着”和“坦然”之间快速抉择,抬手抓起床上亵衣外褂匆匆套上,沉声喊一句:“宋东阳……”
宋东阳再也忍不住,大笑起:“哈哈哈哈哈……”一边按着肚子,一边道,“你说你一把年纪了……哈哈哈哈哈……”
叶瞬:“……”
白浩:“……”
叶瞬气得跳下床,想再结结实实再收拾一下宋东阳,宋东阳蹿来蹿去,逃得迅速。
叶瞬刚抬手,就被白浩拦下来:“叶兄,我们饶你清梦也实有苦衷,咱们不妨先处理正事。或者你可以……”白浩为难道,“先把衣服系好,你一抬手就……”
叶瞬低头,前身生风。匆忙整理衣物,套上裤子,愤愤道;“你们想看就看,宋东阳,我还怕你看吗?我是怕你不爱看……”
白浩听罢,速度回一句:“叶兄,我们屋外等你。”说完,就拽着宋东阳的衣袖出了门。
不一会,叶瞬推门而出,黑着一张老脸问:“什么事?”
白浩双手抱拳作揖;“请问这魔界人界,有没有哪种武功是需要童男之血来练的?”
“童男之血?”叶瞬思量,“你还记得那日伤你之人吗?”
“鬼佬叶无心?”宋东阳问。
“对。”叶瞬点点头。
“她不是应该在酆都鬼城?那日为何跑来青城杀白浩。”宋东阳继续问。
叶瞬道:“那日武林大会四个人偶,有一人是万佛宗宗主徐奎儿子徐万山。”
白浩这才隐约记起:“是被我爹砍断一臂的徐万山?他和叶无心……”
“他是叶无心的儿子。”
“你说徐奎和那个丑女人……”宋东阳不敢想象。
“是她亲口所说,他杀白浩也是为了报仇。而且……”叶瞬稍稍停顿,“她原是叶家人。二十年前,她离开南海,踏足江湖,就一直未归。再有消息时,已成为酆都鬼佬。”
“你们叶家人在契约之前,不是不能入世。”宋东阳问。
叶瞬看着宋东阳的眼睛,认真说道:“这个我不能说。”
白浩又问:“那用童男之血练功呢?”
“叶家独门心法以纯阳为气,见不得半点污浊,稍有不慎,便会惹来这红斑,每到午夜之时,开始发作,先是发热隐痛,随着增大,成为巨痛,尤其在发功之后更甚。原本鬼城立于魔界边缘地带,常年阴气逼人,可以压制内功,可是离了鬼城,只能以童男之血来钳制,献血者年纪越小,血气越纯正。我见上次叶无心已满面红斑,只怕……”
“五月初四第一起命案,叶无心只是镇压伤痛,五月初九杀你失败,身心巨痛便有了这第二起命案,今日已不再是简单的嗜血,而是杀戮。”宋东阳道。
“这两日我未出白家,她亦没有机会下手,可是离开却又实在不甘心。这么想来,就好办了许多。”
“你是说……”宋东阳问。
“诱敌深入,瓮中捉鳖。”白浩道。
第11章 非人非魔
马车帘拉起的时候,正好对上锦瑟双目含情的脸。白浩皱眉,小心翼翼绕开锦瑟,随着宋东阳进了内厅。
关上房门,白浩道:“不是说好捉人,你来胭红阁做什么?”
“你捉你的人,我捉我的人?”白浩折扇一开,扇两下,又给白浩满了茶,推给他,“品品,上好的龙井。”
“胭红阁果然是你的地方,你要抓内奸?”
宋东阳自己也倒一杯,一边品茶,一边道:“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那人想来就来,想杀人就杀人,别看这里莺莺燕燕,平时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把妓院当窝点,我果然是没猜错。”白浩无奈。
“不止妓院,还有赌场、当铺、酒肆,挣回来的钱怎么也得过个三五回手,花起来才方便。不过我只是偏爱胭红阁……”宋东阳道。
白浩皱眉,一脸无奈。
宋东阳扇着折扇,感慨道:“男人啊!这床上说的话,除了情呀爱啊是假,可闲话八卦,多半是真。况且还有我的锦瑟小美人帮着藏污纳垢,把真八卦统统收起来,我就坐享其成。”说完,还不忘冲白浩眨眨眼。
白浩有些尴尬的转了头,嘟囔一句:“你到是真懂。”
宋东阳看他,瞬间觉得乐趣丛生:“这是自然。那日必是有人策应,事发之后我立刻派人查探,只是未免打草惊蛇,内奸一直未作处理,今天到是一并派上用场了。”
“上次就是胭红阁,这次只怕……”白浩问。
宋东阳道:“夜长梦多,关键还带着你这个大诱饵,叶无心现在最等不起的就是时间。”
一刻,两刻,三刻……
宋东阳抱着姑娘吃吃喝喝,好不逍遥。白浩面无表情,手拿一本《善经》。
宋东阳瞥一眼白浩,道:“你到是早有准备。”
白浩瞅一眼宋东阳,说:“彼此彼此。”
突然窗外锣鼓喧天,有人大喊一句:“快跑啊!着火了!”
宋东阳推开窗子,看外面街道突然嘈杂起来,行人来往奔跑,乱作一团。
锦瑟急急推开房门,道:“隔壁畅春楼着火了,看着凶猛,你们还是出去避避。”宋东阳看白浩一眼,两人起身,从内屋转长廊,下了楼。
各处房间都有衣冠凌乱者拽着腰带、提着裤子从楼梯直到大门,更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小心提着衣裙,一路走一路碎碎念:“这是闹的什么?大晚上的也不让人好好营生。”
人声喧哗。
“听说是畅春阁着火了!哎呀,万一烧到这里可怎么是好!”
“真的啊!”
“真的,我从楼上看到好几个人连衣服都烧没了,光溜溜的站着……”
“……”
“……”
“大”事和事“大”都是从道听途说开始,人云亦云,也就无所谓真真假假,人群三两,戏子嫖客,一听说可能真是火灾,都慌慌张张的向门外跑去。
白浩和宋东阳,慢慢被人群冲散。
宋东阳着急看一眼白浩,忽听得有人吵吵一句;“火真得烧过来了,大家快走!”再看一眼远处,白浩已经无影无踪。
锦瑟在门口等了许久,看见宋东阳,道一句:“阁主,知秋婢女小梅除了出门撞上一个孩子,再无与其他人接触。
能在密语阁悄无声息的换掉知秋,而又不被其他人马上发现,一言一行都要惟妙惟肖,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做到。
锦瑟也曾问他:“是否怀疑知秋。”
宋东阳摇摇头:“若是知秋,恐怕密语阁早就泄了底。非善非恶,还不知深浅。叶无心绝不会选在这么个地方动手。”
此时,锦瑟突然无来由的紧张,同为杀手多年的灵敏,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阁主,自上次出事到现在,小梅并未联系过什么人,可是,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说她方才在街上撞上一个小男孩,怎么撞得?”
锦瑟道:“面向前,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耍。”
宋东阳合起折扇,敲在手心道:“丫鬟做惯了,走路必然习惯低头弯腰,小心翼翼,况且小梅跟了知秋这么久,知秋善乐,最忌浮躁和吵闹,她怎么会好短短的撞上人,还是从正面……”
锦瑟突然想:“那个孩子?”
宋东阳着急四下寻找,道:“赶紧派人找到白浩,小心那个孩子!”
白浩下来时分,周围人声嘈杂,不知什么时候,他和宋东阳被人挤散了,方才还能看见个影子,这一转眼,就连影子都消失了。
转头间,看见街边人群,一个小男孩“嗷嗷”直哭。周围人群聚得聚,散得散,畅春阁还透着隐隐的火光,闻起来满是烟气刺鼻的窒息感。
这小孩哭得实在可怜,白浩看看周围,起身向前走去,越来越近。
若有人问叶无心,做了母亲是什么感觉?叶无心必然说,终于懂得了“想拼死保护一个人”是什么心情。
那人步履沉稳,已在咫尺。
若有人问叶无心,离开亲子是什么样的心情?叶无心必然一掌劈死这人,大声哭到呕血……
终于……那人走到近前,蹲了下来……再也等不及了……
“你是找不到娘了吗?”白浩说罢,便把这孩子一把抱在怀里,低声说,“我晓得失去亲人是何等痛心?人生二十余载,我一剑一鞘都对得起良心,徐万山确实非我所杀,而且杀徐万山那人也已自尽。”
松开怀中男孩,白浩笑着摸摸他的头:“有很多孩子像你一样都找不到亲人,但我相信,没有哪个做娘的会忍心伤害孩儿,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你说是吗?”
小男孩看着白浩眼神闪烁,满脸诧异,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白浩摸了摸孩子的脸,温柔道:“去吧,天色不早,他们该回家了。”说罢,他起身,静立一旁。
“小心。”宋东阳突然出现,折扇掷出,向小男孩飞来。
“不要!”白浩伸手阻拦,却为宋东阳拽住,向后拓去。小男孩一掌劈开宋东阳的折扇,脚下一蹬,向二人攻去。
白浩剑未出窍,宋东阳大声催促:“你愣什么?赶紧出剑。”
正说话间,小男孩立于一旁,脸色由白至红,身躯上扬,衣物尽碎,缓慢站立开来。脸上人皮一块一块碎裂退去,瞬间幻化成一妇人模样,一身墨色破衣大褂,更显得脸上红斑可怖。
一人影极速闪过,叶瞬已立与白浩、宋东阳之前。
宋东阳折扇一开,道:“老醉鬼,让你来上阵杀敌,你倒好,跑哪逍遥快活?”
叶瞬看看自己装扮,粗布麻衣很是不满:“你让我半夜打扮成马厮模样,驾着白家马车溜了一晚上的城,生怕别人不知道白家少掌门今天出府逛窑子,就这丑模样,我能去哪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