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的,春月竟然甩了他一巴掌!
“把你的脏手拿走!别碰我们少奶奶!”小姑娘说话时语气铿锵有力,柳眉倒竖,看起来就像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般。可是,长微不仅没时间调笑她,甚至都顾不得揉一揉自己的脸,他一边道着,“让开!”一边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因为,被她护在身后的柳玉琴,此刻已经面容狰狞,隐隐现出一双诡异的红色眼睛。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如果不是长微那天亲眼看到它平下去,他会真的以为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联想到自己的猜测,长微感到不寒而栗,堂堂许家家主,竟然做这种欺凌妇孺的勾当。
“阿微!”云峦见他直面那只晦,当心这个世界的他应付不来,眉尖沉了沉,匆匆抽去千山剑的剑势。但许如世的那把剑却没能及时收住,是以剑锋继续向前划破了他肩膀的皮肤,鲜艳的血珠霎时染上剑锋。
余光瞥见云峦受了伤,长微心下一紧,跺了跺脚,抛弃所有礼仪脱口而出骂道,“许如世,你有病啊!等我解决这只晦再把你剐了!”
他这话直接把许如世骂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但不是被长微气的。而是……晦?他的妻子……是晦?
“别动他!不许动他!”这个时候挥舞着剑刃,疯狂嘶吼的竟然是向来冷定的许平安,“这是我半生心血!谁都不许动!”
长微回眸望他,指尖用来画符的鲜血滴落在地面,发出“啪嗒”的一声,唇角尤扬,笑容已寒,“你所谓的半生心血,却要用一个女子的一生来供养,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你的报应,早该来了!”
听到这儿,实在听不下去的系统弱弱发声:
在系统世界里恢复本性的长微得意道:“我从《苏裂苍穹》里学来的,帅不帅,你就说帅不帅!”
“老天爷”:
长微诧异道:“著名网文作家一片枯叶写的玄幻耽美文啊!这你都不知道?”
系统:被宿主大人鄙视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那只晦借着柳玉琴的身体,攻击过来,云峦却一直没打算让长微出手,千山剑总是挡在承傲之前,他修为了得,反而显得长微站在一旁变得有些多余。但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竟意外的不错,见许平安要过来搅事,长微立马施了个法决,将他束缚住后,又蹲下身按住他的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许平安没想到这人的修为如此浑厚,然而还未来得及挣脱,就听那人笑眯眯地道:“许家主,你那么宽宏大量,应当不介意我看看你的记忆吧。”
“你!”许平安怒目瞪着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指点在自己额间,将那丝代表记忆的魂力抽出他的身体。
“阿微……你在做什么?”云峦转过头来,就看到这样的一幕。他确认这种术法自己从未见过,是以几乎惊异地说不出话。
“我马上就回来,等……”说到“等”字,他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了。
入目一片桃林,小溪环绕着亭台楼阁,端的清雅作风。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在这寂静的月夜显得格外刺耳,长微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子正坐在桃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
可惜,他身上的病似乎很重,每咳一声胸腔处都会发出如同鼓风机运作的声响,没读完一句话又要咳个不停。
“长微小少爷!”侍女提着灯出来找他,一见那树下的瘦弱身影,便道,“你怎么又在这儿读书!夜里冷,万一病情加重了怎么办啊!”
原来这小孩子就是许长微……咳咳,名字和自己一样还真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不对,这不是许长微,这应该是……
场景忽然转换,竟是到了书房。尚未长出白色胡须的许平安对着案前的孩子严厉地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许离开房间!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幼年的许长微竟有几分桀骜,仰着脖子反驳道,“母亲在桃树底下,我是去看母亲!”
许平安被气得直哆嗦,“胡言乱语,你母亲早就去世了!你要想下去陪她,尽管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许长微闻言竟然真的把书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向外头跑去,只不过跑到一半就咳得喘不过气,面色潮红,浑身痉挛,整个人几乎缩成了龟壳状。
许平安本气这个逆子自己糟蹋自己,不想再管他,因此直到见小长微趴在地上不动弹了,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把孩子抱到床上,一边给他输灵力,一边叫下人找大夫。
只是,还是太晚了。
这个幼小的身体早已没了呼吸。
许平安后悔不已,从此萎靡不振,直到一个至交好友告诉了他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好法子——换命。
在人死去无法离开死亡地的一个月内,找一个和死者年纪差不多,八字相合,性别相同又有血缘关系的人,来代替死者的命数,也就是将两人的身份完全互换。那么阎王殿就有可能抓错人,死者便会死而复生,但那个代替死者的人,就会被勾走魂魄。
如同后来发展的那样,许平安想到的是弟弟家的孩子许如世。
许家千百年来,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一个神奇的“规律”,如果生两个孩子,必定有一个是注定一生平庸无为的。这一代,许平安成了一家之主,平庸的自然是许平安的弟弟,许永。
所以当许平安提出想来抚养弟弟的儿子许如世时,许永夫妻俩当然非常高兴,虽然对于许平安提出的一些要求,诸如必须把许如世和许长微两人换个名字,必须要代他好好保管还在冰棺中的许长微的尸体,在他醒来后要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许如世来照看……十分不解,但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个好前途,而不是重蹈自己的覆辙呢?
所以他们当即答应了许平安的一切要求,却也同时将亲生儿子推向了地狱。
流言蜚语
换命这种术法本身就是逆天而行。
人只要违背天道, 自然就会有报应。被父母送到许家仙府的孩童, 不到十岁就因为承担了许长微所有的命数, 死于肺痨。然而这却不是整件事的终结。他恰好死在了那棵桃树下。当夜狂风大作,吹落桃花满地,将他幼小的身躯掩盖在了层层桃花瓣中。
许平安嘱咐人将他安葬在了桃树下, 因为这术法还差最后一个步骤。
承担噩运的人死后的尸骨必须要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
许平安以为这事就此结束了。那一年的时间,他过得很清闲,原本隔三差五就有修士造访的大厅, 如今几乎每天都是空荡荡的。因为在外人看来,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应当痛苦得无以复加,所以稍微有点考量的, 都不会这个时候来打搅他。而实际上, 侄儿一死,他便开始盘算着把亲儿子接回许家。许永夫妇在他登门拜访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与儿子已经天人永隔。
两人当场昏厥,许永的妻子也因为受的打击过大,没过几天就离开了人世。许永则拿了几百两银子后就离开了南城, 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一切,已经被过继到许平安门下,再无机会与亲生父母见面的许如世当然毫不知情。
但是很快, 这种方法的弊端就显露出来,因为一旦承受命数的人死去,接下来的命数又会回到原主身上, 所以许如世一来到许家,就患了重病。所幸许平安早就得知了解决之法,便是靠侄儿的怨魂为引,以桃花入药,让那棵桃树来承担儿子必死的命数。而这棵桃树死了,自然还可以再种上一棵……如此周而复始。
只是,他没想到,怨魂并非那么好控制。
它喜欢吸食人的魂魄来壮大自己,尤其是和原主有关的人,而和许如世关系密切的,整个府上就只有许平安了。因此许平安很快意识到自己必须找一个替死鬼来安抚怨魂。比父母更亲密的,似乎只有妻子了。
所以,趁着许如世还卧在病榻上,他以冲喜为名,让柳玉琴嫁了过来。
一个是本性阳刚的修士,一个是身体羸弱的妇人,柿子还得挑软的捏,怨魂也知道这个道理。
在柳玉琴嫁到许府后,一开始,怨魂并没有反应过来谁是自己该缠着的人,直到柳玉琴肚子里怀了许如世的骨肉。它借着桃树的掩护,通过桃花香气进入了柳玉琴的肚子,把那个婴儿完全吞噬了。
后来被长微逼出来后,消停了几日,又被云峦赶出老巢,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去寻找庇身之所,这个地方,还是柳玉琴身上。因为这个女子的魂魄已经被它吸食了大半,只要再附身几天,它便拥有了一个可以行走自如的身体。而原本的柳玉琴将不复存在。
所以,许如世是在用自己儿媳妇的身体来养着许长微的怨魂。
他只知道他要保住许如世的命,却从未想过如果这怨魂越来越强大,最终可能要的,是更多人的命!
从许平安的记忆中醒来后,长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被他绊倒在地的许平安,一大把年纪了,却伏在地上哭得痛不欲生。而站在他不远处的云峦手里提着一个束魂袋,正凝眉望向自己。
他说:“许如世死了。”
长微愣了,问道,“柳玉琴呢?”
云峦的目光移到了地上。
那里,正缓缓流淌的血泊中央,躺着一个睁着眼睛,容颜秀丽的妇人。她的肚子上插着一把锋利的剑,正是寒霜。那把剑遇水结冰,此刻她的周身都笼罩着令人颤粟的寒气。
“许……许如世杀的她?”长微几乎无法想象,心里泛起一阵骇人的荒凉感。
云峦身为凫山大弟子,见过的东西比他多多了,是以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情绪,只道,“自杀。”
柳氏的身体已经完全由那个怨魂掌控,那么当然不可能是她自杀,而是“许长微”自杀了。
也有许多鬼魂受不了自己被人控制,无法/轮回,无法转世,只能永远徘徊于人世间痛苦挣扎而自毁魂魄。但这样一个怨魂还有自杀的意识却是少之又少。可见他痛苦到了什么地步。
他魂飞魄散了,许如世自然也不会活得好好的。长微蹲下身,将柳玉琴的眼睛阖上,才去看一旁已然嘴唇发紫的许如世。这屋里的仙卫,仆人,婢女看到家主嚎啕大哭的样子都惊呆了,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方才他晕过去后,云峦一边要控制住怨魂,一边还要保护没有意识的他,身上,脸上也染上了斑驳的血渍,此刻屋外的雨倏忽停了,长微看见他披着满身的月华,缓缓向自己走过来。
“你昏迷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很多,很复杂,很不美好,很不想让你知道。”
云峦望着他道:“可我想知道。”你经历的,我都想知道。那双漂亮如载满星辰的眸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长微轻叹一声,随后紧紧抱住他,在那人耳边道,“云峦,我大概上辈子真是攒了不少功德。”
“嗯?”云峦抚摸着他的背,不解道。
“不然怎么会遇上你?”那么那么好,无论在哪个时空,都竭尽一切包容我陪伴我的你。
所以……我从不后悔从那栋楼上跳下来。
“你也很好。”云峦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
长微也没指望他说出啥新鲜的话,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后,指着他拿在手上的束魂袋道,“这里头的是——”
“许如世的魂魄。”云峦道,“虽说他的魂魄不知为何支离破碎,但凫山有补魂之法,只需修复七天七夜便可入轮回。”
“嗯。”长微刚点了点头,猛然感到身后一阵寒意,竟是许平安冲上来想要抢云峦手上的束魂袋。
“世儿!世儿!”许平安疯了一下地要夺那个束魂袋,被云峦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
他扑了个空,只能跪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叫声,“我的世儿!”
天边终于翻出一抹鱼肚白,两人也离开了许府。
在走到那棵桃树下时,长微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其上花瓣凋零,树叶已枯,似乎是死了。可惜了一棵好好的树。
“人不是我杀的。”
“人不是我杀的。”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杀他。”
直觉不能再说话的系统只能顺着它的宿主走。
“云峦,你饿不饿?”他不再理会系统,转过头问他的云峦。
“……还好。”云峦正用手帕一点一点擦拭着自己脖子上凝结的血块,闻言立即停下动作抬起眼睛望着他。
长微笑道,“走吧,哥哥带你吃饭去!”
云峦伸出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的手,抚平了他衣上的褶皱,点了点头。晨曦方至,自然吃的是早餐,两人一路边走边聊许家的事,没过多久就来到一个早点摊,长微要了些油条烧饼豆浆,两人相对而坐就吃了起来。
长微握住他的手,难得正经地道,“其实……我是神仙。”
云峦嘴里一口豆浆霎时间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看着他蓦然呆了的模样,长微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微微倾了身子,靠在他身旁继续道,“一到这个世界就是。”
“只不过后来,我被贬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云峦闻言,神色还是微微紧张起来,问道,“为什么被贬?”
长微混不在意道,“嘛,犯了个错。不过那群蠢神一定想不到,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
“对啊,我一个有家室的人,自然不能和那群老光棍成天混在一起。”
云峦:“……”
“云师兄,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长微眨眨眼,显得格外无辜。
“做神仙不好吗?”云峦淡淡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