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本身在设计的时候就为了方便,在下面三层楼中设置了风味不同的大餐厅。事务所的人平常时候也就去那里吃了。
“写字楼下面的餐厅味道不错,不过,毕竟是跟你这么难得的时刻,我知道楼下街转角的西餐厅做的不错,要不然去那里?”
“嗯。”
秦卷冷静地回应,心里面却不由自主地回荡着意沧浪的话。“跟你这么难得的时刻”,是怎样难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正值午餐下班,原本两个人的电梯间陡然涌进来一大堆人。意沧浪早有预料,等秦卷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他带到安全的角落壁咚了起来。
哦,这种不叫壁咚,叫保护。
他们离得真近,近到秦卷能看清意沧浪眼帘上的睫毛历历可数,轻轻颤动着在脸上抖落下的小刷子一样的阴影。
然后这双眼睛又睁开,露出一点担忧,又透出诚挚的关切:
“没事的,很快就到了。”
原来他在怕自己会因为人多而不安吗?特别是等到了那个餐厅的时候,秦卷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餐厅里很安静,餐桌之间间隔相对开阔非常,只有偶尔杯盏交错发出的一点声音,柔和的女声从音响中流泻而出,静静流淌在餐厅内。
“这里的东西都比较温和,也蛮少易过敏源作为材料,所有的东西都是当日新鲜采集后空运过来的材料,那里可以看见制作流程。目前为止的话,写字楼附近我只能找到这间餐厅是最安全的了。”
“而且安静,对吗?”秦卷收回四处打量的眼神,眼神一错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意沧浪。
“嗯,我想你会喜欢安静。”
“其实我并不害怕人群,也没有社交恐惧症这种东西的。”
“嗯?”
“你刚刚在电梯里护着我的动作,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
“嗯……其实也不尽然。一方面是我担心你会觉得不舒服,不管是人群恐惧也好,还是因为体质差容易呼吸不畅也好;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私心?”秦卷一愣。
“我想接近你啊,趁机凑近看你,欣赏你的美。”意沧浪诚恳道。
秦卷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你这样的私心还真是体贴得让我无法拒绝,如果你能继续隐瞒着不让我知道的话,我也许就能更加心安理得地享受一段时间了。”
“你现在也可以啊。只不过我一片赤子之心可昭日月,就算我不说,恐怕你也很快就能看出来了。”
意沧浪还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秦卷一边想着,却又忍不住唇角上翘。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秦卷很清楚自己的形象虽然不说难堪,但太过病态的模样实在也称不上好看。可他却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开始就如痴如狂地说着无数赞美的肉麻之语。而他观察下来,意沧浪对事务所其他人,不论男女美丑,虽然绅士温和,却又有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而自己又何尝不奇怪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去忍不住地观察另一个人,会去翻墙搜罗他之前出场过的所有作品,甚至还为了他口中所谓的“美好”,去将自己养病时过长的头发修剪干净。
现在还会因为他的某一句话,而心跳如鼓。
电梯之内
要是换一个人也对他做这些事呢?别说喜不喜欢了, 光是想一想, 秦卷就已经觉得难以忍受。
所以……其实是因为这个人?
秦卷默默地想着,在意沧浪轻声对自己介绍这家店特色菜的时候胡乱应了下来,至于他到底点了什么, 反正秦卷是没记住的。
吃饭这件事对于秦卷的身体来说, 是一件既不快乐又无满足, 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即使是在家里,厨师们也得绞尽脑汁地准备, 才能让秦卷某一日的胃口稍微好那么一丁点。饶是如此也已经是值得欢喜的一件事了。秦卷在应下和意沧浪一同出来吃饭之前, 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会不舒服的准备,那么到底点什么菜就不重要了。只要不是忌口的, 对于秦卷来说都差不多。
可他没想到的是,后来端上来却意外都对上了自己的胃口, 不是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时候吃了能清爽开胃的。
如果说是巧合,也真的太巧了吧。秦卷想着,忍不住又抬头打量意沧浪, 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怎么了?没胃口吗?还是说点的菜你不喜欢?”意沧浪问。
“不,这些菜都很好。”
“那就好。如果你不能满意, 那我这个带你来的引路人就完全失败了。”
“哈,哪里就至于说失败了这么严肃。”秦卷禁不住地笑了。
“当然至于。你的一切事情对我而言都是得严肃以对、丝毫不能怠慢的大事。天知道什么时候还有下一次这样独处的机会, 如果不好好把握, 之后你厌烦了我再也不来事务所了可怎么办?”意沧浪义正辞严。
又来了又来了,意沧浪又开始这样, 一语不合就说些越线的话。
秦卷虽然生长在L城,很少回国,但该接收到的华国教育却是一点没少,还十分完整。他能听懂意沧浪的话语是非常不华国、非常不含蓄的。因此先前每次听到了,都会忍不住红着脸在心中反驳训斥,觉得意沧浪是在出言不逊。
即使他没在华国生活过都知道,就算是一见钟情也没有这么快的啊!
登徒子!是了,这应该就是登徒子了!
但是一面唾弃,一面秦卷却又不得不在内心深处觉得欢喜,也是十分的矛盾。而现在,又听到这样如出一辙的意沧浪式挑拨……
秦卷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理所当然地开心起来。
“你总是这样,对每个……你觉得好看的人,便会说这些引人误会的话耍流氓吗?”秦卷忍不住道。
“看来我得再郑重声明一次,我只是对你才情不自禁地说这些。如果这是耍流氓……那我就只想对你耍流氓。”意沧浪十分理直气壮。
秦卷居然无言以对。
似乎是说出口了之后就是拿到了什么仰仗似的,意沧浪接下来开始有更多的“不规矩”。
比如护着他坐电梯时轻轻抱住他的腰。
秦卷一开始也是拒绝的,可是意沧浪却又只是这样抱着,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就像他只是累了想要找个地方搭下手一样。那风轻云淡的模样,让秦卷又觉得这只是一不小心,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电梯门开了,外头的人涌了进来。意沧浪先一步护住秦卷。
就像是之前他们出去的时候一样。
之前的人群可是下班高峰,进来的人更多,意沧浪却依旧与秦卷之间保持了一段“安全空间”让秦卷可以呼吸畅通。
而现在意沧浪却被蜂拥而来的人群“挤”得一个踉跄,贴上了秦卷身体。
他的手“体贴”地及时伸到秦卷腰后,在秦卷腰部与电梯间内突出来的扶手将要撞上之前垫住。然后转手就拦住了秦卷的腰。
秦卷:!!!
意沧浪堪堪稳住身体,一手撑着秦卷身后的扶手,面露忧色:
“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
“没、没有。”
为了不打扰到别人,他们是用中文低声交流的。说的话也很正经,可秦卷就是忍不住脸上的发烫……
还有腰上被搂住的那块肌肤阵阵的温热。
“你的腰好细,我真怕自己一用力就折断了。”
秦卷抬起眼,看到意沧浪眼神中露出了“诚挚”的担忧。
他就这样一边担忧着一边用手摸索“丈量”秦卷的腰线。
秦卷呼吸一重,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搭上意沧浪的手臂,顺着往后,似乎想要推拒那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意沧浪非但没有被推开,反而手指一伸,拉住了秦卷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你的手好凉,我给你暖一暖。”
说这话的时候意沧浪眉眼都没动一下,柔润清冷的声线,像是在吟诵一首关于春日小溪的诗歌。全然让人想不到他此刻正摩挲挑逗着秦卷的手指。
“看,这样是不是暖和一点了。”
秦卷脑袋有些发晕,不知脑袋,腿也有些发软。大概是电梯里的空气的确不太流通,对他心脏造成的负荷太大的关系。
所以他忍不住挨近一点意沧浪的胸膛,换过重心靠在他身上。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很好闻,但要贴得很近才能嗅到一点蛛丝马迹。当然,领口颈脖处的香气,总比其他地方要跟明显一点。
这栋写字楼怎么这么高,这个时间点进进出出的人怎么又这么多。
秦卷喘了口气,看着意沧浪松开的领口因为自己而轻轻颤动。
“我有点闷得喘不过气了,怎么办……”
“上面一点的空气还不错,不然我把你抱起来一点吧。”
“嗯?”
下一刻就意沧浪护在他身后的手松开向下,托住秦卷绵软的小屁股托起。秦卷嗓子眼里被吓得发出一截惊叫,小小的,压抑的,很快就没有了。双脚离地、视线突然升高的情景让他忍不住静静地勾住意沧浪的颈脖。
太羞耻了。
秦卷低头埋在意沧浪的颈间,贪婪地嗅着那淡淡的幽香。一边又觉得身上火辣辣的,仿佛汇聚了无数视线。
刚刚肯定被很多人看到了。
“抱歉,他身体不太好,电梯间里空气有些闷。”意沧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以及平静无波的嗓音清朗又正直。
秦卷喘了口气,感觉自己过了好久才将差点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压回正常的节奏。有些太丢人了。秦卷想着,揪着意沧浪衣服的手不由自主地又往里——隔着衣服掐了一下意沧浪的皮肉。
干完坏事的小朋友有些怂地去看,“被害者”安静地看他,一声都没吭,只是唇角却流泻出一丝宠溺的笑意。
这列漫长的电梯到达尽头,秦卷在被意沧浪放下来之后立刻推开他——刚刚意沧浪居然趁机捏了他屁股上的软肉!
道貌岸然!伪君子!禽兽!
秦卷瞪了他一样,撞开他就像跑出去。
却被意沧浪又揽住腰。
你又要干嘛!还要再从上坐到下不成!
“不要激动,乖,你的身体不能激动的,慢慢走出去就好,电梯没那么快关上。”意沧浪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衣冠禽兽!
随便撩人是有代价的——当然,意沧浪可以跪键盘发誓他真的一点都不随便。
秦卷:不听,不听!
总之接下来一段时间秦卷每次就都是跟在秦延身边。
有秦延在意沧浪也就自然不可能对他做什么。
当然,身为特助的意沧浪肯定也一直跟在秦延身边的。所以换一句话说,他俩还是天天都呆在不偏离对方视线范围之内的地方。
意沧浪表示阿卷偶尔耍耍这种小性子,也是蛮可爱的。
当然是性子了。如果真的讨厌他,根本连来事务所都不会来好吗。
秦卷自己觉得自己对意沧浪绝对是不假辞色了,然而被动成为大号电灯泡的秦延却觉得……自己的脑门有点亮。
算了,卷卷这段时间看起来开朗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果然是交了新朋友病情也连带着有了起色。这就够了,脑门什么的幻觉也就随他去吧。
这么想着的秦延,还特意在某日下班后找了意沧浪,旁敲侧击地问他和自家小弟关系怎么样,觉得三弟如何。
意沧浪:……这个问题是要介绍我们相亲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意沧浪把这种奇怪的既视感压下去,眼也不眨地夸了秦卷一大通,什么“温柔可爱乖巧懂事”这种滤镜40米厚的先不谈,就连“他的精致如同密林深处的光辉精灵,踩着熹光踏入人间”这种形容词都出来了。
秦延:等、稍等一下,虽然我弟弟的确很好,不过你形容的这个真的和我家里那只是同一个人吗?
算了,敬你是个眼瞎。
秦延想着反正意沧浪撑死也就是个从华国来L城的小演员,再怎么样也欺负不过自己弟弟去,他对弟弟如果真的这么好感爆棚岂非更好?
于是就毫无负担地拜托意沧浪在私下里也请和秦卷多多沟通交流,偶尔叫出来玩玩什么的换一下空气。
正在茶水间里等着沸水煮开的秦卷,忽然腰间一紧。
“你干什么!”秦卷低声道。
“抱歉,我吓到你了吗?你好紧张呀,只不过是抱一下而已,放松一点。”意沧浪轻轻将脑袋搁在秦卷肩头。
“我哥还在呢!”
“就是你哥让我来找你的啊。秦延先生刚刚找我,让我平时私下里也照顾一下你,多带你出去玩玩什么的。他说你从小到大,我大概算是你第一个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