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那边才刚落音,这边便手起扇落,白玉为骨的描金折扇“啪”的一声展开,在空中无声无息的滑过一道弧度,随即置于唇前,遮去了大半张脸。
稀薄的空气突然间一闪而过的淡淡紫光,刹那的凝滞,将熔夜、霄和随从的三人阻隔在外,消逝,随即便是众人诧异的表情和僵硬的身体。
“你这是做什么!”燎风不禁怒吼道,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分毫。
“不就是照六殿下的意思做么。”熳月答的不紧不慢,一副无辜的耸了耸肩。
“你!”银月气的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来。
“放了我们,立刻!”一向波澜不禁的克罗眉头紧皱,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低沉的声音难掩喷勃的怒火。
熳月依旧笑的无所谓:“我早就说过,我没有必须该为你们做什么的异物和责任,大家各取所需罢了,而现在,我并没有伤你们其中的任何人,不是么?换句话来说,这样说不定还保护了你们的,难道你们不应该感谢我么?”
“你知道同时与三族敌对的后果会是什么么!”燎风笑的森冷,嗜血的暴虐,灿金的瞳仁中隐约可见闪烁的红光。
而凌煦,自始至终只在最开始的刹那愤恨的瞥了熳月一眼,便不再再这上面浪费自己时间和口舌。
闻言,熳月不禁也冷下脸来:“你们有空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在这里对我又吼又叫横鼻子竖眼的,倒不如像魔尊殿下那样关心关心里面的情况,说不定哪一刹那就成了最后一瞥,还是好好记住你们所谓战神的最后一瞬不是挺好?”
众人一惊,急忙回头,敢在众人发作之前,熳月无所谓的掏掏耳朵,径自找了一旁的椅子坐下,悠闲的靠着:“你们不用白费功夫了,以你们现在被极力压抑的灵力能维持自己在人间大陆的基本行动能力已经是勉勉强强,想要真多缚咒根本是痴人说梦。至于应景的叫两声,劝你们也就在脑子里想想好了,这是回光镜,你们的声音是穿不进去的,不过他们的声音是可以传出来的,不妨就放松的在外边当做看戏吧。”
无形的回光镜内,熔夜迎视着霄,丝毫不加避讳,波澜不禁,深沉凝重。
站在霄身后的明和君牙目光一震,不断在霄和熔夜之间逡巡游移。
“啧啧,真是顽强啊,我还以为那一剑就能了结你了呢,没想到,哎。”霄一脸惋惜沉痛,却又仿佛并不惊讶熔夜再次出现在眼前一般。
果然,当时的那一句低语是个陷阱,六哥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且自己的心思,完完全全被六哥猜中,为了救凌煦而不顾一切。
“六哥,我这么叫你是希望你还是我的六哥,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别再执迷不悟了,只要你肯回头,我保证你在神域的一席之地。”
熔夜沉声道,威严,不容辩驳,隐约流泻的气势是与生俱来的威慑,他不止是熔夜,不止是七天使,更是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战神。
“你保证,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霄脸色突然一愣,紫罗兰般的眸子危险的眯起,“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自作清高实则下作丑陋的样子,令人作呕!”
两步上前,冰冷的气息相对,冷笑:“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藐视他人?不过是要恬不知耻的贼,偷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竟然也好意思这么多年心安理得,啧啧,真是,不要脸!”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霄突然转身,笑着瞥了眼身后的三人:“我倒是忘了,你什么时候有过自知之明有过礼义廉耻?曾经卑劣低jian的不惜硬赶着腆着脸爬上敌人的床,如今转世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还记得他们三个么,曾经可是为你的快乐立下了汗马功劳呢。”
熔夜波澜不禁,早在一进门的刹那他就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儿,而一旁的凌煦却瞬间杀气腾腾,却碍于束缚而无可奈何,喉间不禁发出如野兽一般悲愤的低吟。
“做人做成你这样还真是失败啊,”霄若有所思的笑道,悠然自得的走到明身边,随手挑起明胸前的一绺长发,“原首席天使团第六分队之首,祁,”抬头,迎上熔夜处变不惊的神情,笑得灿烂,“弟弟,他可曾经是你手下的得力助手、绝对的一员猛将呢,而如今却也阵前倒戈,可想而知你当初是得多天怒人怨众叛亲离呢。”
“虽然那个时候所有人并不知道那时的战神六天使并非真正的六天使霄,而是那个一直被认为无能卑微的七天使熔夜~不过好歹隶属从属一场,总得顾念些旧情,只是不知道日前将你伺候的怎么样,还尽心尽力么?”
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众人面前被掀开,想与不想,愿与不愿都由不得自己,曾经找过千万个理由为六哥开脱,曾经找过千万个过错来指责自己,而如今,正是自己最为亏欠最为尽心想要守护,也是最亲最近的哥哥将自己在众人面前伤的体无完肤!
何须再忍,何须再让,何须再畏畏缩缩的期盼早已遥不可及的从前,那个在生命之树之巅、那个唯一永夜的九重天的一处,陪自己聊天看月亮,不需言语的沟通,却能清楚的知道彼此。
无形的回光镜外,众人早已是一脸惊愕铁青,而镜内,熔夜却依旧面不改色,碧色的双眸清澈见底,甚至不见半分凝滞深沉的压抑,冷静的扫过对面的三人,仿佛毫无芥蒂一般,最后落在霄身上,倏地,唇角上扬,微微一挑,自信且危险。
第132章 第三十七夜 寻衅2.0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轻快地口吻,仿佛方才聚聚羞辱的对象另有其人。
好似站累了一般,熔夜不紧不慢的在众人的注视下踱着步子,停在矮桌旁,单手一撑,轻轻一跃翻身而上。
见状,众人皆是一愣,有些反应不及,而坐在一旁悠哉看戏的熳月却不禁吹了一记口哨,笑的眉飞色舞。
“你在看不起谁!”方才还笑的一脸灿烂的霄挂不住了,顿时沉了脸。
“六哥何出此言?”熔夜故作惊讶,“我不过想着你或许还有话要交代,我站在那儿实在又累得不行,不过找个位置坐下来耐心的听你教诲,有什么不对么?”
“端什么架子摆什么谱,你以为你还是曾经的战神,还沉浸在那个早已过去的时代不可自拔,还以为是那个万众瞩目憧憬向往的神话?!别做梦了,不过是偷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如今失德丧尽,你还有什么脸面回神域,你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霄难以抑制的叫嚣着,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愤恨爆发,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白眼,也早就不得不习惯着看淡这世俗和名利的一切,可本该最为亲近的亲人却伤自己最深,夺了自己的力量,有设计抢了自己的爱人,无法容忍!绝不容恕!
熔夜笑而不语,许久,看着霄愈发疯狂愤恨的眸子,才不禁苦涩道:“沉浸在过去不可自拔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六哥!”
“的确,这是上早已没什么战神了,因为神魔血祭早就成为历史,不过久远的一个传说,而那个战神也早就随着那场战役一起埋葬了,最清楚这些的难道不就是你吗?!”
“没有人拘泥,没有人留恋,没有人紧抓着不放,不可自拔泥足深陷的不还是你么?!”
从未跟人红过脸,从未跟人如此神色俱厉的熔夜也无法抑制的失控,还是对着那个自己小心翼翼想要保护、连说话都尽量温声细语对待的六哥。
“很多事我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我知道我亏欠了你很多,所以我尽量弥补,即便你根本不以为然,亦或者你不过以为我惺惺作态,可如今你既然已经得到了力量,有何必再执迷不悟的堕落下去?只要你肯回头,什么都还来得及。”
“堕落?!”霄不怒反笑,疯狂的刺耳,“别给自己说的多么高尚伟大似的,是,我现在终于不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可这力量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你又怎么会知道得到这些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若被理解为堕落,只要能活的力量,堕落又有何妨?”
闻言,熔夜不禁敛眉,试图劝说无果,心口压抑的疼痛让他隐约感觉出事情的不妙:“你到底想要什么,到底如何才会收手。”
“想要什么?”霄轻声呢喃着,“我想要什么你会不知道?”
“只要你肯放弃手里谋划的一切,我的本源你尽可拿走。”熔夜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而闻言的霄却有些难以置信的挑眉,“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早知道我四千年前就问问好了,说不定还不用这么费事儿这么麻烦了。不过——”
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丝别有居心:“你这么痛快我倒有些不敢相信了,怎么说你也是堂堂名震四方的战神,要是从中做些手脚我可是防不慎防,多不划算。”
“本源归你,元神也归你,只要你愿意放手,随你处置。”毫不犹豫的回答。
霄笑的爽快:“成交。”
而熔夜却不禁莞尔:“我又凭什么信你。”
“是你现在跟我谈条件,却还想跟我讨教还价,没搞错吧!”霄轻笑出声。
“你既然愿意跟我谈,就证明我还是有你想要和谈的筹码,亦或者说,现在的你还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毫不弱势的回击,自信且从容,此刻的熔夜,不仅仅是战神的气势风范,雍容的气度,高贵的气质,不怒自威游刃有馀的处变不惊,此刻的他,是不折不扣的一族王者。
霄但笑不语,不置可否,仿佛在听一个笑话。而熔夜却丝毫不以为意,心理战,他从上了战场的那一刻起便不得不熟稔的技巧。
“我们是孪生子。”熔夜轻声的呢喃,仿佛无厘头一般在这种时候说着这个不争的事实,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而霄却敛了眉,方才的从容淡定全无。霄,毕竟生疏,对于如此王者气质全开的熔夜根本摸不到底,本能的畏惧退缩,不过也就眨眼之间,刹那面色如常,镇定自若:“既然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元神誓约,”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熔夜打断,“只要签订元神誓约,我的本源你随时都可以拿走。”
闻言,霄的眉头越敛越紧。元神誓约,是以元神为代价的束缚,契约的达成需要牺牲一个元神,契约达成,如若违约,便会受到同等的元神摧毁。
所以只要自己答应,在签订元神契约的刹那熔夜就会如自己所想一般,真真正正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无轮回,且自己也可以得到完完整整再无缺陷的完美本源,可若想反悔不履行约定,那么自己也同样是自毁元神的下场,这是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做法。
“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死,这么不留恋啊。”霄似笑非笑,“还是说你在怕什么?总要把你偷走的东西还回去,让他们各归各位了才有资格跟我谈这些不是?”
碧色的眼瞳一沉,水色的唇瓣被抿成苍白的一线。
“偷拿了别人的东西用着不安心吧,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来还合不合用?”霄咄咄逼人的再次逼近,“你准备什么时候物归原主呢?”
“他从来不属于我,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要牵扯上我。”熔夜敛眉,一副很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
“呵!撇的真干净呢,当真是当了biao子又要立牌坊!当初这么费尽心机用尽手段的要接近的是谁,当初不知廉-耻承huan身-下的是谁?当初背叛族人让军心动荡、害神族死伤惨重的又是谁?”
紫罗兰般的眸子满是狠戾的萧杀:“想否认,是么?啧啧,你且只说,当初有没有对他动过心,当初有没有爱上他,有没有为了他孤注一掷不顾一切?!”
说着,霄不禁红了眼,愤怒的赤红,他曾毫无怀疑最相信至亲,却也是伤他最深,背叛的义无反顾的人!
长袖一挥,白纱轻扬,白皙的手指颤抖着,却准确无误的指向一旁早已怔愣担忧不已的凌煦。
凌煦浑身僵硬,满眼的焦急担忧化为瞬间的怔愣,曾经,他也曾无数次的自问,也曾在旁人口中听到那个令人欣慰却也后悔莫及的答案,只是从来,都没有从熔夜口中听到,连自己的名字,熔夜也从未唤过。
而如今,比起这个令人悸动的回答,他更希望的是能将他拥在怀里,为他遮风避雨,将一切的伤害亦或者可能成为伤害的一切潜在危险统统挡在外面,不让他再有烦恼,不让他再有挣扎,只要他无忧无虑的好好活着,因为答案早已不重要了,无论曾经爱恨与否,他只知道如今,自己爱的只有熔夜一人,如此,足矣!
熔夜紧敛着眉,目光直视霄没有顺着他的动作而看向凌煦,仿佛挣扎,亦或者根本什么都没在想,只是大脑刹那的空白混沌。
“有……”
苍白的唇瓣微动,几不可闻的声音却足以让所有人噤声怔愣。
熔夜和霄皆是瞬间的脸色惨白,而一旁的凌煦却怔愣不已,错愕、惊讶、欣喜、怜惜、遗憾、悲伤,他知道,要让此刻的熔夜承认这些,而且还是当这么多人的面亲口出说,是何等的难如登天。
“你该知道,在你有这样的念头时,你我之间便再无兄弟之情可言了!”霄冷笑道,“如今,你又以什么身份跟我在这里讨价还价,要求这些?”
“哈!说我是预言的恶魔之子,说我是堕落的魔神,说我毁天灭地意图不轨,可到头来到底你我谁应了这预言,还真是犹未可知呢!”霄笑的疯狂,笑的刺耳。
才恢复些许血色的白皙脸庞顿时惨白一片。
这个预言一直是他们这对双生子的死穴,因为这个预言,所以他自卑,虽然外表看上去如何的光鲜亮丽,因为总有一个人需要承担这个预言的责任,无论是否真的会有这个所谓的恶魔之子,只要世人对这个预言坚信不疑,那么就需要在他们两之间跳出一人来承担这一切,来背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