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他是宋夏,他对他的意义跟那些草草约过的人都不一样。
宋夏却好似失控了似的,他依旧紧紧禁锢着林轻响的身体,让他没法发出一点儿声音,自己却不断说着话。
“别动。也……别恨我、我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不想后悔了。”
他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说出来的话没有逻辑也没有道理,林轻响压根儿听不懂,只是觉得万分悲伤,眼角渗出的泪就这样滑落到宋夏的手上。
修剪的干脆利落的指甲嵌进皮肤里仍旧是疼痛的,林轻响僵硬的扣着自己,宋夏每挪一寸,他就要无法抑制的哆嗦一下,然而不久后,他就听到宋夏说:“既然你都想到这儿了……要不要干脆考虑一下我……”
话说到这里,宋夏的语气突然弱了下来,怀疑与试探取代了先前的强硬,列车的速度也像是为了响应似的,逐渐慢了下来,刚刚还漆黑一团的窗外间歇出现了低矮的建筑物,远处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列车员提示到站下车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突兀的炸开。
宋夏松手了,林轻响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梗着身子,睡睡醒醒的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自第二天早晨开始,林轻响的眼睛就像长到了天上。
宋夏则刚好相反,他正常的让林轻响差点儿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春`梦,直到看到枕头下那没有用武之地的两个套,才如梦初醒。
失望、难过、心酸和期待,在这一刻汇集成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佯装镇定,跟宋夏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看着天花板。
“落枕啊您?”
林瑞祥看林轻响觉得好玩儿,林轻响上上下下晃动脑袋矢口否认,林瑞祥接着道:“那您看什么呢?车顶都能让你盯出个窟窿来。”
林轻响用余光瞟了宋夏一眼,见他正气定神闲的朝向窗外看风景,好像只有自己七上八下坐立不安,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我这思考未来呢,别理我。”
“哟!”林瑞祥乐了:“思考出什么来了?这回是想当舞面的还是开挖掘机啊?”
“老林!”林轻响最烦被翻老黄历,不耐的瞪了林瑞祥一眼,林瑞祥又逮着个揶揄林轻响的机会,立马就跟宋夏嘚吧起来。
“小夏我跟你说啊,你知道我们小林多出息么?快毕业了也不知道干嘛,有回出去吃饭看人路边儿停车呢,来10" 人鬼未殊途0 ">首页 12 页, 劲了,说行行出状元,我不行还能给人停车去,每天就喊倒倒倒车就行了。”
宋夏没忍住,乐了,转过头来看林轻响一眼,林轻响又不好意思了,赶紧跟林瑞祥说:“您能别提这事儿了吗?宋夏几年不在可给你憋坏了。”
“可不么。”林瑞祥接着说:“后来他还跟我说,要不我考个有编制的清洁工吧,铁饭碗儿,就分配到咱胡同口我看就挺好,胡同口每年换季落叶那么多,得需要人清理。后来一想,考编也不容易,又算了。”
“怎么了?我这话又没说错。”林轻响放弃挣扎,干脆磕起了瓜子儿。
“我一直很想去谢谢你现在的领导,他救了我们一家。”林瑞祥说:“这小林呢,后来还想过开超市收银,宾馆看录像,学风水看手相卜凶宅,哦,你是不知道小夏,他还大嘴巴子一闪说,不定哪天给人看宅子的时候就遇到你了。哎哟——”
林轻响“噗”一口飞了一嘴的瓜子儿皮,有点儿尴尬不敢看宋夏,林瑞祥嫌弃的把面前的瓜子儿皮捡起来,说:“就你这脑子,还学风水呢,你真去搞这个了估计家门口每天得让人泼狗血,一家人都得气死。”
宋夏也不说话,只笑,林瑞祥说:“结果这好容易遇见了嘛,俩以前在一块儿话比屎都多的,现在看着也怪怪的,小孩儿长大了,没劲呐。”
可不是嘛,您捡来的孙子差点在车上就让亲孙给那啥了,林轻响想。
火车在傍晚到了站,林轻响觉得骨头都要散了,带着自然卷的头发经历了一夜没洗和鸡窝也没什么两样,更重要的是正值出行高峰期,自下了车开始,抬眼可见的除了人还是人,林轻响身心俱疲呵欠连天,在林瑞祥的嘲讽中艰难地打上了车。
唯一庆幸的是,宋夏现在看得见摸不着的,爷仨一起住,他总算能喘口气儿了。
这么想着,林轻响推开了酒店的房门,两张大床赫然于眼前,林瑞祥说:“咱们还是2+1,你俩呢,谁也别挤我。”
林轻响白眼儿一翻,脑子快撑不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宋夏突然说:“爷爷,我想跟你睡。”
林瑞祥一愣,回头看着宋夏,旋即便说:“没问题啊。”
连原因都没问。
林轻响心里的小火苗又突突往上蹿了——你妈的宋夏,几个意思啊逗人玩儿呢?!
第29章 我所认识的你
林轻响只能用生无可恋四个字形容他们仨人的旅行,林瑞祥老人家,宋夏非人类,于是所有买票排队的事情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每天被从全国各地涌到这里的游客们连挤带怼,林瑞祥还跟疯了似的,走哪儿都要拍照,为了拍他俩的全身合影,老来俏林瑞祥甚至自己买了一个带迷你支架的自拍杆,手机立在那儿的时候,宋夏就在旁边看着,有一回差点儿被人给抢了,宋夏伸脚给人绊一跤,照片里就变成了大惊失色的老林小林和摔倒中成了幻影的小贼。
“也还行,当咱仨合影了,这块儿。”林轻响用食指在照片左下角的空白处画个圈,跟宋夏说:“这不就是您的大长腿么?”
宋夏懒得理他,看起来和回来后的他差别也没多大,但林轻响总觉得自己和宋夏这几天但凡在一起,中间就像隔着一堵墙死命后移想要压迫他的心脏,难受极了,也正因为如此,当这场持续了五天的人口大迁移迎来最后一天的时候,林轻响居然有种要得救了的感觉。
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又要上火车了,林瑞祥此刻正站在特产店里寻思着给林山海和秦月珍带点儿什么,林轻响就在前后左右瞎转悠,不由得感叹——国内景点真是去不得,这什么古镇里头卖的东西大多跟他才出差去的城市一模一样,顶多就是换汤不换药改个包装。
这么想着他就不想让老林再折腾,准备折回去给老林讲解老年人防骗指南,收银台却抢先飘来了争吵声。
“我说你没给就是没给,老家伙你碰瓷儿呢?!”
林轻响定睛一看老林正被那五大三粗的老板扯着胳膊骂骂咧咧,立马跑了过去朝老板喊叫:“你干嘛呢?!”
老板看林轻响一眼,说:“你亲戚啊?正好,他买东西没给钱就要走,你给他补上。”
“你放屁!我爷爷才不会不给钱!”林轻响一把把林瑞祥拉到自己身后,林瑞祥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迷茫的神色,可林轻响也没顾上看,因为面前的老板已经开炮了:“嘿这一老一小合伙诈骗呢?我他妈开店这么多年还能让你给讹了?!”
说完伸手就要上前,好斗分子林轻响也没闲着抬手就要迎战,身边却有人轻轻拍了拍他,一个妇女面露难色,说:“孩子,你爷爷是真没给钱,我排队呢看见了…”
“啊?你不是他的托儿吧?”林轻响转头皱着眉盯着路人,林瑞祥已经在身后翻起了钱包,林轻响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店主怒道:“我托你大爷啊,不给钱还有理了!没钱别旅游给家呆着去!”
“你他妈——”林轻响冲上去就要打架,林瑞祥的手却从身后伸了过来,把两张纸币放在了桌上:“确实对不住了,记性不行。”
林轻响惊呀的回头,与有些窘迫的林瑞祥四目相对,那惊讶迅速变成了不可理喻,林瑞祥却已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说:“走吧小林呐。”
“我——”林轻响心里憋了口闷气有苦说不出,只觉得下回再也不瞎出来旅游了,店主收了钱还撇着嘴,阴阳怪气的冲爷俩说了一声“傻帽!”
这声音小林轻响倒是没听见,收银台接下来传出的巨响却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向了那里——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店主突然一个自杀式伏地,脑门儿重重地磕在了收银台上,林轻响看了都疼,心说幸亏是木头的,要是个玻璃的估计当下就得歇菜了。
“这……”
围观人群不住好奇,已经有好事者掏出了手机要录视频,林轻响反应过来之后,趁乱拉着林瑞祥的手快步走出了店门,穿过人群招手拦了一辆车直奔火车站,车子开动后林轻响才后知后觉的想,宋夏打的人,他为什么这么慌?
嗯,不对,宋夏会打人?
林轻响反应过来后,惊了!眼神不安定的朝前飘,只见宋夏正一脸淡定的坐在前座,人模鬼样的,司机也看不着他,爷孙三人谁也没有开口,车里安静的十分诡异。
林轻响心里兵荒马乱的,觉得自己又不认识宋夏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暴力过?虽然还……挺帅的,但是那面无表情下狠手的样子又让他有点儿害怕。
“爷爷没事儿。”林瑞祥突然说,林轻响从纠结里暂时抽身看他一眼,却发觉林瑞祥是看着前面儿说的。宋夏点了点头,林瑞祥又说:“小夏,别这样了。”
林轻响觉着没人答应有点儿奇怪,只好自己“哦”了一声,林瑞祥瞅他一眼,终于笑出声,褶子堆了一脸。林轻响这才注意到林瑞祥面前还堆着特产店里的东西,忙道:“你还拿这干嘛呀,看了闹心,出去扔了我给你上网买新的。”
林瑞祥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嗨,花钱买的,跟东西置什么气啊,不许扔。”
林轻响说:“就扔,看见我就不高兴!我就应该上去再补两下。”
“你行了,就你这大腿跟人胳膊一样粗的,上去就让人拧折了。”林瑞祥说。
“哎哟不是有——那谁呢嘛!”林轻响说完朝宋夏努努嘴,林瑞祥上手往他脑袋上敲一下,说:“你别撺掇人干坏事儿,好好一孩子。”
“关我屁事儿啊!我这还蒙着呢。”林轻响喊道:“我这第一回 见现在还看稀奇呢。你就知道说我,他打人你也赖我,穿一裤子也赖我,他学习好你怎么不赖我?”
“您真是疯了心了。”林瑞祥斜他一眼:“有道是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我不听!!”林轻响捂着耳朵,也不管司机还在前面坐着就嚷嚷:“你自个儿说这是不是第一回 !我是不是不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宋夏在前面淡淡飘过来一句,林轻响心说明明就是他自己搞一堆事情不说,怎么这就怪到他头上了,他冤不冤啊?这么思索着,林轻响就打算回家要好好跟宋夏问个清楚,不过他这好好聊好好问的想法都闹了好几回了,到现在连个屁都没问出来,沟通的艺术真是太难了,愁的小林直叹气,一路愁云惨淡的就到了车站,原本死活要让林瑞祥把那堆特产扔了,后来林瑞祥说“咱仨下一回出来都不定什么时候,留个纪念嘛”才算了,于是回去的行李生生多了几个又难看又硬的礼盒,林轻响上了车全部塞进卧铺下面,跟自己说随缘吧,走的时候万一忘了呢,那可就是天意了。
回去的火车上波澜不惊,林轻响偷偷摸摸好容易烧了点儿东西想让宋夏一直在身边,宋夏却压根儿不在他跟前呆了,到了睡觉时间就消失说自己转车厢去了,林轻响放心又失落,觉得自己现在怎么跟青春期怀春似的,不由得怀念起从前的时光。
进入十月,家里的树叶早就扑簌下落,被人们诟病空气不好的城市在这个月份会迎来一年里最好看的季节,天空蓝的像均匀涂抹了油彩的画布,万里无云。落叶也让满地变成金黄,从前他偶尔会和宋夏一起扫扫院子或者陪老林修剪修剪枝叶,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常在他和宋夏这别扭的当下更显得弥足珍贵。
快要到站的时候,林轻响仍旧看着窗外出神,一句带了几分羞怯的“你离我这么近干嘛”突然飘进了林轻响的耳朵,他懒懒散散的抬眼一看,是隔壁铺的一对儿小年轻,看起来年龄非常小,随身的行李有画箱和画架,满脸都是青春气,林轻响看着女孩不敢抬头的样子,不由得感叹旁边那个仍不肯退后的男生脸皮厚度真是跟他有得一拼。
“不是……我没戴眼镜,看不清楚……”男孩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解释道,林轻响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台词儿有些耳熟,女孩接着说:“屁……体检你左右1.2,以、以为我不知道……”
男孩儿这下也不装了,笑眯眯的蹭了蹭,说:“你好看我离近了多看两眼,不行吗?”
林轻响一愣,脑子突然像接上电了似的,噌地站起来就要去找宋夏,面前的林瑞祥也噌地站了起来,焦急道:“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林轻响砸了咂嘴,只得先过去拉着林瑞祥说:“您别逗我了,都快到站了。”
林瑞祥猛地一甩,却没甩开林轻响的手,那表情就像是要去追逐拐跑自家小孩儿的陌生人,眉头拧成个川字,大声道:“你干嘛呢?我这接我孙子放学呢快放开我!”
爷孙俩瞬间收获了数道目光,林瑞祥不顾自己正被林轻响拉着,闷头快步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大喊:“列车长呢?我要下车!你们这干嘛呢!”林轻响被老林突如其来的力气拖拽着走了几步,表情由恼火逐渐转为迷茫,愣愣的问:“爷爷,你怎么了?”
“这都几点了?你快放开我!”林瑞祥嫌他碍事,回过头来大力一甩,林轻响手里一空,心也慌了,一边跟着跑一边喊:“宋、宋夏!你在哪儿啊,你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