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看向他:“他们之前刚交过一批暗中捕获的灵鬼,下一次会面要在两个月后,等我做好准备再通知你。”
宋思年迟疑了几秒,狐疑地看向谢忱:“你不会不告诉我然后自己去吧?”
谢忱没说话,转过头眼瞳深深地凝视着他。
对视片刻后,宋思年无辜地收回视线:“我很相信你的,当我没说。”
老树:“……主人,您太怂了。”
宋思年:“你懂什么,之前没听到么——我比他厉害,当然要让着他了。”
“……”老树噎了一下,“我就敬佩您这不要脸的气势,真的。”
宋思年温柔地抚摸上去:“我也就喜欢你这不怕死的牙尖嘴利,也是真的。”
老树:“…………”
宋思年“教育”了老树一番之后,便对谢忱说:“既然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了,那就回去吧?你们捉鬼师的盛典聚会不是还有两天吗?”
谢忱:“我之后会让焦家的人来看住他们。至于捉鬼师盛典,我会去,你不要去了。”
宋思年一怔:“为什么?”
谢忱若有深意地望着他:“你去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吗?”
宋思年:“……”
他扭头小声给老树传音:“他好像知道我是去查他的了,我当时是不是表现得太光明正大了?现在再挽救还来得及么?”
“……”
老树装死。
知道这种关键时候是指望不上这不靠谱的老树了,宋思年扭回头,“我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好奇,对,好奇——以前从来没见过,所以一时兴起去看看。”
谢忱倒是八风不动的淡定:“我没说你有别的目的,好奇心既然满足了,何必还要再去呢?”
宋思年安静了片刻,仰起头问谢忱:“为什么你不想我再去?”
谢忱并未犹豫,张口便答:“因为捉鬼师联盟里就是一滩不知深浅的浑水,我不想你搅和进去。”
宋思年皱眉:“那你自己又为什么要踏进浑水里?”
谢忱垂眼:“……从一开始,我便跟它脱不开关系。而你不一样。捉鬼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跟你无关,你不需要参与。”
宋思年:“怎么会跟我无关?”
谢忱不解地看他。
宋思年:“宋家、陆家、徐家都与焦家对立,而南家虽然明面上是和焦家结盟,但我相信真到了对他们有利的时机,他们也绝不介意把焦家这个表面盟友推出去做替死鬼。”
谢忱:“这和你无关,你不需要站队惹来一身干系。”
宋思年:“你是焦家的仰仗,所以我一开始就站了队——在你和他们之间,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
宋思年的话让谢忱陡然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目光幽幽地垂下视线。“……是吗。”
宋思年不解地看向对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从这一句里听出了些莫名复杂的情绪。
不等宋思年再去细思,就听男人又说:“如果需要,我会告诉你。但在那之前,不要参与进来了。”
见谢忱目光深沉得不容辩驳,宋思年踟蹰了下便无辜地点了点头。
老树小声嘀咕:“我跟我自己赌五片叶子,主人肯定不会那么听话的……”
老树的魂音传音还没结束,谢忱蓦地俯身到和宋思年视线平齐的高度,抬起手在青年懵然的神情中捏了捏他的后颈——
“别阳奉阴违。”
宋思年:“……”
老树“啧啧”感慨,“这是把您当那只小猫崽了啊,主人。”
宋思年内心面无表情:“不,他这是提醒我我还欠了他好几笔‘债’。”
“……”
跟回捉鬼师盛典会场的谢忱作别后,宋思年没急着离开鬼市,而是去了一趟珅楼的主店铺。
如今他那张脸已经是珅楼名下所有店铺最高等级的“通行证”了,所以一路畅通无阻直达顶楼——然后刚出楼梯,就被珅楼的当家人亲自黑着脸拦下来了。
宋思年和乔珅一照面,怔了怔,随后打趣:“哟,乔大老板今天怎么了,一副如丧考妣的架势?”
乔珅没好气:“不好意思,我考妣丧了八百年了。倒是你接回来那个老太太,跟给我找了个新妈没差啊?”
宋思年一听乐了,“那老奶奶已经醒了?之前在仓库看她昏迷状态格外虚弱,我还担心她会出事。”
“‘老奶奶’?”乔珅一听这称呼更无语,“你能不能别折人家寿了?你那岁数叫她奶奶合适吗?”
“……”宋思年绕过乔珅,“她现在在哪儿?你领我去看看。”
乔珅扭头,“跟我过来吧。”
那位老奶奶灵鬼被安置在顶楼最尽头的房间,进到里面之后,宋思年便在房间里的沙发床上看见了对方。
——和他想象中的状态不太相同,她看起来神情还算得上平静。
宋思年扭头看乔珅:“这不是挺好的么?”
乔珅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间里面的老太太听见了宋思年的声音,蓦地抬起了头——
“囡囡!你来了啊囡囡!你快过来让奶奶瞧瞧,饿瘦了没有啊?”
宋思年这一瞬间突然感觉了一阵鬼力缠到自己身上,猝不及防之下,他被带得向着老太太的方向踉跄了好几步。
等他再站稳身,乔珅在后面抱着手臂冷笑:“怎么样,还觉着‘挺好’?——不过你这确实不错了,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被这老太太捏了好几把脸呢。我现在忒好奇她孙女到底长什么样,怎么能看谁都是她孙女呢??”
宋思年扭头看了一眼老太太昏昏颠颠的状态,无奈地问:“她还是要见孙女?”
乔珅:“我真是没见过拟生状态持续这么久的灵鬼——之前昏迷刚醒来的时候,我听说她是清醒了一会儿的——不过前后也就两分钟,反正等我赶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又恢复到这种疯癫还耳背的状态了。”
宋思年皱起眉:“她清醒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乔珅点头:“嗯,她那会儿虚弱得跟现在差不多,根本移动不了,还非要去找孙女。下面负责照顾的人问到了一个地址,至于是她家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宋思年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魂不守舍目光空洞的状态,叹了口气,“地址给我,我去看看吧。”
乔珅目光复杂地走进房里,“你现在是帮人帮出习惯来了?跟你无关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宋思年:“这老太太是我带来的,没想到被你‘照顾’得差点没了命,你说是不是真跟我无关?”不等乔珅说话,宋思年又打趣了句,“而且你刚刚不是说了吗,这都是你新妈了——凭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怎么也不会置身事外的,对吧?”
乔珅:“…………”
从属下那儿要来了记下来的地址纸条,乔珅扔给宋思年,没好气地:“喏。”
宋思年收起了纸条,手却没收回去,在乔珅面前上下掂量了几下。
乔珅斜眼看他:“还要什么?”
“固魂珠啊。”
老奸商顿时像是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原地炸了毛:“固魂珠那么那么那么贵——你当我是提款机吗??”
“是啊!不然这鬼市里面,除了乔大老板你以外,还有谁担得起提款机的名号?”
乔珅磨牙:“老祸害,你别太过分了!”
宋思年低头拨了拨手腕上的树芽儿,“树啊,你之前是对哪个店看不顺眼来着,我今天去帮你砸了它。”
乔珅:“…………”
咬牙切齿地肉疼了半天,乔珅最后只得对旁边下属摆摆手:“叫他们送一颗固魂珠上来。”
属下应了,转身出门。
乔珅则转回来对宋思年怒目,“你以后别叫老祸害了,叫宋扒皮得了!”
宋思年闻言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我之前因为你折腾去捉鬼师盛典,你想就一套鬼衣给我打发了?更何况……”
他扭头看了沙发床上的老太太一眼,转回来冲着乔珅促狭地笑:
“你妈就是我妈啊——为了咱妈,赔点本也没什么,对吧?”
乔珅回过神,看着宋思年拿了固魂珠就潇洒离开的背影,气得手都抖——
“谁跟你一个妈!?……不对,谁说她是我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皮皮年:你妈我妈都是咱妈
乔珅:……滚滚滚!
谢忱:——你跟谁“咱妈”,嗯?
皮皮年:emmm……
第54章
“原来甘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站在一条破败的水泥路上, 宋思年表情复杂地看着前面那一片低矮的土房。
老树:“这是甘城的城中村, 出了名的棚户区, 住在这里面的要么是极穷的穷人, 要么是买了地等拆迁的投机人。……那位老太太多半是属于前者。”
宋思年抬起手, 看了看上面的字迹——
“没有单元门牌号也就算了……门上印着两个红娃娃叫什么住址?难不成我还要一家一家地找过去??”
老树:“主人,我试过了,实在没法远距离辨别门上贴纸那些死物的气息,所以您确实得挨家找了。”
“……”
看着那一排排一家家的门户数量,宋思年感觉自己脑袋都大了一圈。
二十分钟后。
宋思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那两扇破旧的铁门,以及门上糊着的两张要掉不掉的红色娃娃剪纸。他目光上下扫了一遍——
“是这家?”
“应该就是它了,主人。”
宋思年二话没说, 穿门而过。
出乎他意料的是, 过了门堂之后, 露天的院子里还有不少人——全都三五成群地打着堆儿, 表情沉重, 偶尔交谈也压得声音很低。
宋思年的目光越过人群,便见到正房大敞开的房门里,正中摆着一方棺材。
宋思年微皱起眉。
“都拖了两天多了,还不下葬, 这不是造孽呢么……”旁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两个人中有个人忍不住说道。
另一个人接话:“是啊,这还好是秋冬了, 要是夏天把陈老太就这么放两天,还不得出味了?我看她大儿子小儿子都回来了啊,不赶紧操办丧事还等什么呢??”
“还能等什么?不就是等他们那个姐姐吗?”最先开口的人没好气地说。
“姐姐?我都在这儿租房租了半年多了, 怎么没听说陈老太还有个女儿?”
“嘿哟,可别提了,她那女儿嫁的远,早就不怎么回来了;过年过节都从来不见她回家看看,我以前听陈老太自己说,连个电话一年都不打一次的,活像是没这个妈似的。”
“……那这女儿当得可真是够不孝的啊。”
“不过要我说,这也不能太怪这个女儿——你就看陈老太这两个儿子都指望不上,一个远嫁的女儿能怎么样呢?”
“她那个小儿子我认识,还时不时看他回来两趟,难道也不孝?不能吧,我上次和他碰上面,还听他说自己给老太太带了什么什么东西,请老太太去自己家里过冬呢。”
“呵,陈老太那个小儿子?——我看他浑身上下也就长了张嘴吧。”最先开口那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陈老太不就靠早就去了的陈老头那点家属补助过日子吗?她那俩儿子一个闺女,从来没一个给过她钱的。至于那个小儿子就更是只会嘴上开花,回来看陈老太从来不带东西,只带他那个娇惯成性的女儿,还动不动就缠着老太太要钱花;你说的什么请陈老太回家过冬,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那我跟陈老太这十年的邻居了,怎么还从来没见老太太什么时候不是在这破地方过年的呢?”
“这倒也是。”
“而且你刚刚不是奇怪他们为啥还不给老太太下葬吗?简单啊,我估计这俩兄弟都在那儿算计着给老太太办白事儿的钱,恐怕是不想出钱或者想等老太太的女儿回来分担,这才耽搁下来了——你说,就这样的俩儿子,哪个能孝顺了?”
“……”
宋思年在旁边听得直皱眉。
老树也犯嘀咕:“那老太太一直念叨的孙女儿,不会就是她小儿子家里那个‘娇惯成性’的吧?这老太太虽然看着耳背还忘事儿,但不像是这么死心眼儿的样子啊。”
宋思年皱着眉没说话,刚抬脚准备往正房门那边走,就被身后另几人对话拉住了脚步——
“唉,这陈老太也是惨啊……”
“要我说,这陈老太再惨,最后总也是个入土为安。而后面还有的是罪遭的,恐怕是她领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吧?”
“啊,你是说她总喊囡囡的那个似乎有点傻的小姑娘?”
“对啊……我看陈老太一去,这一家没心没肺的恐怕是只会把她往外赶了……这才十二三岁的一个小姑娘,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是,可惜了那个小女娃儿了,唉…………”
宋思年皱起的眉终于舒展:“很明显,这才是正主儿。”
老树:“真庆幸,我可不想陪主人您找一个熊孩子带回去。”
这边说着,宋思年已经走进了正房里面,黑色的棺材旁边,炭火盆里烧着黄色的纸钱,一只有点干瘦破皮的小手蹭着脏灰,一页一页动作迟缓地从旁边拆开的厚厚一大叠纸钱上面,取着新的,一张一张往那火焰上放。
那小姑娘穿着一件款式很旧的深红底儿小碎花棉袄,棉袄边角看起来已经洗得发白了,但破线的地方都用小小的同色补丁细细地贴补上了。她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裤,看起来像是成人的裤装加厚改过,虽然也破旧,但仍旧干净。
只是脸色发黄,小脸尖瘦,嘴巴也干干的没什么血色,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她低垂着头跪在蒲团上,长长的黑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宋思年也看不清她的神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