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们现在,没有达到可以同居的关系,也并不是什么单纯的朋友。瞿临不想跟他玩不负责任的暧昧,既然界定不了“线”在哪里,就干脆后退。
弄懂了这个问题,罗星弈意识到,有件被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岔的事情,是时候给个说法了。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次日下午,十月九日,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将瞿临约了出来,想一同吃顿晚饭,顺便看看圣城的生活全貌。
说来也是惭愧,他俩到桃源居住也有一个星期了,但现在才空闲下来,想要好好见识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深入了解桃源的状况。
瞿临倒还好,有不少外出的时候,而罗星弈一直忙着处理后事,心思也不在外界,还没仔细留意过这座城市。是以整个下午,他一个别有目的人,倒是逛得比瞿临更用心。
作为桃源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圣城的城市规划相当分明。城市的中心区域是成片的恩典古树林,最中心有一座被称为“祖树”的树木所搭建起来的巨大树屋。枝繁叶茂,参天蔽日,似一方神明荫蔽着它的子民。
而围绕着它的宗教祭祀、礼拜的广场和教堂与住宅区和商业区基本分离,各不相扰。因为城市面积并不大,人口也少,显得处处井然有序,舒适规整。
或许是因为崇尚他们特有的“自然众”教的缘故,桃源三个城市的建筑风格都特别复古,带着点偏安一隅的古国习俗,与外界大不相同。
这里没什么钢筋水泥的外形,住房多是独栋小楼,窗扉半开,屋檐上垂挂着誊抄的宗教经文,似翻晒的画卷一般层层叠叠。
街道上植物萋茏,鲜花盛放,一路芬芳馥郁。清澈的水流穿城而过,小河上架着木质拱桥,戴着叮铃银饰的年轻姑娘说笑着从桥上走过,在水中惊鸿照影。
夜幕低垂后,城北商业区的街道上却一点也不冷清,正是热闹时候。
游人如织,街灯璀璨。
罗星弈和瞿临在戴优强烈推荐的一家餐厅吃过了晚餐,见时间还早,便并排走在步行街上观光。
沿路氛围温暖,欢声笑语不断,身在其中,很难不被这种幸福感染。一路看下来,罗星弈连日以来阴云的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不少,渐渐露出了往日的笑容。
因为两人样貌太出众,又穿着款式相近的衣服,一有递水说话的什么互动,就频频收到路人赞叹的注目礼。
圣城的居民不知道是认出来了还是压根没认出来瞿临,似乎不怎么惧怕他,悄悄打量的目光中有惊异,却没有什么恶意和恐惧。
甚至有几位眼冒绿光暗中兴奋的,仿佛不是路遇首席通缉犯,而是碰见爱豆逛街一样。
走到一半,还有一个特别勇猛的女生冲上前来跪求两人的社交账号,但由于言行太过丢人,被她的朋友们强行叉走了。
被带走时,她不甘,她愤恨,她意难平:“撒开我!磕双通缉的女人,绝不认输!”
罗星弈虽然不确定女生所讲的黑话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但被她坚毅不屈的神情给逗笑了,他喝了一口柠檬水,微微笑着跟瞿临说:“瞿临,我发现你好像格外受桃源人民喜爱啊,从夏老到戴小姐再到普通群众……你这是要通吃啊?”
“不过,挺好的。”他晃了晃手里的柠檬水,冰块在被子里哐啷作响,“我喜欢见到大家都喜爱你。说明人民欣赏水平高,非常有眼光。”
瞿临听了没回话,望舒在兜里机械鼓掌:罗先生这一波吹得有水平。根据瞿先生心跳分析,三秒钟之后他必将开口——
果然,三秒之后瞿临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罗星弈一抬手,将喝空的饮料杯扔进垃圾箱,摇着食指,笑了:“自信点啊临总,你天下第一好!”
步行街共有两条,两人不知不觉走尽一条,转弯来到另外一条街道上时,正好遇见一出在沿街游演的歌舞剧。
剧组规模不大,盛装的演员一路载歌载舞,不仅不简陋,还热闹非凡。似乎正演到什么精彩片段,群众的叫好声此起彼伏,买了不少鲜花抛掷过去。
或许是早已习惯这样的节目表演,路上的游人并没有上去将整个演出队伍围个水泄不通,反而还主动为他们让道开路,让游演进行得更顺利一点。
“来了来了,是我最喜欢的那一幕!”
“听说今天这场好像有改编?魔君好像都换了人。”
“是吗!那我很期待了!”
四周议论纷纷,罗星弈一时新鲜,也拉着瞿临驻足下来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歌舞剧演的内容竟然十分有意思。
故事的主角一共三位,一位是头戴花环身披粉裙的花神明恩,一位是没有名字衣衫褴褛的普通人,还有一位是黑袍银发美艳绝伦的魔君落日。
三人又唱又跳,讲述了一段花神明恩与魔君落日斗法的故事。
在花神的唱词中,魔君落日因为急功近利,破坏了自然法则而被自然神褫夺神位,贬下凡间。不仅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屠戮人间生灵炼成自己的死尸大军,实在罪无可恕。
然而魔君连连冷笑,说诸神不思进取,说众生不知好歹,既得永生与力量,还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
花神当即怒斥魔君鬼话连篇,出手施法将她驱赶,“你所过之处皆是死地,你所爱之人皆是死人,你要的不是一个全新世界,是一人加冕为王!落日,滚出我这方土地!”
花神的法力显然在魔君之上,在一段节奏急促的舞蹈之中,魔君被打得节节败退。她在逃跑前,如同每个标准反派一样,撂下了一句狠话:“我早已非神,我寄生于人心中每个不可告人的角落。凡人不绝,我亦不灭!若我会卷土重来,必是众生请召我而归!”
“到那一日之前,你的自然神,能否渡空这人间呢?”
可能是经历不同的缘故,在其他人为花神的胜利欢呼时,罗星弈却一时听得愣住,隐约觉得这段台词意有所指。
这个故事肯定是桃源“自然众”教猝不及防软植入的意识形态,这没得辩,寓意也很明确——花神代表神恩花,落日这反派的名字都这么明显了,除了“落日”病毒还能有谁?而花神打退魔君,是在说桃源不受丧尸病毒侵染,大家只要信仰自然神,就能家宅平安。
看着好像没什么毛病。
可如果这只是一个编造的普通传说故事,为什么不按照套路把落日设定成脸谱化的跳梁小丑让众人反感就好?相反,故事还给它添上了堕神入魔的设定和台词,就好像知道“落日”是当初实验原液的异变一样……
游演中的剧团远去,在满天飞花之中消失在街道尽头,他们的演出还在继续。
罗星弈刚想跟瞿临说说这个故事的内容,便听见有人忽然高呼一声:“愿自然神恩泽你我!”
晚上八点整,远处的钟声敲响。
接着,如同漾开的涟漪般,身边跟着传起了人们响应的声音:“愿自然神恩泽你我。”
他们声音不大,却发自内心的虔诚。
“愿自然神恩泽你我。”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放下了自己手中正在进行的事情,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整理衣冠,聚集起来。
最开始只有几个信徒开口,但很快整个步行街都回应起来,连绵不绝。
声音一浪又一浪。
“这是怎么了……”
街道开始拥挤,路上的行人都自发地朝一处涌去,罗星弈站在不知何时多起来的人潮中被挤着走了两步,连忙伸手去拉瞿临。
摩肩接踵,衣料摩擦,瞿临有力地牵住了他伸出的手,用绝对优势的身高挡开拥挤的人群,将罗星弈拉至身前,带着他横跨人群往外走,“别说话,先出去。”
两人走了几步,路段不好,实在太挤,罗星弈整个人都贴在了瞿临身上。听见了他咚咚有力的心跳,在人声嘈杂中,格外清晰。
罗星弈忽然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文盲错觉。
众人都向街心的空地淌去,而罗星弈和瞿临二人却逆行其中,像逆流而上的游鱼,蹦上了岸。
离开了拥挤的步行街。
那声八点整的钟响仿佛是集结的号角,这商业区瞬间万人空巷,让一街之隔的地方,成了另一个冷清世界。
从人群中心出来之后,罗星弈松了口气:“我果然是个没信仰的人,这是什么宗教集会场面?”
“每月九日,他们都有定时的朝圣活动,刚刚正好遇上了。”瞿临解释说。
“我们这运气也是还可以啊。”罗星弈说着,还没忘记之前自己想说的话,“刚刚那歌舞剧你看了吗瞿临?感觉那编剧……应该有点东西,找个时间可以查一下他。”
瞿临便道:“你怀疑他在用这场游演传递着什么信息?”
罗星弈点点头,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I can breath trouble……”
桃源道路格局并不复杂,方方正正,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径直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了一座架在水流之上的木桥外。
此时夜色已深,而木桥也很僻静,无人通行。从商业广场转场到这里的感觉,就像一场绚丽的烟火大会后安静下来的夜空。
一下子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安宁的环境里,罗星弈和瞿临同时收了声,心有灵犀地看了对方一眼。
然后瞿临率先迈步走上了木桥。
罗星弈跟在他身后,感觉此刻心中千言万语翻涌,可他偏偏像个哑巴,什么也说不出来。又忐忑,又着急,心就要跳到耳朵里了,手臂都开始发麻。
直到快走下木桥了,罗星弈想:是该给个说法的时候了,就是这个时候,现在。
便是在下定决心的这一刻,他忽然冷静了。他停下脚步,出声说:“瞿临,我知道你的心意。”
瞿临的脚步一顿。
罗星弈站在桥上,路灯的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而瞿临背对着他,停下来了,没有回头。
罗星弈听到了心跳声,那或许是他的,或许是瞿临的,但他知道自己的思维很清晰,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想你在确认这份感情之前,已经考虑了很久,最后仍然是选择了我,我很感谢,也感到非常荣幸。我这个人的确非常迟钝,没有早发现这一点,不过现在,为时应该还不算晚,我也想告诉你我的想法……”
从罗星弈开口的那一刻心就在咚咚狂跳的瞿临,听到这一句,平静下来了。
他知道。
可他真的已经做下了不会后悔的决定吗?
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内容的望舒根本不敢吱声,但它高速运转的机体辐射却影响了照明的路灯,让路灯的电压不稳了起来。
明明灭灭的灯光中,瞿临转过身,抬头看着罗星弈:“你或许应该好好想一想,不用在现在告诉我——任何决定,都不要轻易做出。罗星弈,我期待答案,但我并不期待一份头脑发热的答案。”
“我知道。”罗星弈笑起来,目光柔和而清明地看着瞿临,看着他一直都很认真,没半点玩笑神色的脸,“我都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也希望自己好好考虑之后,再答复你的认真。对你负责,对我负责,也对我们的未来负责。因为我,所求的也不是一份说散就散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不走剧情是不可能不走剧情的,我莫法啊,恋爱线还是一直在谈放心吧。
我多嘴说一句,这两个人啊,这种慎重的态度,根本是冲着结婚一辈子在一起去的,你们懂我意思吧?
第五十八章 :探病
罗星弈说考虑,当真殚精竭虑地思考了起来。
隔天收到许久不见的欧阳瑛要前来打秋风的消息,还把他一起拉来参谋参谋。想听听这位虽然大部分时候不正经,但偶尔也会十分靠谱的欧阳道长有何高见。
欧阳瑛作为间接促成罗星弈与瞿临二人现状,可谓功不可没的神级助攻选手,当然并没有对两人如今的感情发展感到任何吃惊,不过他听完罗星弈的一些想法后,倒是很惊讶:“罗兄,你们年轻人现在谈恋爱都这么谨慎的吗?”
他正好和罗星弈散步走到小院子里,便抖了抖一身素袍,在石阶上坐下来了。
阳光正好,小院花草清香,欧阳瑛的娃娃脸在这样的景色里,显出一丝和蔼带笑的神情:“据我所知,年轻的爱情都是很炽热的,像两团发光的火球,不顾一切地向对方撞去,也不管是更加变得耀眼明亮还是两星相撞世界毁灭。至少在我年轻的时候,就从没考虑过什么周全与未来,只注意到眼前,我很喜欢这个人,我想要得到这个人。”
罗星弈也跟着坐下来,看着欧阳瑛,没去询问这位道长“年轻时候”又经历了什么爱情,只问:“可是这样,你只想到你自己啊。”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欧阳瑛点头,“每个个体都是自私的,在你真正去爱一个人之前,你所想到的都是你自己的感受,首先考虑的也是自己的得失,所以我们只叫这种感情为‘喜欢’。无数人被情欲迷了心,不管不顾就上了,后来发现两人许多方面都不可磨合,一拍两散,辗转多场,却终究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在这一点上,我该为你和瞿临的清醒点个赞,至少在盲目扑向对方之前,你们已经意识到了每个决定背后要承担的责任。不过…?7" 逃亡套餐0 ">首页 29 页, ?br /> 欧阳瑛话锋一转,摸了摸下巴,“我看你们这谨慎的模样,不像是要谈恋爱,是直接奔着结婚去的啊?要是每场恋爱都像你们这样深思熟虑的谈,那这世界还要不要人身不由己的坠入爱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