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依漓一听,被凉云盛动人的颜容打动了,一想:这可不行,她也算是我家的大恩人了。便点头同意了。
凉云盛顿时乐得不可开支。然后他凭借一身精湛的演绎瞬间夺得了邹依漓的喜爱。实乃“少女之友”。
而焦一峰则是莫名其妙地挨了闷棒。
之后有一次,焦一峰带来凉云盛的时候,他的脸色惨白,痛苦极了,平时的机灵样全然没了,哆嗦得话都说不出来。
邹依漓也是替他诊了脉,同时沉下心来,替他端了一碗姜枣红糖汤。
凉云盛顿时脸色更白了,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跳下去。他拒绝了邹依漓帮他敷肚子的请求,不甘不愿地把那碗热汤喝了下去,心想自己的一世男子气概就竟跟着这汤一样喝进肚子里去了。结果不料,凉云盛尝了个鲜,竟觉得颇为美味,于是喝了整整三大碗,还欲再来一碗,这才发觉自己的尊严早已消失殆尽了。喝了这么多总得有点成效吧,兴许是美食的安慰,于是凉云盛强行气色恢复了不少。邹依漓也放下心来。
后来这事经历得多了,凉云盛也就习惯了,焦一峰那个傻大愣至今依然不知道当初自己被训的原因。而凉云盛是女的这件事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度过了整整一年。连凉云盛自己都不得不感慨自己登峰造极的演艺技术了。
易墨听邹依漓的感叹,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于是目光炯炯地看了看凉云盛。
某个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整个人一颤,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了。
因为这个屋子实在简陋,只有两厢房。易墨和凉云盛便顺理成章地睡在一个屋里。焦一峰自告奋勇地睡在长凳上。邹依漓则替他把四根长凳拼在一起,又用被褥铺了一层底,叮嘱他趴着睡。
易墨靠在门槛上,望着凉云盛出神,直到夜深邹依漓和焦一峰都睡着了,易墨才关上门,插好门闩,布了个结界,走到凉云盛的身边。他跪在床榻边,摸住凉云盛的手。凉云盛的手一片冰凉,原存的温暖已经杳无踪迹。易墨的无法用自己去温暖眼前这个连昏迷都皱着眉头的人。他抚摸着凉云盛的脸,把他压着的眉舒展开来,然后食味知髓地收回手放在凉云盛的手腕上,缓缓闭上眼,把自己的灵力传给凉云盛。那股灵力进去凉云盛的身体,如同涓涓细流,却在一瞬间带着极大的力量压制住了在他身体里躁动的噬心蛊。
凉云盛不断地挣扎着,张开嘴哑声地嘶喊着。易墨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敢懈怠。直到半宿,凉云盛终于安静下来,大汗淋漓。易墨打来一盆水,替他擦干净身子。他擦得极为细致,就连指甲缝也好好地抹了三遍。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噬心蛊不久便又会躁动起来。他得赶紧拿到灵液。
易墨轻轻地给凉云盛穿好衣服,盖上被子,然后循着月光隐了身形。
他得去会会那只不知好歹的狼。
凉云盛醒了。他醒来的发现易墨靠在门槛上,阖着眼。
凉云盛这一微小的举动很快便惊动了易墨。依然是深沉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平淡的语气,既不急迫,也不担心,仿佛是意料之中。而说出这话的意义,却代表了易墨刻骨铭心的关心。一句废话,他是不会说的。他既不愿冷落凉云盛,这句话又实实在在地陈述了一个事实——凉云盛醒过来了。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嗯。”凉云盛许久没说话,声音甚至有些阴哑。他琢磨了半天,最终还是只回了这样一句话。
之后两人便沉默不语,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凉云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回应易墨一句,明明之后一句可有可无的话,他却实实地感受到了易墨听见他回答后微妙的轻松与愉悦。更甚者,他还从易墨的一句平淡无奇的话推敲出了种种他对自己的关心。这不是硬是在之前认为易墨说对他好后加深防备的他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吗?他想,或许他真是被易墨宠惯了,习惯了易墨给他的好了,竟然学会脑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可就完了。要么易墨真的对他好,要么就是有利可图并拥有比他更厚脸皮的演技。虽然凉云盛对自身的魅力颇有自信,可还是坚定不移地选了第二种。谁一天没事就知道无私奉献地付出啊?更何况易墨身为魔修,既修魔,就无法含有最纯粹的善意,那他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可凉云盛却是知道的。那人半宿为他输送灵力。其他的他不知道,但身为他肚子里的蛔虫的噬心蛊,他可谓是知根知底了。若是早能用灵力轻松压制,他又何必受苦到现在?纵使易墨不论脸色还是行事都与平时相差无二,可定然也不会是太好的。
对于易墨知道他体内有噬心蛊,他是毫不意外的。噬心蛊能蛊惑对力量有极大执念的人,使得他就像一个药引,却能泡出一坛美酒,芳香馥郁。正道君子不一定能看出,可魔道中人却是一看便知。但既然易墨知道他的金丹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却不对他下手,又是为何?易墨指不定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怀有噬心蛊,多多少少了解他的底细,说不定他的身世遭遇在易墨心里,已经被嚼得稀巴烂,那么这个男人又是要图什么?
凉云盛一醒来,就被头疼的问题搅得晕沉沉的。易墨替他盛了一碗热汤。他便越发看不懂这个男人。
这一路,易墨对他足够好,甚至有几个盯上他的魔修,都被易墨偷偷地解决掉了。这些,凉云盛都是知道的。可他就是不安,是那种从心底里,不知为何的油然而生的不安,占据了他大半个心。
凉云盛实在是没有什么玩心计的天赋,脑瓜子越想越疼,恨不得易墨直接挖了他金丹就跑,简单粗暴,来得直接。他索性不想,接过易墨的热汤。
易墨自然是不知道凉云盛在心里是如何“九曲连环”的。他用恰到好处的清淡声音对凉云盛说:“凉姑娘,肚子可好些?”
凉云盛接过汤的手一抖。随即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汤。
卧槽!这不姜枣红糖汤吗?!
不说百碗,凉云盛也是喝过七八十碗了,光闻味便能一下子辨认出来。
凉云盛并没有什么被揭底的羞耻感,相反,他靠在易墨身上,就着这碗热汤喝了起来,然后不慌不忙地说:“好些了,都是易郞的功劳。”
话毕,他又举起那碗热汤,问易墨:“其实味道真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同易墨相处久了,凉云盛便熟能生巧地领悟了面对眼前这个面瘫脸的技巧。当他微压眉,便是不悦,当他轻挑眉,便是喜悦……比如现在——
易墨闻言不知为何微微挑起眉毛的一角,并没有推脱凉云盛的好意,接过热汤,看了一眼,却是用勺子舀了一瓢,不多不少,送到凉云盛的嘴前:“你喜欢就多喝点。”
汤是之前就准备好了的,不冷不烫,可候着他的时候又怎会把他醒来的时间掐得刚刚好?
凉云盛眯着眼,轻轻舔了舔勺里的汤:“你煮的?”依漓姐的汤可不是这个味道。
易墨没说话也没否认。
凉云盛轻笑一声,那想必易墨方才高兴竟是因为他无心的一句对汤的夸赞了。真倒是小孩子心性,跟得了糖似的。不知为何,他竟不好意思告诉他这汤无滋无味了。
凉云盛越发觉易墨对他的一分好,心中就越不自在一分。易墨就像坚决了那晚的誓言一样,万般不离他,温柔与细致的照顾就跟甜枣一样甜得他腮帮子疼。凉云盛已经大半辈子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对待了,如若是裹了蜜饯的□□,他想他也是不介意尝上一尝的。
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又摊在床上不动了:“不过可惜了,依漓姐肯定要叨叨了。”
易墨见凉云盛又要睡去,便知这是噬心蛊带来的后遗症,也不说什么,帮凉云盛敛了敛被子,就又到门槛那去了。
邹依漓在外面喂鸡,焦一峰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在一旁挥着长/枪,一边铿锵有力地说着自己与刘东竹大战三百回合的经过,一边淋漓尽致地还原当时的每一个动作。邹依漓既担心他的伤势,却又被他惹得连连发笑。焦一峰果然又痛得叫了起来,邹依漓就又迎上去为他检查伤势,不停地唠叨强调。焦一峰就笑得“咯咯”响,静静地听着邹依漓的唠叨。
易墨看得出了神。
如果可以,一切都结束后,他也希望和那人一起,过这么平凡得乏味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风景任务三——算了……这对不说
☆、好人
凉云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身边围了一圈人是闹哪样啊。易墨就算了,其他两个人也一直盯着他是作甚?
不错。围了一圈人是字面上的意思。三人在床边摆了三个小板凳,一个一个神色凝重地望着他,硬生生围成了个半圆。就差摆张桌子,桌上放一碗瓜子,三人对着凉云盛猛嗑了。可偏偏这三人一动不动,似是被人下了定身术一般。
总之,场面及其怪异。
凉云盛不愿当这被看的猴儿,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三人依旧是不动声色。
“哎呦!”凉云盛大叫一声,倒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肚子,“好痛啊好痛啊!!”
邹依漓皱眉。
凉云盛便指着他大叫道:“你输了!你动了!”
一片寂静。
看来不是什么木头人的游戏。也是,谁会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凉云盛连咳几声,都快咳出真病了,邹依漓才发话了:
“你既然不是……咳……”邹依漓红了红脸,马上又正了正色,严肃与认真的神情随即粉碎了方才的羞色,“那你究竟是什么病?为何病得如此厉害?”
焦一峰难得的没有犯傻,而是正襟危坐,同样肃然的表情对着凉云盛,想必也是同邹依漓一样的疑问。
凉云盛早就料到会有一天遇见这样的场面,不过看样子他并没有早就想好应对的措施,既来之而安之。他转头扑进易墨的怀里,眨巴眨巴眼:“其实我肚子真有点痛。”
那你的手干嘛捂着头?
众人无语。
但凉云盛却是没有说谎,他金丹上的噬心蛊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正是因此他才惊醒的。
易墨知道凉云盛说的是实话,虽然掐着时间是差不多了,却还是嫌太短了。噬心蛊会躁动五天,随着天数的增加,痛感只会只多不少。而现在才堪堪过了第二天,输灵力的方法显然不适宜。
凉云盛却不在意,明明之前已经痛得死去活来了,并且明明确确地知道很快痛楚又会席卷而来,却依然是安如磐石。
有种感觉,叫做习惯,这种感觉十分可怕,无论好的坏的,纵使无力回天,他能让你适应一切。他不会抚平你的疤,只是让你的伤好了又结疤,然后把疤块狠狠撕开,又结疤,又撕开,直到血肉模糊,成为一块无关痛痒的烂肉。凉云盛讨厌这种感觉,幼稚得就跟他小时候等蚊子咬的包变没,又去挠痒一样,更让他感觉到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让他觉得自己不过一届浮萍,随风飘逝罢了。
凉云盛想了一想,对担心至极的两人说:“不瞒你说,我以前因为一次从树上摔下来,在大雪也掩埋不了得火中奔跑,最终留下了隐疾,导致我肚子每月都会痛上一痛。”就跟女子来葵水一般蛋疼。
凉云盛口若悬河,说起谎来滔滔不绝,甚至在讲述的时候,配上了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泪眼婆娑的神情。
焦一峰显然是不信的,凉云盛爬树跟卖骚一样的,轻而易举,又怎么会从树上摔下来?
“原来是这样。”邹依漓却被打动了,可怜起凉云盛来。
“……”姑娘你是不是同焦一峰久了也变得傻了。
凉云盛感受到噬心蛊活动的迹象越发放肆,便想着打发走眼前两座瘟神,开口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信的。你看,天色已晚,你们不如准备点伙食?”
邹依漓早就想到此事,伙食早已准备周全,但听出凉云盛话里的意思,便拉着焦一峰准备出去。
凉云盛想起了什么,叫住焦一峰:“你为什么会在外门?”
这话问得实在突然,没有根据,焦一峰一愣。
但凉云盛却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为什么会在外门?”
凉云盛是有考量的。焦一峰的实力不算强,但就能与刘东竹打个难舍难分这点便不难看出——这人的实力不俗。这么好的苗子,不在探灵门的内门,实在是一大可惜,又为何会被分在外门?若是有意为之那他就是被焦一峰扮出来的干练与淳朴欺骗了。那焦一峰就留不得。
焦一峰张嘴哑声半天,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半晌才挤出那么几个字:“我被贬了。”
“被贬?”
“我杀了作恶的人所以被贬了。”
凉云盛这下是真的不明不白了。先不说这句话的矛盾之处,依照焦一峰的个性,若是杀了恶贯满盈的坏人,那便是会高调激昂地大说自己灭了这恶人的经过,然后传教一般再三强调自己的英雄梦。可焦一峰并没有。那么这就不是普通的恶人了。
凉云盛提起几番兴趣来,却并没有过分追问。开玩笑,别人的伤疤他还去揭,他又不是情商不够。
焦一峰不可多得地沉默了一番,然后和邹依漓出去了。他的身体就像一块笨拙的石头,庞大结实,几乎遮住所有的光,可他的背影被显得落寞得单薄起来。
他实在是不想回想那时的经历。他的师傅指着他破口大骂:“你杀的是坏人吗?”
如果他杀的不是坏人?那他到目前为止所认识的一切,所信奉的道义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