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大意了。”在黑暗的密林中,传来一个声音。黑衣人转头看去,只隐约看见一个穿着雪白狐裘的背影。
黑衣人皱眉,“你方才一直在?”
“是。”
“那你为何不出手?”
“我只负责提供药,又没有答应帮你杀沈棠。”来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惜了那赤焰兽,我本还打算再做几个实验的……”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丛林深处,很快不见踪影。
☆、血灵
死灵涧下是一汪深潭。潭水幽深黑暗,泛着寒气,波澜不惊的水面被落入其中的事物激起层层水花。
黑暗中,有两个身影缓缓从水中走出来。
“你怎么样?”沈棠浑身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甩了甩头上的水,偏头去拉谢景离。
谢景离抿着唇,紧锁着眉头,没有答话。他方才失了不少血,又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此刻却是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潭水边有个山洞,沈棠将谢景离扶了进去。山洞里寒气逼人,阵阵幽风从洞穴深处鱼贯而出,激得沈棠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真冷啊,这死灵涧的出口到底在哪儿?”
沈棠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谢景离想要回应,却已经没有再发出声音的力气。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谢景离双眼微阖,意识逐渐模糊。
眼前的人没了回应,沈棠伸手探去,只触到一片冰冷。
“景离?景离!”沈棠唤了两声,没有回应。
搭上谢景离的脉搏,脉象虚弱,正是寒气入体导致。谢景离被赤焰兽所伤,真气外泄,而后又落入水中,不免被寒气侵体。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替谢景离驱除体内寒气,否则凶多吉少。
沈棠抽出解语剑,试图以内力催动。解语剑身乃是顶级炎玉所铸,所能加以催动,便可释放出灼热炎气。可他百般尝试,体内依旧平静无波,半点内息也无。
他方才为了对付赤焰兽,已经将体内为数不多的修为耗尽,短时间内难以再次凝聚内力。
四周一片黑暗,怀中的躯体越发冰冷。解语剑从手中落下,沈棠将谢景离扶到石壁边坐下,对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景离,谢景离,你醒醒!”
沈棠捧着谢景离的脸,揉搓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可惜收效甚微。深深寒意从他的体内渗出来,丝毫未得缓解。
沈棠的指尖下移,微微停顿一下,褪下了谢景离的上衣。
借着洞外的微光,能够看见肩胛处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贯穿整个肩胛,血色染红了大片里衣。沈棠敛眸凝视片刻,却是浅浅的叹息一声。
“真拿你没办法……”
沈棠说着,将谢景离扶起来盘腿坐好。又抽出解语剑,在手腕处猛地划了一道细口。血流如注,顺着指尖流下,滴在洞穴中的乱石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沈棠将血抹在几块石头上,用剑锋挑起石块,落到几个不同的方位。接着,沈棠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沾了些血,涂抹在谢景离的唇边。
苍白的唇色被染得殷红,谢景离的脸上也似乎恢复了些血色。
沈棠抬手在谢景离背上点了几个穴道,转身盘腿坐在他的身后,朝谢景离的背心拍了一掌,口中呢喃着诡谲咒术。
随着沈棠的咒术,四周染血的石块逐渐显露出红光,二人周身萦绕起灵力波动。石块结成一个阵法,二人端坐阵眼中,温度随之升高。
石阵中的血色越发浓烈,谢景离的睫羽动了动,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沈棠收了手,目光落在自己还未愈合的手腕间。他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同样褪下了自己的上衣。
沈棠从身后环住谢景离,用自己胸膛紧贴着对方冰冷的脊背。
“张嘴。”
沈棠在谢景离耳边轻声说,声音有些嘶哑,带上了几分蛊惑的味道。原本意识全无的谢景离,此刻倒也像是听了命令一般,微微张开了唇。
沈棠小心翼翼地将手腕送到谢景离唇边,对方好似等待许久,立刻咬住了他的手腕。
“嘶……你属狗的吗?”沈棠抱怨一句,却也没有躲开。
源源不断的血从手腕流入对方口中,随着血液的流失 ,沈棠眼中的疲惫越来越明显。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露水落在石涧中滴滴答答的水声。沈棠从后环抱着谢景离,头枕在对方的肩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口。
“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太傻。哪有冲出来用身体替人挡招的,这就是万剑宗教你的应敌之法么。”
“在自家的禁地被人埋伏,传出去你也不怕丢人。”
“不过你算运气好的,我不会让你死。”沈棠用脑袋在谢景离的颈间蹭了蹭,声音有些发闷,“你可不能死啊,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呢,你不听一定会后悔的。”
“景离……”
沈棠的声音低低浅浅,含糊不清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可惜,并未得到丝毫回应。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沈棠已经倒在谢景离身上沉沉睡去。
沈棠再次醒来的时候,洞穴中依旧是血色弥漫。他眨眨眼睛,猛地坐起身。
“景离——”
“醒了?”谢景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沈棠偏头看去,便见对方手中握着解语剑,剑身源源不断散发着炽烈炎气。
“你……你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谢景离回答有些生硬,他偏过头,侧脸被炎气光芒映出一片火光。他如今只着一件素白中衣,外袍搭在石壁上,用解语剑代替火源,细心地炙烤着。
“那就好。”沈棠同样只穿了件中衣,想是谢景离醒来之后帮他披上的。
他瞥了一眼手腕,已经被谢景离简单的包扎过。沈棠撑着石壁试图站起身,却忽然脚下一软。
谢景离眼疾手快冲过来将他扶起,沈棠本以为又少不了被他训斥一顿,谁知道后者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将他扶着重新坐好后,转头继续烘烤着衣服。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沈棠偏头看向山洞外,依旧是明月高悬,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你生气了?”沈棠低声问,“我知道血灵阵是南疆邪术,而你是正派之士,我不该将这个术法用在你的身上。可你刚刚那样……”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景离突然开口打断道。
他们的四周还留着方才血灵阵的痕迹,斑驳的血液显得有些刺眼。沈棠使用的法子乃是以血换灵之术,凶险非常,而他会失去意识,也是因为催动阵法失血过多的原因。
在血灵阵中晕过去,若不是谢景离突然醒来,中断了阵法,沈棠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谢景离的声音有些发闷。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醒过来会发生什么,一旦想到沈棠可能遇到的危险,他的手甚至颤得握不住剑。
“谢景离你过来。”沈棠开口喊他。
谢景离走到沈棠身侧坐下,后者稍稍抬起手,将手覆在他握着解语剑剑柄的手上。
“不会有下次了,”沈棠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怕。”
掌心交握的部分温度高得出奇,却传来让人安心的力量。谢景离目光落在沈棠的手背上,眸光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未等他开口,沈棠已经率先移开了手。
“衣服干了,穿上吧。”
沈棠拿过两人的外袍,丢给谢景离一件。谢景离垂眸不答,顺从的披上了外套。
“我们俩现在这样,恐怕只能等明天天亮之后,再想办法出去了。”
“我刚刚派灵鸟去联系了子焕,应该很快会有回应。”谢景离道,“只是不知今天那些黑衣人还会不会来。”
“不会。”沈棠摇摇头,“死灵涧是万剑宗禁地,连我都未曾涉足过,更何况是他们。他们的目的是杀我,不会选择自己陌生的地点。”
谢景离忍不住问,“你好像很了解他们?那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何想要你的性命?”
“我不知道。”
谢景离一愣,“可你刚刚明明——”
沈棠在悬崖上和黑衣人谈判的时候,谢景离自然也听见了。
“缓兵之计嘛,谁知道一激就被我激出来了。”沈棠的语气有些敷衍。
谢景离不置可否,却还没有来得及再追问,沈棠又道,“赤焰兽没那么容易死,你把山洞照得这么亮,就不怕将它引来?”
这一点谢景离倒是没有想到,他先前只顾着二人取暖,竟是忽视了可能会暴露他二人的位置。谢景离正想要灭去解语剑身上的光芒,洞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
山石落下,尘土飞扬。
“不会吧,说什么来什么?”沈棠脸色一变,谢景离立即拉着他站起身。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往洞穴外跑去。
刚离开洞穴,转头看去,原本二人休息的地方已经被砂石完全覆盖。
“这……”
“当心!”
谢景离的声音传来,沈棠循声看去,山洞的废墟中,俨然伫立着一头凶狠的神兽。它原本被砍断的利爪,此刻也已经恢复原样。
赤焰兽有超脱寻常的再生能力,这么点伤对它来讲自然是不算什么。
谢景离现在身上有伤,而沈棠又因为用了血灵阵消耗过大,二人对上赤焰兽难有胜算。谢景离正想上前,却被沈棠一把拉住。
“只能智取。”
谢景离转过头去,沈棠的目光重新落在了使用血灵阵时残留在地面的几块石头上。
☆、制伏
赤焰兽发出一阵嘶吼,地面再次猛烈的震颤起来。沈棠抬手一抛,麟粉从他的袖口飞出,随风飘扬,飘落在赤焰兽身上。
“这是什么?”
“忘渊给的,能顶一阵。”
沈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圆筒,打开盖子,几只泛着金光的灵虫飞了出来。沈棠指尖压在唇边,吹响口哨,灵虫追随着麟粉飞过去。
赤焰兽怒吼一声,下意识就要挥爪去抓盘旋在它身边的灵虫。可那些灵虫极为灵敏,一时无法捉到,反倒被它们捉弄得在原地绕起了圈子。
沈棠却并未放松,“我操纵灵蛊的水平不如忘渊,我们得采取些别的法子。”
谢景离下意识拉住沈棠,“你想做什么?别乱来!”
沈棠反握住谢景离的手,眼中是让人心安的笑意,“你信我么?”
“当然。”
“那便听我的,这次需要你的帮忙。”沈棠的话不容辩驳,谢景离微微点头,沈棠已经探过来,拉起他的手。
谢景离的指尖还残留了先前为了替沈棠护住心脉而被琴弦划伤的细口,沈棠轻轻抚过浅浅的伤痕,从怀中摸出了一根银针。
银针朝谢景离的指尖扎下,几滴血被抖落在他们面前的石块上。沈棠见差不多了,立刻按压住谢景离的手指。
“疼么?”沈棠煞有其事的问。
先前他将自己手腕割开眉头都不皱半分,此刻给谢景离扎了个小孔倒仿佛是扎在他身上一般。
谢景离还来不及回答,沈棠已经将他的手放在唇边。
柔软的舌尖伸出来舔了舔指尖的伤口,温润的触感仿佛一道电流穿过,引得谢景离浑身一震。
“很疼?”显然是误会了谢景离的反应,沈棠更是万分小心地捧着谢景离的手,将他手指放在口中细细吮吸。
温暖的口腔包裹着手指,让人谢景离不禁有些失神。他看着沈棠认真的侧脸,心中一动,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赤焰兽的怒吼声打断。
此时不是说那些的时候,谢景离清醒过来,从沈棠手中抽出了手。
“我没事,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沈棠笑了笑,转身在石块旁坐下。
几块石头被他摆成了一个全新的阵型,这次就是谢景离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阵法。
“一会儿一定要听我的,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沈棠说着,眉目已经变得严肃起来。他手底结印,口中开始念诵咒术。
这时,被派出去牵制赤焰兽的灵虫们终于耗尽了灵力,扑闪几下落地,失去了光芒。赤焰兽转头怒视沈棠,正要朝他们二人冲过来——
谢景离手握流魄剑,严阵以待,却听沈棠高喝一声。几块染血的石头变得血红,自动浮空,飞快朝赤焰兽飞去,代替灵虫将它团团围住。
“剑圣大人的灵力就是不一般啊,操纵起来容易多了。”沈棠感慨道,面容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石块指尖忽然闪现数道红光,彼此交杂,形成了一个牢笼,将赤焰兽彻底封锁在其中。
“这也是血灵术?”谢景离不确定的问。
谢景离知道,传说南疆有专门研究邪灵之术的奇能异士,他们能以血液之力施法布阵,而不需要半点灵力修为。因为这是一种非正统的修行方式,所以一直被中原修真界视为邪术。
况且,就如同法术需要消耗修为,血灵阵法同样需要消耗等量的血液。但修为可以补足,血液失去过多却容易危及性命,因此这也被视为一种害人害己的术法。
这种法子在数十年前已经消失,也不知沈棠是如何学会的。
沈棠没有回答,也已经抽不出精力回答。血灵阵法本就很难驾驭,方才对谢景离所施的以血换灵之术乃是血灵术中最浅显的一种,自然没有影响。可此刻操纵的阵法却是血灵咒术中较为高深的一种,短短片刻便已经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在这短短的的时间里,沈棠已经面露疲倦,唇色也渐渐泛白。
可赤焰兽并未就此被制伏,它狠狠撞击着法阵内壁,每撞一下,沈棠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谢景离执剑立在他身侧,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法阵即将被赤焰兽震碎,沈棠终于开口,“脐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