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圈很快张大,幻化出数条火蛇如同活物般延展开去。火蛇首尾相接,在沈棠脚下的地面成一副五行八卦图。
沈棠轻身一跃,避开朝自己扑来的一条火蛇,而他刚一落地,火势猛地增大,上端收束,竟是将他牢牢关在其中。
白蘅芜站在火圈之外,面色冷峻。
沈棠的声音从火圈中传了出来,“咦,魔教失传已久的五行火灵阵?不错不错,可算见到货真价实的了。”
他的语调饶有兴致,似乎乐在其中。
“让我想想该怎么破解……唉,当初还以为这阵法已经失传,破解之法记得不太清晰啊,只能试试看了。”
随着他的话,火灵阵中灵力迅速波动,火光滔天,叫人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白蘅芜面上却是闪过了一丝慌乱,沈棠这……分明就是在强行硬闯!
他心里明白,这五行火灵阵若是真材实料,任你修为再是高深,没有破解之法也难逃升天。可如今他不过学了个皮毛,威力无法完全展现,而对于未完成的五行火灵阵,最稳妥的破解之法就是硬闯!
难道就是那片刻的时间,他就已经看出这五行火灵阵的弱点了么?此人到底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白蘅芜连忙举起破尘,枪尖朝前,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阵法当中。
五行火灵阵利用五行之法做出迷宫,内里险象环生,一旦将人困在里面,便只能被活活烧死。可如今这未完成的五行火灵阵却是需要白蘅芜以灵力修为维持,制衡在内横冲直撞的沈棠。
比修为?
就算是让现今仙门中资历最老的墨幽谷凌逸松来,都不敢与沈棠直接比修为吧。
短短须臾片刻,白蘅芜额上已经渗出一层薄汗。阵中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随即炸开,白蘅芜被阵法爆炸的力道冲撞开,飞出数尺狠狠撞在一棵树上。
五行灵火阵消失殆尽,白蘅芜被那一撞,遭灵力反噬,吐出一口血来。破尘枪脱手而出,落在一边。
沈棠捡起破尘,随意舞了两下,熟悉感油然而生。他提枪缓缓走到白蘅芜面前,“这把枪还是物归原主吧,你用起来太难看了。”
白蘅芜气血翻涌,竟是生不出半分说话的力气。
沈棠用枪尖轻轻戳了戳白蘅芜,“这就不行了?不应该啊,五行灵火阵何止这点威力,我还以为起码要花上一炷香时间呢。你分明只学到形,未学到神!”
“咳……”白蘅芜艰难地开口,“圣教都覆灭数十年了,你还指望我能将所有秘术都学成么?”
“此话有理,”沈棠点点头,“既然你心里清楚魔教已经覆灭,就不该继续打这些歪主意,这样苦苦坚持有意义么?”
“哈哈哈——”白蘅芜突然发笑,“意义?沈棠,你竟然问我有没有意义,那你又在做什么?落霞城的根基已经死了,你还在坚持?1" 收了那个祸害0 ">首页 13 页, 裁矗俊?br /> 沈棠的脸色变了变,目光落在手中的破尘枪上。
白蘅芜接着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杀了我,告诉世人你与落霞城已经彻底决裂,你想用自己保住落霞城。沈棠,你可真是大无畏,可你真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了么?”
沈棠握住破尘枪的手逐渐收紧,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杀气。
白蘅芜恍若未觉,他眼底充斥着血色,“我了解你沈棠,我们是一类人。死有什么可怕,你能让我解脱,我求之不得。但你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与愧疚之中,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呵……”
他说完这话,不知从哪里生出几分力气,抬手拉住破尘枪,狠狠扑了上去。尖锐的枪尖没入皮肤,白蘅芜呕出一大口血,眼底却全是笑意。
“这一切还没完,我在下面等着你……”
冷冷吐出这话,白蘅芜眼中的光芒逐渐涣散。沈棠敛下眼眸,抽出破尘,在对方的衣摆上擦了擦。
“废话真多……”沈棠蹲下身,平视白蘅芜。对方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得沈棠有些不舒服,他想了想,抬手将白蘅芜眼睛合上。
天边月色已经开始下沉,寂静无声的林中,刺鼻的血腥气蔓延不去。
“我们不一样,”沈棠看着白蘅芜的尸身,似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至少,这次是我胜了。”
此时的万剑宗议事阁内,各门派正在为沈棠之事争执不休。
回到议事阁后,谢景离立即派人去请了尚未到场的几家门派掌教。落霞城、墨幽谷与太华山三家是一同到来的,几人刚一踏进议事阁,场面陡然寂静,在场目光无一例外落在了祁承轩身上。
祁承轩却并未慌乱,他隐约已经猜到今夜会发生些什么,此刻前来不会是毫无准备。他身旁的靳霆却是一头雾水,正想开口询问,却被祁承轩制止。
太华那边,玄鸿道长带了名入室弟子,此刻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墨幽谷那边,凌逸松却是孤身前来,并未见到凌忘渊的身影。
江子焕稍稍有些惊讶,不由朝凌逸松那处多看了两眼,可谁知这一看,恰好对上凌逸松的目光。
江子焕并未慌乱,而是悠悠道,“抱歉打搅几位休息,只是万剑宗今夜发生了些事情,恐牵扯各家门派,于是将各位召集至此。”
祁承轩和凌逸松都微微颔首,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玄鸿道长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此刻连忙出声应道,“不碍事,我与凌谷主、承轩小友彻夜论道,并未就寝。不知万剑宗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上午所论之事已有定数?”
“正是。”
“那人究竟……”玄鸿还想再问,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广虚子性子最急,此刻也管不了许多,直接问道,“祁城主,沈棠当真已经被你废了修为?”
刚来的几人均是一怔,祁承轩还没来得及回话,他身旁的靳霆便已经坐不住了。
“沈棠?他都已经滚出落霞城了,你们还问他做什么?”
“难不成……那偷袭万剑宗之人,就是沈棠么?”凌逸松立即将事情猜了个大概,“广虚掌门此话的意思是沈棠修为并未损耗?若是这样,祁城主当初昭告天下驱逐沈棠一事,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听了众人的话,祁承轩心中也有疑虑。沈棠所中之蛊他是知晓的,世间只有白蘅芜可解,所以他的修为断不可能恢复。但想到之前谢景离对沈棠的百般回护,要是他真的从中做了些什么,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如果是这样,沈棠又为何会夜袭万剑宗?
如今形势未明,祁承轩也不敢妄自揣度,只淡淡答道,“沈棠当初的确是被我废了修为逐出城去的,这一点,我门下所有弟子都能证明。自那时起我便再未见过沈棠,至于他是否找到了什么恢复修为的法子,又为何会与万剑宗有所牵扯,我无从知晓。”
一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虽然不过片面之词,但也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与他比起来,靳霆就没有这么淡定。见凌逸松怀疑自家城主,立即站出来责问,“若真是有人与沈棠合谋,那应该也是不在场之人吧。凌少谷主白天还在宗内,怎么此时就不见了踪影?况且谁不知道你们墨幽谷与万剑宗素来不和,莫不是凌忘渊伙同了沈棠要给万剑宗一个教训,然后畏罪潜逃了?”
“无稽之谈!”凌逸松冷哼一声,“渊儿是有要事在身,先行回墨幽谷了。他昨日下午便已经离开万剑宗,怎么会与沈棠那斯有任何联系。”
昨日便已离开……
江子焕眼底闪过一丝黯色,却很快收敛起来,道,“凌谷主不必动怒,我相信靳护法不是有意揣度。今日之事乃我万剑宗护卫不善,但事已至此,再无端猜测也没什么意义。还是等我与宗主商议后,再给诸位一个答复。诸位意下如何?”
江子焕此话说得客气,但众人也已经听出他话中深意。这本来就是万剑宗的私事,只是发生在仙门会武这一特殊时期,这才需要找到各家仙门共同商议。但如今情势已明,之后万剑宗与沈棠的纠葛,就再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来插手了。
想明白了这一层,众人便不再言语,彼此说了些客套话后便打算散去,就连最想将沈棠抓来惩戒的广虚子也只是面露一丝遗憾,没再继续纠缠下去。
可几人还未退出议事阁,便有万剑宗弟子来报。
“宗主,宗门前发现一具男尸,似乎……似乎穿着落霞城的服饰!”
天色已经泛白,万剑宗西边宗门前,几名轮班弟子围聚在此。仙门会武期间出了人命,还是别家门派弟子,此事非同小可。几名弟子心中忐忑,只能在旁小心护卫着尸身。
不多时,谢景离和江子焕已经带着诸位掌教到来。见此事竟惊动了这么多仙门高层,几名弟子面露惊讶,纷纷散开让他们进去。
中央躺着的那人,虽然从未在仙门比试中出过面,但受到的关注一点不低。正是传言中会被用来接替沈棠之位的白蘅芜。
“这——”祁承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江子焕已经率先上前,掀开了对方的伤口。
白蘅芜胸前伤口的血已经几乎流干,苍白的皮肤上只留一个格外明显的血窟窿。
“枪伤……”谢景离的声音几近嘶哑。
这伤口他何其熟悉,只消一眼便能看出。
虽然来的路上已经有所怀疑,但此刻见到白蘅芜的尸身,心中仍不免骇然。
沈棠怎么会不知道,无论他如何辩驳,他与落霞城都是紧密相连的。想要与落霞城彻底割裂,他只能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做出一件万劫不复的事情。
“这是破尘留下的伤口,是沈棠干的!”靳霆也立即辨认出了这正是破尘枪会留下的痕迹,当即高声道。
“沈棠他……”祁承轩面如死灰,似乎还未接受白蘅芜已死的事实。
靳霆接着道,“自从将那斯赶走之后,破尘枪便一直在蘅芜手中。沈棠定是回来夺枪,再将蘅芜杀害的。城主,要为蘅芜报仇啊!”
“这、这人当真是个祸害!”“是啊,不能放任他继续下去了。”“各家就该联合起来,除了这仙门祸害!”“该如何行事,祁城主拿个决断吧。”……
说话的不只是各门派掌教,还有各家陆续得知消息赶来的弟子。而其中情绪最愤慨也最矛盾的,当属落霞城弟子。
他们中,多多少少曾受过沈棠的指导与帮助,对于祁承轩将沈棠赶走之事,也不免有些质疑。但白蘅芜待人亲和,到来之后更是尽心尽力,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
如今沈棠竟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纷纷看向祁承轩,只等城主给个决断。
祁承轩此刻也回过神来,沈棠与白蘅芜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但到了此刻,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蘅芜乃我门下修士,他遭人谋害,我会替他讨回公道。承轩在此立誓,我与沈棠不共戴天,定要将他亲手诛杀!”
祁承轩说完这话,却是将目光落在了谢景离身上。
虽说当初听从白蘅芜的建议废了沈棠的修为,但祁承轩心中多少念着点旧情,所以他离开后,他也并未为难,更不想于他为敌。他此时做出的决断是骑虎难下,但比起这个,他更加好奇到了这一步,谢景离又会作何选择?
谢景离几乎并未迟疑,当即开口,“人是在我万剑宗死的,万剑宗责无旁贷。万剑宗会全力帮助落霞城,追捕沈棠!”
此话一出,各家门派纷纷响应。而只有江子焕看见,谢景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都要陷入掌心。
“万剑宗弟子听令。”谢景离接着道,“沈棠身上没了传送法器,一定逃不远。所有弟子兵分四路,沿万剑宗四处出口紧密搜寻,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众弟子领命,谢景离这才回头看向祁承轩,“这个安排,祁城主满意么?”
祁承轩道,“谢宗主有心了。”
见谢景离已经表态,众人也无甚异议。只是各家在追捕沈棠一事上都想出一份力,谢景离只得又答应众人,近日便会与落霞城商议出最好的解决方法,这才安抚了各家仙门。
各家仙门陆续离去,谢景离又吩咐了派人帮落霞城处理白蘅芜尸身。待到一切处理妥当,谢景离与江子焕回到后山之时,天色已经大亮。
阳光在山头映出金光,驱散了晨雾。
清晨的竹林中极为寂静,谢景离与江子焕并肩而立,眺望远处景色,这一夜的变故在他心中不断涌现。
沈棠离去时的身影,恢复修为手握解语剑的英姿,还有,那个虽然青涩却无比缠绵的吻……
紧绷许久的神经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胸口尖锐的刺痛。谢景离身形一晃,哗的吐出一口血来。
气血攻心。
“景离!”江子焕连忙伸手扶他,只觉对方浑身冰冷。
“我后悔了,子焕,我就不该带他回来,”谢景离闭上眼,声音嘶哑颤抖,似是压抑着莫大的痛苦,“我根本……护不住他……”
此时的万剑宗北边结界,漫山大雪飘飘扬扬,苍茫天地间,有一个暗红的身影缓缓行走其中。
他步履缓慢蹒跚,每走一步,都仿佛用上全身力气。刺骨的寒风几乎要将纤瘦的身躯刮倒,但他仍旧走得很稳,一步又一步,缓慢接近结界出口。
又是一阵强风袭来,他终于耗尽所有力量,脚下一软,颓然倒地。
沈棠以破尘枪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地,细看之下可以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寒冷。为了能暂时恢复修为,他吞下了暂缓毒性的灵药,可强行压制的后果却是在药效过去之后更加剧烈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