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谢景离沉声道,“他一整夜都与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回来。”
江子焕也道:“诸位莫要激动,此事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谢宗主,此事……千真万确。”云柒儿的声音从角落中身旁响起,“当时江副宗主离开,我们被困在宴厅中,没过多久,便听见外面传来厮杀惨叫声。那人不仅杀了山庄内的人,又冲入宴厅,将秦昭庄主杀死。那时我们没有修为,无力抵抗,只能任由他杀人之后离去。之后,我们便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怎么会被人转移到这里。但那张脸、那身法我绝对不会认错,他就是沈棠。”
云柒儿此言一出,得到众人附和。沈棠本就已经被指认为近日在中原作恶的那个神秘黑衣客,如今又在他们面前屠杀昭玄山庄,更是引得群情激愤,纷纷质问谢景离将他藏到了何处。
谢景离眉目微敛,转头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莫云,道:“你也看见了?”
莫云浑身一震,面色苍白。他迟疑许久,方才缓缓点点头:“是。”
“原来如此……”
谢景离轻声开口,语中竟带了一丝嘲弄之意。先将昭玄山庄满门屠杀,再把此事诬陷给沈棠,以昭玄山庄的背景,沈棠定会遭到全天下的通缉,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他们想要的,便是将沈棠逼至绝路。
这个消息绝对不能被传出去。
谢景离抬手在瀑布外幻化出一个屏障,将众人与外界彻底阻隔。现在仙门弟子的修为均被封锁,绝对无力逃出他的控制。
萧惊羽怒道:“谢景离,你在做什么?”
谢景离淡淡道:“此事还有误会,在我查清事情真相之前,还请各位不要离开。”
“景离,你……”江子焕似是想要劝阻,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他摇摇头,又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你别管了。”谢景离道,“子焕,这里就交给你,照顾好他们。”
江子焕面露担忧,却只能点点头:“我明白。”
谢景离化作一道剑影离开,江子焕抬头遥望天边那道纯白剑影,神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此时昭玄山庄另一处,被关押在房中的白蓼风兀自闭目调养。忽然,门外只听重物落地的声响,房门被一阵清风吹开。
楚零落悠然踏入其中,轻笑道:“师兄,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威胁
沈棠从茅屋中醒来, 他睁开眼, 一眼便看见斑驳颓败的屋顶。沈棠眨了眨眼睛, 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何处。
莫桑在旁边叫他:“少主, 你终于醒了。”
沈棠直起身看他, 神情又有片刻恍惚。
那么一瞬间, 他以为自己回到了琼灵谷,与谢景离重逢只不过是他的幻觉。不过身体尚未褪去的些许异样很快让他回了神,沈棠停顿片刻,稍稍整理思绪,问:“我怎么在这里?”
莫桑答:“是谢宗主送少主回来的。”
沈棠又问:“他自己去昭玄山庄了?”
“是。”
“这小子……”
沈棠无奈地叹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他现在这个状态,带上他也只是拖后腿罢了。沈棠抬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试图缓解大脑不断传来的刺痛。
他这一抬手, 却正好看见了腕间的异样。
原本被他胡乱缠起来的绷带不仅换了新的,并且还精细的包扎起来。沈棠眉头一挑:“这是你弄的?”
莫桑吞吞吐吐道:“是……是啊。”
沈棠好整以暇地斜睨着他,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莫桑不敢与沈棠的对视, 只觉得这场面与当时谢景离在时极为相似,不由在心里叫苦不迭。不论是沈棠和谢景离都不是好打发的主,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沈棠冷静地瞧着他,后者却一言不发, 打定主意装傻。须臾, 沈棠轻叹一声,开口问:“我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莫桑一惊:“少主你……你记起来了?”
沈棠目光落在自己腕间, 眼神也跟着柔和起来:“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呢。”
莫桑垂头丧气:“对不起少主,我……”
“算了,不怪你。”沈棠道:“景离那脾气,真要倔起来,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莫桑沉默不语,沈棠又问:“他走了多久了?”
“两个多时辰。”
沈棠眉头微皱:“怎么会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沈棠似是想到了什么,起身道:“我去看看,你们——”
他话音未落,却突然察觉有一道寒芒朝他袭来。沈棠退后两步,躲开这正面一击,凝神看去,却是苏聆。苏聆不知为何突然发作,竟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就朝沈棠刺来。
沈棠冷笑一声:“醒得可真是时候。”
苏聆恍若未闻,短剑一击落空,嵌入房梁中。剑锋在房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她用力拔出武器,继续朝沈棠袭来。
“阿聆!”莫桑从旁侧出手,一手牢牢攥住了苏聆的胳膊,阻止她继续行动。莫桑道:“阿聆你清醒一点,是我们。”
短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苏聆被莫桑钳制,动弹不得。沈棠趁机上前,轻声念咒,柔和的光芒汇入她体内,苏聆逐渐冷静下来。
“苏聆。”沈棠轻声唤道:“还认识我么?”
苏聆的眼神逐渐从空洞变为迷惘,最终化为清明,她缓缓道:“……少主?”
沈棠笑了笑:“是我。”
“阿聆,你醒了!”
苏聆转头看过去,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莫桑哥哥?你们……我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你们……”
莫桑如释重负,道:“我好担心你,你总算是醒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这厢莫桑围着苏聆关切询问,沈棠却是敛下笑意,转头回到桌边坐下。他悠悠问:“魔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苏聆脸上神情一滞,眼中又泛起痛苦之色:“魔教……”
“将你掳走的是楚零落,他究竟在做什么?和落霞城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昭玄山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沈棠一连串问出了自己的疑问,眼神敛下,低声道:“你可以慢慢回答,我还有时间。”
苏聆眉头微皱,她没有立即回答,却好像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她脸色变得极度苍白,双手抱着脑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莫桑见她这痛苦万分的模样,忍不住朝沈棠求情:“少主,阿聆刚刚醒过来,您就别逼她了。”
沈棠道:“她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不逼她说出来,难道你能给我提供线索?”
莫桑欲言又止:“可是——”
“不,莫桑哥哥……”苏聆扶着莫桑的手臂,虚弱的开口,“我、我可以的……”
沈棠眉头稍扬,他走到苏聆身边,柔声道:“想起来多少?”
苏聆神色又一次变得迷离,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她缓缓道:“我被楚零落带回魔教据点,他将我关起来,这些年一直在利用我替他做事,我极少有意识清醒、能够自如活动的时候。”
随着她的讲述,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七年过去,她已经不似先前那样举止娇蛮,反倒多了几分沉静。
“魔教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但也不算少。”苏聆道,“七年前,楚零落从琼灵谷离开,便将我带到了落霞城。先前出现在昭玄山庄内那位带着面具之人,是楚零落的师兄,白蓼风。我不知他与落霞城有何关系,我只知道,祁城主十分信任他,也从不忤逆他的意思。”
沈棠眼眸微敛:“姓白……”他想了想,又问,“所以,你会出现在昭玄山庄,应该也是那白蓼风的意思了?”
“是。”苏聆回答,“昭玄山庄此次宴请仙门,看似是为了给庄主贺寿,实际上乃是庙堂授意,为了齐聚各家仙门,趁此机会选出最适合成为仙门之首的门派,趁机促成仙门联盟。白蓼风想利用这个机会,推举落霞城成为仙门之首,这样一来,中原仙门就会尽在掌握。”
“倒真是打了个好算盘。”沈棠想了想,眉头微皱,道:“不过,那秦昭庄主看似并非修真之人,他为何会甘愿帮助魔教?莫非魔教的势力已经渗透入了庙堂?”
“不,此事应当只是秦昭庄主的决定。”苏聆道,“秦昭此人并无修真根骨,却始终不肯放弃寻仙问道。他与魔教合作,是为了能够得到白蓼风的力量,让他能够运用仙门道术。”
“原来如此。”沈棠点点头,又道,“可他们的想法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吧?”
苏聆停顿片刻,道:“我接到的命令是……在寿宴上刺杀秦昭庄主,不论得手与否,都要当场自尽。”
莫桑骇然,道:“这……若是少主没有及时赶到,那阿聆不就——”
“不,”沈棠打断道,“是他们早就料到我会来,才安排了这一出。他们知道,我绝不会放任她死在我面前。这一切,恐怕都是计划好了的。”
沈棠将在山洞中遭遇祁承轩之事告知二人,苏聆若有所思:“少主,他们是冲你来的?”
“是啊。多半还是我先前屠杀魔教之徒的举动,让他们着急了吧。”沈棠道,“不过这也好,我正要找他们呢。苏聆,你知道他们如今在何处么?”
苏聆眼神闪动一下,点点头:“我带你们去。”
莫桑忍不住问:“不等谢宗主回来么?”
沈棠目光飘向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目之所及处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道:“不等了,走吧。”
铺天盖地的积雪席卷大地,苏聆与莫桑走在前方带路,沈棠缓缓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眉宇间带上越来越明显的怀疑。苏聆将他们引向的,分明是与落霞城全然相反的方向。
直到步入一片树林,沈棠停下脚步,意味不明道:“都走到这里了,还不现身么?”
四下寂静无声,苏聆回头:“少主在说什么?”
沈棠静静地凝视她片刻,悠悠道:“故意将我引到此处,总不会指望你一人对付我吧。”
“少主,你——”
莫桑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颈间一凉,一把匕首正抵在他的脖子上。转头看去,苏聆面色漠然,目光中透露些许寒意。在这一瞬间,她周身气质已变,眸中更是显露一丝暗红血色。
“阿聆?!”
“别动。”苏聆抬手点了他的穴道,莫桑张了张口,再也发不出声音。她的目光看向沈棠,冷冷道:“少主明知这里是个陷阱,还是愿意跟着苏聆前来,苏聆万分感激。”
对于苏聆的转变,沈棠并未有丝毫惊讶,而是抬头对莫桑道:“你看到了,我早说过,她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便注定无法回头。”
莫桑面露黯色,却无法说出任何话。
忽然,另一个人的声音从树林中响起:“哪条路才是正道,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沈棠神色稍暗,便听见三人身旁的树林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楚零落从中步出,他悠悠走到苏聆身边,道:“阿聆,做得不错。”
苏聆的匕首还横在莫桑脖子上,却朝楚零落露出一抹娇俏笑意。楚零落熟练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转头对沈棠道:“没想到,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沈棠冷声道:“是啊,当真是好久不见。我也没想到,你竟能活到现在。”
楚零落笑了笑:“这句话应该由我送给你才是。能从连心蛊中活下来,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废话少说,”沈棠俨然道,“你想要什么?”
楚零落道:“都走到了这里,我想要什么,你心里还不清楚么?”
他的目光往树林深处看去,此处一直往里,便是祁承桓被埋葬的坟墓。他们从一开始,就想将沈棠引去那里。
沈棠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楚零落道:“你觉得现在这情形,还能由得你选么?”
“这可不一定,”沈棠眼眸一转,道,“只有你一个人来?”
楚零落眉头一挑,似是为了回应沈棠的话,稍暗的丛林中突然显露隐隐杀气,虽然并未看见一人,但已经可以感觉出来者不少。
沈棠默然:“……以多欺少,你这是耍赖。”
“对付昔日的武圣大人,在下可不敢大意。”楚零落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现在看来,我的准备似乎有些多余。听说谢景离身上的魔性全消,恐怕你已经将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吧。你的确对压制魔性很有造诣,但是,你现在要用修为压制体内两股力量冲撞之苦已经很不容易,根本就无力反抗,我说得对么?”
沈棠被戳破了实情,也不诧异,平淡道:“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他能将谢景离的魔性吸入自己体内,是因为他当初替祁承轩封印魔性之时,也曾险些受到魔气所侵。因此,他修习过能够压制魔气的术法。但那术法需要运用强大的修为,才能抵御魔性侵蚀,因此他的身体虽然看似无恙,但实则已经难以分出力量御敌。
楚零落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吧。”
沈棠沉默片刻,楚零落已经示意苏聆带着莫桑接着朝树林中走。沈棠有意无意地朝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楚零落了然道:“放心,我已经确保扫清障碍,今日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沈棠道:“你准备得倒是很充分。”
楚零落回答:“应该的。”
沈棠不再多言,抬步朝树林中走去。环绕在他们周围的隐隐杀气再次隐没在树林深处,几人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不远处有一座孤坟,虽然是一夜大雪过去,但那坟墓上如今却丝毫未落半分积雪,简陋的青色石碑立在雪地中,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