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墓碑前站定,楚零落道:“开始吧。”
沈棠转头,一脸无辜地看他:“开始什么?”
楚零落冷冷道:“到了现在还装傻,可就没什么意思了。打开你加在这坟墓上的禁锢。”
沈棠摊手:“办不到。”
楚零落问:“你说什么?”
“我不骗你,我是真的做不到。”沈棠真诚道,“我先前用圣巫秘术将这禁锢重新加固了,这次的术法没有解法,就连我也打不开。不信,你问苏聆。”
楚零落目不斜视,道:“你一定有办法。”
沈棠道:“办法当然有。彻底毁了这坟墓,将其夷为平地,咒术自然得解。”
“你——”楚零落脸色一变,抽出武器架在沈棠脖子上。楚零落喝道:“毁了这墓,里面的解封之法同样也会被毁。你把我当傻子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白皙的脖子上很快显露血色,沈棠道:“你想杀我当然可以,但你要考虑清楚。毕竟,你们现在并非走投无路,杀了我,才是彻底断了后路,你师兄和祁承轩都不会放过你的。”
楚零落狐疑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沈棠一派气定神闲:“虽然这墓现在打不开,但你们要的不过是解开祁承轩体内封印,何必拘泥于此?”
楚零落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棠淡淡道:“现在这世上,只有我才懂解封之法。”
楚零落的眼眸不着痕迹地微动一下,手中握着的剑不由自主卸了几分力道,他问:“你想怎么样?”
沈棠推开他的剑,从脖颈处流下的血隐没在他暗红的衣襟上,染出一片黯色。
他缓缓道:“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你把莫桑放了,我可以随你们处置。不过,你能不能从我口中撬出解封之法,就看你的本事了。”
楚零落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你在威胁我?”
沈棠轻笑道:“怎么敢呢。”
楚零落凝视他许久,冷冷道:“你难道以为,我们不敢杀你,就真的对你毫无办法?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可不少。”
沈棠笑道:“巧了,时至今日,除了死我什么都不怕。”
楚零落不再多言,他转头对苏聆道:“将你们少主请回落霞城。”
苏聆问:“那莫桑他……”
楚零落瞥了一眼被点了穴道,失去反抗力量的莫桑,道:“把他留在这里,不用管了。”
“是。”
苏聆收了匕首,走到沈棠身边:“少主,请吧。”
沈棠最后看了一眼祁承桓的墓碑,转头随着苏聆和楚零落离去。
☆、故地
沈棠真是被请回落霞城的。这一路上, 楚零落并无任何挟持威胁之意, 对待沈棠极为客气, 三人好似在闲庭漫步一般, 慢悠悠地朝落霞城的方向走去。
除了暗处始终有气息不远不近从旁窥视外, 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一路上, 楚零落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将要接近落霞城的山门,他方才拦住了沈棠的去路。
楚零落道:“前山都是些普通弟子,从此处进门恐怕多有不便。”
沈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还以为整个落霞城都沦为魔道所控,原来也并非如此。”
“知道的人多了,未免节外生枝。”楚零落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道, “请吧。”
沈棠没有动作, 他负手静立在落霞城的山门前。多年过去,那山门前的光景如旧,故地重游, 沈棠此刻也不由生出几分感怀。沈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楚零落也不催促,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等候。
须臾,沈棠道:“走吧。”
他们转而走向另一条道路, 待到几人彻底离开, 黑暗处方才显露出一道白色身影。
谢景离冷眼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目光更显深沉。他正欲跟上,却突然感知到了什么。谢景离有些迟疑地望向天边, 斟酌片刻,重新在树林中隐去了身影。
而另一边,沈棠跟着楚零落,走向的是入落霞城的另一条偏僻小径。这条路沈棠更是熟悉。此处离他当初所住的别院最近,这条小径也是他当年发现开辟出来的。
这条小径可直通山下市集,当初沈棠没少从这里抄近路下山。而且,当初他和谢景离……沈棠思绪稍稍飘远,等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引入了落霞城,就站在昔日居住的别院门前。
沈棠收敛了心神,问:“这是做什么?”
楚零落推开别院门,回答道:“是城主的意思。”
早在路上时,楚零落便已经派人率先回禀了沈棠的情况,收到的回复却是将沈棠引来此处,好生优待。虽然心中稍有不甘,他也不得不照办。
沈棠立即明白了他话中深意,也不再推辞,轻车熟路踏入其中。
待走了进去,沈棠微微有些惊讶。这院落中的陈设布置,竟与他离开前相差无几,只是过去许多年,院中那棵槐树已经又粗壮了不少。
楚零落和苏聆并未跟着他进来,沈棠目光四处巡了一圈,落在眼前紧闭的门扉上。
一阵风起,将房门吹开,祁承轩从中踏出。他面色发白,似是重伤未愈,看见沈棠之后,却是露出笑意:“你回来了。”
沈棠转身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道:“祁承轩,你这又是在做什么?瞧着来硬的不行,打算以情动人了?”
祁承轩走到沈棠面前坐下:“我只是想与你好好聊一聊。”
沈棠道:“我与你有什么可聊的。”
祁承轩掩口轻咳几声,沈棠眼眸一瞥,恰好看见对方腹部隐约又有血色渗出。先前祁承轩被流魄剑所伤,此刻应当是由于走动牵扯到了伤口。
注意到沈棠的目光,祁承轩扯开一个微笑,道:“谢宗主现在今非昔比,这剑伤上带了寒气,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了。”
沈棠敛眸未答,祁承轩又道:“我知道你恨我,可现在这种局面,并非我想看到的。我也不与你绕圈子,将我想要的东西给我,你要去要留我绝不干涉,如何?”
沈棠道:“我凭什么答应你?”
院中叶落无声,须臾,祁承轩的声音方才悠悠响起:“当初听信白蘅芜之言,给你下蛊,是我的不是。”
沈棠眼眸微动,又听祁承轩缓缓道:“那时我年轻气盛,一心只想出人头地,才会怨你挡了我的出路。你风光无限,让落霞城一跃成为仙门之首。但我心里清楚,那些风光只是你自己的,人前人后,他们都说,没有了你的落霞城,什么都不是。我被妒恨冲昏了头脑,这才犯下大错。”
沈棠依旧没有答话,祁承轩道:“我只是想证明,没有了你,我一样可以光复落霞城。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并非做不到。”
“你将我带到这里来,就是想说这个?”沈棠忽然冷笑一声,道,“我说,你是不是至今还觉得自己没错?以修炼魔道光复落霞城,你觉得这会是承桓想看到的结果么?”
“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什么方式,又有何妨?”祁承轩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也冷了下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需要你的认同,从我的魔性复苏那刻开始,你我就注定不是同路人。我无意与你纠缠,你也别再与我作对,只要你能将解封之法告诉我……”
祁承轩的话没有说完,沈棠突然起身。一道银光闪过,他快速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横在祁承轩脖子上。
沈棠道:“你伤重未愈,就算我现在使不出全力,杀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你敢单独来见我,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生死么?”
利刃抵着皮肤,祁承轩却丝毫不显慌乱,而是轻笑一声,道:“别忘了这是落霞城,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
“若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倒想试上一试。”沈棠笑了笑,手腕突然发力,在祁承轩脖子上划开一抹血痕。
眼前的人面上闪过一丝惊讶,缓缓倒地。沈棠冷眼看着他,祁承轩的身体在地上颤了颤,却化作了一个稻草人。
从他进门第一眼,便已经看出眼前这人不过是祁承轩以障眼法变化出来的替身。沈棠收了匕首,稍稍扬高声音道:“连真身相见都不敢,祁承轩你胆子也太小了。”
祁承轩?1" 收了那个祸害0 ">首页 33 页, 纳舸涌罩写矗逦廖龋骸岸愿赌悖故切⌒男┪谩!?br /> 沈棠重新在石桌旁坐下,问:“那事到如今,祁城主打算怎么处置我?”
那声音却不再回答,像是已经离开。沈棠左等右等无人回应,眼珠一转,转身进了房门。眼下门外肯定有人看守,他也懒得再试图逃走,倒不如静观其变。
院落外,祁承轩与楚零落静立树下,面色冷峻。
楚零落道:“城主,当真要就这么放任沈棠不管?”
祁承轩冷冷道:“你心急什么,眼下更要紧的是对付万剑宗。再者说,想让沈棠自愿交出解封之法的法子也不是没有,他的软肋,可是明显得很啊。”
楚零落面露一丝迟疑,道:“城主是说要对谢景离动手?”
祁承轩问:“不行么?”
楚零落道:“可我们答应过那人,绝不动谢景离,这……”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祁承轩打断道,“这你不用担心。虽然我们与那人有协约在前,但那人知道我们太多的事情,是留不得的。眼下他对我们还有用,待事成之后,他与谢景离,都要死。”
楚零落应道:“我明白。”
祁承轩突然问道:“昭玄山庄如今如何了?”
楚零落道:“一切都在依计划进行,应当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祁承轩道:“那就好,下去吧。”
楚零落应声称是,转头离开。祁承轩回望着紧闭的别院房门,轻轻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隐蔽无人的后山,谢景离在树林中显出身形。他抬眼看着眼前背对着他,身披浅白狐裘的身影,道:“不是让你留在昭玄山庄么,来这里做什么?”
江子焕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谢景离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又问:“仙门弟子们如何了?”
“派弟子看守着,不会有问题。”江子焕道,“景离,你呢,现在打算怎么办?”
谢景离道:“沈棠在落霞城,要先把他救出来。”
江子焕道:“可依我看来,如今情形还有另一种更好的处理方式。”
“什么?”
“静观其变。”
谢景离眉头皱了皱,问:“你什么意思?”
江子焕道:“若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落霞城,难免师出无名,反倒会受人利用。不妨任由其发展,待其露出马脚,我们便可率仙门趁机将其铲除,既可以绝后患,又可稳固万剑宗的声望地位。”
谢景离道:“可是这样一来,沈棠他……”
“景离,意气用事是你最大的缺点。”江子焕打断道,“放心吧,祁承轩不会动沈棠的,至少,在他的目的达到之前,他绝对不会。”
谢景离敛下眼眸思索片刻,坦然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如此意气用事。”
江子焕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便与我回去吧。昭玄山庄那里,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江子焕转身朝前走去,谢景离却突然在他身后叫他。
“子焕。”谢景离问,“你能再与我说一遍,你是如何从昭玄山庄逃走的么?”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子焕没有回头,一股寒意从他的身后袭来,轻轻撩动发丝,引得脊背发寒。江子焕幽幽道:“我不是已经与你说过了吗?”
“可是,我想听的是实话。”
江子焕的身后,流魄剑正悬在二人之间,寒芒泛着银光,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谢景离低垂的眼眸抬起,眸光中只余冰冷决绝。
☆、剑阵
凛冽的寒风吹过树林留下沙沙声响, 树林中长久沉默, 直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寂静。江子焕抬起手背捂住嘴唇, 微微弯下腰, 咳嗽声却越发猛烈。
谢景离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 又生生停下。
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 谢景离沉声问:“子焕,我需要一个解释。”
江子焕道:“有些事情,知道得太清楚反而不好,你何必要问。”
谢景离沉默不答,江子焕也停顿片刻,须臾,他缓缓道:“你也看到, 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再不做, 就来不及了。”
谢景离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可你为什么——”
“景离,你太傻了。”江子焕轻笑一声, “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江子焕转过身,朝谢景离迈了一步。他的目光垂下,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流魄剑锋。流魄剑上寒光闪动, 映得二人他的侧脸更显苍白。
江子焕看得稍稍失神, 突然道:“你也许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上天好像将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你, 从小到大,你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谢景离愣了愣,道:“子焕……”
“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江子焕摇摇头,“景离,你现在拥有的这些都是你应得的,而我,也很希望你能继续这样下去。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等我完成了这些事情,一切都会恢复到从前。”
谢景离偏头移开目光,声音也缓和下来:“我不明白,子焕,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江子焕低笑一声,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谢景离道:“昭玄山庄之人究竟死在谁的手里,子焕,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任何事情,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掩盖不了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