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黑背的味儿。
司景没理他,自顾自从他怀里蹦到水池中,安安稳稳蹲下了。阚泽手上搓出一大团雪白雪白的泡沫,他几乎要被淹没在泡沫里,要洗哪一条腿,就先把那条腿伸出去。
阚泽揉着他的爪子,把缝隙都洗的干干净净。肉垫子光滑又嫩,相当有弹性,他捏了捏,哄着换另一只,“换脚脚。”
司大佬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把另一条后腿放到他手里。
抱出来后,司景被裹在毛巾被里用吹风机对着吹,毛巾一掀起来,炸成了个小狮子。他蓬松着卧在沙发上,两腿一伸,把整个儿沙发都画成了自己地盘。
不是说养他吗?
养他,那肯定就得按他的喜好来。
司景在心里画了几个圈,这块儿,那块儿,还有那块儿……通通都是我的了。
二黑吃完了饭,兴冲冲跑过来,也要往沙发上卧,立刻收到了猫崽子不欢迎的警告。
“喵!”
德国黑背听不懂,眼里仍旧写满热忱,呼哧呼哧喘气。
司景又拿尾巴拍了拍狗脑袋。
不能上,知道没?
这是我地盘!
二黑似是听懂了,真没再试着往沙发上卧,乖乖盘着尾巴在地毯上趴下了。司景看着它把大脑袋搁在毛毛里听话的不敢动的模样,莫名觉得,这狗蠢的,倒还有几分可爱。
这评价算是难得的。
司景讨厌狗,更多是由于经历。在被第二任主人捡回去之前,他在街头流落了许久,刚刚断奶没多久,他甚至没什么能力,不得不去翻垃圾堆给自己找点吃的。
那时候人本就穷,垃圾堆里能有什么。司景饿极了,连塑料袋子也会咬,稍微带点儿肉味儿的罐头盒子舔了一遍又一遍。好容易有天找到块鸡骨头,还当是能多舔舔,却有村里养的狼狗跳出来,把骨头抢了不说,还张大嘴追着他咬。
下雨天,土路滑,他腿又短。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被狼狗撵上了,狠狠地咬了几口,差点儿死在路边上。
他不是没想过回家。
在流浪之前,司景也曾摸索着回过公馆——可公馆里的小姐已经逃向了国外,留下看家的下人哪里还会在意只小姐扔掉不要的奶猫,冲着他大声呵斥。司景还要往屋子里钻,见他们将扫帚都拿了出来,只得转身跑了。
他被劈头盖脸打了好几下,心里不是没有委屈的。
司景是只纯种猫。他已记不清父母,只知道是公馆的小姐花了大价钱把他从国外买来的,在那之后锦衣玉食,绸缎绫罗裹着,脚几乎都没沾过地,永远在这个夫人或那个小姐怀里。她们亲他的头,给他起各种各样的英文名,教他去玩毛线球、去奶声奶气地扯高声音撒娇。
他原本以为,自己就是这样度过这一辈子了。——虽然不能说是荣华富贵,可的确也是被宠着的。
但事实证明,人的这种宠爱,从来也靠不住。
司景眯起眼,竟然已经想不起了那个公馆小姐的脸。他在流落时的确是恨,是不理解,可到后头,却又彻底豁然了。
能有什么呢?
那样艰难的时候,人和人都极难活下去。父子、爱人、兄弟……多的是出卖和背叛。所有人都踩着骨头和血往岸上游,只想找个方式活下去。
司景甚至不是人,只是只猫。不管他是叫安德烈还是叫乔伊,是叫哈尼还是乖乖,都不会改变。和平时,他可以被抱来逗趣;可战乱时,他就是个累赘,彻头彻尾的包袱。
谁会想要这样的包袱呢?
帮助他修炼的蛟龙曾问他,“既然要复仇,干脆把当初抛弃你的人一起收拾了吧?”
司景想了很久。
事实上,他并非没有再见过那位小姐。她并没有成功逃出国,而是被困在了这座城市里。轮船停渡,她拿不到票和通行证,自然也就跑不出去。
再与司景遇见时,她外出的马车被一小波侵略者拦了,几个陪同的人哆哆嗦嗦说了半天情也不管用,掏出了身份证明,却仍然有男人狞笑着踏上了马车。
透过掀起的帘子,司景看到了那张脸。
她显然过的仍旧还行。她怀里有了新的猫,就蹲在她的膝盖上,仍然是只小猫,不大,也惊惶地蜷缩起自己的尾巴。被男人拎着,一把就甩了出去。
蛟龙蹙起眉,“后头呢?”
“后头?”司景说的云淡风轻,“这种畜生,我留着干什么。”
——都杀了。
他的刀穿过去时,对上了小姐瞪得极大的眼睛。她仍然在尖叫,声音很大,司景甩了甩手上溅到的血,对她比了比,“嘘。”
他把吓得浑身颤抖的小猫拎过来,重新一把塞进他怀里。
这一次——
别再把它扔了啊。
随即,司景跳下马车。
他一次也没有再回过头。
蛟龙显然并不赞同,“每多杀一个,你所要承担的天罚就更重一分——为了当初扔下你的人,是否值得?”
司景说:“她还是人。”
可那些东西,都是畜生。
他盼来了许多年,方才盼来了和平。和平,说着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放在现在这年头,不过是教科书里印着的一个词,在国际会议上偶尔会被提及到的两个字。
对司景而言,却是人真正为人的时候。
而在那之前,他们只能沦为畜生,又或是牲畜。
司景有个梦想,经常被粉丝拿出来笑。每逢生日或圣诞,记者采访问:“有什么愿望和大家分享一下?”
司景说:“世界和平。”
于是底下笑声一片。粉丝们纷纷觉得,自家正主真的是天真无邪又可爱,说话都透着股正经的萌。
只有司景知道,他真是认真的。
或许是从出生到现在,最认真的一个愿望了。
——
好在二黑和村里头凶的一批的狼狗完全不同,从头到尾都透着股傻气。导演打电话来夸赞,对它的表现赞不绝口,“特别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而且外形又威武霸气,眼睛里好像真的有戏一样……除了专业训练的警犬,我没见过比它更合格的狗演员了。”
司景难以置信,扭头看二黑。二黑这会儿正在试图咬自己尾巴,跑的颠颠的,一个劲儿在地上转圈,龇牙咧嘴。
……哪儿霸气了?
司大佬心想,这个导演怕不是瞎。
以后不要找我来谈合作,我从不和瞎子合作。
阚泽笑笑,“能帮到您就好。”
他挂断了电话,奖励性地揉了揉二黑的头,又扭头看瘫在沙发上的猫。
短腿猫以死鱼眼看他。
阚泽:“小花,两天了。”
所以呢?
司景伸着两条后腿,姿势相当不文雅。
阚泽摸了摸他的肚皮,“你真不恢复人形了,就这么过下去?”
呵呵。
司景屏住呼吸,咕噜噜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你可别当哥哥我傻——变成人形干嘛,你眼睛里头基本上都明晃晃写着呢。
老子这模样就挺好的,哪怕发情了,自己蹭蹭也能解决,并不需要和你玩逗猫棒,谢谢。
阚泽看起来很忧心,欲言又止,“自己来,对身体不好的。”
他上回见了,这傻猫差点儿把自己弄下来一层皮,显然是没怎么碰过,相当不熟练。
司景拍拍尾巴,气势汹汹站起来。
用不着你操心!
他冲着窗外叫了几声,没一会儿,阚泽的家里就塞满了猫——全是母的,个个儿油光水滑,漂亮的不得了。二黑被这突如其来的猫大军挤到了墙角,委屈巴巴贴墙站着,司景处在一堆母猫中间,得意地冲着阚泽喵喵。
我都说了不用吧?
“……”
阚泽忍笑,没忍心告诉他,他在这堆成年了的母猫里头突兀地低了下去,就像是她们刚刚生出来的崽。
他伸手拨开几只,把里头腿最短的那个拎出来,“你们不配。”
怎么就不配了?
阚泽:“尺寸不配。”
她们不会乐意的。
司景:“……”
见鬼的尺寸。
他不甘心地躺倒下来,自己扒着后腿,看了半天,又被阚泽趁机摸了把毛蛋蛋,脊背上的毛都炸成了剑背龙。
摸摸摸,摸什么?
哥哥我分明是尺寸相当惊人的!相当——惊人——
的小。
司景沉默片刻,重新一屁股坐下去,舔起了爪子。
阚泽:“我说过了。”
司景没挪窝儿,更没变身的打算,甚至还眯起眼看了看阚泽,很想上去打一爪子,看看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猫薄荷草这会儿的确满脑子都是人形的相亲相爱,想的分盆都蜷缩起叶子低下了头。他摸着猫崽子的脊背,不动声色问:“真不变?”
不变!
司景视死如归。
死也不变!
老子就长这样,没人形!
你有本事,和这个模样的我玩逗猫棒去!
阚泽居然也不急,说了句:“好。”
便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司景自动自觉地跳到床上,理所当然占据了一大半,仍然用余光看他,满腹狐疑。
人形六神这又是打算折腾点什么呢?
睡之前,阚泽说:“我们看会儿电视吧。”
司景坐的直了点,盯着电视屏幕,赞同地晃晃尾巴。
他和阚泽之前拍的综艺现在还在播出,司景还没看过这几期节目,打算好好看看。
可阚泽经过那个台,却飞快地调开了,对着遥控器猛按一气了。
司景不乐意了,拿毛尾巴拍他,“喵!”
干嘛呢?
有点儿敬业精神好吗?台都过去了!
“不看那个,”阚泽说,把台固定在了一个频道,“咱们看这个。”
“……”
司景朝屏幕上望了眼,顿时头都大了,脑壳砰砰跳着疼。
“我看了预告,”阚泽笑得温文尔雅,“猎豹的春日,这是《动物世界》特别节目。”
“……”
司大佬瞪着他,如同在瞪一个恶魔。
猎豹是猫科,他也是。
猎豹春天发情,他也是。
这特么跟拉着自己来看猫片有什么区别?!
司大佬忽的想起了那些被他偷偷存进D盘秘密文件里的猫片,越想越口干舌燥。加上这会儿屏幕里的同科动物已经开始吭哧吭哧了,窗户开着,外头也有野猫情意绵绵的叫声,正儿八经地在叫春,他听着这些,耳根处慢慢就灼热起来,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吐出一口热气。
第39章 第三十九只小猫咪
在和阚泽真正认识之前,司景觉得,这人一定是个内心阴暗的小人,仗着资历老、人气高,就抢自己代言的死对头。
在和阚泽真正认识之后,这形象迅速翻转,变成了个虽然资历老人气高散发着好闻六神味儿的……死变态。
死变态不紧不慢,将声音调的更大了些,还问:“要VR眼镜吗?这个电视可以让你身临其境。”
身临……其境……
司景被这个人类的臭不要脸惊呆了。
这到底得有多龌龊!
他虽然看过猫片,可也是懂得礼义廉耻的,那种小片子一般都会藏到最底层,在D盘的“我的文件”的“表演艺术心理学与演员自我修养相关总结”子文件夹的“动作类电影学习资料”里头,可以说是藏的相当隐秘,一般人轻易都找不到。偶尔打开看一回,窗帘和门都是要拉严实的,最好还反锁上,以防万一。
哪儿有像阚泽这么光明正大在卧室的电视里播放的!
电视里的两只猎豹这会儿已经正式开始大战了,翻来滚去。背景赵老师的磁性声音仍旧在介绍:“春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更是繁衍与交配的季节。两只猎豹发现了彼此。它们要在这里组建新的家庭……”
司景焦躁地拿尾巴拍床单,坐立不安,也有点儿想一头钻进去和他们组建家庭。
他这会儿处在发情期,比平常更容易被刺激。听着里头大胆的用词和野性的咆哮,心底也像是长了草,挠得浑身发痒,不得安生。
扭头看,阚泽倒是靠坐在床上,两条优越的长腿交叠着,不慌不忙。
司景看着那模样,火气就上来了,吭哧一口亮出牙,咬住他的手腕。
换台!
阚泽把遥控器拿在手里,高高举起来,短腿猫使劲儿在床上蹦跶,使出了浑身力气也没够到。
放下来,给我换台!
换台!!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恶趣味的人!
他蹦过来蹦过去,甚至还蹿到男人肩膀上伸长爪子,可哪里够的到,反而将自己累的够呛。司景渐渐怒了,闻着这熟悉的香气,狠狠低下头,气势汹汹吸了他一口。
吸爆你!
阚泽瞧着个毛团子上蹿下跳的模样,却只觉得可爱,揉了揉他的尾巴尖。
司景这一吸,就觉得不好了。
身体仿佛不再听自己使唤。再低头看时,毛爪子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洁的手臂——他的身形迅速拉长,上头覆盖着的一层浓密厚实的毛发也慢慢消失,视野急剧扩大,青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床上。他仍然跪坐在男人身上,像是有些懵,眼睛茫然地和阚泽对视上。
阚泽不笑了,也定定地和他对视,手下意识揽了把,防止他摔下去。
……
日你个仙人板板呦。
司景忽然想起来了,他在发情期的时候,受到刺激就很难维持住原形。
这可好,现场大变活人了。
他翻身扯起棉被盖在身上,仍然恶声恶气,“看什么呢?”
阚泽眼睛像是长在了他身上,半晌才笑了笑,说:“看你。”
他的手覆在青年头上,揉了揉。
“耳朵没有收回去,小花。”